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委会后,杨海山就把精力投入到这届政府要办的头件大事——修路中。老书记、县交通局的张局长杨海山不是很熟悉,他就把和张书记搭过班子的陈伯军书记强拽上给他壮胆。张局长是个典型的英俊小生,属时下最流行的称“帅哥”的那种。实际上张局长是唱岷腔出身,其俊美的扮相和高亢的唱腔红遍黄河高原,号称黄中第一小生,曾令多少妙龄少女想入非非。暗送秋波者有之,投怀送抱者有之,他也来者不拒。其结果,在他的婚礼上却有五个女人的挺着肚子大闹婚宴,弄得全县纷纷扬扬。最后他也被调出岷剧团,下放到全县最偏远的乡上当了名当林业员。在山里窝了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机。当时的县委书记是个岷腔迷,乡党委书记又是个马屁精,在县上的老大难得来一次的酒席上,让这位上不了席面的小林业员现场表演助兴。一曲清唱让这位“岷腔书记”笑逐颜开,戏瘾大发,让人取来板胡,琴瑟和谐,一拉一唱,折腾了大半夜。之后,每逢周末,他都去书记家搞家庭岷腔票友会。就这样一来二去,和这位“岷腔书记”成了铁哥们,不仅入了党,提了干,还到省委党校镀了金,从此官运亨通。
张局长虽说已不惑之年,但棱角分明的面容就给人一种魅力。这种魅力是中国式电影电视给人带来的审美习惯。他见是陈伯军、杨海山到访,很是热情,沏了壶上等的铁观音,拿出了软中华香烟。
陈伯军把中华烟拿到手上欣赏了半天也没舍得点燃,对张局长说:“这就是城乡差别吧?”
张局长忙完倒茶递烟后,坐在宽大的大班椅上说:“何止是这些。在大山沟里窝了十几年,到城里才知道外边的世界有多精彩。”
“可也有许多无奈。”杨海山接过话说。
“对,大山沟里就适合你这样的作家在那工作,陶冶情操,体验生活嘛。”张局长揶揄了一句后很严肃地说:“听说你们把退耕还林的补助款停付了?”
“不是停付,是暂时借用。”陈伯军立即接过话来。“你知道黎粟坪的经济状况,都是寅吃卯粮。”
“当然,我无权干涉你们班子的决定。但我要提醒你俩,别没事找事,捅出漏子就是天大的窟窿,谁也堵不住。这不仅仅是牵扯到我一个人,是一系列人,众怒难犯啊。”张局长以老领导的口吻告诫他们。
“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请老领导放心。我们这次来是——”还没等陈伯军说完,张局长就打断他的话说。
“我知道,就是为修路的事。文件年前都报上去了,这次县、市两级出一个撤乡并镇的说明报到省里就行了。不过,具体的事你们要到省里去跑。争取项目,打报告是堂而皇之形式上的,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私下里的事,这就看你们活动的能量了。”张局长说到这,拿起电话,安排局办公室给市交通局打报告。放下电话后又接着说:“我给你们把路指到,自己去跑吧。为了体现我这个老领导对你们工作的支持,给你们五万元补助款。但我要说明的是,我能做到的绝对照顾,希望你们也别太为难我。”
杨海山一听,心说你临走时在黎粟坪乡报销了三万元,这次给五万其实只给了两万元。他正要开口,被陈伯军用眼神制止了。
“谢谢老领导的关心。”陈伯军抢先堵住了杨海山的嘴,他听出了张局长话中的杀机。
张局长再次拿起了电话,吩咐给黎粟坪镇拨付五万元。就在这时,办公室拿来起草的报告请张局长签发。
“马上打印出来给陈书记,再给市局打个电话沟通一下,让他们尽快上报省厅。”张局长签完字叮咛道。
从县交通局出来,一坐上车,杨海山就问陈伯军:“你咋不让我把话说完呢?”
陈伯军淡淡地一笑说:“你不了解他,也没听清他话中话。他这个人一向刚愎自用,说一不二。你和他辩论,他一不高兴一分钱你也别想拿到手。还有,他后边的话——”陈伯军还没说完,杨海山就抢过了话头:“我明白他的意思。一是看在老同事的面上给你们五万元。可这钱是国家的,又不是他家的,落什么人情?二是告诫我们,别抖擞退耕还林款的事,惹出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陈伯军听杨海山发完牢骚,哈哈一笑说:“看来你什么都明白。”
陈伯军在交通局办完了事就回家了,杨海山去市交通局换文件。市交通局项目科换了科长,叫什么武凯。听名字好像很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见面后这个武科长一眼就认出他来,热情地叫了声杨老师。杨海山这才想起武凯曾是他师范毕业教的第一批初三学生,近十几年没见却当了科长,和他一个级别了。武科长看起来很热情,却没给他这个老师让座,更没有倒茶递烟,而是站在办公桌背后对着他笑。杨海山见状,主动掏出烟递给学生一支,自己又从另外口袋里掏出已抽习惯的五元一包的猫牌烟,点着。但武凯拿着眼并没急于点燃,而是把这支烟翻来翻去地看,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又放下。这让杨海山想起他从师范毕业去教育局报到,递给人事股长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人家同样翻来翻去看了半天,来了句幽默,问这烟从那头点燃。而他却没听明白意思,回了句更没水平的话,说两头都能点。此时的杨海山感到有点悲哀,意识到他这位老师在这位学生面前十分的渺小。武科长见老师看着他,也感觉有点失态,从抽屉里拿出软盒苏烟,递给老师一支,杨海山摆了摆手说,他不习惯那个味,拒接了。
“杨老师,文件好报,但关键是给省厅打点,关系难拉。关系做不到位,文件报了也是白报。”武凯科长开始给老师上课说。
“那你说,一般打点需要多少钱?”杨海山像个学生地问。
武凯四周看了看,又把门关上,走近杨海山,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不等,也是个投入和回报的关系。就拿咱县的谷镇来说吧,一次就送了二十多万,还不算平时的吃饭娱乐花销。”
杨海山听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我的妈呀,二十万,从那搞这二十万。但他没去过省交通厅,也不知到底水有多深。
“这个我们来准备,你把文件弄好。”杨海山想了一下说。
“文件不是大问题,我来准备。我先给省厅联系一下,到时我陪你们一块去,免得你们瞎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