“你想想，你和方常委之间的矛盾是因嫂子而起，是你帮他摔了包袱。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肯定很内疚。如果看到嫂子，一定会勾起他的自责。为了赎罪，他都会全力以赴。否则，这种自责会折磨他一辈子，这也是他自我解脱的最好方式。”

“有道理。没想到你小子连心理学都用上了。”杨海山把他拍了一把。

“我上大学学的专业就是大众心理学。”小王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当天晚上，杨海山和老婆刘芳娇一阵温存之后，对她说明要拜访方贵清的事。一阵沉默之后，老婆说，只要对你有好处我陪你去。

杨海山和老婆刘芳娇如期进城。进城后，他第一次带老婆进了女­性­服装专卖店，花了五百多块钱给她置办了身行头。你还别说，人凭衣服马凭鞍，加上刘芳娇本身就是个高挑个儿，典型的衣服架子，这一捣鼓立马就成了标致的美人。他俩又到超市，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些烟酒和保健品之类的东西，装了好几塑料袋。经这么一折腾，一月工资没了。这也是他对这次“活动”费用的底线。一切置办停当之后，杨海山让司机小胡把车停在离方贵清住地，老百姓都称为“狼窝”五百米以外的地方，并叮嘱他进去半个小时后就给他打电话，编造个能让他离开的理由。

这是一座花园式的三层独家小院，是王祥书记他父亲建的县级领导居住区。杨海山夫­妇­到大门口刚要按门铃，大门自动开了。他不知道这是智能化管理的高档小区，全部是数字监控，坐在家里就能看见院子周围二十米以内的所有情况。进了院子，方贵清出了客厅，双手接过来杨海山拎的东西，目光却在刘芳娇身上掠过，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之后，望着杨海山尴尬地微笑。这笑多少有点僵硬，显然是对刘芳娇的到来心理准备不足。这一切都没逃过杨海山这位作家善于扑捉细节的眼睛。

梁老师已经早到了，坐在客厅喝茶。杨海山向老师打了个招呼后落座，他这才看见屋内有位身材臃肿，耷拉着眼皮的中年­妇­女在给他们倒水。不用问，这位肯定是女主人，昔日王副市长的女儿，方贵清攀的高枝。杨海山怎么也没想到，*倜傥的方贵清就和这样的女人生活了大半辈子，不由看了自己老婆一眼，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满足感，又暖暖地再看了老婆一眼。女主人给他们倒上了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脱落的牙洞，然后退了出去，灶房里顿时响起了刀俎声。

杨海山一看再无他人，就明白了梁老师所说的聚会，其实也就是给他联络的专场，从心底向老师投去敬佩的目光。

“你在卢湾乡快九年了吧？”方贵清没有摆官架子寒暄，开口问杨海山。

“快满三届了。”

“你是该动动了。你可能是这茬乡镇领导中年龄最大的了。”方贵清弹了一下烟灰说。

“也是升迁最慢，资格最老的一个。”杨海山自我调侃了一句。

“听梁老师说你想去文化局？也是，你是作家，当文化局长再合适不过了。”方贵清起身给他们的杯子加上水，又继续说：

“这次撤乡并镇，领导要大动。文化局是个清水衙门，你的要求应该问题不高。我再给宣传部长张常委说说，争取满足你的要求。万一进不了城，把你调到前原经济基础好的大乡镇当党委书记的把握我还是有的。”方贵清态度很诚恳，既打了保票又给自己留了后路，听口气是想冰释前嫌，帮他一把了。

“哪就谢谢了。”杨海山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该说的都说了，小胡的电话也来了。杨海山接电话的语气假装很急迫，最后说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他就起身给梁老师和方贵清说，乡上有急事，他要走了。方贵清说吃了饭再走，梁老师说让他走吧，公事第一。然后起身，把杨海山和方贵清的手抓起来搭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了句话：

“以后你们要多走动走动。”

出了方贵清的家门，杨海山拉着刘芳娇的手，逃也似地跑到车里大口地喘着气，让司机开车，尽快离开这里。他担心遇到县上其他领导或熟人，这个地方可是全县权力的集中地，也是个是非之地。坐在车里他俩还喘着粗气，等气喘匀了以后，刘芳娇说，想到学校看一下儿子。当夫­妇­俩同时出现在儿子面前，调皮的他兴奋地说：买嘎，是太阳还是月亮。身为作家的杨海山当然知道儿子所表达的意思。一家三口，再加上司机小胡，到回民食堂每人吃了碗羊­肉­泡馍，算是他对儿子、老婆和司机的奖赏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工作一件一件完成了。杨海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当他的乡长，还要担起王祥书记所分管的一摊工作。时间大概过去了一个月，小王副乡长问起他“活动”的事，他就把到方常委家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末了还信心十足地说：

“这次没问题，应该十拿九稳要动了。”

小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

“透露一下，送了几根条子？”

“什么条子？”杨海山一脸的困惑。

“拜了几尊佛？”杨海山仍是一脸的不解。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小王有点急了。

杨海山还是摇了摇头。

“几根条子就是几万块钱，几尊佛就是几位领导。这是官场送礼、拜见领导的术语，连这都不懂，土鳖一个，还作家呢。”小王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喟叹。

“噢，你说的是这个呀。”杨海山恍若梦醒，对小王耳语道：

“我花了一千多块钱呢，加上你嫂子的衣服就是小两千，一个月的工资都搭进去了。”

小王听后把嘴咧了半天，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我说老兄啊，你给领导送礼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这不痛不痒的还不如不送。再说了，现在谁还大包小包往领导家拎东西？人家没给你扔出来就算给你面子了，都是直接送卡或现金。还有，这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每位常委后边都有自己的人。不但要拜见自己的菩萨，还要把庙里的所有菩萨拜一遍，留个好印象，到会上不至于投反对票，最后还要到佛祖那烧高香，这事才有把握。你知道佛祖吗？就是县委一把手，别人都是敲边鼓的，他才一锤定音。我的老哥呀，你咋这么愚啊。”小王说得几乎要捶胸顿足。

杨海山听得有点蒙，半天才缓过神来，嘴角哆嗦了一下，声音小的有点自言自语。

“照你这么说，我得多少钱啊。国家一年才给我发两万多块钱的工资，我还要养活一家人呢。”

“得，我的课算是给你白上了。”小王失望地抖了抖肩，摊开了双手。

杨海山猛吸了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在他的眼前随风飘散。他扔掉烟蒂，又像在洪水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兴奋起来。

“没关系，有梁副部长在给我周旋，他方贵清会给梁老师面子的。”

“你又错了，我的老哥耶，你枉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几年。梁副部长只是你的引路人，咋­操­作是你自己的事。你知道吗，县委的一把手就是一路诸侯，掌握着一个县的生杀大权。有些县委书记宁愿在这个位子上退休，也不愿到市里当一个有职无权的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他们的眼里也只有市委书记、市长，有些市委常委的话都未必听，更何况是个将要退休的副部长？你有点弱智，真是个官场低能儿。”

“反正我没那么多的钱送给他们。听天由命吧，动不了了去球。”杨海山又扔掉一颗烟蒂，同时嘴里也嘣出一个脏字。

小王痴痴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位作家也会骂脏话，无奈地笑了笑。

作者题外话：核心提示：常言道：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也叫运作）。大凡能活动者，必有举荐或赏识的达官显贵，在此基础上还需用金钱开道。否则，进门是闭门羹，送礼也是­肉­包子打狗。官场如此，文坛何尝不是如此？嗟乎，当官难！当作家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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