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死了。钱宝从楼上摔下来没死,却死在有警察把守的医院里。桥山县震惊了,黄中市也震惊了,整个市县政府机关和街头百姓都在议论着这个话题。与此同时,省里的调查组也在找不同人谈话,弄得凡同煤矿有关的部门人员人人自危,也谣言四起,风声鹤唳。说什么桥山县这个地方风水硬,只有耿啸天当家才能镇得住。你看他主政桥山县十几年,顺风顺水,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刚一离开去北京学习,就发生了煤矿安全事故,死了煤矿工人,伤了农民工,矿主跑了,煤铁局长死了,属地的镇长被双规了,整个桥山县星光全无,黯然失色了。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其实,这仅仅是第一波风雨。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前文说到的黎粟坪镇主管工业的副镇长黄安。说起黄安,我们都知道他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老泰山,曾是桥山县老县委书记,他在官场也就有了裙带关系,年少得志,风光一时。后来,只因老泰山与新来的县长耿啸天水火不容,荣升到市里做了个有职无权的政协副主席之后,他也受到了牵连,从团县委书记的位 子上被贬到黎粟坪乡当了名副乡长,只因收煤检费贪污了一百元钱被停职反省了一年,这次撤乡并镇才恢复了职务,从副乡长变为副镇长,仕途由此停滞不前。这次他分管的煤矿出了安全事故后,他知道,他的仕途将再一次夭折,甚至要受牢狱之灾。这曾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了许久。但天无绝人之路,最担心供出他的钱宝被人暗杀,这就叫死无对证,再无人知晓钱宝曾给他打过对吉长庚煤矿睁只眼闭只眼的电话了。由此他只有领导责任而无刑事责任了,从此他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他心中仍有一个结,就是没有利用这次机会扳道他和老泰山的政敌——耿啸天。在潜意识里,他始终认为耿啸天和煤老板吉长庚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耿啸天的势力太强大了,他的帮凶也太强悍了。自发生这次安全事故以来,他没有听到有关对耿啸天的微词。矿主逃匿,煤铁局长死了,调查组来了,他仍坐在培养干部的最高学府宽敞的教室里为自己的前程镀金,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幸哉乐哉。于是,已对耿啸天恨入骨髓的黄安开始琢磨如何才能给他油光发亮的头上撒泡尿,就是熏不死他也让他臊气难闻。也难怪,有时政敌比情敌更可恶更可怕。情敌可以随时间的推移而化解,政敌却是一生的仇恨。想来思去,黄安突然想起杨海山一上任捣腾出的退耕还林补助款的事。退耕还林是指在水土流失严重或粮食产量低而不稳定的坡耕地和沙化耕地,以及生态地位重要的耕地,退出粮食生产,植树或种草。国家实行退耕还林资金和粮食补贴制度,国家按照核定的退耕地还林面积,在一定期限内无偿向退耕还林者提供适当的补助粮食、种苗造林费和现金(生活费)补助。桥山县地处黄河平原向边北高原过渡带,是国家退耕还林的重点地区。这本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政策,但我们国家的政策往往是文件是统一的,执行过程中就成了因地而异,因人而异。就是这种“而异”,造成大量造假,虚报假报退耕面积,冒名领取国家的补助款。而冒领者大都是国家公职人员,有权有势的乡镇、部局领导和个别县级领导。反正领的是国家的钱,没有侵害个人利益,大家也就心照不宣,泰然处之。但就是这个一根筋镇长杨海山,一上任千疮百孔,穷疯了,拎出这笔款子,来了个不管三七二十一,以镇政府借用的名义截留了。这一截留,引起了受益者的埋怨,但此钱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在私下嘈嘈,却没有人愿意出面质问杨海山,也就没弄出多大响动。加之又出了安全事故,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上,此事目前也还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俗话说,苍蝇叮的是有逢的蛋,已被复仇扭曲了的黄安就盯在这颗蛋上,他要以此大做文章,在桥山县掀起一轮“倒耿”风暴。本来,这是一件严重的违纪事件,如果按正常的程序向上级反映还另当别论,但黄安是抱着个人的私欲,自然就采取了非正常手段。他先是搜集材料,然后找到在一家报社当老总的团校同学,首先在报纸上披露。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出一周,省内各大报纸相继转载,互联网的点击率节节攀升,终于引起了省政府的重视。于是,由省林业厅纪检书记带队,新闻媒体追踪的联合调查组浩浩荡荡开进了桥山县。
又一个调查组进驻县里,日子难过的当然是主持全县工作的县长周天昊。而在暗中庆幸的是傅乔和赵河南他们。煤矿安全事故已使他们成为惊弓之鸟,但随着钱宝的死亡而情绪暂安。虽说最大的隐患吉长庚还在逃匿,但他们都很知道,现在的私企老板都是狡兔三窟,不会轻易被抓,也不会回来自投罗网的。眼下,最令他们讨厌的是调查组,也查不出个之所以然,却无空不入,无缝不钻,搞得机关干部见面打招呼都成了“找你谈了吗”。如果调查组再这样下去,他们还真有点担心会嗅出点什么。这一点身为纪检委书记的傅乔很清楚,现在的领导干部,只要调查,多多少少都能查出点猫腻,也只要深挖,就能挖出桥山背后的阴影。其关键是查不查挖不挖的问题。就在傅乔和赵河南正想找点噱头转移全县人视线的时候,又一个调查组来了。这个调查组查的问题让傅乔感到可笑。她可笑这里的土族干部简直是穷疯了,连国家补助的每亩退耕还林200斤小麦20元补助款都能看在眼里,更可笑他们弄钱的手法太暴露,和老百姓抢饭吃能有好结果吗?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遭事来分散注意力,正是求之不得的天赐良机。周县长已被省安监局调查组忙得分身无术,设宴接风之后就把这摊事交给了赵河南负责,傅乔负责接待。说是接待,就是陪吃陪喝陪玩。就凭傅乔的八面玲珑,把个调查组陪得乐乐呵呵,案情也查得很顺利。三天之后,事实也基本查明:连续三年全县的退耕还林补助款虚报冒领了一千多万元,涉及国家公职人员和干部亲属总计七百多人。经调查组请示上级并征得同意,处理分两步走:第一步,先退回已领取的补助款,设立专用帐号,凡涉案人员在一周内将领取的补助款全部退回者,不追究任何责任,也不做任何处理;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退回者可延长三天,仍未退回者,将以侵占国家公共财产罪予以起诉,公职人员全部予以除名。政策一出台,退款纷纷到账,无一迟疑。是啊,好不容易混在公务员队伍里,旱涝保收,谁愿意为这点钱砸了手中的铁饭碗?一旦离开政府衙门还能干什么?就是亲属退赔不了的,干部都要给垫付上,免得再落一下羊肉被收了,臊味难散。第二步是处理结果:由县委县政府向上级作出深刻检讨,省林业厅向全省通报,给县委书记耿啸天党内警告处分,给现任县人大副主任时为主管副县长行政记大过处分,给已退休的林业局长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分,给相关的乡镇长,党委书记行政记过处分。这一波风暴总算尘埃落定,相关责任人也挨了大板。杨海山当时是卢湾乡的乡长,虽说情况没有黎粟坪乡那么严重,但当时的林业局局长的老丈人家在卢湾乡,人家从空中架桥为亲戚谋利,也领取了近万元的补助,这次一并查了出来,他也就跟着带了个彩。这本是我这个故事的小Сhā曲,只是黄安余犹未尽,只给了耿啸天一个党内警告处分,不痛不痒,总感没有解恨。但又一想,毕竟给了他一个处分,权当猪尿泡打了一下头,虽不痛,但臊气难闻。能把耿啸天臊一下也是胜利。是人民的胜利。此时的黄安,自以为就是人民的化身。但在他的心里,又感到对不住杨海山,是他最先拉的引线,只是没有引爆罢了。而他的引爆,也给杨海山带了个行政记过处分。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做了件好事,但又无处邀功请赏,那就自己犒劳自己吧,想到这就去了家小酒馆,自斟自饮,却喝了个酩酊大醉。
作者题外话:核心提示:世上就有这么一种心理龌龊之人,为泻私愤,本是光明正大之事,却用下三滥的勾当搅乱浑水,但水浑也未必能摸到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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