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自述6
跟着老崔叔的戏班子,我走了贵州、四川、广西好几个地方,前几个月,真的是充满了新鲜感、好奇感。贵州、四川的山山水水都很好看,色彩特别养眼,空气也特别新鲜,乡下有的地方虽然穷点儿,可人们照样过得活色生香,有滋有味。这些地方少数民族比较多,风土人情跟我们那垃圾得很的地方太不一样了,我喜欢这样到处周游、到处晃荡的生活,喜欢那些青山绿水、稻米飘香的风景,喜欢山间那些笑容明媚、歌声朗朗的男孩和女孩。
说真的,要说一点都不想我爸我妈他们那是假的,不过想他们也多是在满心快乐之后,觉得要是老跟他们呆在“垃圾村”就什么好风景也看不到了。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每年有那么多男孩、女孩离家出走,其实,要是他们的父母能带他们多出来转转,见见世面,他们可能也不会那么冲动。可要是一直窝在家里,心情又很郁闷,不出走才怪呢!外面的世界多好玩多精彩啊,就像齐秦大哥唱的那样!
跟老崔叔他们呆在一起真是有意思得很,我给他们取了个外号叫“崔家班”,大家喊老崔叔叫“崔头”。他们有些像当年的江湖艺人、国外的吉普赛人,四处流浪,又相互关照。我呢,就是跟着他们混饭吃。
不过,老崔叔他们这口饭有时也不好混着吃,看戏的人刁着呢,拢不住人可不行。老崔叔说:“要是没有点特色的东西,大伙不就都去看电视、录像了吗?我们讲究的就是真人秀,真唱、真演,不玩假的、虚的。”
有时候,我们还拿那些明星比较,觉得自己比他们真实多了。你看,他们在台上经常假唱,一旦真唱就露怯了,唱得还不如我们中间有些人唱得好。还有,他们还经常用替身,像演电影、拍电视剧啊,很多危险动作都不是他们自己做的,女演员露个后背、大腿也可能是替身的。
经常听到人说,老崔叔带的这种戏班子就是“野鸡班子”,我可不管什么野鸡、家鸡,只要大家在一起开心、快乐,就觉得很好。邓大爷老早都说过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猫都不分黑白,那鸡还分什么野的家的。
七、找回了妹妹
就在我连夜坐火车赶赴绵阳保我妹妹的同时,我老爹正在跟环卫局长谈话。那个晚上,对我的妹妹和老爹都非常重要。老爹那时正在经历他人生中最大的身份转变,当了几十年垃圾处理站站长的他,准备接手垃圾处理场场长的工作。那段时间,环卫局进行改制试点工作,决定让垃圾处理场公司化,不知为什么,环卫局长看中了老爹,亲自找老爹夜谈,让老爹挑起这个担子,全面负责垃圾处理公司的工作。
老爹其实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一辈子勤恳工作,满心希望自己能有个出口鸟气的机会。他经常对我说的话就是,那些当领导的人,不要以为他们真有多大本事,也就是那个位置牛逼。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都能那样有能耐,有出息。我夸老爹说,您这话还真有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啊,放在秦汉时候,您怎么着也能当个农民起义领袖。老爹鼻子里“哼哼”两声说,你小子别取笑我了,我好歹是养你大的,没亏待过你,你以为我这辈子没人捧过啊?
说到这里,我得顺便描绘一下垃圾村的模样。我小时候,垃圾村并不大,一条南北贯通的小路,两边歪七劣八搭着好些不规整的屋子,屋顶上有些覆盖着石棉瓦,有些用油毡铺盖,许多房屋都破破烂烂,刮风下雨天经常有些屋子漏水。村子旁边有一个大坑,便是倾倒垃圾的地方。另一边有一条小河沟,原先里面的水还算干净,我们经常去那里玩水、洗澡,后来水沟里的水越来越肮脏,垃圾也越来越多,最后整个水沟都枯干了,要是有人提醒,就隐约还能看出那条沟的形状。我穿开裆裤那会儿,垃圾村里住了几十户人家,基本上大家见面都熟。近来这些年,城市在一点点扩大,垃圾山也越堆越高,垃圾村的人口也一年一年增多,估计有四五百户了吧,地儿也占到两千来平方米。这捡垃圾的工作,看着不怎么体面,寒酸、邋遢、招人嫌,大多数以为捡垃圾的都是穷得响叮当的人,可了解内情的人知道,那些捡垃圾的人中,也有好些挺有钱的主。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垃圾村里百万富翁什么的就有那么几个,只是他们习惯了不装13,外表仍是一副城市贫民模样,家里也不会装修得像宾馆,外出也不会开奔驰宝马充门面。
去绵阳之前,我买了些腊鱼腊肉等地方特产。坐在火车上,我满脑子漂浮的都是当初与妹妹在垃圾村生活的情景。有一年,妹妹看完电视上演出的舞蹈《卡门》,就吵闹着要老妈买一条卡门穿的那种红裙子给她过生日。那时候,根本找不到地方买那种小孩穿的红裙子,再说,老妈从来也没有买衣服的习惯。我打小就没有穿过新买的衣服,身上的裤子、外衣、衬衣,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清洗清洗穿上的,就是老妈捡来一些布条布片缝在一起给我穿的,有时候还把捡来的衣服由长袖剪成短袖,汗衫剪成背心,长裤剪成短裤。
眼看妹妹为了一条红裙子又哭又闹,老妈好言好语劝说大半天也不起作用,我就决定想办法去为妹妹弄条裙子。恰好那是个暑假,我几乎每天都蹬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到附近的服装市场、街道、小区里四处寻摸、转悠,想看看有没有人卖红裙子,或者在阳台上、屋檐下晾晒红裙子。可找来找去,就是看不到那种鲜艳欲滴的红裙子,我简直都快郁闷死了。
末了有一天,偶尔碰到的一件小事让我眼前灵光一现,顿时有了主意。那天,我碰上几个小孩正在街边打闹,有个小孩拿了一支毛笔,甩着四处乱溅的墨汁,追逐着一个身穿白衬衫、比他个高的大孩子。那大孩子边躲边喊,你把毛笔扔掉,你把毛笔扔掉,弄脏我的衣服你赔。那小孩边笑边说,就不,就不,我涂你一身漆黑,看你还欺不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