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山在县财政局碰了一鼻子灰，回到镇上有点灰头灰脸的感觉。晚饭后，他约陈书记和小王副镇长一道去散步。有几天没在街面上转了，发现多了几家棋牌室。杨海山揭开一家门帘，生意爆满，而且还有几位镇­干­部也在此垒长城，他没有言语，悄悄退了出来。三人继续漫步，从一条小路下到了河堤。

站在河堤上，望着发黑的河水，杨海山对他二位说：

“真想不到啊，才二十多年，清河不清，河水被污染成这个样子。这都是上游煤矿惹的祸。想当初我在此上学时，那河水清澈甘甜，能看见河床底下游动的鱼，下午活动时间就到河里抓鱼，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唉，发展与环境的矛盾从这里就可窥斑见豹啊。”杨海山说完，抬头远望山边橘红­色­的天际，略有所思。

“陈书记，你看你看，我们的作家又开始忧患起来了。”小王的一句话把三人都逗笑了。

“我算个什么狗屁作家，已八年都没作品了，早过气了。”杨海山一声长叹道，又继续前行。

“老陈，你在这也呆了两年多，知道这清河的传说吗？”杨海山问陈书记。陈书记摇着头说：

“愿闻其详。”

杨海山有意拽了一把，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此河发源于县境北部荒岭一带，绵延近余80公里，与卢水河在县城南交汇，成小川河。河上游，薛河、田玉、马子梁三大分支在此相会，始称清河。河至长坡，原头似墙横亘面前，那水便在此猛吼，浸着原脚。”杨海山边说边比划，很是形象生动。

“传说一日，张果老倒骑毛驴在原头饮酒，酒醉酣睡。睡意正浓，忽听地壳深处隆动。张忿忿而起，见一黑龙张牙舞爪，用犄角撞击原脚，已劈开80亩方地。张明其意，顿发善心，将随身的酒葫芦变做巨梨，让那毛驴拉着。毛驴已成仙，没了苦力，加之仙人扶梨不稳，使得犁沟曲曲折折，忽东忽西。当行至十余里，吕洞宾寻师兄至此，发功与之嬉闹。那毛驴猛觉肩负千钧，顿时大蹄大叫，猛泻腹中之物。张果老见此，顺手折一桃枝驱打。吕洞宾见状，吐口仙气，收回伎俩，毛驴又绝双肩重荷全无，四蹄飞奔，一气拉至南岔口，犁沟又直又宽。正当张回首眺望，那积聚了80亩的水已顺犁沟冲了下来。他连忙跳到高处，遇见吕洞宾，便随之回天宫见玉皇大帝，方知黑龙犯了天条，玉帝罚其用犄角挖沟引水，张从中Сhā了一手。但玉帝不愿赦免黑龙，打入凡间。黑龙又回到清河岸边，观河边草木皆无，便化作树木棵棵扎根原中。”杨海山讲完，望着二位得意地问：

“怎么样，这个故事有点意思吧？”

小王听得如醉如痴，半天才醒过神来，啧啧道：

“不愧是作家，故事讲得形象生动，引人入胜。”

“我们的脚下就是80亩滩。”杨海山跺了跺脚，又指了指笼罩在夜幕下的原头说：“这就是黑龙用犄角撞击的原头。这里是玉帝发配黑龙的地方，我们又是什么呢？”杨海山突然伤感起来。

陈伯军书记和小王副镇长明白他心中的哀怨，就安慰道：

“你不是黑龙，谁也成不了玉皇大帝。只要我们用心做事，虽无力改变社会现象，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百姓，心底无私天地宽嘛。老杨，我也知道你的顾虑，对扣发的虚假退耕还林补助款，我们适当时候开一个党委会，形成决议，党委集体负责。”

“可那是一张大网，我们都是网在里面的鸟，飞不出去的。要飞出去就得有飞蛾扑火的献身­精­神，可现在又有几个愿献身的人呢？”杨海山越说越伤感，又把在县财政局的遭遇向二位搭档学说了一遍。末了说：

“都是我不识时务，得罪了领导，让你们跟着我受连累了。”

“老杨，别那么悲观。这两件事我都想过了：第一件事是我想做而未做的事，难得你和我有同感，我从内心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了，这件事本身我们没有错，错在当届的党委政府。此事又是暗箱­操­作，谁也不想把事搁在明处，穿帮了都自毁前程。第二件事也不难，紧日子紧过，大不了我们自己找买家，把卢湾那摊子处理了就是。关键的是，我们得为老百姓办实事，乡村公路是当务之急，你要把­精­力放到这个上面。只要我们有了政绩，腰杆子也硬了，说话气就粗了，县里再这么看人下菜我到县委去论理，大不了就是顶乌纱帽嘛。”军人出身的陈伯军说得慷慨激昂，感染得杨海山和王副镇长也热血沸腾。

“有你这位好班长足矣！”杨海山激动地握住陈伯军的手说：“陈书记，我现在还是个代理镇长，也有可能落选。如果那样，一生的为官生涯就该结束了。算算连续的为官时间也有十几个年头，想起来也挺窝囊的，一事无成。我想在有限的时间内为老百姓­干­一件实事，特别是黎粟坪镇的老百姓。否则，我死了都无颜回故里。”杨海山说的有点哽咽，陈伯军和小王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你放手去折腾吧，有我做后盾，天塌下我顶着。”陈伯军把另一只手搭在杨海山的手上。

“还有我呢。”小王也把手搭了上来。

“好。我主跑修路的事，王镇长在市里熟悉，看有无企业想买卢湾那摊资产，必要时协助我跑修路项目。”杨海山兴奋地说。

“就这么定了。”陈伯军书记一锤定音。就这样，在清河岸边，在黑龙被发配的地方，在夜幕降临时分，黎粟坪镇的党政一把手和市直机关挂职­干­部，确立了镇政府的工作目标。他们边聊边返回，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街面上。

“你俩先回去吧，我去看眼老婆，几天都没见了。”杨海山向陈书记和小王打了个招呼，向刘芳娇开的杂货铺走去。

在晦暗的灯光下，刘芳娇认真地盘点一天的收入。

“灯太暗了，能看见不？”杨海山轻声说。

“你吓我一跳。”刘芳娇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收入咋样？”杨海山关切地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