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开始嘟嘟喃喃地念起来：“列祖列宗在上，你们孙子，长子长孙，代你们不肖的儿他的老子向你们请罪啊，祖宗在上，我管教无方，做下这样大丑事，生下这样忤逆的儿子，愧对列祖列宗！我现在给你们请罪了。朱大哥、朱二哥、朱三哥、朱四哥、朱五哥，你们在世下给妮妹子照应到一点呀，妮妹子待你们不推班，一年三节少不了你们的，你们不能忘记妮妹子啊，在娘老子面前给妮妹子告一声。你们在世下过得快活，要常上来看看呀！”

祖母每念到一个名字，我就三磕六拜。从曾祖父祖母及兄弟开始，到祖母各路兄弟，也就是我的舅公舅婆、外公外婆，一一拜遍。祖母说这个一定管用。

我跪得腰酸背痛，当外婆念了最后我的外公外婆以及我外公家的兄弟姐妹的名字以后，我以为终于结束了。可是祖母要我休息一下，还有！

祖母庄严地要我朝堂前像跪下，大大地磕了三个响头，祖母应声说道：“这畜生现在是你们的人了，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管管？他变成畜生，他变成畜生了呀！我女人家没有用，儿子大了，不由娘了，你们给了他官，你们不能由他瞎糊弄啊！天哪！”

祖母咳嗽了一夜，第二天死了。

祖母死了，祖母这个智慧、欢乐的女子也死了，家里是多么冷清啊！祖母的话没有应验，父亲你依旧和水仙如胶似漆，你依旧抛弃了你的血脉，可是祖宗并没有惩罚你。

祖先对你也无可奈何。

我在院子里，我在破败的堂前寻找祖母留下的虔诚的痕迹。

父亲，我不希望你回家，因为你一回家就会去隔壁找哪个女人，可是，我心里还残存着希望，希望你在冥冥之中被祖先左右，重新想起有儿女的快乐。我记得祖母说过，女人那个东西是一张没有­肉­的皮，水仙那个东西也一定是一张没有­肉­的皮，为了那张人皮，你丢弃了祖宗的血脉，你会遭祖宗惩罚的。你为了水仙，你会这样不顾一切吗？

村口父亲的综合厂雪白的砖墙上，用黑炭写的几个大字：“箬山renchu配种站”，依旧清清楚楚地停留在那里，它渗透到坚硬的石灰里面，无法消除。父亲，全村人都看见了，难道你没有注意吗？你真的无所谓，无所谓村里人的口舌？为了水仙，你真是大义凛然啊！

是谁歪歪扭扭写下这样几个黑­色­的炭字？那样触目惊心？！！

祖母死的那一天，我曾经含着眼泪，用我冰凉的手指擦拭父亲综合厂雪白的砖墙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炭字。

我用手指抠进去，抠进去，我要抠进我的生命，我的苦难。

我要抠出来，抠出来，因为我感觉我慈祥的祖母在里面。

可是，抠不掉，抠不出。

父亲，你为了水仙，忘记了自己也有父母儿子了吗？

父亲，你希望母亲给你生个儿子，你最喜欢男孩子，你终于得到我了，你心里曾经一定是多么的快乐啊！

父亲，你一定还喜欢我的，因为你真的爱过我，你肯定没有忘记爱的感觉。你曾经把我的身体当作你生命中的宝贝。不是吗？在我|­乳­香扑鼻的时候，在我无知的童年。你看着我的身体，还有那个代表男人骄傲的地方，那个代表着承载了你血脉的地方，你是多么的惊喜，你是多么的快乐，你是多么的骄傲啊！你抱着我骄傲地向村民宣布，你要大摆酒席，你柔情万种，抱着我，靠着我，此时，你不象是一个司令，更不象书记，此时你只有一个身份，你是一个骄傲的父亲，你的血脉有了光辉灿烂的接班人！

多少人羡慕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可是我当时的我是多么无知啊！直到现在我才清楚地明白，我是多么需要你，需要父亲，需要爱，可是你已消失无踪影！父亲，我只知道索取现在的爱！可是，父亲，我所需要的一切在哪里？那美好的一切，为什么消失得怎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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