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地观察着盾牌的边缘,只见边缘处与墙体之间虽无缝隙,但也并没有连上,他轻轻敲了敲盾牌,发出了金属声。
狄公道:“这盾牌既是金属制成,可以肯定不是刻在墙壁之上的,为什么会取不下来呢?”
下面的薇儿道:“大人,这只盾牌就是王锴的祖先到达中华之前所隶属军队的标志。在伯府其他地方我也见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狄公点了点头,跳下椅子,对曾泰道:“曾泰,命钦差卫队将这房中所有书籍全部运回刺史府,我要详细查看。”
曾泰道:“是。”
狄公四下看了看道:“走吧。”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曾泰和薇儿紧跟其后,突然,狄公停住了脚步,后面的曾泰险些撞在他身上。
狄公猛地转过身,目光再一次望向了墙壁上的盾牌。曾泰奇怪地看着他,满脸疑惑。狄公没有理会他们,快步走到盾牌前,踏上椅子,伸手向盾牌摸去。
曾泰和薇儿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望着椅子上的狄公。
狄仁杰的手不停地在盾牌上摸索着。盾牌表面非常平滑,似乎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然而,当狄公的手渐渐摸到了盾牌中央的十字架时,发现十字架是凸刻在盾牌表面的。狄公的手重重在十字架上一按。“咔”的一声轻响,盾牌竟然像一扇门一样,自左至右弹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暗阁。
下面的曾泰和薇儿发出一声惊呼,跑上前来。
狄公定睛向暗阁内望去,只见暗阁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摆放着一本发黄的厚书,下层放着一个两尺长的牛皮封筒。狄公伸手将书和封筒取了出来。
曾泰和薇儿将狄公扶下椅子。狄公走到桌案旁,打开厚书,只见第一页用工整的楷体汉字书写着:黑衣大护法查理年纪。狄公轻声道:“查理年纪……”他翻开了下一页,上面是一个西洋人的半身造像,下书:先祖黑衣大护法查理-萧恩。
狄公道:“这造像应该是王锴和王蔷的先祖,其名曰查理-萧恩。”
曾泰和薇儿点了点头。
狄公随手翻看起来。书全部是用汉字写成,以大唐年号为纪年,里面配有很多Сhā图,有的是西洋武士与当地百姓战斗的场面,有的是武士们与身着黑袍,头戴面具的黑衣社成员战斗的场面,图画旁边标注着文字。
狄公道:“这本书是王氏兄弟的先祖撰写的大事年纪,内中应当有一些我们感兴趣的内容,回去要好好研读一番。”
曾泰和薇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狄公放下书籍,打开牛皮封筒,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牛皮地图,上面画着堂院廊庑,亭台楼榭。
狄公道:“这图上所绘,似乎就是归义伯府。”
曾泰和薇儿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薇儿一一指点了地图道:“不错,这里是前院二堂,两旁是花园。这是归义门,这里便是后园和后堂。”
狄公点了点头奇怪地道:“归义伯府的家图为何要藏在如此隐秘之处,真是令人不解。”
薇儿道:“大人,我们再到后堂去看看吧,也许在那里还能有所发现。”
狄公点了点头,将书籍和牛皮封筒交与沈韬、肖豹收好,三人走出书房,径直向后堂走去。
后堂的暗门打开了,狄公、曾泰和薇儿三人举着火把沿通道向下走来。薇儿边走边说道:“大人,几天前,狄春三人被俘便是关押在此。”
狄公点了点头。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了尽头的牢房铁门前,薇儿伸手扳动开关,铁门开启。狄公举起火把走进牢房。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狄公就着火把光亮向四面墙壁看去。四壁光滑,没有丝毫特异之处。
狄公皱眉道:“难道王氏兄弟耗费人力物力,就是为了建这样一座牢房?”
曾泰道:“的确有些怪异。牢房建在地面上也是一样的,何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挖到地下。”
薇儿道:“也许建这座牢房是为了关押一些重要的犯人。”
狄公点了点头道:“也有可能。”
话音未落,通道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环飞奔进来:“大人。”
“张环,有什么发现?”
“刚刚弟兄们讯问了伯府的仆役,根据他的指点,找到了房哲居住的东厢房。”
“哦?走,去看看。”
房哲居住过的东厢房内,狄公仔细地观察着。
地面很整洁,床榻上也很干净,旁边放着两件换洗的衣物,房间的一角立着一个闷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什。
狄公走到闷柜旁,伸手拉开了柜门,柜中也是空空如也。狄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身后的曾泰道:“这间屋子可真够干净的,什么也没有。”
狄公回过头来:“说得好。张环,将那名伯府仆役带来。”
张环高声答是,转身出去带着仆役走进门来道:“跪下!”
狄公摆了摆手道:“站着回话。”
仆役连连称是。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张山,东跨院的总管。”
“房哲住在这间房中?”
“正是。”
“之前他曾经来过吗?”
张山摇了摇头道:“没有。”
狄公双目紧盯着他:“从来没有?”
张山道:“是,从来没有。”
狄公点了点头道:“他走之后,这房间你们收拾过吗?”
张山道:“收拾过。”
狄公道:“当时房中是什么样子?”
张山想了想道:“和现在一样,小的们就是擦了擦桌子,扫了扫地。”
狄公道:“这闷柜中也是空的?”
张山道:“对。”
狄公走到榻前,拿起榻上换洗衣物问道:“这是房哲之物吗?”
张山赶忙道:“回大人,这是我们老爷的,因房将军来时空着身子什么也没带,因此,老爷让我们把他自己的随身衣物给房将军拿来使用。”
狄公点了点头:“好,非常好。你可以走了。”
张山躬身施礼,转身走出门去。
曾泰不解地道:“恩师,您问得这么详细,是发现了什么吗?”
狄公没有回答,沉吟片刻抬起头来道:“曾泰,传令自即日起归义伯府全面封闭,任何人没有钦差大令不得擅入!”
“是!”
“走,回刺史府!”
刺史府中,狄春和小桃听到狄公回府的消息,急忙奔出正堂迎上前去:“老爷,您回来了!”
狄公点了点头微笑道:“怎么样,狄春,这两天有什么动静吗?”
狄春刚要说话,一旁的小桃道:“先生,我、我对不起你,廖文清死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狄公大惊,旁边的曾泰和薇儿也惊叫出来:“什么,廖文清死了?”
小桃点了点头:“是我、是我无能,被坏人骗了……”
狄公的目光疑惑地望向了狄春,只见狄春冲他轻轻眨了下眼。
狄公会意地笑了笑。
“咔啦”榻板翻转过来,一个人赫然躺在床榻的下层,此人正是已经“死去”的廖文清。只见他呼吸平稳,脸色安详宁定。
狄公、曾泰、薇儿、狄春和小桃站在榻前,表情各不相同:狄公早已成竹在胸;曾泰、薇儿如释重负;狄春则是面有得意之色,只有小桃吃惊地圆睁着眼睛,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他没死……可,可我明明看到他断了气的……”
狄春微笑道:“小桃,一会儿我再向你解释。”
小桃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狄春道:“老爷,您临行前说得对极了,果然有人前来行刺。”
狄公点了点头。
狄春道:“小桃,你说说吧。”
小桃“噢”了一声,忙道:“昨天夜里,我端着药罐从后厨出来,快到二堂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蒙面人,我随手把药罐放在了石桌上,紧跟着那个蒙面人,只见他进了西跨院……”
狄春接过话来道:“小桃进屋告诉了我,我当时就想到内中定有蹊跷。我曾在闲聊时听李将军讲过,这种高来高去,陆地飞腾的本事叫做轻功,会这种功夫的人个个都是高手,这些人昼伏夜行,藏身之术定然是最精道的,怎么会让不会武功的小桃发现?而且,我早就看过了,要潜进西跨院,最好的路径就是穿过东墙根后那片竹林越墙而入,那里竹林茂密,很少有人来往,旁人极难发现。然而那个蒙面人竟然选择从二堂方向而来,很明显,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吸引小桃的注意。想到这些,我一下子想到了小桃手里的药罐,那些人定然是故意现身将小桃引开,再在药里做了手脚。我便将计就计,大声让小桃和卫士们去休息,我自己留下给廖文清喂药。”
狄春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悄悄向窗外扫了一眼,发现似乎有人在向里偷窥。于是我背转身拿出银牌放入药罐中,银牌果然变黑了。我便故意转过身来,让窗外的人看到我把药倒进了碗里,其实,我早已把旁边的一个空碗换了过来,再假装喂廖文清喝药,故意让窗外的人看见。”
狄公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小桃吃惊地道:“啊,廖文清没有喝罐子里的药?”
狄春点了点头:“那当然。”
小桃连拍胸脯:“哎哟,谢天谢地!”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瞪着狄春道:“那后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狄春笑道:“你以为那个刺客真的走了?”
小桃愣住了:“什么意思?”
狄春笑道:“你不要着急,继续听我说。”他转过头对狄公继续道,“等刺客离开后,我用锅底灰将廖文清的脸涂黑,又给他服了老爷您给我的麻沸散……”
小桃Сhā嘴问道:“麻沸散是什么东西?”
狄春解释道:“麻沸散是一种麻药,服用后,人的呼吸会非常微弱。”
小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狄春道:“做完这一切之后,我便吹熄蜡烛,趁黑暗躲进了廖文清的榻下。果然,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那个吸引小桃注意力的疑兵——蒙面人终于动手了,他撞开窗户入屋行刺,被我和小桃率卫士们围住,这家伙虚晃一枪,逃之夭夭,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走远,定然躲在不远的地方观察廖文清是不是真的死了。于是我并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小桃,而是率卫士们替廖文清收尸,一直忙活到半夜,估计刺客已经离去,我这才命卫士将廖文清抬回西厢房,置于榻内。”
小桃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害得我空担心了一场,连眼睛都哭肿了。”大家笑了起来。
狄公大喜道:“好啊狄春,你做得好啊!临危不乱,思路清晰,更兼判断准确,用计果决,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教诲呀!”
曾泰笑道:“能得恩师如此夸奖,小狄春,你了不起呀。”
狄春得意地笑了。
一旁的小桃撅着嘴道:“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狄春对小桃作揖赔笑道:“好妹妹,我给你赔礼了,事出紧急,不得不这般处置。”
小桃“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算了吧,反正我以后再不多管闲事了。”
薇儿伸手搂住她笑道:“这不是闲事,小桃。你想想看,你也了不起呀,要不是你发现了那个蒙面人,狄春也不会做出这么准确的判断,是不是?”
狄春赶忙道:“是呀,是呀。”
狄公微笑道:“仅以小桃几次深夜历险,奋不顾身营救廖文清的经历来说,她昨夜的做法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大家连连称是。
小桃腼腆地笑道:“听大家这么一说,我心里觉着好多了。其实,我也挺聪明的,只是缺少经验。”
大家又笑了起来。
狄公道:“小桃啊,现在我将廖文清再一次交到你手里,好好照顾他。”
小桃道:“请先生放心,绝不会再出毛病了。”
狄公点了点头,对曾泰道:“我们走吧。”说着,二人向屋外走去。
曾泰边走边问道:“恩师,我们临行之前您就已经想到有人会前来刺杀廖文清?”
狄公道:“其实,我也只是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经验和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廖文清。”
曾泰道:“您说的‘他们’是指黑衣社?”
狄公点了点头:“当然。”
曾泰道:“学生不明白,黑衣社的人为什么要来刺杀廖文清?如果在房哲的身份暴露之前,他们派人前来刺杀,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害怕一旦廖文清醒来说出真相,房哲内奸的身份就会暴露。可现在呢,房哲的身份已露,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冒这种风险呢?”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问得好,非常好。这就是我说一定要弄清大漠劫饷真相的原因。”
曾泰愣住了:“哦,恩师,学生不明白,这和大漠劫饷有什么关系?”
狄公笑了笑道:“等时候到了,你自会明白。”
曾泰点了点头道:“哦,对了,恩师,夺回的饷银现已安置在凉州大校场中,凉州卫大将军风扬亲率重兵看守。”
狄公道:“曾泰,你立刻传下钦差大令,命凉州卫麾下各军统领立刻到大校场中,我们将饷银配发下去。”
曾泰道:“是。”
狄公抬头望天,长长出了口气道:“算上今天,元芳跟踪天竺商队已有整整三日了,不知他查到了什么?那些杀人于无形的神秘之物与黑衣社的阴谋究竟有何关联?大漠劫饷行动是否与之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这些谜团一日不解,案情便无法获得突破。”
时近正午,凉州南门熙熙攘攘,热闹非常,进出城门的黎民百姓和驼马商队络绎不绝,
守城的巡防营军士在队长的率领下往来盘查。
随着城关入口处人声喧嚷,一群百姓推车挑担拥进城来,巡防营队长走上前来喝道:“站住,站住!”
众百姓停住了脚步,为首的是一名约摸十八九岁年纪的小姑娘,她分开众人走到队长面前施礼道:“长官。”
队长道:“你们是哪个村的?”
小姑娘应道:“我们是城北王家堡的。”
队长道:“到城里做什么?”
小姑娘指了指村民们的推车和担子,笑道:“看您说的,我们这些老百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将村里出产的新鲜山货运进城里,倒买倒卖,赚几文散钱。”
队长看了看她身后的几十个人,疑惑地道:“这么多人都进城卖货?”
小姑娘道:“前些日子凉州封关,窝在城里的商队害怕货物腐坏,谁都不敢从我们手里进货。这不,现在总算是开关了,全村人合计着将山货运进城,找几个买主发发利市,也好贴补家用。”
队长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小姑娘赔笑道:“长官,您行个方便吧!”
队长对身后的军士道:“查查看。”
军士们快步上前,查看村民们手中的推车和担子,果然,里面都是核桃、栗子等各样山货。
军士道:“队长,没有夹带。”
队长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们去吧!”
小姑娘道声“多谢”,冲身后的村民们摆了摆手,大家推车挑担拥进城内。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肩挑扁担的村民轻轻掀起头戴的斗笠,此人正是李元芳。他四下看了看,尾随前面的人群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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