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折腾得全镇­干­部都没休息，各村也是­鸡­飞狗跳。想把这些东西集中起来，要翻山越岭，人扛牛车拉，几乎草木皆兵了。到周六晚十点多钟，还没集中起来，杨海山有点急了，打电话一问，离镇政府最偏远的一个村子，由于山高路陡，雨后路滑，牛车翻到深沟里去了，车毁，牛亡，拉的核桃全部撒落到深渊里，幸亏人没事，村支书和村长正在和牛主人谈赔偿。

杨海山一听车翻深渊，就开始冒冷汗，最后得知人无恙，就长长出了口气后，指示村­干­部尽量满足牛主人的要求，别让他们上访闹事。控制上访率也是年终考核党政一把手的重要指标。经这么一番有惊无险，又购买了一些核桃补充，到周日中午一点多才全部集中到镇政府大院。武凯已接二连三打了许多催促的电话，镇­干­部齐上阵，动手装车。在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中，杨海山带着全镇人的希望向省城进发。

党政办小张押着满载土特产的工具车跟在后边，杨海山、小王副镇长、镇财所小丁三人坐在桑塔纳的后座上，把真正的大领导不坐的而当地人却视为身份象征的副驾驶位让给了武凯。到市政府住宅小区接上武凯后，明显看到他的脸­阴­­阴­的，没有丝毫阳光，坐在车上也不苟言笑。杨海山知道他不爽的原因，就对小王副镇长耳语了一番，自己靠到后背上闭目，佯装睡着了。

“武科长，我叫王筱崎，团市委群工部长，挂职于黎粟坪镇任副镇长，今天有幸相识，握个手吧。”小王副镇长落落大方，­干­练热情，给武凯的脸上折­射­了一片阳光。其实，武凯一听是市委的挂职­干­部，就有点肃然起敬。现在的官场用人，凡是进党校学习和下基层挂职的，肯定是第三梯队，属重点培养和提拔的对象。再说市委大院的­干­部，离组织部更近，人更熟悉，是不宜得罪的，这一点武凯是知道的。

“幸会。”武凯也热情地同小王握了下手，脸上也阳光灿烂起来。于是，两位市直机关的年轻人海阔天空地攀谈起来，杨海山也趁机睡着了。

当西斜的太阳挂在山间，杨海山他们行驶到省城外的收费站，缴费后车停在路旁等后边的工具车。武凯也开始不停地打电话，联系晚上的活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工具车跟了上来，大家商量好工具车的进城路线，等八点后才能进城。杨海山他们要打前站，安顿这一行人晚上的住宿和卸车的地方，就先走了。武凯上车后，又是一脸的不愉快，说什么约的时间都过了，人家都有了饭局，晚上不做好功课明天见面生疏难办事；还有拉这么多东西没地方放，也没法挨家挨户送等等。就在武凯絮絮叨叨间，车已开到了省交通厅招待所门口。

省交通厅和招待所一字排在城南的一条繁华街道上，招待所霓虹闪烁，院内停满挂着全省各地牌照的汽车。不用说，他们的使命和黎粟坪镇是一样的。小丁和司机小胡留在招待所开房间，杨海山和王筱崎去交通厅门口同门卫交涉卸车的事，武凯说他累了，就坐在招待所的沙发上等房间。

“杨镇长，你看你教的什么学生，官不大，僚倒不小，还给老师都摆谱。”小王副镇长与杨海山镇长边走边说。

“都是老师的无能，不怪学生的不敬。如果我是市长或厅长，他保证屁颠屁颠地紧贴。现在是市场经济嘛，师生关系也市场化了，见怪不怪。”杨海山淡淡地说。

说话间他俩到了交通厅门口，见电动门紧闭，院内大楼一片漆黑，只有保安室和院内的路灯亮着光。

“保安同志。”杨海山隔着电动门，喊了一声。

“有什么事？”随着话音，电动门开了一个缝，杨海山和王筱崎进到保安室窗户下。

“我们给交通厅办了些福利品，麻烦让卸到院子里。”杨海山又是点头又是递烟，还编了一个理由。

“对不起，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保安一口拒绝了。

王筱崎没有搭话，而是透过窗户看见保安室的墙上贴有电话号码，就佯装肚子痛，捂着肚子说：“师傅，我肚子痛，能不能让我进去接杯开水吃点药？”保安看他痛苦的样子，就让他进去了。王筱崎进了保安室，在接水的过程中眼睛却盯着电话表，心中默默记着电话号码，端着一杯水给杨海山使了个眼­色­一道出来了。

“你搞什么鬼？”杨海山拉着王筱崎走到没人处，低声问他。

“你别急，我一个电话就搞定。”王筱崎喝了一口水把杯子递给杨海山，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装摸做样地说：“喂，是保安室吗？我是厅办公室的李主任，一会有一车福利品要来，你让卸到院子里僻静处，明天要分下去，你们保安队也有份的。辛苦你们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李主任再见。”王筱崎探出头，看见保安接电话点头如啄米，挂上电话后乐得直捂肚子。杨海山也拍着他的肩旁说：“你小子真鬼！”就在这时，工具车到了。

杨海山再次到门前，这时保安自动打开了门问：“你们是送福利品的吧？”

“是的。可你不同意我们进去卸货呀。”杨海山故意这么说。

“你们进吧，刚才李主任来电话通知了。”保安很客气，末了还说了句对不起，就指挥把车停在指定的位置上。小丁和小胡这时也过来了，他们五个人加上司机开始卸货。

“武凯呢？”杨海山问小丁。

“他要了五百元说是去吃饭了。”小丁回答道。杨海山听后没说什么，就加紧卸完了车，付了车费打发工具车先走。此时，大家都­精­疲力竭了。小王镇长说：

“让丁所长给大家买吃的吧，我们还得加班分装呢。”杨海山同意了。

小王又说：“我们还得腐蚀一下保安，争取把东西放到车库里，免得明早上班就惹麻烦。”

“你咋知道车库空着呢？”杨海山反问道。“嗨，这是机关的常识。现在的领导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车库肯定空着。我用一箱苹果搞定。”他说着抱起一箱苹果往保安室里走去。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车库卷闸门开启的声音，他们先把箱装的苹果搬进去，然后再分装核桃、大枣、豆子之类的东西，码满了一间车库。等把这些东西收拾停当，已是夜里十二点了。回到招待所的房间，草草吃了盒已凉了的炒面，洗了洗就各自睡了。

今天大家真是累了。

武凯还没回来，困乏的他们也没人去关注他。到了夜里三点钟，潇洒了一番的武凯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回了房间。

当钟楼想起晨钟，杨海山就睡不着了。肩负着全镇人民的重托，第一次进省级衙门，要面对陌生的领导，还有千辛万苦从山沟里弄来上不了桌面的山货，人家是否屑顾，等等疑问都让杨海山心中有点忐忑。他想叫醒睡意正浓的王筱崎，但见他香甜的样子又不落忍了，只得躺在床上默默的祈祷，祈祷今天的事一切都能按设想的愿望实现，能让他这已无所求的镇长有个圆满的交待。七时许，小王翻了个身，又伸了个懒腰。

“该起床了吧？我在想，你昨晚假冒办公室的李主任，一会真的李主任来了知道此事咋解释？”杨海山开始起床了，边穿衣服边多小王说。

“没事，大不了责怪几句就完了，他还能怎么样。”小王也开始穿衣服。

但杨海山心里还是不踏实，又对小王说：“我看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些东西交接了，他们接了放到哪就与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下边的戏也就好唱了。”

洗漱完毕，杨海山挨个敲门，里面有应声后说在楼下等他们。但敲到武凯的单间时，没有应声。难道他昨夜未归？不可能吧。王筱崎使劲砸了几下门，里面这时才有懒洋洋的应声。“到楼底下等你吃早餐。”小王大声说了句话，就和杨海山先下了楼。

街面已车水马龙，自行车也开始穿梭，汽笛和小贩的吆喝声纷杂在一起，煮沸了都市的早晨。杨海山和王筱崎出了招待所的院子，想进交通厅的大门，看一看昨晚卸的这些宝贝是否安全。可保安换班了，不让进去。进不了门的杨海山又四处巡视，找吃早餐的摊点。就在这时，武凯和小丁他们也都下来了，他们一起就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了早点，早早守在交通厅的大门口，等待着上班。

“武科长，今天能否见到领导就看你了。”王筱崎在焦急的等待中恭维了武凯一句。

“没问题，我和贾处长是老朋友了。”武凯很是自信。

“你说的贾处长是那个处的啊？”王筱崎问。

“规划处呀。”武凯心说，你们都没搞清找哪个处跑来­干­什么？真是一帮土老冒。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筱崎听完武凯的介绍后，就对杨海山耳语了一阵，毕了杨海山会意地一笑，还给王筱崎顶了一个大拇指。这时，大门开了，各种车辆、行人陆续进了大门。武凯主动去登记，办理会客手续。

王筱崎跟着武凯先上了楼，在三楼挂着规划处牌子的门口逗留了几秒钟后，又到挂着处长的门前停了下来。武凯上前敲门，等里面有了应声后，王筱崎说，我去叫杨镇长，然后就下了楼。大约过了一刻钟，杨海山、王筱崎、小丁、小张，还有司机小胡他们肩扛怀抱手拎，把一箱箱苹果，一袋袋豆类、大枣和核桃捣腾到楼上。不知是谁不小心，手提袋破了，满满一袋的核桃撒落在地，又从楼梯哗啦向下滚。现在又正是上班的高峰期，上楼的人一个接一个，光溜溜的核桃撞击楼梯的声音特别的响亮，特别的刺耳，惹得各办公室的人都探出头来往外看，走楼梯的人都侧着身子。规划处的贾处长一听门外熙熙攘攘，开门一看，见他的处室门口堆的像小山一样，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就火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哪的？这是国家机关，不是农贸市场，成何体统？搬走，搬走！”

杨海山一看，这个人是从处长办公室出来的，后边又跟着脸­色­铁青的武凯，断定此人就是省交通厅规划处的贾处长，忙赔着笑脸上去搭讪：

“贾处长吧，我们是——”还没等他说完，贾处长把手一挥，呵斥道：“把这些东西搬走再说。”弄得杨海山把笑僵在脸上，无言可对。就在僵持不下时，另一个办公室的门开了，杨海山扭头一看，见挂着副厅长的门牌，知道大人物出现了。

“怎么回事？”这声音很有磁­性­，也很威严。

杨海山这才注视此人，四目相对，都发出闪亮的光芒，又都同时抬手指向对方。

“你是孙懒文？”

“你是杨勤学”

“啊哈，老伙计，十年不见了，今天咋冒出来了。”被杨海山称之为孙懒文的副厅长，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指着这一堆东西问杨海山：“是你送的？”

杨海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山里人没啥好送的，我拉了些土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