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杨海山靠在座椅上闭目思考。经济基础薄弱的卢湾乡他主政五年来,还有五万元的余额,有煤矿等企业的黎粟坪乡,光外欠招待费就达二十多万元,真有点不可思议。看来这个镇长不好当啊。杨海山心里说。
黎粟坪镇的挂牌仪式如期进行。县上派了位人大副主任来揭牌,又适逢大雨,挂牌仪式就草草了事。这位副主任连饭都没吃,就仓惶走了。杨海山心中窃喜,都像这样该多好啊,省了饭钱,也就没了饭馆老板对镇政府的围攻。在机关干部会上,杨海山宣布了上任来的第一项规定:凡上级来人需招待的,一律放到机关食堂,不许再到街面食堂就餐。
机关干部大会后,杨海山把镇财政所丁所长叫到办公室,了解财务情况之后说:
“丁所长,你也看到了,咱们现在的是人多房,办公都比较紧张,我让办公室打个报告,你在财政局跑一下,给咱申请笔资金,得盖几间房子,要不然都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小丁说;“行是行,最重要的是你要去和局长磨,我这个小所长人微言轻,说话分量不够。”
“你先打前站,我随后去找你们局长。”杨海山给小丁打足了气。
“那行。”丁所长欣然领命。
“最近有什么钱可以回来?”杨海山问。
丁所长转了几圈大眼珠子说:“今年退耕还林的补助款快下来了。”
“大概有多少?”杨海山迫不急待地问。
“不算卢湾的,光黎粟坪这一块将近四百万呢。”
“噢,知道了。”
丁所长走后,杨海山在心里琢磨,黎粟坪和卢湾的人口、土地面积都差不多,卢湾乡过去每年国家返回的退耕还林补助款不到两百万元,黎粟坪就有近四百万元,差距如此之大让他 难以想象。难道这里有什么猫腻?杨海山困惑不解。
杨海山把“一头沉”老婆刘芳娇也挑到了黎粟坪镇政府。人怕三日无事,女人更是怕无事三日。寂寞无聊一周以后,刘芳娇就对杨海山颇有微词。干脆让嫂子在街面上也开个食堂,专招待上级来人。小王副镇长向杨海山建议道。还是别趟这股浑水吧。他拒绝了,没人知道他的打算,这仅有几个月的时间让他感到很急迫,也很遥远。刘芳娇呢,也没闲不住,她在街面上看中一个小杂货铺,是浙江人开的,说家有急事需转让。她没有对杨海山说及此事,而是让他的学生,也是她的学生木犊,以自己的名义去交涉,很快就搞掂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这门面房费是五年一收且要一次交清的。浙江人已用了两年,还有三年的房费是木犊自己垫付的。因为这门面房的主人很有来头。
安顿了刘芳娇,杨海山在自己的台历上倒计着时间,也在梳理着自己要干的事。现在的乡镇工作,不再是过去的“催粮要款,刮宫流产;填豁豁挖窝窝,牛羊成群满山坡”了,最起码不用催粮要款,最难搞的“计划生育”工作也步入正轨,只是正常的日常管理罢了。但摆在面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如何帮助农民把经济搞上去。要致富先修路,这话喊了十几年,但合并后的黎粟坪镇还有一半的乡村公路没通,每逢雨雪天在大山里的村子就与世隔绝了。那就把全镇的乡村道路修通吧,也算我这个庸人镇长在任为老百姓办的一件实事。就在杨海山谋划着自己的施政纲领,镇财政所小丁所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杨镇长,我把报告交给财政局了,穆局长说这次合并后的乡镇机关建设资金没有我们黎粟坪镇的。要不你亲自跑一下?”小丁最后怯怯地对他说。
杨海山心里清楚县财政局穆副局长的病根在哪,但不能对下级说明。
“我知道了。”
“还有,县上把今年退耕还林的补助款拨下来了。”小丁不熟悉这位新镇长的脾气,说得小心翼翼。
“知道了。”杨海山仍是淡淡地说。
小丁有点琢磨不透杨海山的心思,就起身告辞。
“你把退耕还林补助花名册给我拿来,让我看一下。”他对要出门的小丁说。
小丁没敢来杨海山的办公室,而是派了财政所一个小女孩把花名册给杨海山送了过来。杨海山对黎粟坪别的村子不甚了解,但对自己的村子还是熟知的。他拿过花名册开始翻阅,当翻到自己的村子时,一个名字让他很惊讶,自己老婆刘芳娇赫然在列,名下有十几亩花椒树,而且已领过两年补助款了,这简直有点荒唐!虽说老婆和儿子的户口还在村里,但他两人也只有五亩责任田,自己多年都没伺弄,是父亲代种的,而这十亩花椒树和领取的补助款让他真有点他匪夷所思。再仔细翻看,连村里的鳏寡“五保户”都在其中,每户少则五亩,多则三五十亩地经济林,户户有份。这名单肯定有假,而且假得不能再假了。杨海山断定。是谁把这笔补助款领走了呢?杨海山想探个究竟。
于是,杨海山把原黎粟坪乡的林业员找来,想和他谈谈。林业员老赵是个老油条,大咧咧走进他的办公室,不请自坐,毫不客气地从茶几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着后摇晃着二郎腿说 :
“想知道啥,开问吧。”
杨海山一看他这架势,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把手中的花名册晃了晃。
“你是说这名单有假吧?我明说了吧,这不但有假,而且假得离奇。算上你,这是第二任乡镇长向我提同类问题了。”老赵话中有话。
“这么说,陈书记在当乡长时也对这份花名册发生过质疑?”杨海山问。
“不仅仅是质疑,差点和张书记吵翻了,爆出全省最大的县乡两级弄虚作假舞弊案来。我说的是差一点,结果陈乡长也退却了,这个名册也就延续了下来。换句话说,国家给的补助款也就名正言顺地按这个花名册流进了县乡两级干部和他们亲属的口袋。”老赵像在演绎一个故事 。
“你讲详细一点吧。”杨海山给老赵倒了杯水,坐在他身旁仔细听了起来。老赵似乎更拽了,翘着的二郎腿摇晃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