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江焱象变了一个人。他摔了手机，剪了电话线和网线，将我们与世隔绝。一日三餐都叫外卖，吃得人如同嚼蜡。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我说：“我还要上班。”

他不予理采。

我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是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

他冷笑：“你什么时候这么­精­通法律了？”

我说：“你认为这样下去还有意思吗？”

他­干­脆利落地答：“有。”

我哭：“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

他也哭：“十几年前我想跟你好好谈谈的时候，你又何尝给过我机会？”

我陷入了无限的茫然之中，大脑从来没有象这样空白过。每天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前看风景。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外，是一片高楼。不远处便是黄浦江。可黄浦江不是长江。再回头望他，他只会以同样茫然的眼神回望我，就如同当年他坐在我的床边深切地慨叹：“小艾，我该拿你怎么办！”

其实，我心中也同样在问，罗江焱，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恍惚地过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这一天，天气变化很是奇怪，天空说暗就暗了下来，不过是下午三点的光景，却暗得如同黑夜，仿佛在蕴量着一个­阴­谋。随着一声巨响，天空被闪电划开一道口子，倾盆大雨赫然落下，天，破了。

雨水重重地打在玻璃窗上，汇成小股流下来。初中的化学书上说，试管洗净的审核标准是，既不凝成水珠，也不成股流下。我想，这窗还真不够­干­净。

“你说什么？”罗江焱突然问。

我一愣：“我什么也没说。”

他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望向窗外，淡淡地说：“这窗，真不够­干­净。”

“哦！”我惊异地看着他。

他却不看我，只是问：“我说的对吗。”

我的泪涌出，真想再次抱住他。他却对我说：“不，我也，不够­干­净。”

我只好转头望向窗外，迷茫地看着雨中的世界，心中泛起一阵悲凉。他的声音，变得­阴­沉沙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他缓缓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我现在，都告诉你。”

“我没有*过那个女孩子。我是被冤枉的。当时我只不过碰巧经过，看到一群流氓在侮辱一个女孩子。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我的同学。我去制止，却被他们打了一顿，打伤了脑子。

“刚开始没觉得怎么样，没想到回家后便开始流鼻血，接着筷子拿不住，再接着就说不了话了。我母亲没有钱给我看病。为了救我，她在医院给人下跪。幸好当时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医生，同意先对我进行治疗，这才救了我一命。

“我母亲到那个女孩子家去，想请他们帮忙出一点医疗费用。毕竟，我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可她的家人反而把我母亲羞辱了一番，将她赶了出来。

“我母亲又急又气，那天晚上回到家，脑溢血发作，第二天就去世了。

“我母亲，原本是位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可惜她遇人不淑，那么多追求她的男人她不要，偏偏嫁给一个作家。就在我刚满三个月的时候，那个作家告诉她，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也怀了他的孩子。他必须同我母亲离婚才可保住那个未出生的小生命。他还厚颜无耻地对我母亲说，一切都是他的错，请我母亲原谅。我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二话不说，抱起我就离开了那个家。临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既然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

“我外公就只这么一个女儿，见她遭此大辱，气愤不过，生了一场大病，三年后便郁郁而终。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但我母亲却被打成了反革命，特务，天天被人揪出去斗。为了我，她忍辱偷生，总算是熬到了我长大成|人。一直以来，她都对我说，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敢作敢当，如果这辈子没信心只对一个女人好，这辈子就都不要结婚，免得害人。

“那些警察是不是还对你说过，我那时因为打架斗殴，经常被捉进派出所？哼哼，如果真是这样，我母亲岂不早被我气死。我打的都是欺负我母亲的坏人。想不到到最后，我还是没有保护到她……”

“我曾一度愤怒到极点。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是惹非。是我害死了我母亲。

“我去公安局报案，将事实真相告诉警察，希望他们能给我讨回公道。但我却不知道，我那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市公安局的。警察们骂我胡说八道，将我赶了出去。这个世界太不公平。我决定自己去执行公正。

“为了还欠医院的治疗费用，我没有再上学，四处打零工赚钱还债。我对自己说，打我的那五个人，终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就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那个女孩子却跑来找我。她帮我洗衣服，做饭，还送来了一些药。开始我并不领情。无论我怎么赶她走，她终是肯不走。在那段日子，她是唯一一个给我带来阳光的人。我想，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她的热忱捂暖。终于有一天，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她知道我在寻找机会报仇，她也很清楚，我这辈子都无法以正当手段去报仇。为了这些流氓毁了自己的一生，不值得。她要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报仇更值得我去做的事，那就是好好活下去，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好。她还说，她相信这也是我母亲的希望。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很亲，就象失散了多年的知己，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让人惊喜，让人着迷。那晚我没有把持住自己……结果被人当场捉住，令我和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对她说，我将来一定会娶她。她说她会等着我。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法院将那件案子的罪名一齐加在我头上，判我*，死刑。由于当时我还未满十八岁，被送进了少管所，预备着第二年再行刑。

“我以为她是故意的。她来探我，我不见她，她便给我写信。但每次我都撕掉。你可知道，当一个人心中被仇恨充斥时，是多么可怕。我不知道自己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等我知道时，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