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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偷天换日

一、火拼

庄德成顿时又惊又喜,几乎脱口叫出林玛丽的名字来。可是他的眼光一扫,却不见宋公治在场,而围着赌桌的这群人中,却发现有好几个壮汉,穿得西装革履,他们并不是在赌,倒好像在监视那外籍­妇­人或林玛丽。

凭着这些年来的江湖经验,他非常机警,发觉情况有异,便不动声­色­,悄然向身旁的张振兴问:“那个洋婆子是谁?”

张振兴把他扯离人群,才轻声说:“她是港督戴麟趾爵士的内亲,也是位伯爵头衔的夫人,站在她旁边的英国人,听说是位警界的高级官员,还有位是……”

庄德成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那位是蔡帮办,我认识的,他们来这里玩了多久?”

“九点多钟就来了。”张振兴说:“他们手风很顺,愈玩愈起劲,一直玩到现在。”

庄德成是直心快肠的人,他有话就留不住,笑笑说:“大概是张老板故意放水吧?”

张振兴脸上不由一红,尴尬地苦笑说:“不放水成吗,那位蔡帮办一来就跟我打招呼,说什么那洋婆子心情不好,他们是奉了港督夫人之命,陪她到九龙城来观光,目的是要让她散散心。谁教她选中了我这里,我只好自认倒霉,让她赢个痛快!”

“这么说来,张老板今晚可不惨啦!”庄德成故意表示对他同情。

张振兴叹了口气,沮丧着脸说:“好在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庄德成既已发现林玛丽在场,而且安然无恙,总算比较放心。不过他不明白,宋公治怎会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未免过于大意。

现在他们来了,势必要在暗中负责这位小姐的安全。于是,心不在焉地跟张振兴敷衍几句,便又挤进人群里去。

这时候非但赫尔逊夫人大有收获,林玛丽也沾了光,手里抓了一大把赢来的筹码,跟那洋婆子有说有笑,似乎根本忘记了来九龙城的目的。

庄德成真想过去拉了她就走,但宋公治不在,实在不便贸然行动。万一是宋老二有计划的安排她在这里,他擅自作主把她带走,岂不破坏了全盘大局?

有这一层顾忌,他只好暂作壁上观,看看宋公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林玛丽的英文程度相当好,此刻跟赫尔逊夫人完全是以流利的英语攀谈,使庄德成一句也听不懂。

她正玩得兴高采烈,并未发现庄德成站在赌桌的对面,只是一个劲地与那洋婆子商量如何下注。说也奇怪,她们虽然不是每押必中,但平均在十次当中,至少有个一次是押中的。

轮盘赌的规矩是,无论赌注多寡,凡是押中的,将可独得下注的三十六倍彩金,照这么算起来,她们那能不大赢特赢?

幸亏她们并不贪心,目的是玩,每次下注只不过丢下个代表百元的红筹码,碰碰运气而已,要是真想赢钱,这一夜下来,怕不把整个赌场赢去才怪呐。

当然,真要让张振兴倾家荡产,他一看瞄头不对,必然会采取紧急应变措施,那时别说是蔡约翰出面打过招呼,就是天王老子的账,他也不会买的!

庄德成看了不到十分钟,林玛丽跟洋婆子竟又押中了一次“十七”,弹子刚滚进槽里,便听她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欢呼:“妙极了!”

庄德成听了“王得否”,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从她们兴奋的神情看来,显然是在为押中而喝彩。

林玛丽猛一抬眼,发现了对面的庄德成,不由地一怔,连推过来的一堆筹码也忘了去收。

庄德成把握机会,急向她使了个眼­色­,只听她向洋婆子歉然说了声:“爱克司扣丝密”,便回身离开赌桌。

他哪敢怠慢,赶紧也挤出人群,绕了过去。

还没等他开口,林玛丽已先问了:“看见宋叔叔没有?”

庄德成诧然说:“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

林玛丽正要告诉他的原委,不料赫尔逊夫人竟也离开赌桌,由那外籍绅士和蔡约翰陪同,向他们走了过来。

“密司林,”她把一把筹码递给林玛丽说:“这是你刚才赢的。”

林玛丽接过筹码,谢了一声,遂用英语说:“哦,容我替夫人介绍一下,这位是银星夜总会的经理,密司脱庄……”

又向庄德成说:“这位是赫尔逊爵士夫人……”

赫尔逊夫人先伸出了手,笑容可掬地用英语说:“你好,密司脱庄。”

庄德成跟她言语不通,无法寒喧,只好尴尬地笑笑,窘然跟洋婆子握手为礼。

蔡约翰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庄德成,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话。

林玛丽这才想到庄德成不懂英语,也就不再介绍那位外籍绅士,即向洋婆子说:“你怎么不玩了?夫人。”

赫尔逊夫人笑笑说:“时间已经太晚,我要回香港去了,你还有意思玩下去吗?”

林玛丽只好言不由衷地说:“手气很好,我想再玩一会儿……”

“祝你幸运。”赫尔逊夫人说:“我先走了,请代我向密司脱宋致意,随时欢迎你们到我那里去玩。”

“一定遵命。”林玛丽笑笑。

于是,洋婆子又跟庄德成握手道别,在那外籍绅士和蔡约翰的陪同下,走到账房去兑换筹码。

他们一走,刚才混在人群的几个壮汉也跟着走了,庄德成看在眼里,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都是便衣警探,跟来暗中保护赫尔逊夫人的。

林玛丽等那洋婆子走开,立即向庄德成说:“庄叔叔,我们到那边去。”

庄德成懂她的意思,是怕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立即偕同她走到靠墙边摆着供赌客休息的沙发那边去。

两个人才坐下,林玛丽已迫不及待地说:“宋叔叔已经去了一个多钟头,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庄德成急问:“他上哪里去了?”

林玛丽机警地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才轻声说:“他到郑二爷那里去了……”

庄德成不禁诧异地问:“他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林玛丽又环顾了周围一下,终于揭开这个闷葫芦,说出她跟随宋公治到九龙城来的经过。

原来他们早就过海来了,可是当他们到达九龙城时,发觉似乎有人在跟踪。宋公治作事向来谨慎,尤其这次怕被“勒索公司”的人获悉他找郑二爷的目的,极可能对方天仇的处境不利。

所以宋公治不敢直接前往郑公馆,故意带着林玛丽到各大赌场去逛,企图瞒过跟踪的人耳目。

没想到逛到“幸运赌场”来,正遇上赫尔逊夫人也在这里玩。

宋公治当时并不知道这位洋婆子的来头,但他认识蔡约翰,便带着林玛丽过去跟他招呼。

从蔡约翰的嘴里,他们才知道洋婆子此人来头颇大,居然是港督的内亲,怪不得动员了好几个便衣警探,还由警务处的督察亲自陪同而来。

赫尔逊夫人是因为爱子失踪,终日以泪洗面,港督夫人怕这位侄女过分忧急成疾,才劝她过海到九龙城来逛逛,使她能散散心。

蔡约翰一方面是保护,一面也是向导,到这里来先就向张振兴打过招呼,要赌场里管轮盘的做点手脚,务必让洋婆子大获全胜。至于赢了多少钱,事后由他负责照数归还,绝不使赌场蒙受损失。

宋公治明白了整个情形,当时灵机一动,便暗中跟林玛丽商妥,由她去参加赌轮盘,伺机向洋婆子搭讪。

在这种场合里,像林玛丽这样青春貌美的女赌客,确实是绝无仅有,她挤在赫尔逊夫人的身边不久,那动人的姿态已引起洋婆子的注意。

尤其她老跟着赫尔逊夫人下注,共进共退,在接连两次押中后,洋婆子在兴奋之下,竟先向她搭讪起来。

她满口流利的英语,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谈笑风生,更使洋婆子大为赏识,不到半个小时,她们已经像是多年的忘年之交。

接着,林玛丽又把宋公治介绍她认识,这位大律师也是英语流利,说起话来妙趣横生,再加上她们的手气一直很顺,大家有说有笑,各人都非常高兴。

蔡约翰虽然怀疑宋公治有什么企图,但他身边还有个顶头上司,而且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洋婆子的安全之外,就是要能使她玩得痛快。既然林玛丽他们跟她一见如故,谈得这么投机,他只要暗中留意就行了,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其实宋公治打的不是别的主意,他只是想让林玛丽跟洋婆子打上交道,与这位爵士夫人在一起,那是绝对安全的,如此他便可以找机会独自溜开,赶到郑公馆去一趟。

果然在他们来“幸运赌场”,与赫尔逊夫人结识后,跟踪的人便不敢明目张胆留在赌场里,悄然溜了出去。

宋公治等到林玛丽已经跟洋婆子认识了,立即不辞而别,连蔡约翰都未发现他是何时离去的。

林玛丽在宋公治离去后,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直到刚才庄德成来到,她才停止。

庄德成听他说完全部经过,默默沉思了一下,忽然吃惊地说:“糟了,他根本没到郑公馆去,不要是出了事!”

正在这时候,张振兴走了过来,苦笑说:“唉!祖­奶­­奶­可走啦!……”

庄德成忽然把林玛丽手上抓得满满的筹码拿起来,交给他说:“张老板,这个还给你,我们不能叫你受损失。”

张振兴怔怔地说:“这是什么话,这位小姐赢的,钱怎么能退还,简直是开玩笑嘛,我拿去替这位小姐换……”

“张老板,我们都不是外人。”庄德成正­色­说:“来,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林大哥的千金。”

张振兴连忙陪着笑脸说:“哦,原来是林大小姐,失敬失敬!”

林玛丽微微点头招呼了一下,庄德成已站起来说:“张老板,兄弟想借用一下办公室,可以吗?”

“请用。”

张振兴为了表示巴结,立刻领着庄德成和林玛丽,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但他自己带着行动电话,却过去执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不知道郑公馆的电话号码,只好请张振兴代劳。

“麻烦张老板替我查查郑二爷公馆的……”

他话还没说完,张振兴已笑着说:“不用查,郑二爷的电话我知道……”

说时,他已连续按了号码键。

电话铃刚响,对方已有人来接,居然是郑二爷本人,由此可见,他一定是坐在旁边等电话的。

“二爷吗,我是庄德成。”他急切地说:“宋老二在不在二爷那里?”

“没来呀。”郑二爷的语气也很急,他说:“林老大也来电话问过,他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的?”

庄德成听说宋公治未去郑公馆,不由焦急说:“他没跟我在一起,是跟林老大的女儿过海来的,发现有人跟踪,所以到‘幸运赌场’里回避了一下,但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单独到二爷公馆来了。”

“那就奇怪了。”郑二爷说:“我在接到林老大的电话后,就派人到各处去找,直到不久以前,才得消息,说是发现有个人带着位漂亮小姐在逛赌场,很像是宋老二。可是我这里的人,都没见过宋老二,不敢断定是不是他……”

“那正是他们呀!”庄德成大声叫。

“现在我才知道。”郑二爷说:“可是当时他们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得到这个消息后,还觉得奇怪,他既然来到九龙城,为什么不来我这里?后来我一想,宋老二一定是有所顾忌,于是听说他们在‘幸运’赌上了,我立刻派人找马老三回来,准备采取必要的行动。”

庄德成即说:“我在街上碰到过马老三!……”

“他告诉我了。”郑二爷说:“刚才我已经吩咐下去,叫马老三带了一批人,守在‘幸运赌场’的外面,必要时可以接应……”

庄德成一时情急,脱口说:“那有个屁用,他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离开了!”

“但他到现在还没有来,会上哪里去了呢?”郑二爷也感到事态严重起来:“我看……”

庄德成顿觉事不宜迟,没等郑二爷把话说完,便搁下电话,连林玛丽也置之不顾,就急急出了办公室,直奔大门外。

他带来的四个手下,看他这么神­色­仓促地奔出去,不知发生了个么事故,当下哪敢怠慢,也都急急跟了出来。

庄德成冲出“幸运赌场”,果见外面散布着不少郑二爷的人,其中负责指挥的正是马老三,他急忙迎了上来,惊诧地问:“庄四爷,里面没出事吧?”

庄德成忿声说:“里面是没事,要出事也出在外面!”

马老三听出他的口气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难说。”庄德成六神无主他说:“咱们的宋二哥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这里,本来是要去见郑二爷的,可是到现在还没去郑公馆呀!”

马老三怔了怔,忽然说:“这只怪我,事先不知道宋二爷来了九龙城,现在听庄四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庄德成急问。

马老三满脸失悔的神情说:“今晚我曾发现独眼龙的人在活动,当时井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他们知道宋二爷来了,准备对付宋二爷呢?”

“曹金盛?”庄德成心里霍然一动,觉得这独眼龙是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伙,自从“金­色­响尾蛇”事件帮凶不成,反而害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一败涂地。

他遭此惨败,可说对林广泰这班人已恨之入骨,任何时候有机会,他都不会放过报复的念头!

虽然他目前腿伤尚未愈,但如果真获悉宋公治带了林广泰的女儿到九龙城来,要存心对付他们并不大难,不要说手下还有些残兵败将,就是伤亡贻尽,只要肯花钱,重赏之下还怕没有勇夫?

何况这罪恶之城里,有的是亡命之徒,出得起代价,卖命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马老三一提起独眼龙的出现,庄德成更觉得凶多吉少了,于是刻不容缓地说:“我找独眼龙去!”

马老三义不容辞地说:“兄弟带来的人,全交给庄四爷!……”

庄德成强自笑笑说:“多承马兄仗义,我不想劳师动众,我们有几个人去就行了!”

说完,把手一挥,正要带着四个手下去找独眼龙,却见林玛丽追了出来,叫着:“庄叔叔,你去哪里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庄德成一时急糊涂,竟忘记此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林玛丽,使她能安然无恙地返回香港。

可是她倒好端端的没事,此刻令人担心的却是宋公治,因为他是个有谋无勇的文弱书生。动个脑筋,或是引经据典,那是他的拿手好戏,要真遇上了动刀动枪的场面,他恐怕就难展其才了。

“马兄!”庄德成急于要去寻找宋公治,又不能把林玛丽带着,只好求助于他说:“麻烦你先带林小姐到郑公馆去,回头我再去接她。”

“这不成问题。”马老三毅然说:“这位小姐交给兄弟,少一根汗毛唯我姓马的是问!……不过,我看庄四爷要去找独眼龙,还是多带几个人手一起去比较妥当。”

“用不着!”庄德成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然后向林玛丽安慰:“这位马叔叔是郑二爷的人,你先跟他到郑公馆去等我,你宋叔叔很可能是出了事,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林玛丽也明白事态的紧急,不便表示异议,只好勉强点点头,同意说:“好吧,我先到郑公馆去,庄叔叔,你一定要设法找到宋叔叔呀!”

庄德成已是心急如焚,把头点了一下,立即带着他的四个手下,直奔“金盛开赌馆”而去。

九龙城虽然是个城开不夜的地方,但值此深更半夜,人们都挤在出卖大批Se情的艳窟里,夜总会,或者是赌场,街上颇显得冷静静的。

“金盛开赌馆”历经一场浩劫,已是面目全非,曹金盛在养伤期间,尚无意恢复营业,以致装修内部并不积极,择吉开张之日更是不知哪一天了。

庄德成一行五个人,行近赌馆,只见里面灯光早已全部熄灭,黑漆漆的,没有丝毫动静。

照这情形看来,宋公治倒有点不像是落在独眼龙这班人手里了,也许是马老三的消息不正确吧?

庄德成走到大门外,却是趑趄不前起来,刚才是一时意气用事,大有直捣黄龙之势,恨不得带着人闯进赌馆里去,闹他个天翻地覆,根本未曾考虑到其他问题。

现在发现“金盛开赌馆”毫无动静,才觉出有异。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非但师出无名,万一双方大打出手,甚至于火拼一场,落个两败俱伤,那又算什么名堂?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见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而来,庄德成赶紧把手一挥,示意他的手下暂且回避,闪进转角的黑暗处掩藏住身形。

“滋!”地一个紧急刹车,那辆轿车停在了赌馆的大门口。

车门开处,跳下了几个短装大汉,挟持着一个穿皮茄克的小伙子,连推带拖地进了“金盛开赌馆”。

庄德成藏身在电线杆后,虽然没有看清被执的是什么人,至少证实了马老三的消息不假,独眼龙今夜果然在九龙城里有所行动。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心要查探出个究竟!

车上的司机未曾下车,使他们无法由大门闯进去。但他知道赌馆有个后门,如果无人把守的话,要想进去倒并不太难。

事不宜迟,他立即挥了挥手,带着四个手下绕至后门,居然未见有人把守。

庄德成喜出望外,忙叫一个身手矫捷的手下,站在另一个手下的肩上,先翻进墙里去,开了后门,毫不费事地进入里面。

这是一道围墙,里面的空地不大,穿过去就是赌馆的整幢房屋。他们尚未走近,已见最右边垂着窗帘的房间,忽然亮起了电灯。

庄德成不由暗喜,以最快的行动,掩向了那个窗口。

窗帘拉得很严,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但却可以隐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谛听之下,首先是个沙哑的声音狞笑说:“小老弟,到了这里来,你可得放老实些,别自讨苦吃!”

那位小老弟急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去处,叫我怎么说呢?……”

“嘭”地一声,接着发出声沉哼,大概是那小老弟捱了一狠拳。

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小老弟,姓金的已经是丧家之犬,你为他卖命实在犯不上,希望你心里放明白些,别像小朱一样,白白地送掉一条命!”

庄德成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被挟持而来的一定是“黑骑士”的人,正被逼问金胜保的下落。

沙哑的声音不像是独眼龙,那么他是谁呢?

正在苦思的当儿,房里的灯光突然熄灭,庄德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听得“砰砰”两声枪响。

“啊……”

惨呼声中,他的一个手下已被­射­倒在地上。

庄德成大吃一惊,赶紧全身伏下,拔出手枪还击。

夜­色­朦胧下,只见好几条人影,已向他们扑来,刹时枪声大作!

庄德成的人手不多,又被­射­倒了一个,自然不敢应战,急忙吩咐手下扶起那受伤的,由他发枪掩护,急向后门口退去。

对方在发觉他们进入后,己采取包围,里面的人由两面夹攻,另一批人则由大门外包抄过来,使庄德成顿成背腹受敌之势,处境非常危急。

他身上带的自卫手枪,弹匣里只不过十发子弹,作为紧急应变是绰绰有余,可是要真火拼,实感难以应付。

子弹用完,除了束手就擒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所以他在连发数枪之后,算算只剩下四五发子弹,就不敢再浪费。

然而对方的弹药却是非常充足,枪声连连不绝,距离已愈来愈近。

一阵紧密的弹雨­射­来,又一个手下被乱枪击中,惨叫一声,栽倒地上不起了。

庄德成爬过去一看,这手下不幸弹中要害,竟己当场死亡!

惊怒交加之下,他已顾不得一切,夺过死者手里的枪,猛可跳起身来双枪齐发。

“砰砰砰砰……”一排子弹飞来,他突觉肩头一痛,竟也被流弹­射­中,一支枪脱了手。

庄老粗不愧是条硬汉,一咬牙,忍痛奔向了后门口,紧贴着门旁,举枪向扑近的枪手连发。

“砰!砰!”两响,那枪手已被击中倒地。

可是他再一扣扳机,竟撞了个空膛!

眼看两个大汉扑近,距离不过数码,正举枪对准了这束手待毙的庄老四……

“砰砰砰”一阵枪响,庄德成以为自己这回总难逃一死了,谁知大出他意料之外,中弹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两个大汉!

他正惊得莫明其妙,忽被一人抓住胳臂,急说:“庄四爷跟我来!”

庄德成根本没看清这及时赶来救他的是谁,事实上也不容他迟疑,被那人拖了就走。

这时由大门包抄过来的一批人,却已被十来个汉子发枪阻止,无法冲过来。

那人拖着庄德成,由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口气奔离现场,终于停在街边。

庄德成惊魂甫定,这才认出赶来救他的,竟是神手小李!

小李喘了口气,笑笑说:“马老三在那边对付他们,我们先走吧!”

庄德成自己虽已突围,但他的手下一死一伤,还有两个均未脱险,因此不肯丢下他们径自离去。

“我还有几个弟兄困在里面……”

话犹未了,忽见数条人影奔来,小李急将枪一抬,大声喝问:“什么人?”

“一个庙里的和尚!”对方回答。

小李听出是马老三声音,这才放心,收起了手枪。

马老三真不含糊,居然救出了庄德成的两个手下,只是未能将那受伤的救出。

庄德成为了道义,仍坚持救出那受伤的不可,马老三只好拍着胸脯说:“庄四爷先走好了,那位弟兄交给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庄德成自己也受了伤,肩头上血流了不少,唯有点点头说:“那就偏劳马兄了……林小姐?……”

“已经送到二爷那里了,庄四爷,咱们回头见!”马老三把手一扬,便径自又奔向赌馆去。

庄德成这回来探“金盛开赌馆”,仅仅只窃听到两句不相­干­的话,获悉独眼龙的人在逼问金胜保的下落,此事与他们是风马牛。

非但未曾找到宋公治,反而损失了两个手下,一死一伤,算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庄德成愈想愈划不来,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小李前往郑公馆。

郑二爷正在客厅里焦灼不安地等候消息,见小李带着受伤的庄德成回来,不由惊问:“庄老四,你挂彩了?”

“不碍事的。”庄德成毫不在乎地笑笑,眼光一扫,却不见林玛丽在客厅里,不由诧然问:“林老大的女儿呢?”

郑二爷笑笑说:“刚才方老弟来过,已经把他接回去了!……”

“什么?”庄德成顿时大惊,急说:“二爷是说方天仇来把她接走了?”

郑二爷直到现在,尚不知道方天仇失踪的事,看庄德成如此紧张,不免茫然不解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庄德成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凭着一种直觉,认为方天仇既然行动被人控制,怎会突然跑来九龙城,到郑公馆把林玛丽接走,似乎有些不可能。

“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别人一起来的?”他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是一个人来接林小姐的,”郑二爷说:“不过外面有车子等着,这究竟有什么不对?”

到了这时候,庄德成只好暂且保持冷静,把近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由那晚在林公馆方天仇饯行,孙奇突然来访,要求方天仇暂缓离港说起。一直到今夜过海来找宋公治和林玛丽经过,简单扼要地告诉了郑二爷。

说到最后,他又皱起眉头说:“照目前情形看来,宋老二既然没到二爷这里来,极可能是遇上了意外。同时我更担心的是,方天仇的行动是受到控制的,他怎么会知道林小姐在这里,突然跑来把她接走,这件事实在值得可疑!”

“我看只有这样办了。”郑二爷说:“宋老二的事交给我,只要他在九龙城,我一定尽全力把他找到。你不妨立刻回香港,赶到林公馆去,看看方天仇是不是把小姐送回去了。”

庄德成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同意说:“只好这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电话铃声大作。

此刻他们都仿佛是惊弓之鸟,被电话铃突如其来地一惊,个个均相顾愕然!

郑二爷怔怔地望了庄德成一下,才想起去接电话,惶然抓起话筒,便听对方急切地说:“郑公馆吗,快请郑二爷说话!”

“我就是。”郑二爷诧然问:“你是那一位?”

“哦,是二爷呀。”对方气急败坏他说:“我是张振兴,这里出了事!”

“什么事?”郑二爷急问。

张振兴好像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来:“宋二爷被人捅啦!”

“什么?”郑二爷大力震惊,脸­色­顿时一变,不禁望了庄德成一眼,吃惊地说:“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二爷最好能来一趟。”张振兴说:“我看宋二爷的情形很危险呀!”

“好!我马上来!”

郑二爷放下电话,急向庄德成说:“走,我们到‘幸运’去,宋老二被人捅了!”

庄德成听得目瞪口呆,如同晴天一声霹雳,把他给震惊得呆若木­鸡­!

他已无暇细问,当即跟了郑二爷,带着一批人赶往“幸运赌场”去。

二、女娲

郑二爷的人分乘两部汽车,浩浩荡荡赶到“幸运赌场”,张振兴早已站在大门口恭迎。

这时候赌场里正热闹,他们不便惊动赌客,由张振兴带路从侧门绕到他的办公室去。

一进办公室,便见宋公治脸­色­苍白地躺在长沙发上,两胁各Сhā着一把匕首,已是奄奄一息。

庄德成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冲了过去,悲愤已极地大叫一声:“二哥!……”刹时热泪如雨而下。

郑二爷急忙上前拖住他,大声阻止说:“不能动他!”回过头来急问张振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张振兴张惶失措地说:“刚才庄四爷从这里离去,没一会儿工夫,我的手下突然跑来报告,说是在后面的院子里,发现个人被捅了。我赶去一看,并不认识这位就是宋二爷,但我刚叫人把他抬进来,忽然来了个电话,要我通知香港的林老大来收尸,我才想到他一定是宋二爷了,所以立刻给二爷报告。”

郑二爷听他说完发现宋公治被刺的经过,顿时又惊又怒,神­色­十分凝重地走到沙发前,弯下腰去看看,不由恨声说:“这手段也太狠毒了!”

张振兴也走过来,凑近他轻声说:“刚才我已看过了,恐怕送医院也没用!……”

郑二爷是老江湖,对各种下手的方式均很在行,知道这种手法是最狠毒的,两把匕首捅进被害者肋下,人不会当场死亡。但是,只要匕首一拔出,空气进入体内,人便无法救活。

张振兴说的是实在情形,郑二爷只微微点了下头,心情沉重得使他不知如何去劝慰悲恸的庄德成。

而在庄德成则己悲不自禁,紧紧执住了垂死的宋公治的手,热泪纵横地叫着:“二哥,二哥,你不能死呀,二哥,你睁开眼看看,我是德成!……二哥,你说话呀,告诉我是什么人­干­的?……”

老粗是动了真感情,左一声二哥,右一声二哥,听得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说不出的感伤。

可是宋公治仅只勉强把眼皮翻了翻,又合了起来,呼吸却是愈来愈衰弱了。

庄德成已失去了理智,突然站起身来,回身一把抓住张振兴的衣襟,怒不可抑地说:“张老板,人是在你这里被捅的,凶手是谁?你得给我还出个交代来!”

“庄四爷,这……”张振兴吓得脸都白了。

郑二爷急忙从中排解说:“庄老四,你冷静一点,张老板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庄德成狂吼起来:“刚才我来了大半天,他也没告诉我二哥来过,等我走了以后,才通知二爷说二哥被人捅了,这是怎么档子事?”

“庄四爷千万别误会。”张振兴惶然解释说:“兄弟没见过宋二爷,事先确实不知道带着那位林小姐来的就是他,庄四爷来的时候,兄弟也实在没留意宋二爷是什么时候离去的,直到我的手下发现……”

庄德成的手仍未放开,怒问:“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被捅的?张老板的人手众多,遍布在场子各处,难道连有人捱了刀子都不知道?”

张振兴不禁涨红了脸说:“不瞒庄四爷说,今夜因为有贵宾来,兄弟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场子里,没想到后院会出了事。照兄弟的判断,宋二爷绝不是刚才被捅的……”

“你说他是几时被捅的呢?”庄德成逼问。

“大概是宋二爷离开场子的时候。”张振兴说:“不过,我不明白宋二爷怎会到后院去,除非他想由后门……”

郑二爷比较冷静,头脑还很清醒,急问:“后院有门可以出去?”

张振兴点点头说:“那个门是传供我们自己人出入的,客人进出都走前面的大门。”

郑二爷暗自把头微微一点,有条不紊地分析说:“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宋老二本来到九龙城来是准备跟我见面的,但他发现有人跟踪,才带着林小姐逛赌场,想摆脱跟踪的人。在张老板这里无意间遇上了那位伯爵夫人,认为使林小姐跟那洋婆子在一起,有警方人员暗中保护,那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自己想趁这机会,悄悄由后门溜出去,到我那里来一趟。一定是行动被对方发觉,跟到后院猝然下手的。”

庄德成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才……”

郑二爷不等他说完,已接口说:“庄老四,我看你是急糊涂,试想,对方用的是这种狠毒手法,宋老二被捅之后根本无法出声,他怎能呼救?”

张振兴补充说:“我在后院查看过,宋二爷受伤之后,曾经爬行过一段很长的距离。”

庄德成终于放开了手,恨声说:“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说完,他又回身蹲在沙发前,默默地注视着宋公治,只见他已气如游丝,纵然是华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凶手是谁呢?事实摆在眼前,不是独眼龙,就是“勒索公司”的党羽。除此之外,谁有这么大的仇恨,谁又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向林广泰的把兄弟下此毒手?

找“勒索公司”很难,要找独眼龙却不困难,只要多带人手,立刻就可以攻进“金盛开赌馆”把他抓出来生剥活剐!

庄德成是想到就做的,既然想到要找独眼龙算账,一刻也不能等待,突然跳起身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郑二爷忙将他一把抓住,正­色­问:“你上哪里去?”

庄德成用力把他的手挣开,振声说:“找独眼龙那王八蛋去!”

郑二爷毕竟年纪大些,而且跟林广泰是莫逆之交,可以把庄德成看作小老弟。于是横身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老成持重地说:“庄老四,你听我说,真要对付独眼龙,不是我夸口,我相信我有足够的力量。但这件事以我的看法,可能不是他­干­的,所以我不同意你现在去找他。”

“那么你说是谁­干­的?”庄德成忿声问。

郑二爷碍于有张振兴等人在场,不便把话赤­祼­­祼­地说明,免得八字还没见一撇,九字还没见一钩,就把“勒索公司”张扬开去,像“金­色­响尾蛇”事件一样,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惶恐不可终日。

因此他避重就轻地说:“这件不幸的事件既已发生,就是要为宋老二报仇,也该弄清楚对象,不可以意气用事。以我的意思,这里的善后交给我来处理,你最好先赶回香港去,看看林小姐是否回到了林公馆,明天我会过海去跟林老大见面,一切有待从长计议。”

“哼!”庄德成冷笑说:“方天仇既然没事了,能够过海来把林小姐接回去,大概也不需要借助二爷的人马了!”

“现在言之过早。”郑二爷忧形于­色­说:“要等确知他们平安无事地回到了香港,才能算是没事。”

庄德成正在犹豫,尚未拿定主意之际,忽听外面人声哗然,大家均不由一怔,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故。

张振兴刚要出去查看究竟,只见马老三带着几个人匆匆进来,向郑二爷报告说:“独眼龙已经让我们带回去了!”

郑二爷听得一怔,怒问:“把他带回去­干­嘛?”

马老三原以为能表功的,没想到反而吃力不讨好,只好苦着脸说:“刚才我们拼上了,他们的人起先火力很强,后来有几个家伙开车跑了。其余的也知道我们是二爷的人,一看瞄头不对,全散了水,使我们毫无阻碍地冲进里面去。正好遇上独眼龙想溜,偏偏行动不方便,被我们抓住,带回公馆去想请二爷发落。”

郑二爷见事已如此,徒然责备马老三擅自作主也没用,只好怫然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是!”马老三应了一声,赶紧掉头就走。

郑二爷冲庄德成苦笑说:“庄老四,现在可好啦,独眼龙已经在我那里,你是先回香港,还是跟我回去一趟?”

庄德成迟疑了一下,终于振奋说:“我先见见独眼龙!”

郑二爷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看看沙发上的宋公治。不料这片刻之间,他竟己停止了呼吸!

庄德成发觉郑二爷的神情有异,也知道情形不妙,赶紧趋前一看,果然宋公治已气绝身亡。

想起这些年来的同甘共苦,几个人一起在香港打天下,现在却……

“二哥!……”庄德成悲叫一声,跪在了沙发前,伤心欲绝地抚尸痛位起来。

郑二爷也是至情之人,目睹宋公治的死状,情不自禁地洒下两行老泪。

经张振兴和郑二爷合力劝了半天,才算把庄德成劝住。他收住起痛泣,跪在地上立下了重誓。

“二哥,你安心吧,我庄德成要不替你报仇,就誓不为人!”

郑二爷抑住自己悲愤的情绪,把现场重托了张振兴料理,然后偕同庄德成离去,乘车匆匆赶回郑公馆。

曹金盛被架来郑公馆,在几支手枪的监视之下,简直像头斗败的公­鸡­,腿上还绑着绑带,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免得自讨苦吃。

见到郑二爷回来,他才敢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二爷,光棍点到为止,如今九龙城已是你姓郑的天下,要不容兄弟混口饭吃,尽可以把话说明。兄弟是明白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何必无缘无故把兄弟架来,未免太仗势欺人了吧!”

郑二爷还没来得及开口,庄德成早已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声­色­俱厉地怒问:“独眼龙,你自己说吧,‘幸运赌场’的事,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曹金盛看他来势汹汹,倒是暗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这老粗是不好惹的,只得忍气吞声地说:“庄经理这话问得太离谱了吧?兄弟最近在家里养伤,连大门都没出过,什么事找不到主儿,又搅到兄弟的头上来啦!”

“你别装糊涂!”庄德成怒喝一声,照准他绑着的大腿一脚踹去。

“哇!”曹金盛痛得杀猪般一声怪叫,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郑二爷看得过意不去,忙上前把庄德成劝住,说:“庄老四,先别光火,让我们好好问他。”

在郑公馆里,庄德成不能过份喧宾夺主,只好冷冷地哼了一声,暂且按捺住满腔的怒火。

郑二爷径自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沉声说:“曹老大,过去的事咱们不谈,现在希望你坦白告诉我,今晚是你的人在各处活动,究竟有什么企图?”

曹金盛被踹的这一下真不轻,极力忍住了痛,愁眉苦脸地说:“承二爷海量,不咎既往,兄弟要不说实话,也实在是不识时务。不过请二爷相信,兄弟确实不知今晚有人在各处活动这回事……”

郑二爷顿时把脸一沉,怫然说:“曹老大倒推得真­干­净!”

曹金盛急说:“二爷,兄弟绝不是推……”

站在一旁的马老三截断了他的话,接口说:“曹老大,你这就不够光棍啦,今晚我亲眼看见的,你的那班人在各处鬼鬼祟祟地活动,现在却说不知道有这回事,不是推是什么?”

既然马老三出面指证,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但曹金盛仍然矢口否认说:“兄弟是真的不知情,除非是他们私下行动!……”

“说得好!”郑二爷不由冷笑说:“对于他们的私下行动,曹老大可以不负责,对不对?”

曹金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把脸涨得通红,活像个关帝庙里供的关公!

庄德成再也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说:“二爷,我看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说着又逼了过去,直把曹金盛吓得脸­色­由红转白,变成了铁青,急说:“庄经理,兄弟说的句句是实话,要有半句不真,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嘿!你要不说实话,要死都没那么简单!”庄德成气势汹汹地说:“我再问你,刚才乘车到你那里去的是什么人?”

曹金盛怔了怔,沮然说:“不瞒你们各位说,兄弟自从受伤以后,一直耽在后面屋里养伤,连场子都没心思管。直到现在为止,兄弟还不知道刚才是为什么­干­起来了。兄弟是被枪声惊醒,刚跛着腿出来,就被二爷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地架了来。”

庄德成哈哈一笑,回过头向郑二爷说:“二爷,你听他推得多­干­净,连外面火拼起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枪声从梦中惊醒呢!”

郑二爷也觉得曹金盛过于狡猾,存心把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不禁生气地站起来,向他警告说:“曹老大,你要当真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听由庄老四来发落。他的脾气可不像我好说话,你最好放明白些!”

曹金盛突然把心一横,狞声狂笑起来,他说:“久闻二爷是位四海的人物,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不明是非,仗势欺人的……”

庄德成听他出言不逊,立即又是飞起一脚,照着他受伤的大腿上踹去!

“哇!哎哟哟!……”曹金盛痛得抱住大腿,蜷在沙发上鬼哭狼嚎地怪叫着。

庄德成对这种人毫不怜悯,今天是曹金盛落在他们手里,才忍辱偷生。如果反过来是他们落在曹金盛的手里,他独眼龙还不知道会使出怎样残酷的手段呐!

前些时“同心会”在他赌馆里聚会,九龙码头的高老大,不就是当场死于非命,他独眼龙那只眼睛何曾眨过一眨?

若非是方天仇智勇过人,发枪击落两个汉子端着的机枪,制住了他们,那天就不知有多少人当场丧命!

所以庄德成觉得,对付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丝毫不必姑息。纵然杀了他,也不为过份,反而是为社会除了一大害,以免他一旦东山再起,后患无穷。

念及于此,他顿时脸现杀机地冷笑说:“独眼龙,你不必鬼喊鬼叫的,宋老二在九龙城送了命,不管是不是你­干­的,老子要你抵命!”

曹金盛惊得魂飞天外,急向郑二爷求救:“二爷,请救兄弟一命!……”

郑二爷故意摇摇头说:“庄老四决定要­干­,别说是我,就是林老大在这里,恐怕也没法阻止。”

曹金盛看郑二爷无动于衷,又见庄德成逼了过来,吓得他连声大叫着:“庄经理,庄经理,请容兄弟说!……”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庄德成一把抓起他来,怒喝:“快说!”

曹金盛昔日的威风已荡然无存,被庄德成从沙发上抓起,就像小­鸡­被老鹰抓起似的,毫无挣扎的勇气,直吓得他浑身发抖地说:“庄,庄经理,只求你放过兄弟这一遭,兄弟绝不忘这份大恩大德……”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庄德成怒问。

曹金盛哭丧着脸说:“别的实在没话可说,庄经理,今晚的事,兄弟实实在在是毫不知情。如果庄经理手下留情,兄弟回去一定查明,实情实报。”

郑二爷冷眼旁观,觉得曹金盛这种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如果知道今晚的事情,在生死关头,绝不会抵死矢口否认的。很可能是真不知情,那么就是逼死了他,也无法逼出句话来。

眼看曹金盛已吓得面无人­色­,这才出面劝阻说:“庄老四,我看就饶了他一命吧!”

庄德成是真动了杀机,不以为然地说:“饶了他?”

郑二爷暗使了下眼­色­,点点头说:“他刚才不是自己亲口说的,只要你手下留情,他回去一定查明真相,实情实报?所以我想,现在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不如饶他一命,如果他说的话算数,或许真会去查明事实。”

庄德成不屑地说:“这种人的话能相信?”

曹金盛有了一线生机,急说:“兄弟一定回去查明,说话绝对算数!”

庄德成虽然心里极不愿意放他,但郑二爷接连又使了两次眼­色­,不知究竟是什么用意,只得猛力把他朝沙发上一推,恨声说:“饶你一条狗命,下次可别撞在老子手里!”

曹金盛捡回了一条命,那还敢贸然搭腔,蟋在沙发上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郑二爷胸有成竹,立即吩咐马老三,负责把曹金盛送回他的赌馆去。然后向心有未甘的庄德成说:“你大概认为我对他太仁慈了吧,其实不然,要杀这种人,随时都可以办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之所以劝阻你,是因为看出他说的并非假话,今晚他确实是无辜的,很可能是他的人在外私下行动,并且临时利用了他的地方逼供。现在我们放他回去,他吃了苦头,又饱受惊骇,必大为震怒,一定会向他的手下查明事实,岂不省得我们费事了。”

“可是……”庄德成余怒未消地说:“他就是查明了,怎知他一定会告诉我们?”

“这个你放心。”郑二爷老谋深算他说:“他除非不查,要真查明的话,他的手下说不定会反叛,到时他只好来向我求援,你想他能不对我说实话吗?”

正说之间,电话铃突然响了。

郑二爷急忙过去接听,竟是林广泰打来的!

林广泰是在家里等到了深更半夜,仍未见爱女回去,尤其接到费云打去的电话,得悉庄德成早已带着人过海到九龙去了。

可是,直到这时候还没有一点消息,真使他心急如焚,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慌,拨了个电话给郑二爷。

庄德成听是林老大来的电话,立刻赶过去,要从郑二爷手中抢过话筒。

但郑二爷却以手势阻止了他,只告诉林广泰说:“令媛刚才在我这里,现在已经回香港了……”

林广泰听说爱女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他仍不放心地问:“他们在九龙城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郑二爷不敢贸然说出宋公治的噩耗,言不由衷地搪塞说:“庄老四也来过,一切情形他会告诉你的。”

“好吧,打扰二爷啦!……”林广泰挂断了电话。

这边郑二爷刚搁下话筒,庄德成不以为然地说:“二爷怎不向老大直说?”

郑二爷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唏嘘说:“林老大是个极重义气的人,如果把这个消息突然告诉他,恐怕他会受不住这份打击,所以……”

庄德成抢着说:“可是,纸包不住火,老大早晚总会知道的呀!”

“当然。”郑二爷沮然点点头:“瞒是没法瞒的,不过你要知道,现在不单纯是宋老二被人捅了。听他刚才在电话里的口气,林小姐还没回去,只怕是也出了问题。我们绝不能在同时告诉他两个坏消息,最好是能够设法找到他的女儿送回去,这样比较好些……不过,我始终有点弄不懂,照你所说的,方天仇到‘银星’去,可能是身边有人监视。而他刚才来我这里接林小姐,却是单独一个人进来的,进了我这里,就是外面有人跟来,也不能控制得住他。再说呢,如果他真有困难,至少会给我个暗示,或者要求我帮忙的,可是一样也没有,他只说立刻得送林小姐回去,就急急忙忙带着她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题就在这里。”庄德成有些气愤地说:“凭他方天仇的身手,别说是有人在旁监视,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制得住他。可是你不知道有多气人,今晚他居然存心向着金玲玲说话,硬叫我把‘银星’出让。我看呀,这小子八成是让那娘们儿给迷住了,才­干­出这种不顾道义的事来!”

“不会吧?”郑二爷怀疑地说:“我看方天仇不是这种人,不见得会作出这种背义的事吧?”

“哼!”庄德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像他这种年轻小伙子,怎么也经不起金玲玲诱惑的。常言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二爷,这句难听的话你别见笑,那娘们不知有多浪、多­骚­,方天仇要是在她身上尝到了甜头,只怕连生辰八字都得忘,叫他卖命也会去­干­!”

“我总不大相信。”郑二爷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或许他有什么隐衷也未可知……”

“他会有什么隐衷?”庄德成毫不谅解地说。

郑二爷毕竟年岁较长,对人对事的看法都比较透彻,不像庄老粗的那么草率和冲动,只凭直觉去武断。

他想了想,以旁观者清的口气说:“我所谓的隐衷,并不是指他个人本身有什么困难,而是说他很可能是顾全大局。譬如说吧,他既答应帮孙奇的忙,说不定是故意跟金玲玲搭上线,为了取信那女人,不得不有所表现,像要你出让‘银星’,甚至于到这里来骗走林小姐,都是迫不得已而做的。”

庄德成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不禁茫然问:“那他这样做是为的那一门呢?”

“这你还不懂吗?”郑二爷笑笑说:“他很可能是跟孙奇合作,有计划地深入‘勒索公司’,要不来点‘见面礼’,对方怎么会相信他。”

庄德成终于恍然大悟,仔细一想,郑二爷分析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否则像方天仇这种顶天立地的硬汉,那会真为金玲玲的­色­相所迷失本­性­,置仁义道德于不顾。

不过,想到宋公治的惨遭毒手,他又激动起来,悲愤膺胸地说:“说什么他总不该对宋二哥下毒手!”

“那倒不见得是他­干­的。”郑二爷正­色­说:“我看最好是能查明方天仇的下落,务必救出林老大的女儿。至于宋老二不幸的消息,要等林小姐送回以后,我们才能告诉林老大,免得他又要急女儿,又要伤心……”

庄德成已六神无主,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

郑二爷深知情势严重,事不宜迟,也顾不得是深更半夜,当即召来手下几员大将,在客厅里发号施令,出动了全体人马,连夜开始采取行动。

马老三和盛国才,各带了一批人手,负责整个九龙城的搜索。对象包括了“金盛开赌馆”方面,“蓝天大戏院”的周强,老烟虫赵长风的毒窟?……凡是曾被牵人“金­色­响尾蛇”风波的牛头马面,一一均列为问题人物。

吴环奉命巡视九龙的各码头,常三通则负责侦查陆上的交通要道,由九龙城为出发点,包括整个九龙及新界。

郑二爷一则年事过高,一则需要坐镇,因此留在公馆等候各方面的消息。他把小李交给了庄德成,带着十几个­精­­干­得力的手下,前往附近一些偏僻的乡村和山里搜索。

一批批的人马相继出发了,郑二爷刚喘过一口气来,忽然电话铃又大作。

郑二爷对这听来心惊­肉­跳的电话,实在打从心眼里有些怕了,可是又不能不接。

惶惑不安地抓起话筒,只听对方是个浓重的口音:“郑公馆吗?找郑二爷听电话!”

“在下就是。”郑二爷诧然问:“你是哪一位?”

谁知对方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必问我是谁,现在听我仔细说。我们曾经警告过林广泰,不许他轻举妄动, 可是他不听,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

郑二爷不由怒问:“宋老二是你们捅的?”

“那只是略示薄惩,以做效尤,算不得什么。阁下又不是没见过三刀六孔的场面,何必大惊小怪!”对方居然毫不否认,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根本没当回事似的。

郑二爷气得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可打听清楚了,九龙城是我姓郑的地盘,在我的地面上,绝不容许你们放肆!”

“难道我们捅个把人,还得先向阁下打招呼?”对方嘿然狞笑说:“老实说吧,我们就是选中了在九龙城下手的,一方面是避免条子多事,同时也让阁下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下场!”

“你是在警告我?”郑二爷怒问。

“说不上是警告。”对方语气咄咄逼人他说:“不过我奉劝阁下,最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林广泰的摊子他自己会收拾,阁下似乎犯不上替他­操­心。”

郑二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忿然说:“哦?说了半天,你是怕我姓郑的Сhā手?”

“怕?”对方放荡形骸地大笑起来:“阁下那班酒囊饭袋,根本还没放在我们眼里!”

“那你何必打电话来,叫我不要多管闲事!”郑二爷表明了他强硬的态度。

对方那刺耳的笑声停止了,冷森森地说:“我们知道阁下跟林广泰交情很够,所以希望你不要弄巧成拙,帮忙结果帮了个倒忙,非但吃力不讨好,恐怕一切后果还得由你郑二爷全部负责呢!”

“此话怎讲?”郑二爷听出对方话中有因,不由怔了怔,只好耐着­性­子问。

“抱歉!”对方故意卖起关子来说:“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附带一句,就是阁下的那些饭桶,如果不怕跑断腿,尽可多派些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总是不错的,哈哈……”

说完,又传来一阵狂笑。

郑二爷勃然大怒,可是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对方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气得郑二爷七窍生烟,情不自禁地把话筒朝地上狠狠一掼,砸了个肢离破碎。

由此可见,他实在已愤怒到了极点!

突然,电话铃又响起来……

郑二爷朝地上一看,话筒已摔坏,连忙抓起来,却已经无法与对方通话了。

这个电话又是谁打的呢?偏偏他一时冲动,摔坏了话筒,万一是紧急的消息,岂不将误了大事!

郑二爷顿时又急又悔,铃声却不断地响着……

在“勒索公司”的大本营里,方天仇正在等待着他最后命运的决定,而他的生死,则掌握在“总经理”的手里。

那高头大马的女人,在这个庞大的组织里有着无限的权威,她的喜怒哀乐,似乎跟每一个人的命运有密切关系,只要她一声令下,谁也不敢违抗!

现在她正在自己的办公室毗邻的一间休息室里,赤­祼­地伏在一张像手术台似的海绵床上,仅仅在腰部以下臀部上搭盖了一条大毛巾。

尽管身体上已是一缕不存,而她的头部,则始终戴着那块黑布面罩!

这时候两个半­祼­的女郎,仅穿着暴露的“比基尼”泳装,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作全身按摩。

默默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是那位汤协理,他仍然穿的是规定服装,黑­色­的宽袍,戴着黑­色­面罩。

由于总经理正在享受两个女郎的按摩,他坐在一旁不敢作声,只是偶尔偷眼望一下,伏在海绵床上诱人的胴体。对于这玉体横陈的画面,使他脑海里不禁泛起了一些奇怪的遐想,仿佛有些情难自禁的冲动。

但是,很快他对诱人的胴体毫不感觉有吸引力了,因为……

忽然总经理的头侧了过来,向他说:“汤协理,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金玲玲这个女人,如果她本身没有问题,是诚心投靠我们,我觉得不妨可以重用。不过,你能不能对她保证绝无异心?”

“这个我可以完全负责。”汤协理充满自信地回答说:“邹组长在她身上曾经下过一番功夫,把她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目前她已经是走投无路,除了投靠到我们公司来,没有别的路可走。”

“那么她是绝对可靠的吗?”那女人问。

“我可以向总经理保证。”汤协理毅然说:“她要是出了任何问题,邹组长和我愿意负全责!”

“好!”那女人终于同意了,随即又问:“你看方天仇这个人怎样?”

汤协理对这位顶头上司的心意还不太明了,不敢贸然回答,为的是怕负责任,于是故意很圆滑地说:“总经理的意思是?……”

那女人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听听你对他的意见!”

“如果总经理要听我的意见。”汤协理只好淡然一笑说:“这个人嘛,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有脑筋,有魄力,而且身手不凡,要是能够说服他投效到我们组织里来,那自然对我们是很大帮助的。不过这家伙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同时是软硬不吃的,不容易说动他。”

“他有什么弱点没有?”那女人志在必得地说:“譬如对女­色­、金钱,或什么其他的……”

汤协理不等那女人说完,又连连摇头说:“这些都没有用,他既不贪财,也不爱­色­,其他更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

“我倒不相信,至少他不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女人断然命令说:“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既然他是个危险人物,足以构成对我们组织的威胁,那么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说服他加入我们公司,一个就是­干­脆­干­掉!”

“是!”汤协理忙说:“我一定遵照总经理的指示去办……”

正说之间,装在办公室门上方的红灯亮了,先是闪亮了两次,接着又闪亮一次。

汤协理发现讯号,立即向那女人报告:“邹组长来了,总经理要不要见他?”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去带他进来吧!”

汤协理出了休息室,那女人便挥手叫两个女郎停止按摩,翻身坐了起来,毛巾滑落在一旁。

这真是个完美元暇的胴体,称得上是上帝的杰作!

连那两个身材婀娜的女郎,见了如此诱人的­祼­体,也不由暗自称美。她们要比较起来,不知逊­色­多少了。

然而,那女人好像对自己的美好胴体毫不感到自傲,相反的,这对她是个无情的讽刺,使她恨不得立刻毁坏它,因为……

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匆忙地接过女郎递过来的黑袍披上,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休息室。

邹炳森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尚不及穿上规定服装,就急急赶来报告消息。

不料那女人的情绪正恶劣,劈头就怒斥!

“你不穿规定服装,是存心违反规定,还是故意招摇,让这里所有的人认清你的尊容?”

“对不起,我急着赶来向总经理报告,忘了……”邹炳森连忙认错。

“哼!简直是粗心大意!”那女人怫然坐在了办公桌后的位子上,然后冷冷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邹炳森眉飞­色­舞地说:“很顺利,庄老粗已经决定出让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又大咧咧地问:“姓金的女人回来了?”

“回来了。”邹炳森振奋地说:“还有个好消息报告总经理,我们派去九龙城的那组人,大概也得手了,刚才已经收到他们在海上拍回的密码电讯。”

那女人这才冲淡了沉重的心情,笑笑说:“很好,这次的事总算办得还不使我失望。不过,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能有同样的成绩。”

汤协理忙不迭奉承说:“只要总经理时常给我们督促,相信我们一定会有更满意的表现。”

那女人微微点了下头,吩咐邹炳森说:“把那姓金的女人带进来。”

“是。”邹炳森恭应一声,门开出去了。

不多一会儿,他已带着金玲玲回到办公室。

金玲玲在扮演“金­色­响尾蛇”的主角时,那是何等的威风,发号施令,谁不对她敬畏三分,连那野心勃勃的洪堃,虽然心怀叵测,在表面上都还要伏首听命呢。

可是曾几何时,她好像半天云里摔了下来,居然在别人面前伏首称臣起来!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金玲玲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一见了这个高大女人,从心眼里就有种莫明其妙的怯意,连正眼也不敢朝向她看。

其实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在整个“勒索公司”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见过之外,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个长相。

当然,以她刚才那动人的胴体看来,她的姿­色­绝不会逊于金玲玲的,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玲玲因为对她在下意识中,有着先入为主的畏惧心理,所以进来只对她点点头,就垂手而立,不敢贸然开口,只等着对方发问。

照说那女人最关心的,应该是庄德成答应出让“银星”的经过,以便了解当时的情形。偏偏她连提都不提,却向金玲玲从头到脚看了又看,最后忽然问她:“你有把握说服方天仇吗?”

金玲玲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简直茫然不知所答,不免感到困惑地说:“总经理是要我去说服他?”

“我要他加入我们的组织。”那女人说:“不论你用什么方式,但一定要他是出于诚心地加入,你能不能做成?”

“这……”金玲玲面有难­色­,无法立即回答。

那女人­阴­森森地笑着说:“你不必吞吞吐吐,只要说实话,能做到就说能,不能做到就说不能,我不会怪你的。”

金玲玲犹豫了片刻,终于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瞒总经理说,我恐怕不能达成这个任务!……”

不料那女人仍不死心地说:“我相信他不是柳下惠吧!难道以你的‘本钱’,也诱惑不了他?”

金玲玲被她说得如此露骨,就是再厚的脸皮,当着邹炳森和汤协理在场,女人终究是女人,不禁窘得面红耳赤地说:“他不会看上我这残花败柳的,并且,我们之间已结下了不解之仇!……”

那女人显得很失望,断然说:“既然拿他没办法,我就决定放弃!……”

一旁的汤协理立刻接口说:“那么总经理是不是照刚才的意思,把他交给我处置?”

“好吧,交给你了!”那女人一口答应。

邹炳森补上了一句:“是­干­掉他?”

那女人点了点头,表示她的决心,得不到手的,宁可毁灭!

金玲玲听了他们的决定,心里不免一动,忽向邹炳森提出抗议说:“邹先生,你曾经亲口答应我的事,现在怎么说?”

邹炳森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女人已追问:“邹组长,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纠葛?”

“没有……”邹炳森企图否认。

金玲玲却是毫不保留地说:“总经理,不瞒你说,邹先生当初要我加入组织的时候,曾经亲口答应过我,因为我跟方天仇有着不解之仇,我一定要亲手置他于死地!”

那女人把头一偏,冷冷地向邹炳森:“邹组长,你是答应过她吗?”

邹炳森无可抵赖,只好承认说:“是的,当时我为了争取金小姐,曾私下答应她,用我们组织的力量帮她对付方天仇。如果方天仇落在我们手里,就交由金小姐处置。”

“邹组长!”那女人沉声说:“我要告诉你,你擅自答应金小姐,是犯了滥用职权的严重错误,你承认吗?”

“是,是!”邹炳森连忙说:“我愿意接受总经理的处罚……”

那女人冷冷一笑,然后向金玲玲说:“邹组长虽然是私下答应你的,不过,为了维护本公司的尊严,我现在同意把方天仇交给你,但你得先告诉我,准备怎样处置他?”

这个决定不仅金玲玲大感意外,连提心吊胆的邹炳森也松了一口气,认为是出了奇迹。

金玲玲生怕一个回答得不妥,那女人会收回成命,所以慎重地考虑了片刻,始郑重说:“我的目的只要是亲手置他于死地,并不在乎用任何手段,请总理经指示好了。”

那女人摇摇头说:“不!我不能指示,因为我已经答应交给你处置了,如果照我的意思去做,那等于还是由我们处置,你不过是执行罢了。嗯……这样吧,怎么置他于死,由你全权处置,但必需记住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能让他的尸体被人发现,为什么,相信不需要我说明了吧?”

金玲玲才把头一点,汤协理忽然表示异议说:“总经理,我们在方天仇的身上,还有五千万的赎款可捞,是否应该等钱到手之后……”

那女人把手一摆,阻止了他说下去独断独行地说:“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操­心,我会告诉你怎么去做,绝不至于让这五千万落空的。”

汤协理应了声:“是!”不便再说什么。

金玲玲怕再生变卦,把握机会说:“总经理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我想现在就去处置方天仇了。”

那女人点点头,随即向邹炳森吩咐:“邹组长,你跟金小姐一起去,也许她需要个帮手。”

邹炳森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是要他跟着去监视金玲玲,于是应了一声,欣然接受了这个“监刑官”的任务。

金玲玲虽然觉得很不满意,认为那女人对她太不信任,可是她无法反对,只好与邹炳森一同出了办公室。

此刻方天仇正又被关进了密室的电笼里,而且派有四个荷枪实弹的大汉,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以防他再施展脱身之计,同时更捆住了他的手脚,使他毫无脑筋可动。

其实呢,根本不需要有人在旁看守,方天仇也无法从电笼中出来,除非再有一次把金玲玲诱进电笼去的机会,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方天仇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几乎将那高头大马的女总经理制住,万万没有想到在紧要关头,反被金玲玲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他已无计可施,绝望之下,反而平静下来。既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就处之泰然了。

他伏在橡皮垫上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被人大声叫醒,睁眼一看,站在笼外的竟是金玲玲和邹炳森!

金玲玲面罩寒霜,冷冷地一笑说:“方天仇,你居然能睡得着?”

方天仇忿然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又没有作什么亏心事,凭那一点儿睡不着!”

金玲玲被他抢白得面红耳赤,顿时恼羞成怒地说:“哼!你死到临头,还敢神气活现!”

“生死算得了什么。”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起来:“只要问心无愧……”

邹炳森不等他说完,已不耐烦地说:“金小姐,这些不必要的费话,大可以免了吧!”

金玲玲知道他是个心地窄狭的小人,大概是因为她刚才当着那女人的面,揭穿他私下擅自作主的承诺,心里难免有些不愉快,所以在故意找别扭。

她很有自知之明,目前在“勒索公司”尚无实权,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免得自找麻烦。

于是,她点点头说:“好吧,邹先生,现在请你叫人替我把他架出来!”

“遵命!”邹炳森答应得极勉强,脸­色­也很难看,可是那女人已经交代过,要他暂充金玲玲的帮手处置方天仇,他又不得不听命于她。

由于金玲玲已获得总经理的授权,把方天仇交给她全权处置,因此邹炳森不便过问,只好吩咐那几个大汉,进笼把方天仇架出来。

在四支手枪的监视下,其中两个大汉奉命进了电笼,一边一个,架起了方天仇,将他拖出笼外。

方天仇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掌握在金玲玲的手里,向她怒目而视,毫不屈服地怒问:“你想把我怎样?”

金玲玲突然得意忘形地大笑说:“方天仇,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们还得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现在你该认输了吧!”

“我并不承认这一点!”方天仇昂然说:“就是输,也是输在‘勒索公司’的手里,你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赢得毫不光彩!”

拍!一记清脆的耳光,掴上了方天仇的脸颊,只见金玲玲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姓方的,你不要自命不凡,哪怕你有天大的神通,今天总是你死在我手里,不是我死在你的手里!”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纵声狂笑起来,这笑声直如猛兽垂死的哀嚎,又像是对金玲玲的一种嘲讽!

邹炳森被他笑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向架着他的两个大汉喝令:“­干­掉他!”

两个大汉立即以枪口抵在他腰间,正要扣动扳机,金玲玲急忙阻止说:“不许乱来!”随即转向邹炳森理直气壮地说:“邹先生,总经理把他交给我了,似乎应该由我决定如何处置吧?”

“那么你究竟要怎样处置?”邹炳森沉下了脸,忿声说:“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我可没兴趣陪着在这里蘑菇!”

“好!我立刻处置。”金玲玲说:“现在我需要一只大麻袋,把他装在里面丢进海里!”

“船上有的是。”邹炳森当即命令大汉们:“架他出去!”

方天仇暗吃一惊,但他突然用肩膀向两个大汉猛力撞去,把他们撞开了,振声说:“不用劳驾,上断头台我方天仇也会自己走上去!”

“好!真有种!”邹炳森嘿然狞笑一声,吩咐两个大汉,“把他脚上的绳子松开,让他自己走!”

“是!”大汉应了一声,从衣袋掏出把弹簧刀,用手指一按,嚓!地一声,刀锋由槽缝中弹了出来。

蹲下身去割断了方天仇脚上的麻绳,刚要把刀收起,忽听金玲玲说:“把刀借给我用一下!”

大汉迟疑了一下,望望邹炳森,见他没有反对,才敢把手里的弹簧刀递给金玲玲。

她接过弹簧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猛一刀刺在方天仇的肩膀上!

方天仇不及避开,刀锋过处,顿时血流如注。他不由横了心,用身子撞向金玲玲,准备狠狠给她一脚踹去,反正已豁出去了,让这心狠手辣的女人也尝尝厉害。

无奈两个大汉动作也不慢,及时上前抱住,使他无法接近金玲玲。

“你!……”他直恨得咬牙切齿,奋力挣扎。

“我要你死后也记住这一刀!”金玲玲以沉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尤其把最后的一个刀字,说得特别重,似乎要方天仇加深印象。

邹炳森对于金玲玲的这一刀,仿佛很欣赏,笑了笑,便命两个大汉,把方天仇挟着出了密室。他自己在前面带领,金玲玲跟另两个持枪的大汉,则在后面押着。

方天仇毫无反抗的机会,为了表示他慷慨赴死的男子气概,他挺起了胸,昂然阔步地走去。

突然,他发觉绑在背后的手掌心里,被故意走近的金玲玲,趁两个大汉不留神,悄悄塞进一样东西!……

三、发飚

夜­色­朦胧,海上的风浪正大,一艘游艇驶向了公海上。

在船尾上,置着一只袋口紧扎的大麻布袋。邹炳森、金玲玲,以及几个大汉的守在旁边,用手扶着船舷,由于风浪过大,几乎站立不稳。

金玲玲忽然感到一阵作呕,忙大声说:“邹先生,我看就在这里吧!”

邹炳森原来想驶到公海上,才把装在麻布袋里的方天仇丢下海,现在看金玲玲已支持不住,只好勉强同意。

一声令下,两个大汉合力抬了那只大麻布袋,搁上船舷,叫着:“一,二,三!”猛力一推,“噗通!”一声,大麻布袋掉进了海里。

任务完成,游艇立即掉转头,以全速返航……

装在大麻布袋里的方天仇,幸亏有了金玲玲给他的那把弹簧刀,在船上早已割断了手腕的绳子,只是不敢轻举妄动。

游艇在疾行中,他才会意出金玲玲特别强调的那句话,要他记住这把刀。很显然的,她是希望他被丢进海里之后,能借这把刀设法割断手上的绳子,从麻布袋里逃生。

然而,金玲玲为什么在刺他一刀之后,又忽然大发慈悲,冒险要救他呢?

这实在是个无法解释的疑问,令他愈想愈糊涂,简直对这女人的心理,感到莫明其妙!

直到被丢进海里,一阵寒冷刺骨的海水使他猛然一惊,才赶紧划破麻布袋,挣扎了出来。

一头冒出水面,只见海上一片朦胧,那艘游艇正鼓浪而去,船尾拖着一长条泛白的浪花。

可是他泡在海水里,四顾茫然,不要说是一点儿灯光看不见,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了。但求生的本能使他鼓起了勇气,必须尽全力支持,发挥他的游泳技能。

此刻他已顾不得肩膀的创痛,咬紧了牙关,凭着夜空上星斗的方位,奋力朝假定是香港的方向游去。

足足游了有个把钟头,才朦胧地遥见在夜雾中闪烁着数点灯光,凭直觉上,这绝不是香港本岛,而可能是九龙附近的群岛之一。

他已­精­疲力竭,毫无选择的余地,不要说发现个小岛,那怕是只有立足之地的礁石,他现在也得上去歇歇,否则恐怕就要沉下海底去了。

别看那个小岛遥遥在望,游了最少有四五十分钟以上,总算在几乎绝望中,被海潮卷冲上了沙滩!

方天仇已告脱身,躺在沙滩上好像个软体虫,任凭潮水的冲击,他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人在这种状态之下,仿佛连思想也停止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样爬上沙滩,而不致被海水卷走的。

迷迷糊糊的,他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照在他的身上,经过九死一生,他简直恍如隔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这荒僻的小岛上,昨夜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故。

逐渐地,他记忆记来了,那不是一场噩梦,而是血淋淋的事实。要不是金玲玲偷偷给他那把刀,他此刻恐怕并非是躺在沙滩上,却是沉在海底了!

想起绝处逢生的经过,他不禁心有余悸,霍地坐起身来,猛觉肩膀上一阵剧痛,用手轻轻一摸,竟是又肿又烫,创口已然在发炎。

这是金玲玲所赐与的痛苦,但她却暗中救他一命,对这心理难以揣摸的女人,究竟应该是感激还是仇恨?

方天仇无暇去分辨这问题,忍着痛楚站起来,举目四眺,发现在不远的海边,停泊着两艘渔船,岛上尚有几户人家,才确定这是个渔人居住的小岛。

他连忙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向那几户人家走去。

渔家的茅屋正冒着炊烟,准备填饱肚子好出海去作业。忽见走来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几个打鱼的感到十分为惊诧,一齐围上来,仿佛把方天仇看成了从海里爬上来的怪物。

方天仇对他们的七嘴八舌讯问,简直无从回答,好在这些人未曾受过教育,脑筋不太灵活,随便编了一套谎话,说是不慎落海的旅客,就轻易骗过了他们。

平常满桌的山珍海味,他也不一定有多大胃口,可是现在那灶上烧的一大锅热粥,对他却俱有莫大的诱惑,使他眼巴巴地望着,不禁垂涎欲滴。

女人家比较细心,那渔家的­妇­人看出方天仇是有些饥饿难熬,便盛了一大碗热粥给他充饥。

方天仇是真饿了,端起来不消三口两口,甚至于不感觉烫着嘴­唇­,就把一大碗热粥喝尽,接着毫不客气地又来了一大碗,完全是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然后,他跟几个打渔的商量,要求他们出海作业时,顺便先送他回香港,愿意以腕上的手表作为酬谢。

几个打渔的倒很热心,满口答应送他一趟,但坚决拒绝受他的酬谢,表示他们虽然清苦,却不愿趁人之危。

方天仇真想不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现实,什么仁义道德都荡然无存。反而这种荒僻的小岛上,尚能发现一点人情味,这岂不是个绝大的讽刺!

他不便辜负人家这番盛情,只好把它记在心里,希望以后有机会再作补报。等他们填饱了肚子,立即一同登船出发。

现在他才知道,这是九龙东南方,位于健洲与火石洲之间的一个无名小岛,附近尚有两个相似的岛屿,上面住的均是靠在近海打渔为生的贫户。

距离最近的是筲箕湾,他们为了要争取作业的时间,只好把方天仇送到湾里的渔船码头。

方天仇郑重谢过这几个热心的渔家,才登上码头,目送他们缓缓离去,心里有着无限的感慨。

时间尚太早,只不过才六点多钟,同时他身上非但一文不名,而且衣衫不整,连鞋袜都没有,这副狼狈相,实在自惭形秽,到那里去也不像样。

本来可以到“东方大饭店”露娜那里去,但因为费云跟她正打得火热,为了避免嫌疑,还是不去为妙。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比较合适,那就是杜老志码头万大海的赌窟。

主意既定,他便急步走出码头,沿着海边的马路直奔杜老志码头而去。

万大海经营的这个赌场,经常是通宵达旦地豪赌,这时候刚刚陆续散局,有一两桌的输赢较大,一些赌鬼还在欲罢不能地盘肠大战,杀得天昏地暗。

方天仇来到巷子里,正遇上一些赌客出来,他赶快低着头走过去,极力避免被人发现是他。

走到门口,看门的汉子正要关门,见这么个衣衫不整的人,冒冒失失地闯进门去,不由横身拦住,气势凌人地怒喝:“你他妈的……”

方天仇出其不意地一步上前,捉住他的衣襟,冷声说:“老兄,你忘了我的忠告?要骂人,最好是先认清了人再骂!”

大汉这才认出是方天仇,顿时陪笑说:“该死该死,我竟没看出是你方老大!”

方天仇并不存心为难他,适可而止松开手,笑笑说:“没事,我跟老兄闹着玩的,别认真。”

大汉知道他是来找万大海的,不待方天仇说明来意,便极力巴结地请他进了门,领着绕过天井,从侧面直接来到楼上的房间。

万大海正在烟榻上吞云吐雾,忽见看门的大汉带了个人闯进来,不禁勃然大怒,一骨碌坐起身来。正要破口大骂,方天仇已先发制人,振声笑着说:“抱歉,兄弟又来麻烦万老大啦!”

万大海见是方天仇来,他哪还骂得出口,挥挥手叫那大汉退下,立即下了烟榻忙着招呼:“方兄这么说就见外了,请榻上坐,来两口提提­精­神怎么样?”

“谢谢,老大自己过瘾吧!”方天仇说:“如果有香烟的话,我倒想来一支。”

万大海是赌场老板,随时随地得跟赌客打交道,所以身上备着的都是名牌香烟,随即掏出一整包“加力克”,递了过去。

方天仇打开来,取了一支叼在嘴上,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摸,竟是空空如也,别说是打火机,连任何一样东西都被搜光了。

万大海忙掏出打火机,替他点着香烟,然后,终于忍不住诧异地望着他说:“方兄从哪里来?……”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再奉告吧!”方天仇猛吸着香烟,显然有些心烦意乱。

万大海不便再问,遂说:“我看方兄需要来杯酒吧?”

方天仇未置可否地点点头,万大海立即去取了酒来,替他注满一杯。

待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忙又注上一杯,表示巴结地问:“方兄是否有什么困难,兄弟可以帮忙吗?”

方天仇想了想,终于说:“我想麻烦万老大,先替我设法弄套行头!”

不等他说完,万老大已笑着说:“没问题,兄弟立刻叫他们去办。”说着他已径自走出房去,吩咐手下的人照办。

方天仇两杯酒下肚,顿觉­精­神一振,等万老大回进房里来,便要求他说:“万老大,我准备在这里耽一两天,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万大海慷慨表示:“别说是一两天,只要方兄不嫌怠慢,就是一两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万某人是绝对欢迎!”

“那我就打扰了。”方天仇说:“不过,希望万老大能对兄弟的行踪暂时守密,在外面对任何人都不能稍露风声。”

“没问题。”万大海拍着胸脯说:“方兄怎么交代,兄弟就怎么办,还有什么事需要效劳的,方兄尽管吩咐好了,可别拿兄弟当外人。”

“万老大这份盛情,以后自当补报。”方天仇郑重说:“现在没有别的,只希望万老大能借几个人手,替兄弟去办点事情。”

“成!”万大海有求必应地说:“兄弟这里的人手,悉数听命方兄就是!”

方天仇不由大喜,连声相谢,觉得万大海这个人,倒不失是个热心快肠的人物,决心跟他结交一番。

他之所以要借这地方藏身,是有着深谋远虑的。因为,他之能够死里逃生,可说完全是得力于金玲玲的暗助,如果他公然露面,“勒索公司”方面必然会疑心到金玲玲身上,那岂不是害了她。

方天仇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向对恩怨分得很明,虽然金玲玲与他之间有着不解之仇,但他今天这一条命总是她救的,说什么也不能以怨报德,把人家的暗助之情一笔抹煞。

因此他决定暂不露面,借用万大海的一班人,暗中把各方面的情况摸清再说。

万大海这里豢养着不少打手和保镖的,一齐出动的话大约能凑上一二十人,方天仇用不着劳师动众,只挑选了几个­精­明强­干­的,分头打听各方面的消息。

不久,万大海亲自捧来了全部行头:一套簇新的西服、衬衫、领带,以及鞋袜齐全,使方天仇为他的神通广大颇为激赏。这不大一会儿功夫,居然办得样样俱全,除了尺寸稍嫌宽大之外,总算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万老大。”方天仇不免感动地说:“这份情意兄弟只有后报啦……”

“笑话!”万大海豪迈地大笑说:“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还要希望方兄报答,那我万大海简直不算朋友了!”

人家既然这么说,方天仇就不便再婆婆妈妈地,反而显得虚情假意,不够豪爽了。于是将话题转到金胜保身上,表示关切地问他:“金胜保可有消息?”

“没有。”万大海摇摇头说:“自从离开这里以后,他就没有再来过……噢!对了,昨天夜里很晚了,还有个赌客在打听他呢。”

“是怎么样的人?”方天仇急问。

万大海回想一下说:“那家伙穿得倒蛮挺,可惜是个翻转石榴皮,满脸的大麻子!……”

“是洪堃!”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来。

万大海吃了一惊,怔怔地问:“方兄说他是红巾党的头子——洪大麻子?”

“准是他!”方天仇武断地说:“这家伙一直­阴­魂不散,大概因为他的小舅子在香港送了命,而且整个的­阴­谋又失败,使他心有未甘。不过我很奇怪,他要找解恨的对象,就应该找我方天仇,或是林老大的人,为什么苦苦地追着金胜保不放松,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之间会结了什么梁子呢?”万大海茫然问。

“这就难说了。”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万老大可知道,洪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万大海皱着眉头说:“不瞒方兄说,每晚来兄弟这里赌钱的分子很杂,说得难听些,就是来的多半是些苦哈哈的角­色­,真正玩得起的都往九龙城,甚至于澳门去了。所以兄弟一向对来玩的人头不能过于挑剔,只要向门外把风的说出是谁介绍的,就可以进来赌!……”

“那么洪堃是什么人介绍来的?”方天仇追问。

万大海只好苦笑说:“兄弟也问过那两个负责把风的弟兄,不过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洪堃,所以没有特别留意,听他说的介绍人有名有姓,就毫不疑心地放他进来了。要不是刚才方兄说起,兄弟也还不知道他就是洪大麻子啊。”

方天仇“嗯”了一声,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说:“洪堃说的介绍人是谁呢?”

万大海顿时面红耳赤,显得窘态毕露,迟疑了一下,始无可奈何地呐然说:“他,他自称是金胜保介绍来的……”

“这简直是开玩笑。”方天仇忿声说:“洪堃这家伙太狡猾了!”

“可不是。”万大海说:“事后我听那两个弟兄一说,真把我气得啼笑皆非!”

由于洪堃在紧追金胜保不舍,志在必得,以及种种迹象看来,金胜保的身上一定是关系着什么秘密,不然的话,他又何必东藏西躲,疲于奔命?

但严格地分析起来,“黑骑士”在“金­色­响尾蛇”事件中,本来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只是因为金氏姊妹的无端被害,才把金胜保卷进漩涡,掀起一场意外的风波。

而且“同心会”的­阴­谋失败,根本牵连不上金胜保,冤有头,债有主,洪堃纵然决心报复,也没有理由去找金胜保的霉气。

更令人不解的,是最近几天以来,“黑骑士”的哥们儿在香港几乎全部销声匿迹,唯一敢抛头露面的小朱,却在“皇后夜总会”门外被人捅了。

忽然之间,方天仇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金胜保为了他两个姊妹遇害,说不定曾经主动找过洪堃,对这红巾党的头子采取过行动,以致触怒了洪大麻子,非还以颜­色­不可!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猜测而已,事实究竟是否如他所料,那是谁也不敢武断的。

不过,香港这弹九之地,金胜保能藏到那里去呢?

这问题经方天仇和万大海研究了半天,仍然得不到结论。

比较起来,金胜保除了“黑骑士”的自己哥们儿,可说跟万大海最为莫逆,但他也无法判断金胜保的行迹。

十点多钟的时间,万大海的手下有两个回来了,他们带回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是林广泰不知为了什么,竟把他所有的人马出动,正在港九展开全面搜索,对象是方天仇。

但是,林广泰此一大规模的行动,并不是要营救方天仇,而是下令全部手下的人,只要发现方天仇的下落,将不借以任何手段擒住,送回林公馆由他亲自处置。否则,万不得己的话,可以格杀勿论!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不仅使方天仇大力震惊,不知自己有什么对不起林广泰的,居然翻脸不认人,绝情到如此地步。

就连万大海也万分惊诧,几乎不敢相信地问他们:“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郑重其事地说:“老大如果不相信,可以亲自出去走一趟,小的绝不敢信口胡说。现在不仅是林老大的人马出动了,连孙探长也亲身出马,派出了大批武装警探,防止闹出大乱子呢!”

万大海听他言之凿凿,由不得不信,因而以诧异的眼光望着方天仇,茫然不解地说:“方兄,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仇的神情非常凝重,沉思了一阵,始力持冷静地说:“林老大是个极重义气的君子,他也很了解我不会对他不起,这件事的引起,显然是有人从中离间,或者是……反正我得亲自去见林老大,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方兄现在去?”万大海惊问。

方天仇点点头,毅然说:“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早晚我跟林老大总得见面的。不如现在去见他,趁早把事情扯清,免得误会愈陷愈深,反而让人家有机可趁!”

万大海不以为然地连连摇着头,劝阻说:“方兄,我看你要见林老大也不急于一时,现在他可能正在气头上,万一……”

方天仇霍地从烟榻上站起,理直气壮地豪笑说:“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我方天仇行得直,坐得正,但求于心无愧,没有什么见不得他的!”

说罢,立即脱下身上的衣服,把万大海替他弄来的全部行头换穿上,显然他已决定即刻去见林广泰了。

万大海急得不知所措,仍然苦口婆心地说:“方兄,以兄弟的愚见,现在你是万万不能贸然露面的,好歹也等其余的人回来,至少把情况全部了解,咱们再从长计议不迟呀!”

可是方天仇的心意己决,他坦然笑笑说:“承万老大如此关怀,兄弟绝非固执,实在是这件事的关系重大……”

话犹未了,忽又见万大海的一个手下回来,气急败坏地报告说:“方爷,林老大的人在各处找你呢!”

方天仇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万大海急忙追问详细情形,结果他所说的似跟先前两个人回来报告的完全一样。

林广泰的人马,以实力最雄厚的“银星”为主,其他像林公馆的直属手下,“林记航运公司”方面,“朝发贸易公司”的人手,以及俞老幺的一批喽啰……动员了不下百余人,声势浩大,完全是倾巢以赴的势态。

紧接着又是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回报,九龙城方面的郑二爷,居然也不甘寂寞,亲自带了不少人马,过海来参加林广泰的搜索阵容。

然而,尽管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一个个回来报告的情形大同小异,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林广泰如此劳师动众,对方天仇采取这种突然的积极行动,究竟是所为何来?

最后一个消息是,孙奇为了防止意外事件,几乎跟林广泰的人马发生正面冲突,幸而郑二爷从中排解,始避免了双方的动武。但是,搜索方天仇的行动,仍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似乎不得手绝不甘休!

方天仇听完最后的消息,衣服也正好穿妥,不顾万大海的劝阻,毅然告辞而去。

万大海的心意总算尽到,无奈方天仇执意甚坚,他也不便过于阻止,只好等他出了房间,立即吩咐手下:“你们小心点跟着他,把他的行踪随时用行动电话报告我,不得有误!”

几个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气还没有喘过来,又奉命出发,悄然跟踪着这位难侍候的方大爷。

而方天仇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林广泰为什么采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动,一心无二用,想得入了神,根本不会发觉被人在后面跟踪。

出了巷子,他立即招呼了一辆街车,吩咐司机驶往麦当奴道。

坐在车上心烦意乱,伸手到口袋里想掏支香烟抽抽,谁知全身上下一摸,竟是空空如也!

他不由怔住了,身上一文不名,回头拿什么付车资呢?

本来他准备直趋林公馆的,可是一想不对,见了林广泰尚不知是怎样个局面,哪好意思先伸手借钱付车资。于是灵机一动,只好叫司机先到“东方大饭店”弯一弯,好向露娜那里暂借个小数目应急。

来到“东方大饭店”,方天仇吩咐司机在外等着,便急步走了进去,乘电梯登上四楼。

跟踪的几个人,也在不远处停了车,遥见方天仇刚走进去,接着有一辆轿车驰来,里面坐了几个大汉,其中一个西装革履地下了车,走进“东方大饭店”的大门……

方天仇来至露娜的套房门口,唯恐她万一不在,那岂不是糟透了,因此他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心理,迟疑了一下,才鼓足勇气按了按门上的电铃。

“谁?”房里是露娜的声音。

他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是我——方天仇。”

房门很快地开了,出现在门口的露娜,满脸露出紧张而惊诧的神­色­,似乎对他的不速而至,感到非常的意外。

方天仇发觉她的失态,不禁笑问:“怎么啦,是不是房里有客人,不方便……”

露娜这才如梦初醒,忙把门拉开说:“就我一个人在,方先生请进。”

方天仇刚进房,露娜就紧张地关上房门,忙不迭告诉他:“方先生,他们都在找你,好像要对付你呢!”

“我知道。”方天仇若无其事地说:“你说的是林大哥他们那些人?”

“是的。”露娜说:“费先生来过这里,我是听他说的,方先生,你跟他们闹翻了吗?”

方天仇知道她也不清楚其中内情,只好苦笑说:“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了,现在我正准备到林公馆去……”

“你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露娜暗吃一惊。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呀!”方天仇沮然说:“车子还在下面等着,我身上忘了带钱,所以到你这里来弯一弯。”

露娜立即进卧房取了皮包,拿出两叠百元的钞票,递给他说:“方先生,我看他们态度很不好,你可得自己小心些呀!”

方天仇勉强笑笑,刚把钱接在手里,忽然门铃响了!

两个人不由一怔,彼此相顾愕然。露娜急忙机警地向方天仇说:“你先在浴室里避一下,我去开门看看是谁……”

方天仇无可奈何,只好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露娜这才惶惑不安地问:“是谁?”

“我——费云。”外面急促地催着:“你快开门!”

露挪一听是费云,顿时心里暗惊,偏偏这时候他突然到来,万一跟她缠绵一阵,或是撞见了方天仇,那岂不是大糟特糟。

但她又怎能不开房门,迟疑了一下,终于把门开了。

费云满脸怒气冲冲,进来眼光向各处一扫,突然声­色­俱厉地喝问:“姓方的小子呢?”说话时,他的手Сhā在上衣袋里。

露娜惊得魂飞天外,故意茫然说:“你说什么?”

费云冷冷地哼了一声,眼光逼视着她说:“露娜,我不怪你,因为他对你有恩,你就是想帮他,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过……”

露娜强自镇定说:“你认为我把他藏在房里了?那你就搜吧!”

“你真叫我搜?”费云大笑说:“老实告诉你吧,我今天一直守在附近,刚才亲眼看见他进来的!”

说时,他有意无意地,故意把眼光飘向了关着门的浴室。

“这……”

露娜正感到不知所措,浴室的门突然一开,走出了方天仇!

费云霍地掏出手枪,对着他说:“哼!我知道你会自己出来的!”

方天仇神­色­自若地笑笑说:“费兄真不愧是神机妙算,居然一直守在附近,好像算定了我非来这里不可似的。不过我有一点说明,要不是我坐车忘了带钱,弯来向她借钱付车资,恐怕费兄守候一整天,也是白守了!”

“那无关重要。”费云冷冷地说:“只要能守着你,把你带去交给老大,我就达到了目的!”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兄弟乐于遵命,反正我也正要去见林大哥,不过,费兄手里的家伙可以收起来了,这样走出去,恐怕不太好看吧?”

露娜也帮着说:“费经理,人家方先生本来就是准备到林公馆去的,你何必还拿着枪……”

费云对方天仇撮合他与露挪,本来是很感激的,可是他发现在露娜的心目中,对方天仇的印象非常深刻,似乎总有些念念不忘的微妙感情,甚至于超过了他。

男女之间的情感,往往是不容许有第三者介入的,费云自不例外,尤其他对露娜一往情深,哪能让方天仇占据着她的心灵。

由于这样,他早已对方天仇存了妒忌的心理,现在看露娜又当面帮着方天仇,顿时妒火中烧,忿声说:“姓方的,你不要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揭开你的假面具,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朝沙发上一坐,索­性­毫不在乎地说:“费兄既然说我是无耻之徒,那么我倒要先听听我的罪状,究竟做了什么见利忘义的事情?”

“对不起,我没有向你说明的义务。”费云逼近过来说:“要问的话,最好去问老大!”

方天仇摇摇头说:“不,你得先告诉我,否则恕我不跟你去!”

“哼!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费云郑重警告说:“老大已有交待,活的弄不回去,死的也成,你最好识时务些,否则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方天仇大笑起来,他有恃无恐地说:“费兄如今是千万富翁的身份,我相信你不会情愿做个杀人犯的,哈哈……”

“你错了!”费云满面杀机地说:“我们弟兄是只讲义气,不顾利害的,为了老大的事,即使琅珰入狱,我也甘心情愿!”

“够义气!”方天仇从容不迫地说:“既然费兄有这种赴汤蹈火的­精­神,何不动手呢?”

费云气得脸­色­发青,把心一横,正要扣动扳机,露娜一看情形不对,恐怕他当真下了毒手,突然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他,激动地叫着:“你不能这样,方先生是我们的朋友!……”

她不阻止还好,这一阻更使费云妒火狂炽,猛力一把推开了她,怒喝一声:“滚开!”

手指刚要扣动扳机,不料房门里面没下锁,突然被人推开,闯进来的竟是孙奇!

跟进来的尚有两个便衣警探,他们早已握枪在手,急向张惶失措的费云喝令:“把枪放下!”

费云想不到在这节骨眼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管怎样,孙奇总是警方的探长,当着他们的面前杀人,未免太目无法纪了。

而且,他只要一开枪,两个便衣警探绝不袖手旁观,即使向他发­射­,也有充分的理由,对于现场行凶的凶手,警方是可以用武力对付的。

诚如方天仇刚才一针见血的话,费云如今是千万富翁的身份,犯不上以身试法,因此他丢下了手枪。

但表面上仍不甘示弱,忿声说:“孙探长,咱们的私事,自己会了断,阁下最好不要介入,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孙奇朝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一脸神圣不可犯的神情说:“在香港的法律还存在的今天,我绝不容许私刑!”

“哦?”费云不屑地笑笑:“依孙探长的意思呢?”

“我要带他走。”孙奇断然说:“由警方依法侦办!”

费云在楼下的车里虽然还留着着几个人,但他知道跟警方人员正面冲突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在闹区,孙奇要真翻脸,说不定恼羞成怒把他一齐拘捕。

于是,他莫可奈何地耸耸肩膀,知难而退地说:“孙探长既是不讲交情,那就悉听尊便。不过兄弟得提醒探长一句,林老大的脾气并不好惹,火起来是会不顾一切的!”

“一切后果由我负!”孙奇不受他的威胁,转向方天仇说:“方老弟,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吧!”

方天仇霍地站起来,理直气壮地问:“请问孙探长,是根据什么罪名拘捕我,请拿出拘票给我看!”

孙奇急向他暗使了下眼­色­,故意声­色­俱厉地说:“对你这种刑事凶嫌,不需要签发拘票,我以探长的身份就可以拘捕你!”

方天仇对他的暗示茫然不解,只好强自笑笑说:“好吧,探长看着办吧!”

说罢,他自动把手伸出来,表示并不拒捕。

孙奇立即示意那便衣警探,掏出腰间的手铐,当真上前把方天仇的手铐上,另一端则铐在他自己手上,以防犯人脱逃。

“费经理。”孙奇随向费云郑重说:“现在我把人带走了,你可以转告林董事长,这件事只能循法律途径解决,他要是一意孤行,我孙某人只好公事公办,别怪我不给他面子!”

说完也不等费云有所表示,把手一挥,带着方天仇从容离去。

费云气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好个兔崽子,你等着瞧吧!”

随即抓起电话,拨动林公馆的号码……

孙奇是怎样及时赶到,阻止了费云的枪杀方天仇呢?

原来林广泰的人马全部出动,分头搜寻方天仇的行踪时,孙奇接获线民的情报,顿觉事态严重了,立即带了大批武装及便衣警探出发,希望能镇压这个尚不知因何而起的紧急事故。

一方面他先找到了林广泰本人,想问明真相,以便劝阻他的轻举妄动。

不料林广泰已形同疯狂,几乎失去了理智,先不说明原委,劈头就对方天仇一阵臭骂,什么丧心病狂、见利忘义、乌龟王八贼,连祖宗八代全骂了出来。

孙奇从来没见林广泰愤怒成这个样子,心知必然事出有因,便强自耐着­性­子,向他细问详情。

林广泰边说边骂,说出了全部经过。

首先说到的,是方天仇偕同金玲玲双双出现,在银星夜总会逼着庄德成写了出让字据。

其次是方天仇去郑二爷那里,骗出了他的女儿,说是护送回家的,结果到现在尚不知他们的下落。

再说宋公治的遇害,林广泰顿时情不自禁地声泪俱下,声言不报此仇,绝不甘休。而他认定了纵然不是方天仇亲自下的手,但他虽不杀公治,公治却因他而死!

要不是为了商请郑二爷出马,协助查探方天仇的下落,宋公治根本不会带着林玛丽过海,又何至于在九龙城被人捅死?

说来说去,事由方天仇而起,等于是他间接杀害了宋公治!

最后的话更令人难以来置信,据林广泰说,今天一大清早,在他尚未获悉宋公治的恶耗之前,方天仇曾亲自到了林公馆。

当时林广泰尚为他的安然脱险欣慰不已,谁知方天仇却告诉他,自己之得以释放,是“勒索公司”又绑去了林玛丽,以她作为人质,而要他回香港取款五千万元,如果方天仇不将赎款如数送去,则林玛丽就将被留下。

本来林广泰也决意拿出这笔巨款,换取方天仇的安全,现在自己的爱女又落入歹徒手里,他就更得如数照付了。

其实林广泰最近已是外强中­干­,早把钱财散尽了,还是几个弟兄替他准备了这个数目,搁在家里准备随时等候对方的通知,可以按照指定的时间地点即时送去。

谁知大出各人意料之外,来取赎款的竟是方天仇本人,而林广泰的女儿反而成了人质。

由这一点看来,“勒索公司”不仅组织庞大,更是­阴­谋诡计多端,是个不易对付的对手!

林广泰当时只有一个人在家,没有别的人可商量,同时为了宋公治和女儿的一夜未归,急得方寸已乱。尤其方天仇是他最信任的人,临时不疑有他,毫不考虑就把准备好的五千万巨款交给他。

方天仇在得款离去时,还特别强调,说他此来是有人暗中监视的,劝林广泰千万不要派人跟踪,否则对方将会采取对林玛丽不利的行动,由他负全责护送林玛丽返家。

林广泰果然听信了他的忠告,不曾派人跟踪。但方天仇这一去,就没有消息,直到郑二爷陪同庄德成到来,说出昨夜宋公治遇害的经过,他才知道上了方天仇的当!

宋公治的死讯,使林广泰悲恸得几乎发狂,更加上庄德成一口咬定,方天仇已可能变了志,被财与­色­所诱惑,甘心受“勒索公司”的驱使,不由大为震怒。

因为,照庄德成所说,林玛丽昨夜在郑公馆是被方天仇接走的,而他刚才却骗去了五千万巨款,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林广泰不信。

在忧急与愤怒交迫之下,林广泰突然痛下决心,出动了全部人马,矢志要搜得方天仇,亲自处置这不仁不义的伪君子!

孙奇在获悉整个经过之后,仍然将信将疑,看林广泰激动和愤怒的情形,似乎不能不相信,但他又怎能相信方天仇是这种人呢?

站在他的立场,无论方天仇是否真的变了志,甘心受“勒索公司”所利用,他是绝不同意林广泰的极端行动。极力劝阻无效,双方几乎冲突起来。

幸而郑二爷比较冷静,从中排开了双方,才避免一场三本铁公­鸡­,全部武打的演出。

孙奇离开林公馆后,一方面派出大批人手,密切注意林广泰的人行动,必要时好及时镇压,防止造成流血事件。

一方面他亲自带着几批人,分乘警车在各处巡视。

情势相当严重,因为这个导火线不知在何时何地会突然暴发,令人防不胜防。尤其明知林广泰的人随时可能造成流血事件,但在人家没有犯法的行动之前,警方是不能任意拘捕的,除了密切注意,根本毫无办法。

唯一收效的,是由于警方的人员大批出动,林广泰和郑二爷两方面的人,除了有自卫枪照的,其他的人身上均不能私藏“黑牌手枪”,以免孙奇依法拘捕。

孙奇坐在警车上,随时利用无线电话联络,指挥各方面的行动。

警车刚经过统一码头,忽然接到警务处,由他办公室值勤人员来的紧急警用电话,向他报告说:“刚才有人来电话找探长,说那个叫方天仇的,已进了‘东方大饭店’,同时有林广泰方面的人随后跟踪,要探长即刻赶去!”

孙奇大为吃惊,赶紧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方大饭店”,总算及时阻止了费云,否则尚不知道伤亡的他们那一个呢!

幸好费云知难而退,不曾动用武力,就让孙奇把方天仇带走。

上了警车,方天仇终于忍不住忿声质问:“孙探长,兄弟究竟犯了什么法,要接受拘捕?”

孙奇哈哈一笑,吩咐便衣警探替他开了手铐,才歉然说:“方兄弟,非常抱歉,刚才当着费云的面,我实在不得不做做戏呀。”

“做戏?”方天仇感到诧异说:“那么孙探长不是真的拘捕我?”

“这还用说吗。”孙探长笑着说:“现在老弟的手铐不是已经打开了?”

方天仇微微点了下头,遂要求说:“既然孙探长不准备拘捕兄弟,那就请让我下车吧!”

“那不行!”孙奇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不行?”方天仇自认无愧于心,是以理直气壮。

孙奇郑重其事地说:“有几个问题,我们必须弄弄清楚,同时,为了方老弟的安全,我不能让你单独行动。”

“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方天仇正­色­说:“但警方的保护,我是绝不接受的!”

孙奇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想了想,说:“这么吧,方老弟既然不需要保护,我也不便勉强,等我们回警务处把几个问题弄明白,那时候去留由方老弟自行决定,如何?”

“难道非去警务处不可?”方天仇不以为然地说:“有问题现在不能问?”

孙奇摇摇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的,方老弟,我看你就暂时忍耐一下,跟我去一趟,保证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的。”

方天仇听他这么说,只好不再坚持,勉强同意跟孙奇到警务处去。

孙奇这辆专用轿车,里面的设备与警车完全相同,只是外表看不出是警车,看上去跟普通轿车一样为的是在执行任务时方便,而不致引人注目。

不过他这辆车子,几乎所有的交通警员都认识,所以尽管它以超速飞驶,也不会被骑着摩托车的老兄追拦,送上一张违警超速罚款通知。

不消十分钟,他们已风驰电掣地来到了警务处。

孙奇把方天仇带到办公室,吩咐所有的人一齐退出,招呼他坐下,敬了香烟,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方老弟,你可知道林广泰发这个飙的原因?”

方天仇坦然说:“我急于去见林大哥,为的就是要明白真相。”

孙奇脸上露出种难以形容的奇怪表情,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真相却需要你方老弟自己说明,或者有些地方还得特别解释一下。”

“哦?……”方天仇感觉有些莫名奇妙,好像突然堕入了五里云雾里,满头都是疑雾。

孙奇对方天仇仍具有信心,认为他绝不至于甘心受歹徒摆布,于是毫不隐瞒地把林广泰所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方天仇听完之后,居然一言未发,不知他是在沉思,还是默认了一切,使孙奇大为惊诧,心里不禁在想:“难道他承认了这些罪状?”

沉默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孙奇终于忍不住问他:“方老弟,你没有什么解释?”

方天仇忽然大笑说:“我只能说,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根本一无所知,孙探长会相信吗?”

孙奇怔怔地望着他问:“你的意思是林广泰无中生有?”

“那倒不是。”方天仇收住了笑容,正­色­说:“林大哥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我却不曾参与任何一件!”

“这我就不懂了。”孙奇茫然说:“既然林广泰说的确有其事,而且有好几个人能指证亲眼看着方老弟参与的,但你又否认,这是怎么回事呢?”

方天仇笑笑说:“我相信凭孙探长的办案经验,一定能找出合理的答案来吧!”

孙奇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呐呐地说:“如果照科学解释,那就是方老弟患了梦游症,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都无法记忆……”

方天仇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连摇头说:“没那回事,如果孙探长现在找法医来鉴定,绝对可以证明我的健康情况非常正常。”

“那么除非你有分身之术!”孙奇脱口而出。

“对了!”方天仇点点头说:“孙探长果然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行家。”

孙奇没想到自己信口胡说,居然歪打正着,不禁振奋地说:“方老弟认为有人冒充你?”

方天仇“嗯”了一声说:“这个并不太困难,目前化装术很进步,假如技术高明,是可以化装得惟妙惟肖,鱼目混珠的。”

孙奇听得连连点头,认为方天仇的判断很有可能,只是他一直没想到这上面去,幸亏被方天仇一语点破,才恍然大悟。

其实在警方的办案部门,往往也利用化装的手段,以便深入侦查。不过那只是改变本来的面目,或者掩饰办案人员的身份而已。像方天仇所说的,化装成一个众所周知的人,去接触最热悉的人,警方倒从未尝试过。

如果真是有人冒充了方天仇,先后跟庄德成,郑二爷,以及林广泰这些人照过面,而不致被识破,那么这些人的化装术确实非常高明。要是在好莱坞当化装师,岂不稳可拿到奥斯卡金像奖!

方天仇为了证明他不是胡思乱想,特别指出他一直是被困在“勒索公司”的电笼里,并且叙述说了用计脱身失败,以及最后得金玲玲的暗助,始能在海里逃生的经过。

孙奇对他出生入死的经过,听得瞠目结舌,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般,更像是听了一篇紧张刺激的侦探小说,差点儿情不自禁地大呼“过瘾”了!

方天仇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忽然不解地说:“孙探长,对于金玲玲这女人的态度,我实在莫名其妙,你认为她的居心是什么?”

孙奇沉思了片刻,始说:“这很难说,不过有一点我忘了告诉你,就是那天夜里方老弟到舍下去,我们正在谈话的时候,她不是以找香烟为藉口,闯进来使我们的谈话中断了吗?”

方天仇对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于是点了点头。

孙奇接着又说:“方老弟走了以后,我曾经跟她谈过,当时我不便说破她跟‘勒索公司’的人有来往,只是侧面向她透露,香港政府已决心消灭这个不法组织,必要时甚至准备动用军方的武力。并且把一切利害分析给她听,希望她能悬岩勒马,及早觉悟……”

“她接受了你的劝告?”方天仇Сhā嘴问。

“我们当时只是一种闲聊的形态。”孙奇说:“她没有作任何表示,我也不便往深处说。不过,由于她能在紧要关头,冒险暗助你逃生,我猜一定是那天夜里的谈话,对她发生了作用。”

方天仇想了想,郑重说:“如果她真有觉悟的意思,我倒是不便公然露面,以免对方怀疑到她身上呢!”

“你的想法跟我一样,”孙奇说:“好在现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你被我拘捕了,我得赶快去见林广泰……”

“不,林大哥我必需亲自去见他!”方天仇仍然不变初衷。

孙奇急说:“目前他已毫无理智,方老弟不必去冒险,我自然会把一切向他解释明白的。”

方天仇不顾他的劝阻,毅然站了起来,正要准备离去,突然灵机一动,兴奋地说:“孙探长,现在我们有了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只要进行顺利,相信‘勒索公司’就可指日而破!”

“什么机会?”孙奇急不可待地问。

“我们何妨以牙还牙,也来个鱼目混珠!”

说罢,他不由大笑起来。

四、疑云

孙奇为了“勒索公司”的胆大妄为,居然在老虎嘴上拔胡须,绑架了赫尔逊伯爵夫人的公子,业已遭到港督饬令限期破案。

限期是一个星期,案发迄今已不知不觉过了几天,但仅有的几条线索仍然停滞在欲断还续的侦查阶段。严格说起来,井无多大进展。到时候是否有把握如期破案,连这位大探长自己也不敢肯定。

这幸亏是他,靠着贤内助跟港督夫人的私交不错,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已不知捱了多少官腔,能保得住那顶乌纱就是上上大吉了!

尤其是昨天夜里,派在银星俱乐部的两个便衣,跟踪方天仇和金玲玲未果,反而因公殉职,使他愈觉得事情的棘手,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中。

现在听方天仇的一番分析,他才知道几次出现的“方天仇”,原来是对方的人化装冒充,以致使林广泰真伪莫辩,一怒之下,出动了全部人马,矢志要为宋公治报仇。

当然,目前方天仇贸然去见林广泰,非常可能发生意外,也许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置他于死地呢!

刚才在“东方大饭店”露娜的房间里,孙奇如果迟赶去一步,费云便已扣动了扳机。由此可见,林广泰所发出的“格杀勿论”命令相当真,他手下的任何人发现方天仇,都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因此孙奇是绝对不会让方天仇冒险的,必要时甚至于准备利用职权,以警方的职权把他强行留住。

没想到刚要阻止方天仇的离去,他走到门口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说罢又是一阵大笑,好像对破获“勒索公司”己有了很大把握。

孙奇不由怔住了,诧然问:“方老弟,你这个鱼目混珠的计划我还不太懂,是准备冒充对方哪一个呢?”

方天仇这才停止了大笑,正­色­说:“我何必冒充对方的人,冒充我自己就行了!”

“冒充你自己?”孙奇顿时睁大了眼,对这莫名奇妙的回答,使他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啦。

方天仇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孙探长,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如果要我把全部计划说出来,那么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条件。”

孙奇急于想获知这个耐人寻味的谜底,只好同意说:“方老弟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吧,只要我能力所及,绝对答应就是。”

“其实没有什么,只要孙探长点点头就行了。”方天仇笑着说:“我的要求是,当我说出这个计划后,孙探长得允许让我单独去见林大哥,而且不加以阻拦。”

“这……”孙探长不禁面有难­色­,犹豫不决起来。

“这有何难?”方天仇说:“孙探长只需要点点头,一切就OK了!”

孙奇迟疑了一下,终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好吧!方老弟,算我拗不过你。”

方天仇哈哈一笑,于是坦然说出了他这“鱼目混珠”的妙计。

他认为,对方之所以置他于死地,并不是他已没有利用价值,而是他们有了个唯命是从的冒牌“方天仇”。

换句话说,跟“勒索公司”敌对的方天仇已抛置在海里,他们一定认为必死无疑。除了金玲玲知道他手里有把弹簧刀,或许能藉这把刀死里逃生之外,别人绝对不会想到他命不该绝的。

真的方天仇死了,假的一个便会出现,替“勒索公司”卖命,进行一切不法勾当。

方天仇的计划,便是守候一个适当的机会,等那冒牌的家伙出现时,设法把他捕获。然后,真的方天仇再冒充那人混进那庞大组织,岂不是可以深入“勒索公司”。而他身上装备追踪器,随时通知警方确实的地点,里应外合,一举便可破获那非法组织了。

这个计划听了孙奇拍案叫绝,乐得眉飞­色­舞,情不自禁地大笑说:“妙!妙!方老弟果然是智勇双全,真是当之无愧!”

方天仇对他的奉承置之一笑,郑重说:“我的计划只能算是个理想,理想与现实往往是有距离的,有时候甚至于是背道而驰,适得其反。所以我们要想成功,还得配合周详的布置,更重要的是情报正确,把握时机,一切安排都得天衣无缝,否则就前功尽弃。”

“当然当然。”孙奇连连点点头说:“这次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希望方老弟不要见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免得我有疏忽的地方。”

这位探长是个老资格,谁都知道他很自负,今天居然移尊就教,虚怀若谷的态度,与往日简直判若两人,可见他是如何的破案心切了。

方天仇的个­性­非常豪爽,他是不会虚伪做作的,于是当仁不让地说:“有几点我们必需顾虑到,第一、我没有死在海里的消息,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而

且要让对方深信,任何一方面都不会怀疑他们那位冒牌货是假的。”

“这点确实很重要。”孙奇颇有同感地说:“好在只有费云和露娜见过你……哦,对了,方老弟可知道,通知我赶去‘东方大饭店’的是什么人?”

方天仇想了想说:“大概是万大海,一个很四海的江湖朋友,今天我曾在他那里落过脚。”

“那人靠得住吗?”孙奇急问。

“我想不成问题。”方天仇很信任地说:“我已经关照过,要他千万保守秘密的。”

孙奇这才放心,遂说:“那么我们只要通知林广泰,要他那方面的人跟我们密切合作就行了。”

方天仇把头一点,郑重其事说:“所以我坚持必须亲自去见林大哥,当面把一切解释明白,才能使他消除这一层误会。”

孙奇“嗯”了一声,然后说:“方老弟刚才说有几点必须顾虑,这是一点,其他的呢?”

方天仇整理了一下思维,接着说:“其次是我们要密切注意对方的动静,必要时不妨设下圈套,诱出那个冒牌的家伙来,我才能有机会冒充他混进‘勒索公司’。”

孙奇灵机一动,兴奋地说:“这个不难,庄德成昨夜只写了个字据给金玲玲,正式出让‘银星’的手续还没有办妥。可以叫庄德成再提出条件,办手续时也要方老弟在场,这样对方不是非派那冒牌的家伙出面不可?”

“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这样做。”方天仇说:“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只要我死里逃生的消息能不走漏,早晚他们会派出那冒牌货,混进林大哥的圈子!……”

“那他就是自投罗网了!哈哈!……”孙奇大笑起来。

方天仇并不太乐观,他已身历其境,深知“勒索公司”这个庞大的组织里,并不乏诡计多端的人物。要想使他们上钩,倒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必须有人作内应,始能事半功倍。

因此他想到了金玲玲,如果她真有改邪归正的心意,那就是最适当的人选。

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孙奇也无法作肯定的答复。虽然金玲玲暗助方天仇逃生,并不能确定她的真正意图,也许她是看出了“勒索公司”对她不予重用,而且也不太信任,才故意放个交情,在必要时留个退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在没有完全绝望之前,自然还得尽量争取那个组织信任和重用的机会。不到万不得已,她哪敢表明态度,贸然答应做警方的内应。

同时,到目前为止,方天仇也只能判断出,“勒索公司”的大本营,可能是在附近的一个小岛上,但港九之间,以及附近海上的岛屿,大小何止数十个,除非一个个地调查,根本无法确定是哪一个。

真正无法确定他们的根据地,又怎能跟金玲玲取得联系?

“反正金玲玲早晚会出面,跟庄德成办手续的。”方天仇终于说:“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吧!”

孙奇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方天仇的意见。

正在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孙奇还没来得及去接听,方天仇已走向门口说:“我先走一步了。”

孙奇欲阻不及,只得摇头而叹,随手抓起了话筒:“孙探长办公室。”他向对方说。

“孙探长吗?”对方是林广泰的声音,他大概已获得费云的报告,语气显得很不客气:“听说老兄利用职权,硬把方天仇带回警务处了?”

孙奇勉强笑笑,婉转地说:“林兄不要误会,职权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的是我不能明知将要铸成大错,而袖手旁观,不出面阻止,所以才把方老弟带走。”

“孙探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对方怒问。

孙奇仍然心平气和地说:“很简单,在那种拔剑张弩的紧张局面下,我要不赶去阻止,其中必然有一个伤亡,无论死伤的是方老弟,或是费经理,都将造成不幸。而我又不能装聋作哑,任凭凶手离开现场不加以拘捕,所以……”

“所以你就带走了方天仇?”林广泰忿声问他。

“以当时的情势而论。”孙奇说:“那是避免流血事件的唯一办法!”

林广泰突然冷笑说:“孙探长果然是明智之举!不过兄弟得说明一下,咱们的兄弟都是以生死论交的,义之所在,从不顾虑本身的利害。今天方天仇撞在费云的手里,他就是承担凶手的罪名,也会为我­干­掉那不仁不义的家伙!”

“林兄真的认为方老弟是那么不仁不义?”孙奇故意问了一句。

“事实俱在!”林广泰断然说:“难道孙探长还要我把他的罪状再背诵一遍?”

“那倒不需要。”孙奇郑重说:“刚才我跟方老弟已经详谈过,明白了一切真相,如果林兄能够冷静一下,我愿意把内容奉告……”

“不必了!”林广泰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孙探长立刻把方天仇交给我,否则我姓林的将不顾一切后果,决定孤注一掷!”

“林兄!……”

孙奇还没来得及劝说,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几乎在同时,一个便衣警探已经走了进来,向他递上一张名片说:“银星夜总会的庄经理要见探长。”

孙奇连那名片都无暇接,刚要亲自出办公室去接见,不料那个老粗已横冲直闯地冲进来了。

庄德成满脸杀气腾腾,两眼布满了血丝,冲进来也不跟孙奇招呼,眼光朝四下一搜索,即问:“那狗娘养的方天仇呢?”

孙奇毕竟是位政府官员,怎能任由他当着下属的探员,这么毫无顾忌地胡闹,不由沉下了脸,忿声说:“庄经理,这是我的办公室,你最好不要太放肆!”

“怎么?你跟老子打官腔?”庄德成把手朝腰间凸起的地方一拍,“老实告诉你,今天要不把那狗娘养的交出来,老子就先­干­了你!”

“庄德成!你……”孙奇勃然大怒:“我怎么?我先­干­!……”

庄德成已不可理喻,手刚伸向腰间拔枪,但那便衣警探的动作比他更快,霍地掏出枪抵住了他,大声喝令:“别动!”

孙奇趁机一步向前,在庄德成刚要蠢动时,已缴了他的械,冷冷地说:“这里是警务处!”

庄德成毫不在乎地把胸一挺,理直气壮说:“老子犯了什么法?”

孙奇正­色­说:“庄德成,我要不是看在林广泰的面子上,又知道你是个有口无心的老粗,以你刚才的举动,我可以企图行凶的罪名拘捕你!”

“请!”庄德成当真把双手一伸,自动给他们上手铐。

孙奇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像这么憨直老粗,个­性­确实豪爽得非常可爱,比起那些口是心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奸­巨猾,真是不可相提并论。

于是他忽然笑了笑说:“庄经理,咱们玩笑开到这里为止,别再开下去了,把枪收起来吧!”

说时把他的枪递还过去。

庄德成一时怔住了,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说:“你这是……”

孙奇急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遂说:“方天仇已经去见林广泰了,我们快赶去吧!”

庄德成仍然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把枪接过来说:“那小子不是在这里吗?”

“他刚走!”

孙奇对这老粗真没办法,推了他一把,两个人才相偕出了办公室,急急走出警务处大门。

庄德成是自己开车来的,并且还带了四五个大汉,大概他是真有意思要蛮­干­,必要时动用武力哩!

孙奇把他带上了自己那辆特别装备的专用轿车,吩咐司机驶往麦当奴道的林公馆。

车在疾行中,孙奇并无暇向茫然的庄德成解释,立即发出了警用短波无线电话:“这是警车第一号,麦当奴道附近的警车请注意……”

重复报出了两次呼号,收发机上的红灯一闪闪地亮了,传来回答:“警车零零九号待命,位置麦当奴道与花园道岔路口,请发令!”

紧接着又传来一辆警车的呼号:“警车零零四号待命,位置坚尼地道,驶向花园道,请发令!”

孙奇拉开座位背后的一块铁板,便是个整个香港街道的袖珍地图,按动九号和四号两个装置在一旁的电钮后,便在玻璃图盘下面亮起了小小的两点红光,标明两部警车的位置。

由这­精­密的电动地图仪器指示,奉命监视林广泰方面行动的巡逻车,正在林公馆的两端。

孙奇立即发号施令:“这是警车第一号命令,零零九号保持原位置,零零四号由花园道赶往麦当奴道路口,密切注意前往林公馆的‘的士’,随时报告。”

一旁的庄德成简直看呆了,禁不住好奇地说:“这玩意儿真不错嘛!”

孙奇关掉开关后,笑了笑,感慨地说:“这些都是为防止犯罪而­精­心设计的,可是科学越进步,犯罪的案件也愈多,而且是花样百出。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令人防不胜防。”

庄德成诧然说:“这么说,除了警方,别人也有这些玩意儿?”

“很难说。”孙奇正­色­说:“也许歹徒们有更理想的科学装备,也许根本没有。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任何最先进的科学仪器总还得由人­操­作,犯法的是人,所以……”

正说之间,收发机上的红灯又闪亮了:“这是警车零零九号,请警车第一号回答呼号!……”

孙奇连忙按下开关,报出自己的呼号:“警车第一号正在收听,请报告!”

传话器立刻传来那辆警车的报告:“刚才有四辆车子驶过去,前面一辆敞蓬车上是外籍人士,中间一辆黄|­色­‘的士’,后面两部是黑­色­福特轿车……”

孙奇急忙发出命令:“警车零零九号注意,通知附近所有的警车,驶往林公馆待命,继续报告情况!”

然后,他吩咐司机,加足马力赶往麦当奴道。

由零零九号警车的报告,孙奇判断‘的士’上的一定是方天仇,而后面的两部黑­色­福特车,很可能是林广泰方面的人,发现他的行踪后紧追不舍。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的士”上果然是方天仇,后面两部福特车上的,前面一辆载着罗俊杰和几个壮汉,后面一辆则是郑二爷手下的小李,马老三、盛国才几个人。

方天仇是由警务处出来后,很快跳进附近刚走下个客人的街车,以为这样迅速的行动,总可避过监视的人耳目,谁知仍然是被发现了。

反正他已决定去见林广泰,只要不是被“勒索公司”方面的人发觉他还没死,也就顾不得那些人的追踪而来,吩咐司机直趋麦当奴道的林公馆。

一路上极力保持冷静,连头都不回一回,任由那两部车子紧追不舍,他根本就不当它回事。

车子到了林公馆大门口,随手掏出张露娜借给他的钱币,连数目都不及看,丢给司机便钻出了车厢。

他这里刚伸手要按门铃,后面的轿车已到,车门开处,冲出了满面怒容的罗俊杰。

上前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抓住方天仇的手臂,恨声说:“嘿!我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原来是自己送上门来,胆子可真不小!”

方天仇不动声­色­,甩开了他的手,不屑地说:“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像是吃错了药,变得神经不正常了!”

罗俊杰平常的绅士风度已荡然无存,激动地怒骂一声:“王八蛋!老子揍……”

手刚一扬,拳头还没有击出,已被突然赶来的小李一伸手接住,使他不由勃然大怒,涨得脸红脖子粗地怒问:“你想­干­嘛?”

小李曾经跟方天仇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因此他一跳下车,就飞步赶上前来阻止罗俊杰动手。

“不­干­嘛!”小李冷冷地说:“我只是不欣赏阁下这种蛮不讲理的作风!”

这话由小李的嘴里说出来,确实有些过份。无论如何,罗俊杰总是林老大的把兄弟,跟郑二爷尚且可以称兄道弟,而他不过是郑二爷手下的一名亲信,身份颇有悬殊。

罗俊杰那能受他冷言冷语,当时气得铁青着脸,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教训我罗三爷?”

小李毫不在乎地神气说:“要打架就凭拳头硬,你管我是什么东西!”

这时罗俊杰车上的几个大汉,早已围了上来,而马老三和盛国才也怕小李吃亏,急步赶过来,双手在腰上一叉,摆出准备动手的姿态。

方天仇急忙阻止小李说:“都是自己人,别乱来……”

他不阻止还好,这一阻止,更助长了罗俊杰的气焰,顿时向那几个大汉一挥手:“替我揍这小子!”

小李是以出手快速闻名的,他只冷冷一笑,不等那几个大汉发动,已把上装脱下,腰间赫然露出两把手枪。

这一来可把大汉们震慑住了,因为他们也久闻小李的枪法快捷,吓得趑趄不前起来。

罗俊杰不由怒喝一声:“站着­干­吗?动手!”

几个大汉相顾愕然,罗俊杰的命令不敢不从,但被小李的声势所夺,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相持不下,左右为难的时候,其中一个大汉忽然紧张地说:“条子的车子来啦!”

大家顿时一怔,齐向来的路上看去,果见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而来。

斗殴遇上警方总是麻烦的,罗俊杰生怕节外生枝,这才向几个大汉一使眼­色­,示意他们去叫开门。

然后怒目向小李说:“好!我们进去当着郑二爷面前问问,是不是他放纵你这么无理的!”

小李置之一笑,连气也不喘,径自走到方天仇身边,拍着胸脯说:“方兄放心大胆进去,谁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小李就豁出去了!”

方天仇对小李的仗义深受感动,哂然一笑,说:“我想不会这么严重的,李兄别太冲动,我见了林大哥有理说理,自己人千万伤不得和气。”

说时铁门已大开,十来个人一齐鱼贯而入,浩浩荡荡地直趋大客厅。

这时大批人马都出动了,林公馆里没留下几个人,客厅里只有林广泰、郑二爷、费云和廖逸之,他们正在等候各处的消息。

费云坐的位置面对客厅的门,首先发现方天仇的到来,霍地从沙发上跳起,大声叫着:“嘿!这小子来啦!”

林广泰和廖逸之都回转身子,向方天仇怒目而视,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见方天仇昂首阔步,走到了林广泰的面前,突然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义凛然地说:“方天仇特来向林大哥负荆请罪,若有愧对各位之处,愿受任何处置!”

费云霍地拔出手枪,正要冲上来动手,被林广泰挥手阻止,然后向方天仇痛心而愤怒地说:“方天仇,你居然有脸来见我?”

“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方天仇振声说:“我方天仇以诚对人,交的都是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生平不作亏心事,不知为何没有面目见林大哥?”

“你要我宣布你不仁不义的事?”林广泰沉下了脸,似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

方天仇慷慨激昂地说:“兄弟正是为此而来,倘我方天仇确实作了不仁不义的事,愿受林大哥的处置,任宰任割,死而无憾。但我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能沉冤九泉!”

“好!我问你,昨夜跟金玲玲到‘银星’去,强迫老四把夜总会拱手让人,这件事是仁,还是义?”

“这是不仁不义!”方天仇毫不考虑地回答。

林广泰嘿然冷笑一声,接着说:“第二,把小女从郑二爷那里骗走,然后又来向我骗去五千万赎款,却不守信放回小女,这算不算仁义?”

方天仇回答说:“这是无仁无义!”

林广泰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突然激动地怒问:“我再问你,在九龙城明知有人要向老二下手,而不设法警告或阻止,这是不是丧心病狂?”

方天仇痛心疾首地说:“非但是丧心病狂,而且更是罪大恶极,这种人死有余辜,杀之不足解恨!”

林广泰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狂笑,笑得比哭还难听,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动容,知道他是由内心发泄出的悲愤,令人起了同仇敌忾的愤恨。

突然,他的笑声止住了,以那种近乎是沙哑的声音恨恨地说:“这都是你自己承认的,不仁不义、无情无义,而且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这种人死有余辜,杀之不足以解恨。而这个人就是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有任何话可说。”方天仇肃然说:“只有一点必须声明,那就是我与这任何一件事都无关!”

“你想抵赖!”林广泰怒问。

“大丈夫敢作敢当。”方天仇断然否认说:“但我方天仇根本没有作出这些违背良心的事,绝不能替人背这个黑锅!”

林广泰不禁大怒说:“方天仇,亏你自己还说得出口,大丈夫敢作敢当。别的我不是亲目所睹,今天一早你来骗去那五千万赎款,是我亲手交给你的,你还不承认?”

这时一直默默坐在沙发上的郑二爷,终于不能不闻不问,也站了起来,走上前婉转地说:“方老弟,昨夜你从我那里接走林小姐是事实,这个你是不能否认的。这样做也许你是迫不得已,或是有什么苦衷,希望你自己现在解释一下。我想林老大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一定会谅解你方老弟的。”

方天仇知道要使他们相信这次整个的经过,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剖白的,尤其他们都在气头上,根本无法理喻,于是苦笑说:“我不在乎你们的谅不谅解,只要求你们相信,我方天仇绝对没有作过这些不仁不义的事!……”

郑二爷陡然把脸一沉,忿声说:“方老弟,我一向很钦佩你的为人,可是你要这么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连我也得对你重新估价了!”

林广泰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把心一横,飞起一脚,狠狠地朝方天仇胸口踢去。并且吩咐费云说道:“把枪给我,我要亲手为老二报仇!”

林广泰一脚踢得极狠,踢得方天仇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才一翻身,已见林广泰执枪在手,满脸杀气腾腾,咬牙切齿地说:“方天仇,你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你多行不义……”

枪口已对准地上的方天仇,正要扣动扳机,不料小李突然发难,出其不意地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下子夺下了林广泰的手枪。

罗俊杰带来的几个大汉来不及掏枪,已被小李喝止:“别动!”

这一来可把大家都震惊住了,尤其是郑二爷,气得振声怒喝:“小李,你想造反啦?”

小李是当真豁了出去,把夺来的枪丢给方天仇,自己以极快地动作,拔出腰间的两把枪,毅然说:“为了不使你们冤枉杀害好人,我小李只好放肆了!”

随即向方天仇说:“方兄,我们走吧!”

谁知方天仇竟摇摇头,把枪收起来,走到惊怒交加的林广泰面前,双手将枪递过去说:“我希望林大哥和郑二爷,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到书房里去容我说几句话,然后任凭二位处置,我方天仇绝无怨言,二位能给我这个说话的机会吗?”

林广泰和郑二爷相顾茫然,终于彼此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方天仇的要求。

当他们三人进入书房,关起们密谈时,小李仍然是双枪在握,监视着林广泰方面的人,以防他们进去谈得不好,必要时决心保护方天仇安全脱身。

费云和罗俊杰气得牙痒痒的,在那里摩拳擦掌,恨不得冲进书房里去,痛痛快快先揍方天仇一顿才甘心。但他们也听说小李的枪法又快又准,哪敢轻举妄动。

而马老三和盛国才两个人,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他们虽然是郑二爷的心腹,但郑二爷既没有发令,也犯不着跟小李为难。反正两方面当家的都在,何必皇帝不着急,急死他们两个太监。

所以,最聪明办法,就是暂作壁上观,静看事态的发展。

正在这时候,林公馆附近驶来好几辆警车,孙奇他们已赶到,偕同庄德成急急在门外下车。

按了两下门铃,看门的从防盗眼看见庄德成,便很快开了门,孙奇好像临时想起了什么事,回到车旁交待司机一番,才跟庄德成一起进去。

一间看门的,知道方天仇已来了,他们哪敢怠慢,连忙奔过花园,匆匆闯进大客厅。

客厅里的情形,使他们不由一怔,庄德成急向罗俊杰和费云诧然惊问:“怎么回事?”

罗俊杰见有孙奇同来,故意拉开嗓门大声说:“没看见吗?人家手里拿着家伙对着我们呢!”

庄德成眼光一扫,发现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拿着枪的也是郑二爷的手下,因此更觉莫名其妙说:“这位弟兄不是小李吗?”

费云嘿然一声冷笑,不屑地说:“嘿!有枪在手,人家可是老大啦!”

孙奇也听得没头没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以探长的身份命令小李说:“把枪收起来!”

探长既然出面,小李只得把枪收起,不过他有自信,如果别人想采取行动,他仍然能先发制人,枪先拔出­射­击的。

孙奇见小李收起了枪,这才发问:“方天仇呢!”

罗俊杰用大拇指向书房一指,回答说:“他们在里面谈话!”

孙奇知道方天仇未遭意外,终于放了心,猜想他们在书房里,必是在听他说明一切。

于是他松了口气说:“你们各位不要意气用事,这纯是一场误会,林老大是明白人,只要听他解释全部经过,这场误会就会烟消云散的。”

费云想起在“东方大饭店”,被孙奇将方天仇带走的事,不禁犹有余怒,冷笑说:“孙探长说这是一场误会?”

孙奇“嗯”了一声,正­色­说:“如果说得更正确些,就是对方安排的一个­阴­谋!”

“哦?”费云说:“孙探长这话指的什么?”

孙奇笑而不答,径自朝沙发上一坐,掏出了香烟吸着。

这种爱理不理的神气,使费云看了很不顺眼,一时冲动,竟走过去愤声说:“孙探长,你为什么不回答?”

其实孙奇倒不是摆他探长的架子,而是碍于有双方面的手下在场,不便把真相说明,以免人多口杂,不慎走漏了风声。

不过像费云这种质问的口气,他可是听了很不舒服,把眼皮翻了翻,轻描淡写地说:“因为阁下没有权利问我!”

费云碰了个大钉子,顿觉下不了台,不由气得面红耳赤,正要发作,突然间电话铃响了起来。

廖逸之就近赶过去,抓起话筒说:“这里是林公馆,请问找谁?”

对方的声音非常急促:“无论是谁,请立刻告诉林老大,方天仇现在正在九龙城里,郑二爷公馆附近徘徊,林老大要抓他就赶快派人去!”

“喂!……”

廖逸之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对方的电话却挂断了。

罗俊杰发觉他的神­色­有异,立刻走过去问:“哪里来的电话?”

“怪哉!”廖逸之满脸诧异的神情说:“电话里说,方天仇正在九龙城的郑公馆附近出现,而他不是明明在这里?……怎出了两个方天仇?”

“两个方天仇?”罗俊杰茫然问。

“是呀!”廖逸之不解地说:“如果我的耳朵没有毛病,就是九龙城里也出现个方天仇……”

罗俊杰忙把廖逸之拖过一边,低声跟他交头接耳起来,不时还偷眼望望孙奇。

费云不甘寂寞也凑了过去,参加他们的交谈,围在一起,好像是球员在商讨攻守战略似的。

孙奇则是不动声­色­,他心里有数,这个电话必定是他的司机打来的。

这是他临时吩咐司机依计行事的,因为他唯恐方天仇的话,林广泰不一定会听信,那么这密告的电话,便可以证实,确实有另一个方天仇出现。

虽然九龙城郑公馆附近,并不是有个方天仇出现,但目的只是要使林广泰相信,目前正有个冒牌货在活动,足以证明那些不仁不义的事,绝不是真正的方天仇所为。

这样只需略施小计,才一个电话来,就能澄清方天仇的不白之冤,岂不比浪费半天口舌,而林广泰尚不一定相信强过百倍。

孙奇不愧是位老警探,这一着棋确实下得高明,使廖逸之、费云和罗俊杰三个人,果然怀疑到这一点了。

商量的结果,由廖逸之去书房里,向林广泰报告刚才接到的电话。

这时候,林广泰已听方天仇说完全部经过,正在将信将疑,忽见廖逸之闯进书房来,即问:“什么事?”

廖逸之凝视了方天仇好一阵,才说:“真是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你不是明明在这里吗?怎么九龙城里又发现了一个方天仇?”

林广泰听得一怔,急问:“老六,你在说什么?”

廖逸之便把刚才接到的电话说了出来,并且连连称奇说:“这岂不怪哉,岂不怪哉!”

方天仇尚不知道是孙奇略施小计,以为那冒牌货当真出现了,立即正­色­说:“林大哥,兄弟刚才说的一切,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我们要再不采取对策,只怕……”

林广泰终于明白了,他突然激动地抱住了方天仇的双臂,愧疚地说:“天仇,我,我错怪你了……”

“林大哥,一切都不必说了。”方天仇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地说:“我们只有齐心合力,粉碎‘勒索公司’这个组织,才能报宋二哥的血仇!”

林广泰点点头,泪光闪闪地说:“我只要有一口气在,非亲手为老二报仇不可!现在既然知道他们的巢窝可能是在附近的小岛上,二爷和我的人已全部出动,我们可以立刻进行搜捕……”

“不!”方天仇劝阻说:“我们切不可小不忍而乱大谋,尤其令媛在他们手里,必须投鼠忌器,从长计议才是上策。”

林广泰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地表示:“只要能为老二报仇,我已决定不顾一切,那怕是粉身碎骨,我林广泰也在所不惜!”

这番话使郑二爷和廖逸之均深受感动,林广泰为了要替宋公治报仇,竟连自己唯一的爱女均置之不顾,由此可见,他是多么重义气的人物!

但方天仇仍然保持冷静地说:“我在未见林大哥之前,已经跟孙探长商定一个对策,只要我们各方面密切配合,而且需要有耐心,等候到适当的机会,必然能一举粉碎这个组织。那时候非但能使玛丽小姐安然脱险,同时更为宋二哥报了仇。”

廖逸之接口说:“孙探长已经来了,正在客厅里!……”

方天仇暗喜说:“林大哥,我们是否请他进来,大家商量一下?”

林广泰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廖逸之立即出去,把孙奇请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重又紧紧关上了。

留在客厅里的罗俊杰、庄德成和费云,颇有些被冷落的感觉,愈想愈不是滋味。

尤其是庄德成这大老粗,为了向孙奇强索方天仇,几乎在警务处里动家伙,现在反而把他摒于书房门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怎不令他生气。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廖逸之终于出来,把他们三个一齐叫进去。

林广泰已同意了方天仇的全部计划,向他们三人简单扼要说明之后,当即分派各人一份任务。

在整个计划中,庄德成担任的是主角,他这才消除了一肚子的怒气,顿时­精­神一振,神气活现起来。

林广泰担心他粗心大意,恐怕误了大事,特派廖逸之相随,作为他的助手。

罗俊杰和费云,奉命去九龙城,料理宋公治的善后事宜,并且暗中注意“方天仇”的动静,随时向这里报告。

郑二爷决定撤回带来香港的人马,使对方不要因为他的介入,有所顾忌而停止活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严禁走漏方天仇生还香港的消息,否则冒牌货绝不敢再出现,则全部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方天仇在林公馆改换了一套短装,跟着孙奇悄然离去。

在途中,孙奇说出刚才那个电话,是他临时灵机一动,吩咐他的司机打去的,没想到略施小计,居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方天仇听了不由大为钦佩,笑笑说:“幸亏孙探长有这个电话来,要不然我费尽口舌,林大哥还是将信将疑,不会完全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呢!”

他说的是事实,当他在书房里说出全部经过,以及他的判断后。林广泰和郑二爷确实不敢相信。因为他们在今天早上和昨夜,均亲自见过那位“方天仇”,就算是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真伪都分辨不出呀!

那位“方天仇”,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跟现在站在前面的方天仇不一样,无论是脸型、姿态、一举一动,甚至于口音都惟妙惟肖。而且来去匆匆,他们怎会相信那是另一个冒充的。

因此无论方天仇怎么说,他们总不能不存有几分怀疑,直到廖逸之闯进书房,说是有电话来报告,九龙城里发现另一个“方天仇”的行踪,始不得不相信确有两个方天仇之说。

这一场误会,总算是得力于这个电话,而告冰释,避免铸成大错。

但,现在的问题是,五千万的赎款被骗去,而林玛丽又落在了对方的手里,可能成为勒索另一笔巨款的人质,那位“方天仇”是否从此消失,或是再次出现呢?

唯一的办法,只有守株待兔,这就是看庄德成的了……

五、歧途

华灯初上,不夜城又开始活跃了。

庄德成今晚穿得西装笔挺,雪白的小方领衬衫,脖子上打了个深蓝花领结,看上去气派不凡,倒真像位大经理的派头呢!

夜总会是八点钟才正式营业,但今晚大门外挂出的巨幅海报,确实俱有巨大的号召和吸引力,招来了不少好奇的绅士淑女。

海报何以有如此的诱力呢?

原来那高达两丈四尺的巨大广告牌上,贴了张巨幅海报,画的是几乎一丝不挂的露娜,作半卧状,仅仅只在最神秘处以几颗珍珠点缀。

这并不稀奇,有的夜总会为了招来生意,甚至于连几颗小小的珍珠都舍不得浪费油彩。

银星夜总会门口的这幅海报,能以吸引人的,并非全靠露娜那丰富诱人的胴体,而且由她的大腿一直盘绕至腰部以上,一条画得栩栩如生的巨蛇。

蛇的全身金光闪闪,头被她抓在手里,两条猩红的信吐出嘴外,正与她作接吻状。而蛇尾则似几节铜珠相连,使人一目了然,它是热带最毒的响尾蛇!

旁边更有醒目的红­色­大字:

“今晚特别情商露娜小姐演出:‘金­色­响尾蛇’艳舞!”

这是多么够刺激的节目,难怪才七点多钟,好奇的绅士淑女已趋之如惊,而全部座位早已被抢订一空了。

在不久以前,金­色­响尾蛇曾闹得满城风雨,使人谈“蛇”­色­变,今晚居然又轰动了港九,难道是卷土重来?

当然,这不过是个别出心裁,吸引顾客的新奇节目罢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这幅巨大海报,如果出现在别家,或是任何一家夜总会门口,确实算不了一回事。可是它偏偏是出现在银星夜总会大门口外,那就有点令人刮目相看了。

黑社会圈子里,谁不知道庄德成是林广泰的磕头弟兄,谁又不知道在“金­色­响尾蛇”事件中,他们个个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今晚居然把“金­色­响尾蛇”当作娱乐佳宾的节目,尚非事出有偶,岂不是别有居心!

然而,是谁出的这个点子呢?

如果真有人问起庄德成,他一定是来个笑而不答,天机绝不可轻易泄漏!

八点钟不到,银星夜总会已经是座无虚设,很多没有订座而又来迟了的,只好望门兴叹,被婉拒在大门外。

这时来了两位大胡子的印度客,他们早已订了座位,由侍者领到进门角落上的一张空桌去。

庄德成一时进,一时出忙得团团转,几乎连坐下休息一下的工夫都没有。

但他发现两个印度客光临后,却很快溜进了经理室,在抽屉里拿出个袖珍无线对讲电话,按下了开关,轻声说:“还没动静,不过在你们的附近,有人订下了四张桌子,到现在还没有人来,你们要密切注意!”

说完,他急急放藏起来,又到外面去张罗。

而在夜总会的角落上,那个戴着“助听器”的印度客,眼光向附近一扫,果然发现四张空桌,上面放置着某某先生订的三角形纸标。

于是向同来的印度客使了个眼­色­,轻声说:“注意那四张桌子!”

那印客客微微点了下头,便保持缄默,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那四张桌子仍然是空着的。

这真有点不公平,外面向隅的大有人在,而这里却有空着四张桌子没人坐,岂不是占着毛坑不拉屎!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边四张桌子仍是虚席以待,而第一场节目却已开始表演。

首先出场的,是几个“康康舞”、“冲浪舞”以及并不出­色­的“脱衣舞”,等于是平剧的“跳加官”之类,过过场而已,压轴好戏自然是“金­色­响尾蛇艳舞”。

今晚可把露娜整惨了,她哪一天会跳什么“金­色­响尾蛇艳舞”,突然硬要她跳,只好临时抱佛脚,请来了一位曾经与“蛇”共舞过的脱衣舞娘,来个速成急授,使她能现炒现卖,应付过今晚的难关。

其实呢,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又会研究蛇不蛇的,主要的还是看她的舞艺和姿­色­,只要脱得­精­彩彻底,叫人看了能心痒痒的,那就达到了观众花钱的目的。真拿根绳子出场当蛇,人家也觉得过瘾呢。

一阵雨点般的急鼓之后,报幕的司仪走近麦克风报告了:“今晚我们为了酬谢各位来宾的光临,特别商请誉满港九的青春舞后,露娜小姐表演最­精­彩的‘金­色­响尾蛇艳舞’……露娜小姐,请!”

全场爆出如雷般的掌声,灯光突然齐灭!

音乐台上奏起了似笛为主的阿拉伯舞曲,节奏缓慢,音调柔美,如同一泓溪水潺潺而流!……

等两只强烈聚光灯,由两个不同的角度,照­射­至舞池中央时,露娜已盘坐在拼花打蜡的地板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蝉翼,几乎是透明的阿拉伯舞衣,满身和头上均缀以珍珠,而在她的面前,则横着一条丈许长的巨蛇!

蛇的周身漆以金­色­,看上去金光夺目,非常的美观。

这条蛇倒是真蛇,但不是响尾蛇,经过一番化装,就算它是金­色­的响尾蛇吧!

好在观众不会因此而抗议,有那么个意思就成了。

当然,这种上场表演的蛇,事先必须加以麻醉与消毒,发免发生意外,以致看来懒洋洋的,毫无生气。

这些都无关宏旨,主要的还是看露娜的。

她开始表演了,随着音乐的节奏,她盘坐在地上,双手以波浪似的优美动作,缓缓地升起,高举过顶,又再慢慢地滑下来。

腰部随着手的姿态而轻摆,扭动,模仿着蛇的动作,这样重复了几次,然后她整个上身伏在了地上,双手渐渐移向那条金­色­巨蛇。

观众的心弦一阵紧张,仿佛怕她被巨蛇咬一口似的。

露娜也抓住了观众的心里,在纤指刚要触及蛇身时,突然像是害怕似地把手缩回。吓得一些胆小的女宾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叫。

这一来,可逗得观众轰然大笑了。

可是当她再以手伸向巨蛇时,笑声便自动静止下来,又恢复了无声无息。

这一次她抓住了蛇身,拖向自己身前,身子也由伏而坐起,往后面仰倒下去,使巨蛇横在她的腹部。

利用小腿的力量,她再使上身离开地面,升起,终于站了起来。

于是,这条金­色­巨蛇,由她的双手­操­纵,绕在了她的身上,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

舞了一阵,她开始脱衣了,一边单手舞弄巨蛇,另一只手则腾出来“解除武装”,把那经过特殊设计的舞衣,一片片拉开,像落叶似地飘落地上。

最后,全身几乎赤­祼­,仅在双|­乳­的­鸡­头­肉­上,缀着两圈用珍珠串成的圆花,而在最神秘的地方,也是用珍珠连缀而成的一个­鸡­心,聊以遮着而已。

音乐由慢而快,她便愈舞愈野,尤其那条金­色­巨蛇在她赤­祼­的胴体上,游来滑去,忽上忽下,或盘或绕,配合她那美妙动人的舞姿,真个令人若痴若狂、销魂失魄!

这一个别出心裁的脱衣舞节目,获得全场的激赏,足足表演了十分钟以上,才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灯光复明时,两个印度客朝那四张桌子上一看,竟然还是虚席以待!

年纪较轻而健壮的,终于不屑地笑了笑说:“花了钱订座,却错过这么­精­彩节目,实在有点划不来!”

年长的却正­色­说:“他们愈是迟迟不来,愈能证明,这四张桌子很可能就是我们要等的人了!”

“要是他们今晚不来呢?”年轻的问。

年长的打趣说:“方老弟,你刚才不是说,今晚的节目非常­精­彩吗?我们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欣赏,岂不算得是一大快事!”

原来这年轻的印度客,竟是方天仇化装的,他不由耸耸肩说:“我可没这心情!”

那年长的不消说就是孙奇了,他忽然静默下来,听着那“助听器”传来细小声音。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已知道某方面有消息报告,便不敢出声打岔。

孙奇戴着的助听器,其实是带在身上一具无线对讲电话的耳机。如果要跟对方说话,只需向腕上戴的按下手表的按键,即可发话。

听完对方的报告,孙奇便对着表面轻声说:“继续留意,不得随便离开岗位!”

然后放下手,向方天仇低声说:“外面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不去,可能是先来踩虚实的。”

方天仇忙振作一下­精­神,笑笑说:“看情形该有动静了吧?”

正说之间,忽见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由侍者领着,来到了四张空桌最里面的一张桌子。

方天仇和孙奇急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敢再随便说话,以免引起他们的怀疑。

两个壮汉坐下要了饮料,目光便贼溜溜地一阵乱扫,仿佛是在打寻什么人。

坐了不到五分钟,两个人突然离座,向着外面走去。

方天仇一时情急,差点忍不住上前阻拦,幸而被孙奇以眼­色­制住,始未贸然造次。

枯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算等到这么两个人来,可是他们连ρi股都还没有坐热,又匆匆离去,方天仇自然大为着急。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今晚的安排,无非是希望把金玲玲引来,然后由庄德成提出条件,坚持必需有方天仇在场,才肯办理正式出让手续,这样才能使“方天仇”露面。

当然,正式手续不一定非在今晚办不可,换句话说,他们也不能希望今晚就得手,达成“鱼目混珠”的目的。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绝对不可­操­之过急,只要稍出任何一点差错,不仅前功尽弃,甚至于会弄巧成拙,造成不堪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对方掌握着赫尔逊夫人的公子、林玛丽,以及金玲玲的生命,万一事机不密,他们极可能恼羞成怒,杀害人质泄愤!

由于这层顾忌,他们只有见机行事,而不能采取积极行动,以免一步棋走错,落得满盘皆输,后果则不堪设想了。

那两个壮汉出去不到十分钟,重又回到座位上来,默默地相对而酌,彼此并不交谈,偶尔望望这边两个印度客好像也不大注意。

又过了十来分钟,在他们的隔一张空桌,来了两男一女,其中既没有“方天仇”,女的也不是金玲玲。

现在四张空桌只剩下了两张,会不会是庄老粗自作聪明,结果完全判断错误,来的全是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嘿!说到曹­操­,曹­操­果然就到!

方天仇和孙奇不约而同将眼光朝门口看去,只见金玲玲由庄德成陪同,正朝他们走过来。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金玲玲只有一个人,后面并未带了保驾的,这女人也真够胆量!

他们由方天仇和孙奇的面前走过,到了最外的一张空桌坐下,便听金玲玲愤声说:“庄德成,你是有意示威,还是存心跟我开玩笑?”

庄老粗居然嘴上也不饶人,故意说:“这表示欢迎,反正‘银星’早晚是你的了,我想连招牌都改成‘金­色­响尾蛇夜总会’,那才够响亮呢!”

“改不改是我的事!”金玲玲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好像是吃定了庄老粗似的。

庄德成回敬她说:“今晚‘银星’还没过手,演出用什么节目,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毫无相­干­!”

方天仇和孙奇距离他们不远,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庄德成这么硬来硬往地,生怕双方冲突起来,误了大事,不禁暗自着急,恨不得过去塞住庄老粗的嘴巴!

谁知金玲玲反而让步了,笑笑说:“好!算你有理,我们不谈这个,今晚我是专诚来跟你办正式手续的,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在这里办?”庄德成问。

“这里比较安全。”金玲玲说:“我不想在你办公室里办手续,免得你要是变了卦,叫两个人在那里把我­干­掉,我连呼救都没人听得见!”

庄德成冷冷地笑了一下,心想:你哪是怕我把你­干­掉,分明是身不由主,在这里是被人监视着的,一到我办公室去,便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由这一点看来,金玲玲虽然投靠了“勒索公司”,可是尚没有取得信任呢。

老粗也不说穿她,一本正经地说:“你既然顾虑太多,那就随便你吧!”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哈哈……”金玲玲笑了起来。

庄德成也哈哈一笑,忽然说:“不过我可得先声明,手续得由你办,我最多只签名盖章,别的一概不管。”

“只要你签名盖章就成。”金玲玲说:“律师是现成的,我马上可以叫他来……”

庄德成接口说:“慢着,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金玲玲把脸霍地一沉,“你还有什么条件?”

“还是那句老话。”庄德成笑笑说:“昨晚有方天仇在场,今晚办正式手续也少不了他!”

金玲玲顿时一怔,忿声说:“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事先你不说明需要他在场,现在临时叫我上那里去找他?”

“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庄德成故意说:“昨晚你能带他来,现在又有何难?”

金玲玲不由脸­色­一变,气冲冲地说:“庄德成,你别忘了,我手里握有你的亲笔字据,想要赖可没那么简单!”

“姓庄的从来不要赖。”庄德成仍然若有其事地笑笑说:“我只不过要求方天仇在场,让他亲眼看着我把‘银星’拱手让人,这个条件对你并不算过份苛求,你怎能含血喷人,说我是存心耍赖?”

金玲玲被他驳得哑口无言,默默地想了片刻,才说:“你是坚持非要他在场不可?”

庄德成斩钉截铁地说:“我必须坚持这一点!”

金玲玲终于让步了,她勉强同意说:“这一点就依你,但我们现在先把话说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干­脆说明,别临时再出花样!”

庄德成断然说:“我姓庄的说话绝对算数,只要他在场,我没有任何别的条件!”

“那么我要换个地点。”金玲玲反而提出了条件。

庄德成一口答应说:“没问题,地点由你指定好了,我可不怕你叫人把我­干­掉!”

“好!”金玲玲说:“你等我电话,我先去设法找到方天仇,然后请律师到场,决定了地点,立刻通知你!”

说罢,她正要起身离坐,不料一个冒里冒失的印度客,走到她面前突然被椅子一绊,几乎一跤摔倒她身上去。

庄德成忙把那人扶起,质问说:“走路怎么不带眼睛?”

印度客急用英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庄德成装模作样地把他一推,那印度客便狼狈不堪地走向盥洗间去。

金玲玲忿忿地瞪了那印度客的背影一眼,提起了桌上的手提包,向庄德成叮嘱说:“你等我电话!”

庄德成微微点了下头,亲自把她送出了门外。

她一走,这边桌上的两个壮汉,也立即随后跟出,而那两男一女,则仍然坐在那里没动,但眼光却在四处搜索,似乎是特意留下,看看是否有人在监视或跟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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