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折腾,杨海山是感到有点精疲力竭了。而纪委的双规,让他因祸得福,有时间吃了就睡,醒了又吃,而且有专职保镖守护。隔三岔五,温玉清和陈伯军还来陪他聊天,来时还要带几包好烟,几袋水果,日子过得倒也滋润。至于外边的议论,他听不到也懒得去打听。只是把他扔在这没人找他谈话,心中挺纳闷。大概一周之后,温玉清领着省纪检委的一位科长来了,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说,对他的双规到此结束。不过,要他在本案没有结案之前不要离开本县,若要离开必须向调查组请假。他问,回镇政府可以不?人家说,在本县境内都可以自由活动。他却长叹一声,唉,好日子刚开头就结束了,看来咱官小位卑,人微言轻,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啊。气得调查组的科长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杨海山收拾完自己的日用品,和陪了他多天的纪检委工作人员告完别,刚走到院子,他的电话响了。他的电话双规第二天温玉清就还给了他,只是他一直没有开机,也就清静了几天。他一看,是周县长打来的,赶忙接通说:
“周县长你好,我刚恢复自由你不是又要抓我吧?”
“你少贫嘴杨海山,你小子吃饱了喝足了也睡够了,膘也养肥了,该干活了吧?马上来我办公室。”周天昊在电话里笑骂道。
杨海山挂了电话,从招待所去县政府大楼。走在大街上,他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恍若隔世的感觉。才一周时间啊,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阳光也格外刺眼,气温也出奇的热。看来,人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自由。当他的目光从街面的门面房和匆匆行人身上掠过,才发现街上卖的和行人买的都是夏收农具,他才知道,夏收到了,又一个丰收季节来临了。杨海山来到政府大楼大厅,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碰到熟人他先微笑点头,别人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张了半天嘴嘣出这样的话:
“你出来啦?”他嘿嘿一笑,回答说:
“我也没进去啊。”
“没进去就好。没进去就好。”熟人说完逃也似地跑了。在楼梯口,他又遇到原来的老搭档,现在的文化局局长王祥。王祥一见他,像看见了外星人,惊愕地张大了嘴,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瞬间又极为热情地抓住他的手说:
“杨镇长,噢不,杨局长。恭喜你,等着喝你的喜酒哦。”说完就走了。杨海山很是纳闷,这些人都怎么啦?神经兮兮的。他极困惑地摇了摇头。
周天昊在办公室早已沏好了茶,静候杨海山的到来。当杨海山敲门进来,周天昊看到的是一位红光满面的杨海山,立即伸出手说:
“气色不错呀老杨。”杨海山却话中带刺地说:
“是啊,没有尝到老虎凳辣椒水的滋味,觉得挺遗憾的。”
“吆嗬,听口气挺委屈的,牢骚满腹啊。”周天昊把杨海山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你不要太在意,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论的。” 杨海山喝了口茶,主动转移了话题:
“那钱局长的情况怎么样?”周天昊看了他一眼,嘴唇嚅动了一下又预言又止,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烟后说:
“不说他了。说说修路的事吧。你的电话关了一个星期,孙厅长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找你,我把托词几乎都用完了,你赶快给他回个电话吧。”周县长说完,指了指他办公桌上的座机。杨海山明白县长的意思,就用座机给孙功毅办公室打电话。电话通了,杨海山说:
“孙厅长,我是杨海山。”杨海山分明能听出孙功毅快嘣出的声音:
“海山,你这几天跑那去了,到处找不到你,没事吧?”
“没,没有。我一个小镇长,还是代理的,能有啥事?”杨海山想尽量说得诙谐一点。
“你老实给我说,你们县发生的事与你没牵连吧?听说都在你管辖的地域内。”孙功毅压低了声音,语气很关心。
“我也就是个倒霉蛋,给撞上了,想跑也跑不了。不过你放心,我在这件事上很干净,没有做昧良心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桥山县最近可是在全省扬名了,一事接一事,事事与你都有关系。如果你真有事,就给我说实话,我帮你周旋。”
“谢谢厅长了。我最关心的是修路款你拨了没有?”
“第一笔款已拨到你们市里了,现在可以做准备工作了。你在周县长办公室吧,把电话给他。”杨海山把电话递给周天昊,两位领导就在电话里笑骂起来。周天昊挂了电话后,笑眯眯地对杨海山说:
“老杨,款一到,你就该忙起来了。”杨海山说:
“我的县长大人,我是黎粟坪镇的代理镇长,不是你的交通局长,只能管黎粟坪镇的事,其他的事管不了。再说,就是给我们黎粟坪镇修路,也是交通局统筹安排,我们协助啊。”
“对对,我还真把你当交通局长了。怎么样,想不想当这个交通局长?”周天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当了不到三个月的代理镇长,惹出这么多事,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了,安全事故还没有结论,到时如何处理我还不知道呢。”杨海山说得很轻松,周天昊听得却很苍凉。是啊,在官场行走,功可以不记,但过是绝对要背的。功,是职责必须付出的;过,是职责不允许的。因为,这就是责任。不可亵渎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