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轻轻叹了口气，答得文不对题：“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觉得他的表情颇象个堵气的孩子，不禁笑道：“你几时学会强词夺理了？”

他说：“我说的是事实啊。二十年前，是你先打烂我的窗子。”

我说：“你意思不会是，从那时起你就心存不轨吧？”

他笑：“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害怕？”

我想起祁某人说的关于男人=流氓的论断。于是我点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

他奇怪地问：“什么放心了？”

我说：“我曾一度以为你不正常。”

他一愣，随即抿着嘴笑笑：“其实我很正常。”

一口面正含在嘴里，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得呛住，呛得一根面条从鼻子里滑了出来。

我急忙用手捂住口鼻。

他也笑，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我以为他要递给我，伸手去接。可他却打开我伸过来的手，径自帮我擦掉脸上的脏物，就象小时候帮我擦掉糊在嘴上的冰琪凌一样。

我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那天我在那家咖啡厅等了你一夜。”

我相信。他一向都是说到做到的。我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那天心情不好。”

他微微一笑：“现在心情好了吗？”

我端起碗把自己的脸埋进去，不做回答。

他说：“我去找过你。但你父母不肯向我透露你的行踪。”他现在说话越来越文质彬彬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手机号的？”我反问。

“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简历。”他淡淡地说。

“哦。”我应了一声，“本来还想聊聊这十年的经历，看来已经没有必要。”

他笑：“如果能亲耳听你再讲一遍，我很乐意。”

我反问：“那你这十年来是怎么过的？”

他说：“做生意。”依然言简意赅。

看来他的经历比我的更加简单。

我说：“今天接你手机的是个女人。”

“是啊，是我一个朋友。”

“你们在约会？”

“对。”

“那我岂不是又煞了风景？”

“她很沮丧。”他淡淡一笑。

“要不要我向她道歉？”

“她并不认识你。你也无需向她道歉。就算有人要道歉，那也应该是我。”

“也对。”我仰头将剩下的面汤喝光。泪水趁机顺着太阳|­茓­，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落。

我说：“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的。”

他不置可否，只是“唔”了一声。

还是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我很知趣地将自己的那堆东西搬进了客房，对他说晚安，轻轻关上门。

他在外面看电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好象是在播球赛。

床上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久违了的味道。

我伏在上面，几近贪婪地吸取。他说他没有结婚，是什么意思？他竟没有和那个女人结婚吗？为什么？那他怎么一直不来找我？他还喜欢我吗？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出现？可他又有女朋友了……我觉得很累，没过多久，意识便模糊起来。

忽然觉得有人在近距离看着我。我猛一睁眼，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罗江焱眼里的神情很奇怪，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迷离而又坚定。他轻轻地说：“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在这里。”

“哦？”我还未完全清醒，擦了擦眼睛坐起来。

他说：“你忘了我一直都是住客房的吗？”

“那我还给你……”话还没说完，已被他深深吻住。从来没有人这样吻过我。他的舌撬开我的齿，裹住我的舌，贪婪地吮吸着，一遍又一遍。我笨拙得象个小丑，不时地磕到他的牙齿。要配合他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当他松口，我觉得舌头好疼，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喃喃地唤着我的名字：“小艾，小艾乖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对我笑。我深深望着他，他也深深回望我。

他笑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右脸上深深显出一个酒窝。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脸。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吻。他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的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靠在他胸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地啜泣着。他也紧紧搂住我，轻轻抚我的头发，柔声说：“你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爱哭。”

我心中百感交集。原本想骂他，想质问他，想给他一耳光，可此时此刻，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竟化做一片柔情，浓至胶着，只想就这样紧紧拥着他，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你怎么没结婚？我记得当时那个女的说你们马上要结婚的呀。”我问。

他摩娑着我左手腕那道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丑陋的疤痕，反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做蠢事的？”

“嗯。”我将他搂得更紧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当时如果不那样说，警察不会放过我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真的……坐过牢？”

他没有回避，坦然地点点头。

“真的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那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小艾，那些都是遇到你之前的事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记得这句话，他曾对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六岁之前的故事，他也不知道。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要再问了吧。他有权力保留自己的隐私。

他将我放倒，俯下身子，又将我吻住。这次，他的手开始不安份地游走，向那处最隐蔽的地方探去。我拦住他，不让他触及。他轻声问：“不喜欢吗？嗯？”

我们之间还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这感觉让我觉得很陌生，一时间竟不能适应。

他已退掉自己的睡衣。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依然那么均匀。

“小艾。”他唤着，将我的手紧紧攥在他的掌心，向我压下来。

那是我从未经历过的痛楚，只觉得自己被人活生生地撕裂开来，却无力阻拦。我惨叫一声，使劲拦住他，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他紧紧抱住我，惊喜地道：“你……是第一次？”随即拉开我的手，坚持挺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来。我紧张地抱住他的肩，任他做着他从未对我做过的动作。再抚他的背，满手都是汗。

他搂着我，沉沉睡去。想是累了，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我紧贴着他的脸，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香，抚着他左臂上那道疤痕。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搂着他入睡了？他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我也倦了，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时，天空已泛白。

昨夜就象一场梦。

但罗江焱依然睡在我身旁。他睡得那么深，一点没发现我正热切地注视着他。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作了番涂改，他的脸型已由最先的两颊深陷，变到圆润，使得那原本方正的下巴不再显得突兀，反倒填了些许柔和。眼角也布上少许皱纹，略略显出一丝老态。掐指算算，他今年已四十岁。

想起昨夜他曾对我说，自我十六岁生日后，他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到我房里来看我。他对自己说，如果我醒过来，他就要我，再也不和我分开。原来我以前常做的那个梦，是真的。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这一天，居然需要十年。

我们竟荒废了十年的时间。

我不禁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闭上眼，便听见他问：“我老么？”

原来他没有睡着，他知道我在看他。

我笑。他伸开胳膊，我便枕在他胳膊上面，让他将我搂在怀里。我抚着他的胸，反问：“我丑么？”

他也笑了：“谁说我的小艾丑？我现在就去砍了他。”

我快活地笑。我们相拥而望，却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做吧。

这次他很用力，蛮横而霸道。只听见他在我耳边喃喃地说：“小艾，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现在是，将来还是。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你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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