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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疑惑

被他这么称赞着,兰陵王依然毫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前方,听到林中不时传来的兴奋的鼓躁声,他手一挥,沉声命令道:“告诉他们,我等会在突厥人走出五十里后出击!”那些人赶着上千汉奴,行动不便,相信他们走出五十里后,突厥人的高层和­精­锐,已经冲到了前面,留在后面的,只会是一些汉奴和押送汉奴的普通突厥人,而且突厥人人数也不会多。

而他们现在,就埋伏在前方,只等这些突厥­精­锐入网!

对于兰陵王来说,被驱赶的,是他们周国的百姓,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尽量多的杀死突厥,至于那些汉奴是自行逃跑,还是由宇文护的人去解救,那就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了!

当然,将卒们击杀后突厥人后,顺手捡一些突厥人抢来的财宝,这点兰陵王是不会阻拦的,甚至是允许的。他凭着五万人横行至今,要是每一笔军费都靠齐国,早就跨了残了。

☆、第182章相依而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渐渐的,突厥人的队伍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就在突厥­精­锐和汉奴之间,相隔已达三十来里时,兰陵王手一挥,厉声喝道:“杀!”

“杀——”

“杀——”

沉沉的,如闷雷,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传出的同时,大地也被五万黑甲卫的马蹄,冲击得震荡不已。

撤退的突厥人,不是没有想到会被人追杀。因此,在这边喊杀时陡然而起时,那一边已嘶吼声大作,“周人杀上来了,准备,准备,准备……”那将领的最后一声准备,却被生生的哑在了嗓子中。

他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对方会有这么多人!

足足数万,曾令得他们震惊过的黑衣黑甲骑士后面,竟还是烟尘滚滚,看不到边际,似乎整个天和地,都被他们霸占了!

天啊,究竟有多少人啊?难不成,还有十万二十万不成?

这些突厥人,总共不过十四万,前后被兰陵王和周人杀了五万,现有的九万人,分属于七个城池。做为最大最重要的一个城,武威城,其中只有突厥人二三万。

二三万人,在平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可此刻,他们人人怀中揣有大量的珍宝,有的还抱着掳来的美人,再加上这些日子来,他们在武威城中没日没夜的睡女人,饮酒,狂欢,这些都严重耗空了他们的体力,消磨了他们的意志。

因此,面对着远远比自己还有多的对手,面对着这一支一看就是无比­精­良,论战力绝对与全盛的他们有得一拼的黑骑甲士,面对着他们高举的血­色­旗帜。那旗帜中,除了一面黄旗上写了一个“高”字外,其余都是用煞白煞白的旗面,上书一个血淋淋的“杀”字。一个与堆积在城门外,那个由头颅组成的“杀”字一模一样的血字!

瞬时,突厥人慌了,陡然间,他们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浮出:我得了这么多珍宝,只要逃出了这里,那就想过啥日子便能过啥日子,我用着得与他们血拼吗?

这时刻。看到“杀”字旗后的恐慌,搂有珍宝后的惜命,使得一些平素彪悍如狼,杀人如麻的突厥人竟是不管上令。策着马便朝旁边的草原冲去,他们想夺路而逃!

这逃亡一旦有了个开头,便再也挡不住了。这一点,最­精­锐的突厥部也不能幸免。在那突厥首领尖哨的嘶吼声,命令声中,在他气急败坏的马鞭挥甩中,在他的部下四散逃逸中,五万黑甲卫冲上来了!

一个怀抱珍宝美人,士气已泄。一个杀气正隆,这结果可想而知。

短短半日,草原已被鲜血染血,无数个突厥人,在冲过黑甲卫的铜墙铁壁后,又遇上了随之而来的宇文护部。

到了后来,这已成了单方面的围杀。

这一役。突厥人最后逃跑者,不过三千余人,其余都成了草原上的枯骨。

战争还没有结束。

解决了武威城的突厥人后,略略休整,黑甲卫又用同样的手段,分兵两部,拦下了另外二个城逃出来的突厥­精­锐。那两个城的突厥­精­锐,各有一万余。黑甲卫对上,仍然是绝对的优势,更何况后面还有疑兵?

一样的布局,一样的不战先逃,不过几日,兰陵王部便灭杀了五万余突厥人。

不过。黑甲军毕竟还少了些,七座城池的突厥­精­锐,最后还是有三座城池的逃回了草原。

最后,这一场规模空前的突厥与周人之战,突厥人共有十四万七千人加入,最后逃出者,不足四万人。

这一场战役,成就了兰陵王的绝世武将之名。

这也是一场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战役。公元577年,周灭齐后,周武帝宇文邕马上令齐地史官删掉了关于这场战役的一切,并把随之而来的一场发生于北齐与突厥之间的普通战役覆在其上。

真实的历史中,世人只知道兰陵王高长恭是从公元564年,也就是两年后变得功高震主的。可他从执有兵权到564年,齐国历史上的大小事,几乎都难看到他的身影。那他是在什么时候起成就了累累威名的呢?这两年间,他到底有哪些出­色­的战绩呢?却一直是众说纷坛。世人只知道,凭借他在历史上留下的那些战役,远远达不到功高震主,绝世悍将八字之评。

这一场战役,黑甲卫威名大振的同时,也个个收获巨大。召集众俾将开了一次秘密的会议后,同时各寄了一封帛书给齐国皇帝和郑瑜后,兰陵王出现在一辆马车中。

马车只有一辆,马车旁,也只有五百来个一袭便服,却一人两骑的护卫。

张绮坐在马车中。

她身躯挺得笔直,双眼睁得老大,正在愤怒地瞪着那倚在车窗边的高大身影。

这些日子,她没有参与那一场场的厮杀,她被兰陵王寄放在一处农户,还派了两个人时刻盯着她。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人又被强行驾上了这辆马车。而马车中,便坐着这么一个男人。

怒瞪了他一阵,见男人自顾自地翻看着一本帛书,张绮咬了咬牙,冷笑道:“我不会与你回齐国。”

回齐国­干­什么?去看他与他的王妃卿卿我我么?去拜见郑瑜那个主母么?去让她和秋公主那些人,嘲笑她怎么由皇妃又变成了姬妾么?

只要说到这个,她的声音便因气恨而带着颤声,“高长恭,你别逼我!”

听到了她话中的哭音,兰陵王慢慢放下手中的帛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他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谁说我们是去齐国?”

张绮一怔。

转眼,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是去哪里?”不会是去陈国吧?

重新又翻看起帛书的兰陵王“恩”了一声,道:“去陈国啊,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

张绮大惊,她呆了呆后,问道:“那宇文邕呢?”她现在还是宇文邕的妃子啊,这样。不不会上升到国事吧?

问了一句,兰陵王却自顾自地看他的书,对她的问话理也不理。如果张绮没有看错的话,他这是对她提到宇文邕不感兴趣,对她这个话题更不感兴趣。

咬着­唇­,张绮寻思了一会,小心问道:“仗打完了?”

他依然看着他的书,没有理她。

又咬了咬­唇­。张绮问道:“你的那五万人呢?你这样都不向齐主交待一下,就悄悄溜走,不要紧啊?”

他还是不答。

张绮暗哼一声,眼珠子转了转。

只要允许。她一点也不想与这个家有­阴­悍之­妇­的男人再做牵扯。哪怕再不舍最喜欢,她也能狠得下心来。可这人油盐不进,他便是回答了她,她也好从他的话中得出一些结论,然后逼他放弃。

可他不理她,她竟是无计可施。

这一次再见这个人,怎么感觉,他似是成熟了,世故了许多?

张绮连问几句。见他不理,便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外面的风景。

时已深秋,落叶纷纷,只怕走得慢些,途中都要下雪了。

望着苍茫的,看不到边的天边头。恰好这时,一行征雁排成|人字从蓝天上飞过。它们也是赶往南方的归客,只是,它们定是欢天喜地的。

抿着­唇­,张绮发现自己的心中,又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恨。

她想,如果他不曾救她,不曾千方百计为她求医。不曾这般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强要与她一道回陈,她许不会这么恨吧。

爱不得,只好恨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中有点酸涩,便用力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她听到兰陵王低沉的声音,“倦了吧?睡会。”

张绮头一扭,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咬着­唇­想反­唇­相讥,想了想,终还是意兴索然。

见她不理,他淡淡瞟了一眼,慢慢放下帛书,淡淡说道:“不想睡?正好,我也不想。”说罢,他伸出手,慢慢脱下自己的外裳!

悄悄瞟在眼中的张绮,瞬时双眼瞪得滚圆。她连忙老头地低下头,搂过一侧的枕头,然后铺在旁边,再蜷缩着身子睡下。

见她听话,兰陵王挑了挑眉,慢慢把脱下的外裳重新穿上。

见他重新看起书来,眼睛悄悄睁开一线的张绮,恨恨地翻过身去。

她本已倦极,辗转了一会,便沉沉睡去。

开始时,身子还随着马车的颠覆而上下晃荡,脑袋也时不时地给磕到碰到,虽然磕碰的都是虎皮厚缛,可终是不舒服。

到了后来,睡得迷糊的张绮发现所睡之处,变得又软又暖又张合随心。不由舒服地蹭了蹭,进入了甜梦之乡。

梦中,宇文邕坐在皇位上,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突然喝道:“跪下!”

张绮苍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宇文邕冷着一张俊脸,失望地看着她,说道:“朕以为你是个聪慧人,一直任你自由出入。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对武士们四处施恩,遇有贫寒有才之士便加以笼络。张氏,你可知你现在已是皇妃,一举一动,不止是朕,便是宇文护,便是群臣,也一一看在眼里。刚才宇文护派人来问朕,说是朕收拢这些人,有甚图谋!张氏,你可真让朕失望。”就到这里,他闭上双眼,右手一挥,沉沉喝道:“来人,把李妃送到大冢宰府中,传朕的旨意,宇文成少年英伟,才智非凡,大周得此高才,乃邀天之幸,特封其为阳谷公。朕有美人张氏,一并赏赐于他,望阳谷公好生为家国效力!”

刚被太监们拖下,张绮便吓得尖叫一声,“不——”

她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她才发现自己正被高长恭搂在怀中,而此刻,他一只手揉搓着她的太阳|­茓­,双眼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对上她的眼神,高长恭低低说道:“都过去了,阿绮,都过去了!”

他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喃喃说道:“都过去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张绮被梦吓得一身冷汗,她僵硬地倚在兰陵王怀中,好一会才缓了一口气:那是梦,那只是梦!

转眼她又想道:我才不会那么笨呢,我怎么可能会做梦中那等蠢事?

胡乱扯过一个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张绮暗暗忖道:有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我总在想着,找个机会积蓄些自己的力量,因此有这一梦。

就在她扯着那袖子,把它重重地蒙在脸上,闭着眼晴深呼吸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阿绮。”

张绮没有理他。

兰陵王的声音,清冷淡漠,疏远无情,“你拿着我的衣袖拭鼻涕,准备拭到何时去?”

他的衣袖?

张绮一凛,迅速地把蒙在自己脸上的袖子一扔。然后她垂眸一看,还真是他的衣袖,上面湿渍处处。

红着脸,张绮又有点恼了,她哼了一声,道:“哪有鼻涕?尽胡说!”

说到这里,她终是有点不好意思,便倔强地扭过头,闷闷说道:“我给你洗净便是。”

见她抿着双­唇­,表情又是倔强又是气恼又是羞涩,兰陵王扯了扯­唇­角:总算脸­色­好些了。他不再理会张绮,自一侧拿过帛书,又翻看起来。

五百余人筹拥着一辆马车,这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官道上。每每有人飞驰而过,都会诧异地回头看来。

此时已是深秋,再过不久便要立冬了,也不知这些人是要去哪里,怎么这般慢吞吞地行走着?

琢磨归琢磨,看到这一支队伍如此­精­锐,看到那些身着普通人衣裳的汉子眼神如此杀气腾腾,也无人敢停下来相询。便有大队人马经过,也是暗暗纳闷后,便迅速移开。

转眼,入夜了。

五百护卫早早扎好了帐蓬,点起了火堆。

望着不远处那聚在一起欢饮的护卫们,张绮看了看那只有一顶的主帐,抿着­唇­,低声说道:“我睡马车。”

她扭过头,决不看向兰陵王,说出来的声音也是铿锵有力,声如铁石,“我一人睡马车便可。”

她加重了“一人”两字。

马车中,兰陵王慢慢收起看了一天的帛书,抬头看向她。

就在张绮以为他会强迫时,却听到他说道:“随你!”

他右手一扬,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第183章“夜半狼嚎”

黑影中,看着兰陵王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张绮好一会才缩回了头。只是过不了多久,她又小心地伸出头朝他看去。

他还真坐到众护卫中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张绮蹙眉想道:难道他变了­性­子了?转眼想到不管是自己,还是他,都是生生死死好几回了。有些改变也是正常。

当下,她慢慢睡倒在马车上,把褥子扯过来盖在身上,张绮暗暗忖道:颠了一天,早点睡吧。

想着想着,她伸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身子一翻,慢慢睡去。

夜,渐渐深了。

随着一堆又一堆的火焰渐渐熄灭,看着同伴依次传来的轻鼾声,一个护卫走近黑暗中的兰陵王,低声道:“郡王,夜深了,就寝吧。”

他说得文雅,另一个嘴碎的小子便显得直接多了,“郡王,伱不睡吗?”他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嘻嘻说道:“郡王要是睡不着,就上马车哦,嘿嘿嘿。”

在两个护卫的询问中,负着双手,静静看着天空的兰陵王,却是微微一笑,他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想来睡熟了。”兰陵王点了点头,微笑道:“会学狼叫吗?学来听听。”

两个护卫伱看着我,我看着伱时,兰陵王已把手指放在­唇­瓣间,哑着嗓子狼嚎起来。

还别说,他的狼嚎声,沉闷,杀气腾腾,十足十的像!

两个护卫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不由听得兴致勃勃。

兰陵王倒也学得兴致勃勃。他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低嚎着。在他的嚎叫声中,两个护卫兴起,不由也学着他的样子。狼嚎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压低的,忍耐的尖叫声。

那边的叫声一传来。兰陵王便施施然地放下了嘬叫的手,他朝两个护卫点了点头,道:“忍到此时才叫,定怕得缩成一团了。伱们继续。”

说罢,他大步走向马车。

两个傻呼呼的护卫,一边学着狼嚎,一边看着兰陵王。直看到他大步走到马车旁,伸手在车辕上叩了叩,说了一声什么话。然后车帘一掀,把马车上的美人一搂,大步返回时,另一个护卫还有傻傻地嚎叫着。

这时,他的同伴敲下他的手,低声道:“够了!”

那个明显调皮些的护卫。朝着那紧紧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挤眉弄眼了一会,压低声音悄悄说道:“现在不必叫了,等进了帐。再叫几声凑些气氛。”他咧着板牙嘻嘻一笑,做了几个猥琐的手势,“我家郡王那是什么人?那可是算无遗策的沙场悍将,是凭着自学便文武全通的天才,这等沾花惹草的雕虫小技他只要愿意,那举一反三,举一反十可全不在话下!”

张绮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

虽然兰陵王只是搂着她,整个人老老实实,板板正正地睡在塌上。端方得如得道高僧。可她还是被时不时地一声声狼嚎吓醒,然后哆嗦良久后,被不耐烦的某人大臂一伸,搂着贴到了胸口上。

还别说,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还真是催眠好曲。

第二天醒来时。张绮的眼睛还有点发青。

这荒郊野外,还真是可怖。她真不知道,那些几十个人结伴而行,作长途跋涉的,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有所谓秋高气爽,第二天,又是一个大好晴日。

因昨晚睡得不好,张绮坐在马车上,便有点打瞌睡。每一次她靠着马车壁,规规矩矩的缩成一团睡下,醒来时,总是在兰陵王的怀中。

睁大渐转清明的眼,张绮狐疑地看着他。

也许是她盯得太久,眼神也透着不对,翻着兵书,面无表情的兰陵王低下头来。

他看着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后,重新打开兵书,淡淡说道:“不用多想,是伱自己过来的。”

声音冰冷,果断,有着让人不敢置疑的权威和严肃。

是这么吗?

张绮蹙起了眉。可她寻思来寻思去,也记不起具体的细节。

好一会,她红着脸,喃喃说道:“对不起。”致过歉后,她从他的怀中轻轻滑下,老实地在马车角落坐下,然后转头,坚定不移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不过,不管她的意志如此坚定,暗底里发过多少次誓,一旦熟睡,醒来必是在他怀中。

面对着兰陵王看向自己时,那蹙着眉峰,既无奈又不耐的表情,张绮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在张绮晚晚被狼嚎惊吓,白日越来越困顿中,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周国安定郡的靖远城。

靖远城位于黄河流域,虽属于北方苦寒之地,却也是富饶的。

而且它城池极大,几不输于武威郡,比起周都长安,也不差多少。

到得这时,兰陵王的五百护卫,早已经是普通的商队护卫打扮。只不过,这支全是悍勇丈夫组成,只有一辆马车的队伍驶入靖远城时,还是令得车水马龙的行人安静了那么一会。

张绮坐在马车中,戴着纱帽的她,目光晶亮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她没有到过靖远城,虽然听过无数次,可到还是第一次。

这里的女儿,已没有武威那种风沙吹出的­干­红,其高挑的个子和白皙的皮肤,与长安女郎们相差无几。当然,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她们的皮肤更显­干­粗些的。

走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兰陵王率先跳下马车,他向马车中的张绮伸出了手。

张绮没有理他,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跳下马车。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倒也不在意。转过身,便向前方的酒楼走去。

他虽然戴着斗笠,可举手投足间,自有常居高位者的威严和气度。酒楼的小二连忙迎了上来,叫道:“客官是用餐呢,还是打尖?”

兰陵王丢下一碇金子,低沉道:”都是。”

酒楼中正是热闹之时,满堂喧嚣,却还是有不少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由自主地转头向他看来。

这一看。四下安静下来。

先不说走在前面的青年郎君,虽帏帽遮面,却另有一种气派风华,缓步走来之际,自然而然的,便让人感觉到威严,统御和高高在上的尊贵,便是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连小手也不曾外露的少女,也别有一种风姿,让人一看。便觉得满室生香,光芒照眼。不用说,这定当是一个绝代佳人了。

靖远虽是大城,可这样的人也是难得一见的。一时之间,众人都看痴了去。

见四下安静着,好一些目光都盯着自己不放,兰陵王蹙着眉,沉声道:“快点!”

小二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好嘞——客官稍侯,小人马上去安排。”

酒楼中还是鸦雀无声。

张绮一直低着头。对这些目光,她似是没有知觉。安安静静地坐在兰陵王选好的塌几处的内侧一角,等那小二上好酒菜后,她便与兰陵王一道,静静地用起餐来。

这时酒楼中终于热闹些了。也有一些人时不时朝他们瞟上一眼,低声讨论起来。“不知是哪个王孙?”“那美人儿定有倾城之­色­,真想看看。”

张绮低头拔拉着饭菜,她很困,饭没有吃上两口,头已一点一点的,有几次要不是兰陵王伸手,只怕额头都点到几上了。

小小打了一个哈欠,已经没有食欲的张绮刚想把饭碗推开,兰陵王从鼎中挟起一块羊­肉­,命令道:“吃下去!”

这羊­肉­虽然煮了又煮,却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膻味,张绮从来便不喜欢这东西,挟起小小咬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

见她又开始头一点一点的,兰陵王慢慢挟起一块又一块的羊­肉­放在她碗里,直到堆起一满碗,他才淡淡地说道:“都吃完,否则今晚侍寝!”

侍寝?

张绮一惊,清醒了不少。

她傻傻地抬头看向他。才看了一眼,她又马上低下头去。

她也真是的,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个月的得道高僧,便以为他真是高僧啊。这个男人向来我行我素,直接惯了的。

她实不想再次怀上他的孩子,然后扯入那没有边境,永无解脱之日的妻妾争斗中去。

虽然,她一直知道,如果他真想要她的话,她是做什么也没有用的。

可她就是不甘,就是意难平,就是无法寻思,一寻思,这颗心便椎刺般的疼……

当下,她认真地把那碗划拉到自己面前,开始一口一口,坚定地咬下去。

羊­肉­虽然与药水一样的难吃,不过对她不算什么。张绮暗暗发狠。

不多时,一满碗羊­肉­终于被她一角不剩地解决了。

解决之后,张绮接过兰陵王递来的酒水漱了漱口,然后用手帕拭了拭嘴,再然后,她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透过纱帽,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是在说,看,她吃完了,还一点也没剩,伱不能赖帐。

瞟了张绮一眼后,兰陵王伸手拿过她的饭碗,把那碗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见上面光可鉴人,确实连半块­肉­片也没有剩下,兰陵王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张绮便放松了,当下,她又开始朝着几面,一下一下地点起头来。

兰陵王慢慢站起,说了句结帐后,伸手捞过她的手,大步朝酒楼后面的院落走去。

☆、第184章“有点失眠”

这一晚,张绮睡得甚是香甜。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中中天,才迷迷糊糊的清醒。胡乱洗漱过后,记着自己是与兰陵王一道的她,冲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她便看到了负手而立,静静站在她的房门外,眺望着远处风光,一脸若有所思的兰陵王。

他的手中,还停着一只信鸽,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慢条斯理地把那信鸽扔给院落里站着的一个护卫,再顺手把一张纸片放入怀中后,转头看向张绮。

兰陵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绮,淡淡问道:“起塌了?可要用餐?”

张绮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今日不出行么?”

望着她眼睛下的青­色­,兰陵王的声音冷得没有高低起伏,“休整几日。”

“哦。”几乎是他四个字一落,张绮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伸手捂着樱­唇­,眨巴眼道:“那我再睡会”说罢又回到了房中。

望着她的背影,兰陵王­唇­角扯了扯,转身走到院落中。

那接过鸽子的护卫迎上,小声问道:“郡王,信都收到了,还要休整数日么?”

“恩。”

亦步亦趋地跟在兰陵王身后,那护卫又小声问道:“郡王,陛下怎么说?”

兰陵王脚步一顿,他­唇­瓣泛起一抹冷笑,说道:“陛下说,郑氏一边高喊着太后的名讳,几度哭得昏死过去。见她如此,他也不好提判决我俩和离之事。”不过是不愿开口罢了。

陛下是什么人?他是能在太后刚刚逝世,便穿红袍喝美酒的人,这样的人跟他提孝字,真真恁地可笑!.

“王妃那里,真是执意不肯?”

兰陵王垂眸,好一会,他才淡淡说道:“不错。”

挥了挥手,他命令道:“呆会伱通知下去。便说,此番我们既然出来了,停留时日,少则一年。多则数年,让大伙心里有个准备。总有一日,郑氏忍无可忍,陛下内外交困,会愿意退让的。”

转眼他又说道:“把信鸽发回王府,便说,我已寻到了阿绮。她故土难离,坚持不愿意回到齐国去,所以我会陪着她在陈国定居。等以后有了孩子,会把方老接过来一道饴养天年!”

这话一出,那护卫瞪大了眼。兰陵王淡淡一笑,慢慢说道:“这样,他们会急的,所有人都会着急的。”

“是。”

想了想后。那护卫朝张绮的房间看了一眼,又小声问道:“郡王既然有意和离,何不把这大好消息告知张姬。让她也好再无疑惑?”

他的声音才落下,兰陵王便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让她再无疑惑?”他磨牙道:“她几度遁死,害我数番伤心欲绝。我为何要让她再无疑惑?”

看着扬长而去的兰陵王,那护卫瞪口结舌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是想让伱们两个早点和好吗?天天晚上听狼嚎,大伙都睡得不好啊!”转眼他又哭丧着脸,喃喃自语道:“这也可以,真是。真是……”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了。

此时,已是十一月了。

天已入冬,寒风吹在身上,带着瑟瑟凉意。草木开始枯黄,天空也是­阴­沉沉的。看这架式,只怕不久会有大雨。

张绮想道:只怕今年到不了陈地了。

与兰陵王一起返陈,害得她对回到陈国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后,张绮再次在兰陵王地逼迫下吃了一碗羊­肉­。别说,这­肉­还真是大补,连吃两顿后,张绮的脸上便有了血­色­,身体也感觉到暖和一些了。只不过因为劳顿伤病而掉下去的­肉­,还没有完全补回来。

一边吃着饭,张绮一边看着外面的街景。纱帽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

瞟了她一眼,兰陵王站了起来,牵过她的手,“走吧。”

他牵着她,来到了街道中。

如今天黑得早,靖远城中的人,都趁着天还有点亮的时候,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的说笑,游的游玩。

张绮的手被兰陵王紧紧扣着,这般走在街头,在宛如流水般的人群中,听着众人的嘻笑低语,不知怎的,竟给张绮一种平实地感觉。

见张绮看着身边涌过的人流浅笑,兰陵王低沉地问道:“喜欢靖远城?”

张绮摇头,“不喜欢。”

听到她用这种清清软软的吴侬软语,拖着长长的尾音跟自己说话,兰陵王有点恍惚迷醉,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也放柔了,“为什么?”

“这是化外之境!”张绮显得有点气恼,她闷闷地说道:“狼也太多了,一点也没有陈国太平!”

这话一出,紧跟在两人身后的两个护卫,同时咳嗽起来。才咳嗽一声,一道寒光便逼视而来,他们迅速地转过头,努力地四下张望着,坚决不回头看向两人。

张绮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她咬着­唇­,嘟囔说道:“南方最好了,南方的城外没有狼呢。”

“哦?”扣着她的手紧了紧,兰陵王又问道:“伱喜欢南方哪个城?”

张绮歪头想了想,好半天才吭哧着说道:“繁华的,没有战乱的我都喜欢。”

这世上,有这样的地方吗?何况前不久又发生了日食……兰陵王垂眸看着张绮,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轻轻说道:“好,到了那样的城池,我们就停下来。”

不是到建康去吗?为什么到了那样的地方就停下来?张绮有点纳闷。

在靖远城休整四天,张绮也睡了四天的足觉后,队伍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上得官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明显多于平时。看来,很多商人想在大雪降临之前,做今年最后一笔生意了。

在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流,看到兰陵王率领的,一人两骑的­精­悍五百壮士,一个个先行警惕着。待发现他们行止有节,处事有度,又有不少心生枉想,竟是上前攀附。想要他们编入自己队列中。

兰陵王自是不肯。坐在马车中的他,悠哉悠哉地挥退众人后,转头看了一眼又开始打着眈的张绮,再望着一侧的枝叶凋零的树木,慢慢的,他的­唇­角扬起。

整整一年了,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平安喜乐。

目光一转,见张绮的小脑袋又开始一叩一叩的,兰陵王手臂一伸,把她强拉入怀。

就在他伸臂搂紧她的时候,睡得迷糊的张绮突然睁开眼,喜道:“我就知道是伱强拉的,我才不会睡着睡着就跑到伱身上了呢。”她还没有睡醒,双眼还强睁着。却笑得甚欢。

几乎是话音一落,兰陵王便沉沉地盯了她一眼。他威严地瞟着她,淡淡说道:“那又如何?”说罢。他锁紧双臂,让她更结实地贴着自己的胸口。

张绮眨了眨迷糊的双眼,浑沌的大脑也在想着:是啊,那又怎样?张绮闷了一会,整个人却实在太累了,抗不了一会又睡着了。

转眼,晚上又到了。

望着散落在荒原上,处处可见的帐蓬和火堆,张绮吁了一口气,暗暗忖道:今天晚上。不用怕狼了。

可能是见到兰陵王所领的这五百部卒太过­精­悍,这一日相处,又看出这五百人是纪律严明,举止有度的,不知不觉中,有不少小商队便起了依附之心。于是这五百人停下扎营时。他们也在附近停了下来。

又被逼着吃了一碗羊­肉­的张绮,缩手缩脚地钻进马车中。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这马车中已铺上了厚厚的兽皮和褥子,十分的舒服暖和。

钻到褥子中,张绮舒服地松了一口气。她侧过头,看着Сhā在马车四周燃烧的火把,望着远处兰陵王那站得笔直的,颀长的身影发了一会呆后,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沉入了睡梦之乡。

她睡得香,外面的兰陵王却一直没有睡。用过餐,就着烛火读了一会书,又听那个护卫讲了一些发生在他那大宅子里的大小事后。他便慢慢步入黑暗中,负着双手,望着天空上的星辰出神。

他没睡,有几个护卫也没有睡。其中一个护卫摸了摸后脑壳,向旁边的伙伴嘀咕道:“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学狼嚎了吧?”

另一个护卫也琢磨开来。不一会,他一摆手,说道:“先睡吧,这是郡王该烦恼的事!”

才这么说完,却见不远处的兰陵王招了招手。

先开口的护卫连忙屁颠屁颠地靠近。

黑暗中,兰陵王静静伫立,远处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他神态高贵,气度威严,整个人沉肃如山,透着一种不苟言笑的稳重。

“伱的坐骑呢?”

“在那边呢。”

“牵过来,把它系在马车旁。对了,顺便把那几个火把灭了。”

“啊?是。”那护卫小跑过去,牵着自己的马走向张绮所在的马车。此时,那马车已是孤零零立在夜­色­中,拉着马车的四匹马已按照惯例,牵到了一旁让它们休息了。

一边走,那护卫一边暗暗嘀咕道:“郡王这是弄的什么鬼?”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坐骑。这匹马很好啊,又有耐力又通人­性­,就是晚上有点失眠。

张绮睡得很香。

只是睡着睡着,她有点不安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旁边朝她喷着气,还时不时围着她走动着。而随着它地走动,一阵阵­阴­风嗖嗖卷来……

有鬼!

张绮瞬时睁大了眼。

马车外一片漆黑。

张绮颤抖着,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悄悄抬头,顺着那让她感觉不对的方向看去。就在这时,只见车帘一晃,却是黑压压的,一个巨大的头颅钻了进来。无边的黑暗底,张绮陡然对上它一双发着幽光的大眼!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在暗夜中骤然传来,四周的人刚是一凛,那叫声便是陡然一息。

有一些掀开帐蓬看来的人,正好瞟到那五百骑士队中,那个总是戴着纱帽的年轻首领,从一辆马车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妇­人,一边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着,一边大步走向了位于中间的,属于他的主帐……

☆、第185章遇到故人

第二天张绮醒来时,她的眼底下有点发青。

昨晚上缩在兰陵王的怀中哆嗦了半天,直到睡着,她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裳。

洗漱完,再次坐上马车后,张绮已对那些只带着几个仆人,便敢天涯流浪的文士剑客,无比的崇拜起来。

这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特别是晚上,那么那么的可怕,他们可真是无所畏惧啊。

因为心有余悸,上了路后,直是过了好一会,她才从兰陵王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勇敢的一个人坐在车厢另一侧。

一路上,那些一起同行的队伍中,时不时有人看向张绮。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见端凝如山的兰陵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们便是有心,也不敢上前了。

早晨还是雾茫茫的,临近中午时,红艳艳的太阳却升上了天空,晒得众人还有点躁热。

这时,兰陵王命令道:“加快行程。”

是要加速了,再不加速,只怕得在这苦寒之地过冬了。兰陵王瞟了一眼张绮那典型的,江南女子才有的娇弱身子。

“是。”

拥有一人两骑的队伍一喊加速,那是极快。在众商户失落的眼神中,五百人如风沙一样卷了出去。便是张绮所乘的马车,也因为拉车的是四匹神骏的良马,再加上车厢中只载两人,载得不重,那四匹马全力奔跑起来。马速也是极为惊人的。

只是半天,队伍便行驶了百来里。

不过,此时还没有出安定郡。

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张绮忍不住小声说道:“长恭,昨晚上那个怪物,伱看清是什么没有?”她咬着­唇­嘀咕道:“我后来想了想,怎么觉得像马?”惊魂稍定后。她越寻思,越觉得那怪物就是一匹马。

正翻看着兵书的兰陵王闻言抬起头来,他看了张绮一眼。淡淡说道:“那不是马!”只是四个字,只有四个字,一说完他便继续低头看书。

不是马。那是什么?陡然的,张绮感觉到外面渐转黑暗的天空,变得可怖起来!

夜晚,又降临了。

被颠了一晚的张绮,累得四肢都是酸的。用过晚餐后,她看了看铺得厚厚的,显得舒服无比的马车,又看了看不远处与众护卫低声说着话的兰陵王。牙一咬,从马车中抱着她最喜欢的那床缛子,还带了一块虎皮。低着头,大义凛然地走向兰陵王的帐蓬。

这人的胆子是越吓越小的,以前晚晚听狼嚎,昨晚又被那个黑影吓了一跳后,张绮的底气已虚。有时看到黑暗处都会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火焰照耀下,面目俊美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兰陵王,朝那鬼鬼崇崇,大义凛然的身影瞟了一下后,双眸明灿如星。

他慢慢垂眸,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刚把酒樽放下。抬头的他,便对上好几双古怪的目光。

盯了他们一眼,兰陵王淡淡命令道:“杨受成!”

“在。”

“他们几个今晚值夜,若有磕睡,唯伱是问!”

什么?

不去理会几张苦巴巴的脸,兰陵王站起身来,大步朝帐蓬走去。

走着走着,他却迟疑了。

站在帐蓬外,看着那印在帐蓬中的娇软身子,他喉结动了动,毅然转身离开。直到张绮完全入睡,他才放轻脚步,来到帐蓬中。

张绮睡了一觉醒来,照例发现自己躺在兰陵王的怀抱中,而他睡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那垂在腿侧的两手,标准得像刻印过。

抬起头,她怔怔地看着模糊的光亮中,兰陵王那俊美的面容,看着看着,她垂下双眸,放松地再次睡去。

转眼,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依然是个大好晴日,众骑继续加速急驰。

这一个晚上,张绮依然老老实实地离开马车,睡到了兰陵王的帐蓬中。虽然每次入睡前,她都是睡在角落里,与他隔了老远的。不过每次醒来,她必是在他的怀抱。

如此十多天,在罕有的,明灿灿的冬日暖阳中,五百人不断的急驰,终于,wωw奇Qìsuu書com网一行人离开了安定郡,来到了长安。

刚刚抵达长安,还没有进城,天空便迅速的­阴­霾起来,这时,一个护卫叫道:“下雪了!”

果然,天空开始下起了雪粒子。

幸好要进长安城了。张绮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来到这人群集居,既不怕野狼夜嚎,又不惧半夜鬼风的地方了!

在她的身边,兰陵王却蹙着眉,如果能再晴几日,就可以离开长安,进入下一个城。他不想这个难得的冬日,在长安这等地方度过。

转过头,他向身后喝道:“先进长安城,等晴了就走!”

“是。”

一入长安,五百铁骑也放松下来。扮成贩马的商户和护卫的他们,开始扯着嗓子商量着,进了城,到哪处红楼去快活一下。

只是一会,雪越发地下得大了,转眼间便飘满了马车,染白了天和地,更染白了众人。

众骑的步履更快了。

下午时,五百人终于进入了长安城。在那个熟悉庶务的护卫安排下,五百人住进了长安城最大的酒楼之一。

当他们用热水把自己洗得暖暖的,换了一袭­干­净的裳服时,街道已变得洁白一片,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一阵吆喝中,众护卫三五成群出了酒楼。经过与突厥人那一战,兰陵王的这些护卫一个个都肥得流油。便是张绮。现在也成了富人。兰陵王在杀了那个突厥头目后,顺手把他马背上的包袱都拿了来,现在扔给张绮在保管,是分属于兰陵王个人的财产。那包袱说起来不起眼,里面却装着数不清的珍玩玉器还有黄金,称起来足足有七八十斤。

这些突厥人从武威富户家中取来的财富,便是周军得去。也只是会充入国库,或者成为军资。兰陵王部自成立以来,便有制度。于敌寇身上所取财务,四成归军士自已,六成充作军资。

几乎是一夜之间。张绮成了巨富。当然,这些是兰陵王的东西,他扔给她,她便收着,可她没有动用。

也不知阿绿怎么样了?要不要现在与她联系呢?

看到她站在阁楼上,望着街道中三三两两的人影出神,兰陵王大步走来。

他靠着她,见她耳垂和手指都冻得通红,­唇­一抿命令道:“回去休息吧。”

张绮低声回道:“我还想看一会。”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就走。不一会。张绮背上一暖,却是一件狐裘披上了身。

扯过她,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尾都遮住,再把狐裘的系带扣紧,兰陵王牵着她温暖的手。道:“走吧。”

“去哪?”被他温柔的举动弄得恍惚着的张绮怔怔问道。

“随便走走。”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

一边走,张绮一边时不时地低下头,看着两只相扣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完美之极,扣着她的白皙滑­嫩­的小手,完美得如同雕刻出来的器物。都没有真实感。

两人便这样走着,漫步走在飞舞的大雪中。转眼间,两人的纱帽上,都堆了厚厚一层,狐裘更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张绮侧眸,看到兰陵王襟口处,他只着了两件中裳。

垂下眸,她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兰陵王应了一声,“好。”刚要提步,他看到张绮望着一侧角落瞪大了眼,不由顺眼看去。

站在角落的,是大小两个乞丐。那母亲披头散发,从鼻梁到口­唇­处,有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她衣衫破烂,穿着草鞋的脚趾露在外面,已冻得红肿不堪。

她正紧紧地搂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皮包骨头,冻得奄奄一息了。

看着那­妇­人无助地站在墙角处,蹲跪在那里,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心死成灰的麻木。兰陵王­唇­动了动,从怀中掏出几枚周国制的五泉正要上前,却听到张绮颤着声音唤道:“洇姐姐!”

几乎是突然的,张绮泪流满面,她喃喃唤道:“她是洇姐姐,她是张洇!”说着说着,她急急朝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乞丐走去。

那一日在陈国皇宫时,陛下设宴,把各大世家的出身不好的姑子赏给周齐两国来使。张府中,她与张洇都在其例。当时张洇被周国一个老头选走了的,没有想到,却在这里遇到她,她却是这番模样了。

张绮一个箭步冲到两个乞丐面前,在张洇抬起披头散发的­干­黄的脸,木然地看着她时,张绮瞟了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一眼,转头看向兰陵王。

她望着兰陵王,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救救这个孩子。”

她张着­唇­,沙哑的,凄然地说道:“这是我张府时,那个被周国使者选出来的姐姐……”她说到这里,张洇蓦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张绮。

张绮还在跟兰陵王说着话,因为心情激荡,她泪水掩也掩不尽,都模糊了她的视野。直直地看着兰陵王,她哽声道:“当时我与她一道赴选,我没有被人选中,她却来到了周地……长恭,阿绮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容颜尽毁地被人赶了出来,抱着孩子沦落街头为乞为丐。”

说罢,她慢慢的低下头,朝着他盈盈一福,颤声道:“请伱帮帮她。”

孩子看起来病得很重,只有通过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高明的大夫。

见张绮如此悲恸地求着自己,兰陵王的­唇­颤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一侧,让风吹­干­泛红的眼眶。不过转眼,他又回过头来。

大步走到张洇面前,从她的怀中抱过孩子,他大步朝前走去。

看到张绮拉着张洇跟上,兰陵王突然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对着张绮,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不会了!”

说出这六个字后,他继续大步而行。

☆、第186章遇到故人(二)

兰陵王只是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孩子,他本可以奔跑的,可他不能跑。张绮还在身后,他跑快了,她跟不上。

手中这个孩子,死了也就死了,张绮不能再丢。

张洇拖了太久,根本走不动,张绮也体力不够走不动。

就在双眼渐渐恢复光亮的张洇想开口求着兰陵王先走时,这时兰陵王走到一处马车前,他伸手把那缰绳一扣,沉声道:“老丈,借你的马车一用,二刻钟便可归还!”

他的话音一落,一个小胖子腾地掀开车帘,朝着纱帽遮头的兰陵王吼叫道:“混蛋,你说什么?你家阿父的车是你想叫就叫的吗?”转眼他瞟到了急急赶来,光是身段便美妙得让人咽­干­口噪的张绮,双眼一亮,伸手指着她叫道:“把你这个­妇­人给你阿父玩一天,阿父就借你马……”

那个“车”字还没有说出,陡然的,漫天雪花中,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寒森森的剑锋,指上了小胖子的咽喉!

这一下变故,实在是快如闪电。那小胖子脸­色­一白间,兰陵王已上前两步,他嗖地一声还剑入鞘,然后,右手一扯一扔,已提起那胖子扔到了街道中。

然后,他朝张绮两女命令道:“上车。”

“是。”张绮连忙扯着张洇上了马车。

兰陵王回过头来,见那驭夫爬了下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他求饶。兰陵王眉头一蹙,他上前两步,翻身跳上驭座,清喝一声,便驱着马车驶动开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那个小胖子从地上翻了两个滚,爬了起来。兰陵王那一扔,看起来凶猛,却恰到好处。把他摔到沟壑里雪厚处,竟是连皮毛也没有伤。

呆呆地看着发地扬长而去的自家马车,小胖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咽喉,记起那剑锋。那令人心寒胆战的森森死气,不由又向下一坐。

仓惶爬起,小胖子哇哇叫道:“快,扶我回去,快!”

那驭夫扶着他走了几步,颤声问道:“郎君,那马车?”

“别提马车。什么也别提。”他出自行商世家,眼力还是有的。那个帷帽遮面的男子那股华贵威严之气,那是他平生仅见的。那样的人,他们是惹不起的。想到这里,小胖子哆嗦着又说道:“我们快走,快走!”

在马车急速地行进中,张洇慢慢转过头,她看向张绮。­干­哑地唤道:“你是……阿绮?”那个身份比她还卑微的私生女?

张绮侧头,她摘下头上的纱帽,红着眼睛点头道:“阿洇。我是阿绮。”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震,张洇直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她喃喃说道:“你是阿绮?我居然遇到了阿绮?”

说到这里,也不知她想起什么,竟是悲从中来。不由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在张洇的哭泣声中,马车不一会来到了他们落住的酒楼。叫过几个护卫,令他们去请过大夫后。兰陵王把女孩交给张涸,对小二说道:“给这位夫人安排一下。”

“是。”

兰陵王转向另二个护卫,“她们是冻出的病。这个你们拿手,去帮忙处理一下。”

“是。”

大夫不一会就请来了,还一请就是两个。小女孩的病情也不重,只是又冻又饿,再加上先天体弱扛不住才出现这情况。

这时,有着丰富抗寒经验的护卫们。早把那小女孩从冻僵状态救转过来。大夫说了,只要再服一段时日的药,应是­性­命无碍。

张绮休息了一会,算算时间,现在张洇应该踏实了,也睡醒了。张绮跟兰陵王说了一声,便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中,张洇正呆呆地看着床塌上的女儿出神。听到脚步声,她急急转头。

此时的张洇,早已梳洗一新,整个人也因为吃过睡过,显得­精­神多了。只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把整张清秀的脸都衬得触目惊心。

见是张绮,张洇迅速地从床塌上站起,朝着她福了福后,哽声道:“绮妹妹再生之恩,姐姐这一辈子,怕是报不了了。”

张绮摇头,她走到塌前,望着睡在被子中,瘦小的脸青紫处处,好梦正酣的小女孩,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又有点红了。

悄悄转过头,睁大眼让风吹­干­,张绮再回过头来。

她对上了张洇怔怔看来的目光。

她的目光中,有羡慕,感激,也有着一种空洞。仿佛正深陷于回忆当中。

好一会,张洇才低声问道:“阿绮,那是你的夫君么?”说到“夫君”两字,她低低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袖子拭着眼角,张洇喃喃说道:“原来这世上的丈夫,也有对妻妾这般在意的。”

说到这里,张洇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抚上自己的伤口。

见她表情凄然中带着绝望,张绮动了动­唇­,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好一会,张绮才道:“姐姐不用伤心,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张洇感激地看着张绮,她没有想到,这一生还能遇到族妹。而且看样子,这个族妹过得很好。

在这个规定着宗族需彼此守望的时代,张洇遇上了一个愿意帮助她的族亲,便意味着找到了家。以后的事,自会有张绮帮助安排,她是不用忧心了。

想到这里,张洇又看了看床塌上睡得香香的女儿,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放松,同时涌出心头。

这时,她听到张绮轻声问道:“洇姐姐,是那个老男人的妻妾欺负了你吗?”

张洇点了点头,一提到往事,她的泪水便堵也堵不住,伸袖掩着脸,她哽咽道:“他很好­色­,府上足有妻妾五六十,我刚到周地,便被他扔到一旁不理了,生阿香时,他看也没有来看过,更没有给阿香上族谱。姐姐眼看衣食无着,便想用绣活换点银钱,谁知那绣活被府中的五夫人看中了,她把阿香抓起来打得遍体是伤,就是要姐姐把绣活传给她。姐姐没奈何,便教她了。谁曾想她一学会,便割花了姐姐的脸,还把姐姐和阿香都赶出了家门。她说,只有姐姐毁了容,当一辈子的乞丐,才永远永远没有向她报复的机会!”

听到这里,张绮冷笑道:“那男人姓什么?那五夫人又叫什么名字?”

张洇一怔,她听得出,张绮这是想要替她复仇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张绮良久,张洇突然捂着嘴,扑到张绮面前抱着她的腰,放声大哭道:“妹妹,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正在这时,房门一开,却听得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却是稳重平缓。可是这里刚哭,他便过来了!

张洇胡乱拭了一把泪,匆匆站起朝着兰陵王福了福,想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她遇上了最着紧她的那个人了。转眼她又想道:阿绮那么美,以她的姿­色­,做皇妃也是有多,这样的美人,只怕任何男人得了,也会着紧。

行完礼后,刚过一会,张洇迅速地抬起头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兰陵王那熟悉的,俊美绝伦的侧面,轻唤道:“你,你是兰陵王!”

她转过头,愕愕地看着张绮,惊道:“阿绮,你的夫君是兰陵王?”、

想当初,兰陵王刚来建康时,多少姑子堵在那里围观?每个姑子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入了这个绝世美男子的眼,成为他的心上人。

她们一定想不到,身份最为卑微的阿绮做到了。她已成了这个绝世美男心尖尖上的人!

面对张洇的询问,张绮不知如何是好,便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道:“阿洇,你那夫家叫什么名字,还有那五夫人呢?”

张洇想,她这是要自己说给兰陵王听,当下她又向这两人福了福,悄悄抹了把泪水后,低声说道:“他姓于,叫于能,他是周国的吏部尚书,三品官职,五夫人是钱氏。”

张绮恩了一声,又细问了几句,见床塌上的小女孩弱弱地唤着“母亲”,便交待几句后,与兰陵王出了房间。

走在雪地上,踩得那雪花格支格支的响。沉默了一阵后,张绮转过身来,她朝着兰陵王福了福,低声道:“长恭,你借几个人给我用一用,可好?”

“你想帮你族姐报仇?”

张绮垂眸,“是。”

“好,要多少?”

“二十人。”

“可以。”

“人由我挑。”

“可以。”

看到自己声音一落,张绮福了福后便急急转身,兰陵王突然唤道:“阿绮。”

张绮停下脚步。

望着她的身影,兰陵王想着自己扔给她,却被她原封不动地藏着的那个包袱,他负着双手,慢慢说道:“我得了你的清白身子,还令你失去孩儿,便是给你一万金也不为过。那些钱,你尽可动用。”

从那包袱中随便拿两样,都可以让她的族姐一生衣食无忧……他知道她无法拒绝。

张绮一僵,好一会,她才低下头,向他无声的福了福。

见她又要走,兰陵王缓缓说道:“那种腌脏之人,容易污了你的手,交给我吧。”

已承了他一次情,再承一次也不算什么。沉默了一会,张绮再次向他福了福。

☆、第187章“闹鬼的屋顶”

兰陵王的手段,直接而狠辣。

大雪封城的第三天,于尚书便被人赤身**的从红楼中抛了出来,大雪纷飞中,他不但光着身子,还下身血淋淋的,说是有人在青楼发生了争持,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变成了百多人的大械斗。然后这个于尚书很不幸的,正与红楼艳伎卿卿我我的他,突然一­棒­子被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便是这般光着身子被冻醒,下­体­也残了。

第四天,因于尚书的一病不起而闹得不可开交的于府中,几个妻妾闹了起来。于纷乱中,五夫人的院落起了一把火,急急赶回想救回自己的金银细软的她,路过花园时被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那伤口血淋淋的,深可见骨,左右两只眼睛,更是直接被划瞎了,右手也弄残了。

这还是其次,又失财又伤身的她一觉醒来,又听到一个消息,也搬到长安的,她的老家也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那大火起得十分突然,几个学会了刺绣绝活的侄女和父母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当然,那珍藏的张氏刺绣秘本,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

一夜之间,五夫人钱氏和她的家族,从云端彻底地跌落到了地狱中。毁了容失了财的五夫人,被彻底地排斥在外。在于府这么些年,她明里暗里不知害了多少人,那些人潜伏在她身周。虽然她有个嫁得不错的女儿,还不至于被赶出于府,可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动不了针线,看不到刺绣,无法让老家剩余的人再凭此发家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些被她怀恨在心的人,一日一日地让她和她的那两个忠仆尝受着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第三天。五夫人的两个忠仆,便一前一后意外落井身死。

五夫人的女儿,因为父母双亲都遇到这等惨事,也是备受煎熬着。特别是父亲这一伤,朝中便不会再用这等伤残之人,而随着父亲失势,她那女儿,也渐渐保不了她的大­妇­之位。

自身难保,刚刚嫁过去不足一年的新­妇­,也没有心情理会母亲的伤痛了。于仓惶奔走中。不到一个月,她便听到了她母亲急病而逝的消息。

而随着五夫人钱氏这一死,这一切的恩怨也有了个了结。便连钱氏曾经是从张洇的手中得到绣活一事,也彻底的淹没在历史上。当然,这是后话。

这些消息,张绮不用说,张洇住在酒楼的这几天,也天天从食客们的闲聊中听到了。

在她大哭一场后。张绮见天气转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她,从兰陵王的包袱中。拿了一粒夜明珠,一块玉佩,令护卫把它们折成四百一十两黄金后,张绮帮张洇在长安边郊买了一个院落。

有了这个院落,再拿着剩下的三百多两黄金,再谨慎寄卖她的绣品,张洇以后的日子,基本可以过得安康平稳了。便是给女儿置一笔不错的嫁妆,也够了。

……事实上,这也是想当然。张绮记得周国过了这十几年的好日子后,也因为昏君无能而陷入纷乱无序中。只是这个,张绮也是自身难保,自然更帮不了她了。

这几天,张绮悄悄地去阿绿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找过她,可没有找到。拦得一个婢女问了问。张绮这才得知,阿绿知道她在武威城失去踪影后,已逼着贺之仄带她去寻找了。

寻思了一会,张绮找到兰陵王,令他发出信鸽,告知阿绿自己还活着后,便把这件事放下了。

眼看着天空放晴,又听得护卫中­精­通气侯变化的人说了,此次会晴好个五六日,当下,兰陵王一行人便急急地动了身。

两匹马轮流着骑,日夜兼程之下,五日后,骑士们来到上州。

上州已邻近了长江流域,望着渐渐熟悉的道旁景­色­,张绮有些怔忡了。

这时,一个护卫靠近来,禀告道:“郡王,今晚又会下雪。”

兰陵王点了点头,命令道:“让大伙进城。”

“是。”

“告诉杨受成,在上州盘一间院子,先行安顿下来。”

陡然听到这句话,张绮愕然转头,她怔怔地看着兰陵王,嘴张了张。她想问,为什么要盘院子?准备在这里住下去么?

一行人进入了上州。上州一城,其实算不得繁华,特别是与长安邺城等都城相比,更显得普通。

见张绮打量着上州,兰陵王问道:“不喜欢这里?”

张绮低下头来,朝南边看了看,道:“还可以。”

那是不太喜欢了。

兰陵王制止准备去盘院子的杨受成。一行人在酒楼住了下来。

雪只下一天,第二天又晴了。问过那会看天象的护卫后,五百骑士再次起程,这一次,他们是昼夜急驰。

如此急奔,终于在四日后,一行人来到了荆州地带。而这里,已离建康不远了。

相似的江南景­色­,不同的口音,令得张绮一看到荆州城外来来往往的人流,便有点出神。

兰陵王朝她瞟了一眼,朝杨受成点了点头。

在杨受成急急去盘院子的时候,一行人在酒楼中住了下来。张绮颠覆数日,早就累得散了架,这一放松,便连睡了几晚好的。

四日后,杨受成已在荆州城的西区边郊处置了一个极大的院落。院落虽大,不过因为是在荆州这等地方,加上又不是中心城区,价钱就便宜多了,占地足有百多亩,前后十几井,花园­精­致,假山处处,被褥器皿一应俱全的院落,不过三四百两金。

院落布置好当日,兰陵王等人便住了进去。

望着张绮的身影,杨受成走过来问道:“郡王,这院子里原有的婢仆,要不要留一些?”

兰陵王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张绮没有人侍侯。

瞟了张绮一眼,兰陵王淡淡说道:“过阵吧。”

过阵?这个为什么还要过阵?

就在杨受成纳闷不已时,那个嘴碎的姓成的护卫连忙把他一扯,悄悄说道:“统领,这事不能急。”他朝兰陵王的方向看了一眼,挤眉弄眼地说道:“咱家郡王与张姬那个”他两手中指对了对,小小声说道:“还没有住在一块呢,你现在就把一切安排妥当,这不搅了郡王的如意算盘么?”

这话一出,杨受成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姓成的小子,又转头看向兰陵王,眼瞅着越发显得威严沉稳,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冷面郡王,他点头道:“怪不得郡王变了这么多。原来都是受了你小子的怂恿!”

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马上瞪大眼辩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我可不依的。郡王他老人家是什么人?那是顶顶聪明的人,统领我跟你说啊,论狡猾,我阿成现在是赶马也追上了郡王了!”

张绮来到正院。

这正院只有一进,兰陵王的主房旁那一间,被他定成了书房。而她自己的房间,给安排在第四间最靠边的厢房里。旁边树木森森,灌木成林,可以想象到了春夏之日,必是绿叶成荫,鲜花绽放的,张绮很喜欢。

她的房间中,兰陵王早令人布置好了,这一路她睡得习惯了的被褥虎皮,都叠在了塌上。房间中,散发着清香的竹炭已开始燃烧,配上冉冉升起的香炉,再是温暖如春。

坐在房间一侧,摊开那黑白棋盘,张绮又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长途奔涉,还真是不好受。

转眼间,入夜了。

天一黑,两个护卫便提着一个鸟笼大步走来。他们径直来到兰陵王面前,朗声道:“郡王,找到了那种喜欢啄木的鸟儿。”听人说,这种鸟,寒冷的时候不喜欢鸣叫,只是喜欢反复啄食一些木料。

兰陵王点了点头,他看了看,道:“不错,是这鸟儿。”书房的灯火下,他双眸明灿,“张姬应该出来用餐了,喂些食就放上去吧。”

“是。”

张绮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后,天已漆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望着在寒风中,雪花中飘摇的火堆,张绮一边呵着手,一边朝房中走去。

走到房中,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张绮有点怀念起阿绿来。不过转眼,她又把这奢侈的念头抛到一边。早就洗漱过的她,开始爬到床塌上睡起觉来。

被窝又暖又厚,故乡近在数百里,张绮这一觉十分的踏实。

睡着睡着,黑暗中,张绮突然睁大了双眼。

她慢慢的,慢慢地抬头看向屋顶处。

木制的屋顶上,此时不停地传来,“啄!啄!啄!”的木头敲打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屋顶!

在这夜半时分,有个什么东西像人敲门一样,“叩叩叩”的,反复的,不停地敲打着屋顶,竟是恁地­阴­森!

慢慢的,慢慢的,张绮双眼越瞪越大。

就在她屏着呼吸倾听时,那啄啄啄的敲打声中,配上一种顽固而­阴­森的爬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用爪子,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勾开屋顶,然后,破洞而入……

张绮的脸转眼苍白一片。

咬着牙,她蹑手蹑脚地爬出被塌,胡乱套了一件狐裘后,她猛然冲出了房门。

漫天雪花映白了天地。

张绮埋着头冲向只有三个房间之隔的主房处。她刚刚冲到主房门外,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大开,高大颀长的兰陵王只披着一件单衣走了出来。雪光中,他看着她的双眼,明亮而静谧。

☆、第188章惊动

见到张绮白着脸不停地哆嗦,他眉头一蹙,上前把她搂入怀中,然后带入了房间里。

他的房中温暖如春。被兰陵王紧紧抱在怀中,张绮有点羞愧,更多的也有着惊慌,她哑着声音说道:“长恭,我房子闹鬼。”她睁大水汪汪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真的,有鬼在用爪子挠屋顶!它还想进来,它还使劲地敲打着!”

她一下子委屈了,眼眶一红掉下泪来,“这地方一点也不好,还闹鬼。”转眼她又哽咽道:“路上也不好,一点也不好。”

兰陵王搂着她,他把她抱在自己的床塌上,伸手拉过被子把她严严实实盖上,然后给自己另外抱一床被子,与她头靠着头睡着,他侧头看着她,低语道:“有我在,不用怕。”他微微欠身,把蜡烛吹灭,又道:“睡吧。”

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平稳的呼吸和心跳,确实地安抚了张绮那颗被惊吓的心。当下,她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

雪下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大地一片银白。

睡得神清气足的张绮在洗漱过后,小心地瞄了一眼兰陵王,吭哧半天,还是低声说道:“长恭,我要换房间。”

“好。”

兰陵王地回答,平静而­干­脆。

当晚,张绮住进了新的房间。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再次睡到半晚时,那“啄啄啄”的空响声,还有爬挠声又后墙处响起来了!

那鬼还缠上她了!

再也受不了的张绮,一声尖叫冲出了房间,撞入了房门大开的兰陵王怀抱中。

抱着她放在床塌上后,张绮很久很久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她喃喃问道:“长恭,你说那是什么?”

提到那个半夜而来的怪声,她的脸白得如纸。“长恭,为什么我换了房间也有?”

黑暗中,兰陵王双手放在腹部,睡得板正而规矩。听到她的询问。他想了想后说道:“许是我们这些人,杀人过多,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东西如影随形而来,却不敢惹我们这些血气重的,而是缠着你这个属­阴­的­妇­人……”

说到这里,张绮越发怕了,她哆嗦起来。

看到她这么害怕。兰陵王暗叹一声,他拉开她的被子,把她搂入自己的怀抱中。一边抚着她的背,他一边温柔地说道:”别怕,别怕。有我在,别怕。”

闻着他熟悉的气息,听着他的安慰,张绮还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被兰陵王这么一说后。张绮已不敢一个人独居。

在她住进兰陵王的房间后,杨受成给这偌大的院落添了几十个婢仆……这阵子,他们的脏衣服都堆积成山了。呜呜,终于有人给他们洗衣煮饭了!

生活似是一下子进入了正轨。

在兰陵王的命令下,五百骑不再唤他郡王,而是称呼郎君,唤张绮作夫人。

清晨醒来,睡得迷迷糊糊眼睛还有点睁不开的张绮,洗漱过后,便坐在塌上让婢女给她梳着头发。

梳到一半时,张绮终于清醒了。感觉到身后一束目光,她回过头来。却是兰陵王,正在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梳头。

对上他的目光,陡然的,张绮记起了长安那日,他把自己掳去,逼着自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当着他的面梳发整妆……

往事想不得。一想便心潮起伏不能自己,张绮迅速地转过头来。

对着铜镜中看呆了去的婢女,张绮低声道:“轻一点。”

“啊?是,是。”新来的婢女不敢再看,她连忙低下头来。心中却在想着:也不知这郎君和夫人是哪里人?怎么都美成这样?

这时,张绮突然问道:“可有会整妆的?”她抚着额头上的那个伤疤。

“有有,婢子识得一个。”

“把她请来。”

“是。”

这时,兰陵王提步起身。

看到他走出房间,姓成的护卫几个急步跟上,他凑近兰陵王,笑嘻嘻地说道:“郡王,这几晚……”才说了几个字,陡然对上兰陵王横扫而来的眼神,他连忙闭上嘴。

这时,看着前方白茫茫的天空出神的兰陵王,突然的,低低地说道:“我真错了。”

“啊?郡王你说什么?”兰陵王没有回答。他只是负着手,静静地看着前方。

这几日里,他一直在寻思那个张洇的事,也寻思着张绮陡然遇到张洇时,那般流着泪,神态悲凉时所说的话。

也许,他是时候为她做些什么事了……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后,天空又晴了。不过这雪下得大,整个街道都成了白­色­的了。

这一天,兰陵王接到了护卫急急递来的一张纸条。看完那纸条后,他脸­色­有点难看。

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阁楼上,望着前方白茫茫的大地发呆,张绮慢慢走到他的身后。

听到她的脚步声,兰陵王徐徐说道:“阿绮,你觉得陛下那个人怎么样?”

张绮一怔,想了想才明白,他问的是齐国的国主。

看了一眼夹在他手指间的指条,张绮想了想后说道:“陛下他,似乎有点好­色­……”

她的声音一落,兰陵王便哑然失笑,他喃喃说道:“是啊,他有点好­色­。”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艰涩。

兰陵王顺手把那纸条递给了张绮。

张绮拿过一看,上面只有一段话,“主逼通昭信李后,曰:“若不从我,我杀尔儿。”后惧,从之。既而有娠。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愠曰:“儿岂不如邪!姊腹大,故不见儿。”后大惭,由是生女不举。帝横刀诟曰:“杀我女,我何得不杀尔儿!”对后以刀环筑杀绍德。后大哭。帝愈怒,­祼­后,乱挝之。后号天不已,帝命盛以绢囊,流血淋漉,投诸渠水。良久乃苏,犊车载送妙胜寺为尼。

武成帝逼着要和昭信李太后通­奸­,说:“如果不服从我,我就杀了你儿子!”李后害怕了。就屈从了他。不久李太后怀了孕。太原王高绍德入宫到了门口,见不到李太后,便生气地说:“孩儿我难道不知道吗?娘是肚子大了,所以才不出来见儿子。”李太后十分惭愧,因此生下了女儿后便弄死了。

武成帝横提着刀大骂:“你杀了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杀你儿子!”便当着李太后用刀砍杀了高绍德。李太后大哭失声。齐主更加愤怒,把李太后的衣服剥光。乱打了一气。

李太后呼天喊地,号哭不断,北齐武成帝命令人把她装在绢袋里,血沥沥拉拉从袋中渗了出来,连人带绢袋扔到渠水中浸泡,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齐主便用牛车把她载送到妙胜寺当了尼姑。

李太后就是李祖娥,当时张绮在邺城时。还有人把她与李太后相提并论。真论姿­色­,现在的张绮已胜过李祖娥一筹。

这纸条,勾起了张绮的一些记忆。

兰陵王慢慢回头。道:“宇文邕已回到了长安。”

张绮已很久没有想到过宇文邕了。当下,她随口“恩”了一声。

看着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他伸出手在她的秀发上轻轻抚摸着,慢慢说道:“别管了,那是齐地的事。”

张绮又恩了一声。

见她温柔如水的站在身侧,兰陵王目光明亮,“走,上街看看。”

“好。”

荆州城位于长江流域,鱼米之乡,在三国时。这里便是诸侯争战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它的繁华虽然远不及邺城长安那等国都,在州郡中,也是一等一的雄城。

荆州到建康还有一千六七百余里远。站在这里,也只能是遥望故乡。不过看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南人。听着那接近吴侬软语的腔调,张绮还是欢喜上了这里。

雪花漫天,不远处的街道中传来一阵歌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是了,今年周人与突厥那一战,不知又有多少白骨埋尸塞外。现在战争终于结束,那些人是在思念她们出征未归的丈夫。

这歌声一遍一遍的重复,到了后面,已隐隐有哭声传出。张绮听着听着,也不由跟着轻哼起来。

就在张绮轻轻哼唱时,突兀的,外面传来一个粗嘎的笑声,“这是谁家小娘子?声音恁地又娇又糯?定定是难得的美人儿了。”笑声中,一阵马车滚动声靠近来。紧接着,马车车帘一掀而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伸头看来。

这般坐在马车中,张绮也罢,兰陵王也罢,都没有戴上纱帽。

因此,那胖子一睁眼,便对上两张绝世容颜,他顿时一呆,不知不觉中大张的嘴,口水流了寸长!流口水的不止是这个胖子,在这个胖子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红光满面,做陈人打扮的小个子中年人,正勾着一个美貌少年,摇摇晃晃地走出酒,他陡然抬头,在惊鸿一眼间看到了兰陵王,当下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却只有这么一下,那车帘便又被风刮下。

就在那胖子口水长流,直得痴傻了去时,只听得空气中一阵寒风刮过,再然后,一柄寒森森的剑锋,抵住了那胖子的咽喉!

要害被制,那中年胖子一惊,他连忙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道:“某错了,某错了……”一边说,他一边小心地缩回了头。

看到他老实离开,兰陵王哼了一声,收剑还鞘。

转眼便把这一幕遗忘了的两人,没有注意到筹拥着四个护卫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那中年胖子此时已是一脸­阴­沉。他挥了挥手,在一个护卫靠近后,低声说道:“跟上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

“是。”

“他阿爷的,在荆州这块地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等绝­色­?”

当天晚上,那中年胖子便得到了消息,这消息十分详细,对方是什么时候进入荆州的,落脚在哪,共有多少人,­操­着什么口音,那是一清二楚。

当然,这等从那些外地人购置的奴婢口中,亲口流出来的消息,自然最是准确不过了。

皱着眉,那中年胖子转来转去,嘀咕道:“五百个军卒?齐地口音?那夫­妇­还如此美貌?”想了想后,他决定慎重对待,当下急急写了一封信,交给管事,命令道:“把这个速速送到荆州刺史梁显手中。”

“是。”

那管事一走,胖子摸着下巴啧啧说道:“是他们吧?这夫­妇­两人都是绝­色­,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第189章负不负责

马车中街道中转了一圈后,眼看雪越下越大,当下折了一个向,向着府中驶回。

格支格支的马车行进中,兰陵王的声音有点慵懒,“阿绮,你们在陈时,是怎么过冬天的?”

张绮正侧身歪着,拉过虎皮盖在身子上,闻言她想了想,回道:“就这样过的啊,冬天可冷呢,我常常睡一晚那被子还是冷的。”

这话一出,兰陵王陡然记起,她一直是在乡下长大的,到建康张府没多久,便随着队伍出使,然后与他在一起了。乡下的一个私生女儿,那日子能好到哪里去?这话却是他不该问了。

兰陵王不提也罢,他这一提,张绮才陡然记起,这个冬天,好似是她所过的,最温暖的一个。

荆州刺史府中。

自接到那个中年胖子的信后,荆州刺史梁显便派动人马,对兰陵王一行人调查起来。

调查结果,很快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静静地看着几张卷帛,年近五十的梁显挥了挥手,命令道:“叫阿雪过来。”

“是。”

不一会,一个娇腻的少女声音响起,“父亲,您找我?”

“是阿雪啊,进来吧。”

“是。”

一个十五六岁,肤白胜雪,长相美丽,做小姑打扮的少女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她一看到塌后的梁显,便朝他福了福,娇滴滴地唤道:“阿雪见过父亲。”

虽说唤着父亲,却语气恭敬而拘谨。

梁显把站在眼前的女儿,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片后,暗暗想道:虽然还比不上,不过也算难得的了。料那高长恭再是情种,面对唾手可得的佳人。还是会上钩的。

转眼他又忖道:据得来的消息称,高长恭这人在女人方面,本是个笨拙的。我这个计策虽然拙劣,对付他那等男人,应该还是能手到擒来。

当下。梁显温和地笑道:“雪儿。你可听过兰陵王这个名字?”

兰陵王?

梁雪嗖地抬起头来,她张着小嘴。惊道:“是齐国的兰陵郡王?孩儿听人说,他是当今天下第一美男。”

梁显笑得更温和了,他示意梁雪上前。扶着她的手。感觉到掌下的滑腻,梁显的大手在她的手背上抚摸着,轻轻说道:“父亲把你许给他,可好?”

什么?

梁雪一惊。好一会,她喃喃说道:“也不知他相不相得中女儿。”与任何少女一样。陡然听到自己会与这个天下闻名的美男子有所交际,梁雪的神­色­中,多多少少有了些渴望。特别如梁雪这种选择并不多的姑子,更是不由自主的,心口开始砰砰跳动起来。

“这你放心。”梁显笑道:“这个兰陵王外表虽俊,却不是一个风流人儿,并不善于与­妇­人打交道。阿雪只需按照为父的安排来,他一定会乖乖地娶了我的女儿回家!”到是那时……他慢慢眯起了双眼。

在荆州城度过了半个月后,天空又放晴了。

这一日,兰陵王正在书房中,说起荆州这地方还是有好处的,它是交道要道,又靠近陈国与齐国,几乎是三国之间有什么变化,在这里都可以很快就知道消息。当然,还是要通过人搜集的。

此刻,收集了一些消息的兰陵王,便蹙着眉在帛书上写着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杨受成的声音传来,“郡王,荆州刺史递上贴,说是知晓郡王前来,不胜荣幸,今日刺史府恰好有宴,请郡王携夫人赴宴。”

兰陵王慢慢放下毛笔,淡淡说道:“荆州刺史?连我的身份也调查清了?倒是好手段。”说到这里,他应道:“你告诉他们,今天晚上我会赴宴。”

“那夫人?”

“夫人就不必去了。”

“是。”

天空虽然放晴,可踩在雪地上,还是格支格支地响。把杨成受等人留在府第,兰陵王只带了八个护卫便来到了刺史府。

原来,今日恰好是荆州夫人的生日。兰陵王提前了一个时辰就把礼物和拜贴送上了。他无意与这些本地人周旋,也不想参加这等无聊的宴会。此番应约,不过是给这些地头蛇一个面子。

因此,兰陵王交待了护卫们几句后,在刺史府的管事地带领下,朝刺史大人所在的书房走去。

那管事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朝兰陵王看上了眼,看到这个参加宴会,面见刺史也不肯摘下纱帽的家伙,他心里不禁暗暗嘀咕。

来到正堂,请兰陵王坐下后,那管事便离开了,说是去请过刺史。

他是贵客,管事虽然离开,府中众仆可不敢轻忽,当下婢女们如穿花般走来,煮的煮酒,上的上茶,一时之间,堂房中暖气溶溶,春光明媚。

足足等了二刻钟,见那管事还没有回返,兰陵王眉头一蹙,站了起来。刚刚站起,一个欠身正准备饶过来给他上酒的婢女惊叫一声,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响,却是那暖得湿热的酒水,淋了兰陵王一身!

这般冬寒时节,酒水纵使温热,不过片刻便会冰寒彻骨。那婢女惊得脸孔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郎君,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不是故意的……”

“好了。”兰陵王打断她的话,淡淡说道:“府中可有衣裳,拿一套给我换上吧。”

“有,有的。”答话的,是急急赶过来的一个年长仆­妇­,她恭敬地说道:“郎君勿恼,我家小郎君与郎君一般高矮。”就到这里,她朝那跪在地上的婢女喝道:“还不起来带着郎君前去?”

“是,是。”

那婢女连忙站起,白着脸领着兰陵王越过一道走廊,又穿过一个天井,来到一处厢房里。

“就是这里?”

“是,是。”

兰陵王提步走进。这个厢房倒挺温暖。一走进去人都冒汗,厢房里面还有一个小套房,房门紧闭着。外面是一个耳旁。

看着那婢女递来的狐裘,把中裳和内裳扔远,兰陵王点了点头。他命令道:“出去吧!”

“是。”

那婢女一退。兰陵王便掩上房门,解去衣裳……

还别说。那樽酒水着实不小,那么一洒,里里外外三层衣裳都给湿透了。兰陵王蹙着眉。想了想。他还是把衣裳全部褪去。

就在他光着上身之时。突然间,从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里面有人!

兰陵王腾地转身!

他对上了一张美丽的脸孔,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做小姑打扮。她显然也在里面着裳,正衣裳半解。肚兜隐隐,雪白的肌肤在暖暖的炭火中若隐若现!

这是一副极美的景致,少女肌肤胜雪,映衬在粉红的,半解的肚兜下,那微微鼓起的两丘,那雪白的颈,那雪白的细小的腰肢,还有那浮在暖房中的暗香,构成了一具极具诱惑­性­的画面。

可以说,这样的诱惑,已是顶极的了。便是见惯美­色­的帝王,面对此刻的少女,也会赞叹一声“美人难得”。

陡然对上一个男人的半­祼­身子,还是一个如此俊美得宛如天神的男子,那少女羞红着脸,她似是忘了反应,张着小嘴,拢着外裳的手也松了开来,瞬时,她的外裳向腰下脱落,那半启的,诱人采撷的红­唇­,那挤得深深的雪白|­乳­沟,清楚地呈现在兰陵王的视野中。

“你?”少女轻叫了一声,泪花迅速地浮上她的眼眶。而不远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而且正是朝这个方向。

这一幕如此熟悉,那一年他刚得到张绮,在周国京都长安时,遇到过宇文月也是这情形,这模样!想当初,他遇到这等事竟是手足无措,还要派人把张绮急急请来。而张绮那次地应对,还真是让他喜欢。

想着想着,兰陵王扬起了­唇­。

他淡淡地瞟了那少女一眼,然后转过身,一边自在地拿起那­干­净的内裳中裳慢慢穿上,一边倾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个婢子唤道:“郎君,你可换好了?”

也不等兰陵王回答,那婢子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和一个中年仆­妇­。

兰陵王淡淡瞟了她们一眼,继续换着自己的裳。

几女来得甚快,当兰陵王把中裳系带扣上后,房门一晃,随着一阵寒风卷来,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这位郎君你?”

“七姑子,你怎么在这里?”

“七姑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七嘴八舌中,兰陵王听得身后的少女,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声中,质问声中,兰陵王依然理也不理,他低着头,动作优雅而平静地继续穿着裳。

这样一位华贵威严的贵公子,虽是一言不发,可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凌人气派,不知不觉中,众女的叫嚷声小了许多。

当他把狐裘穿上后,手一卷,便把自己的湿衣裳卷起,然后提步,在众女瞪大的双眼中,理也不理地朝外走去。

眼看着他便这般浑若无事人一样的离开,那中年仆­妇­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唤道:“郎君?你欺负了我家七姑子,便没有个说法吗?”

“说法?”兰陵王淡淡问道。几乎是他一开口,那还在哭泣着的少女,这时止了啜泣,她悄悄抬眸,含情凝睇地看向兰陵王,看看着看,小脸已然晕红,眸中更有喜意隐隐流泄: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这么俊。

中年仆­妇­上前一步,大声道:“当然。我家七姑子可是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岂能任由你这般欺侮了?郎君乃堂堂丈夫,不管如何,总得有个交待吧?”这话已是在直接质问:你到底负不负责?

☆、第190章表扬我吧

中年­妇­人的声音一落,那个衣裳半解的美丽少女急急跑来,随着她地跑动,那半露的**已如波涛般起伏。她跑到兰陵王面前,直气喘吁吁地冲到他身前三步处才停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后,少女低下头来,在泪水如珍珠儿流下双颊时,她的哽咽越发让人怜惜,“媪,别说了,别说了,这个郎君没有对我如何,让他走吧。”

嘴里说着让他离开,可这少女那半­祼­的娇躯,那含羞带怨的泪水,那声声哽咽,是如此楚楚动人,便是石人也会心动吧?

看着这少女,兰陵王也是低低一笑。他本来声音便极动听,容颜更是耀花了众女的眼,这么一笑,众女只觉得眼前光芒大盛,都有点错不开眼来。

那个少女更甚,她痴痴地看着兰陵王,张着小嘴,都忘记了继续流泪。

“交待么?”随着兰陵王低沉悦耳的嗓子吟出这三个字,转眼间,一道寒森森的光,便在众女眼前一划而过!

却是兰陵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佩剑出鞘,寒光闪烁中,兰陵王手腕一扬,轻飘飘的,也冷漠冰寒地,抵上了那个美丽少女的颈项!

……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

众女忘记了尖叫,甚至忘记了反应,她们一个个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兰陵王。这时的她们,只有奇怪,没有半点慌乱:所谓的交待。不过是把七姑子娶回去,他的宅子里也就多了一双筷子,似乎用不着拔剑相向吧?

惊愕中,不解中,甚至呆傻中,兰陵王­唇­角一扯,转眸瞟向那衣裳半解。玉体若隐若现的美丽少女。突然问道:“你是梁刺史的义女?”很多官员都喜欢收集一些美貌女子,从小教她们技艺,在关健时候。不是用来笼络得力的属下,便是用来行贿上官。而这些美貌女子,通常是以“义女”的身份出现。如三国的貂婵。便是王允的义女。

他怎么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的?众婢更惊了,被寒剑加颈的少女也是一惊,她顾不得卖弄姿­色­,哆嗦着说道:“是,是。”

“来到这房间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这,这他怎么也知道?少女的脸更白了。

在她迟疑时,兰陵王手腕一沉,随着寒森森的剑锋沉沉压来,他蓦地沉声一喝,“说。多久了!”

“有,有二柱香了。”

“很好。”兰陵王淡淡的夸奖了她一句,又问道:“是你义父让你藏在里面的?”

这句话,少女不敢答了。

她虽然白着脸不答,兰陵王却完全明白了。他剑锋慢慢上挑。随着他的手势。那被剑抵着咽喉的少女,不得不抬高下颌,再抬高下颌……

明明她的外裳都掉到地上了,明明她雪白的玉颈和腰肢,已完全呈现在他面前,明明她的双丘都晃荡着要挣脱肚兜的束缚……他那握着剑柄的手。怎么都抖也不抖一下?

蓦地,兰陵王声音一提,猛然喝道:“说——”

这一个说字,恁地杀气沉沉,恁地威严可怕!那少女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她尖叫一声,身不由已地应道:“是,是的。”

这两字一吐出,少女瘫坐在地,看着那兀自在眼前晃悠的血­色­剑锋,此时的少女,所有的绮梦和幻想已然全去,已泪如雨下。

兰陵王脚步一提,潇洒地走向门外。

没人敢阻拦了。

目送着他大步走出院落,众婢呆呆怔怔时,那管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看到兰陵王,他急急叫道:“郎君,郎君。”

在他地叫唤中,兰陵王止了步。他回过头,冷冷的,淡淡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管事,就在他的目光盯着那管事冷汗直冒时,兰陵王优美而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还请阁下转告你家刺史大人,他那个准备送给我的义女,长相差我家夫人多矣,高某实在相不中,还是他自己笑纳吧。”他­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却又冰冷刺骨,“对了,麻烦提醒你家大人一句。高某生平最恨­阴­谋,若有什么打算不妨明言。这般行事,惹得高某心情不好了,说不定手中的剑会不听使唤!”

说罢,他扬长而去。

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身影,那管事呆了一呆,转眼回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见过梁公。哼,这么简单的小事也做不好,看尔等如何自处!”

片刻后,梁显的身前,黑压压跪下一堆人。

梁显青着脸喝道:“废物!废物!连个血­色­方刚的年轻人也迷惑不了,要你何用?”这话一出,先前已被兰陵王吓得媚态全消的梁显脸白如雪,她瘫倒在地,用衣袖捂着脸,又是羞愧难当,又是悲伤的嘤嘤哭泣起来。

那个中年仆­妇­显然有点地位,她上前半步,轻声说道:“郎主,这怪不得阿雪。奴长得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那样的男人,女­色­诱他,怕是没甚作用。”

梁显听到这里,沉吟了会,挥了挥手,“出去出去,别哭得人心烦。”

轰走众人后,他走到几前写了一封帛书,喝道:“拿着它,交给杞简公!快去!”

“是。”

从刺史府出来后,兰陵王便直接去了正院。

暖洋洋的炭炉前,张绮正在刺绣。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把整张小脸衬白­嫩­­嫩­红朴朴,连那颜­色­浅了不少的疤痕,都似乎发着莹光。

这阵子在他的威胁下,张绮天天吃一碗羊­肉­,不但把落下的­肉­全部补回来了,似乎还胖了些。今天早晨,他便看到她愁眉苦脸的站在铜镜前,一边伸手捏着自己的小肚肚,一边念念有词的。

感觉到一阵寒风袭来,张绮抬起了头。看到是兰陵王,她慢慢站了起来。

不理会她每次看向他时,那复杂之极的眸光,兰陵王径自走到她面前,在旁边的塌上坐下后,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慢条斯理地抹拭起来。

他拭剑的动作,优雅沉稳,他坐在塌上的身影,特别的沉静。

终于,在一阵安静后,他等到了张绮的惊问声,“你怎么换裳了?”她咬着­唇­又说道:“这裳不合身,是别人家的吧?出了什么事?”她眼睛鼓鼓地看着他。

兰陵王慢慢抬起头来。

他面无表情地瞟了张绮一眼,淡淡说道:“刚从荆州刺史府来。”见张绮紧着自己,认真倾听着,兰陵王慢慢说道:“荆州刺史送了贴子来,贴子中道明了我的身份,于是我前去想见一见他。不曾想到,人没有见到,却被侍女突然洒了一身的酒……”

果不其然,张绮在听到“突然洒了一身的酒”时,双眼陡然睁得老大,眉毛也挑了起来,不但听得更认真了,那表情中,甚至有着紧张。

他这个­妇­人,敏感至斯。

收回思绪,兰陵王继续说道:“换裳的地方有点偏,我脱下衣裳正准备换上这身,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却是刺史府的七姑子也在那里换裳,还衣裳不整地与我对了个正着……”

腾地一下,张绮站了起来。

看到她瞪大的眼,兰陵王垂下眸,他慢慢拿过一侧的酒樽,优雅地抿了一口,动作之间,宛如行云流水,实在美到极致。

见他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品着美酒,仿佛遗忘了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绮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小小声问道:“后来呢?”突然间,她的咽中有点哽,“后来怎么样了?”

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完,她已眼泪汪汪,看向他的眼神中,又浮出了那无边的恼恨和气苦,还有恨……

兰陵王放下酒樽,慢慢说道:“没有后来。我把剑抵着她的咽喉,她就什么也招了,原来是荆州刺史,她的义父早就让她藏在房中等我前来,这是对我使出的一招美人计。”

明明很平常的话,张绮怎么听出,他语气中好象有点得意洋洋?

她怀疑地瞟向他。噫,他目光晶晶亮的,似乎真在等着她表扬呢。

再定神一看,坐在她旁边的,依然是正襟危坐,威严神武,面无表情的堂堂大将军。看来刚才只是幻觉。

虽是幻觉,张绮寻思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表扬他。毕竟比起以前,他进步太多了。

当下,张绮轻步上前,她蹲跪在他身前,持起他面前的酒樽给他斟了一盅酒。玉手捧着酒,张绮看着他温柔地说道:“长恭辛苦了,来,喝一口。”

娇软的声音,混在这暖洋洋的房间中,怎地如此醉人?兰陵王­唇­角不受控制的一场,接过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盅一放,兰陵王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低了些,软了些,“阿绮,跳一支舞给我看看好不好?就那春日舞。”声音绵和,带着某种缠人的撒娇和讨赏。

张绮别过头去。

看到她这样,兰陵王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今日的表现,便不值得一支舞?”失望的少年,声音中都带上郁恼了。

值得值得,可她对他恨深如海!

看到张绮的眼眶又开始泛泪,兰陵王想伸手帮她拭泪。手伸到半空,却停顿下来,只见他腾地站起,转眼却又觉得自己起身的动作太猛太响,便软声说道:“不跳就不跳,别哭。”

刚刚站起准备离去,他又回过头来,“阿绮,给我更衣。”

☆、第191章反猎

张绮上前,帮他换回了他自己的衣裳。

刚刚换好衣裳,杨受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刺史府派了管家来。”

兰陵王蹙着眉寻思了一会,淡淡说道:“让他稍侯。”

这时,张绮不解地问道:“那荆州刺史,为什么要用这个法子送义女给你?”兰陵王摇了摇头,道:“我已令人去收集消息了。”

傍晚时,兰陵王又回来了。

远远看到他进来,张绮连忙放下绣活迎上他,仰头看着他,她咬­唇­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没?”

瞟了一眼张绮,兰陵王道:“有点消息。”顿了顿,他说道:“杞简公宇文连也在荆州,在我走后不久,他便去了荆州刺史府。我刚才特意去看了一下,那个宇文连我们见过,便是刚到荆州时,我们在雪地里遇到的那个中年胖子,当时他还掀开马车车帘看了你我面目。你我的身份,应该是从宇文连的口中泄露出去的。”

把裘衣顺手交给张绮,兰陵王走到房间坐下,他一边品着美酒,一边看着忙着焚香暖衣的张绮,想了想,又说道:°“那宇文连认出你我身份,然后告知荆州刺史。然后荆州刺史邀我上门,然后想把他的义女送给我。”荆州刺史送女的动作虽然不好看,不过着实是送,只是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送出,而不能被自己拒绝罢了。

兰陵王蹙着眉,中指“叩叩叩”的敲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看到他站起,也在愁眉苦思的张绮迅速抬头,问道:“长恭,你想到了?”

她的声音如往常一样,软软的,酥酥的,尾音长长的吴侬软语,让人听了就心神俱醉……她也是个倔强的,离开陈国这么多年.虽然早就学会了周国齐国的官话,可不管说哪一种话,都把她的家乡语音加了进去,怎么听怎么软乎。

听到她开口,兰陵王抬起头来,他喜欢听她说话,生死几度,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也会由衷感到一种满足。的见张绮睁大媚光隐隐的眸看着自己,兰陵王微笑道:”恩.想到了。”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几上的地图,淡淡说道:“你想想,那宇文连既识出了我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地位,又知道武威城周人与突厥一战的内幕。”听到这里,张绮也明白了,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兰陵王继续说道:“做为一个官员,揣摩上意是为首要。想来,现在的宇文护也罢,宇文邕也罢.对于我这个敌国将军只有二手,要么收服要么杀了!”

他慢慢抽出佩剑,在那寒光闪烁中.沉沉说道:“二年多年,我拒过宇文护的笼络,武威时,我又拒了宇文邕的好意。想来他们已经明白,收服这路走不通了。既然收服不行,那只剩下另一条道路了!”

他轻哼一声,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冷冷说道:“那就是.杀了我。”

他看向张绮.杀了他不但能媚好于上,还能得到张绮这个绝­色­美人……以宇文连的地位权势.从自己手中得到张绮后,根本用不着献给宇文邕这个傀儡皇帝.他完全可以自己享用。而这事便是捅到大冢宰宇文护耳里,宇文护也只会付诸一笑!

不过杀他也不容易,因为他的身边不仅有五百­精­卒,还因为荆州一地与齐国离得不远,他们动手时稍漏风声,便会激来两国交战。要知道,如今周国在与突厥的火拼中实力急速下降,齐国和陈国,应该会很希望找到个借口来落井下石的。便是不顾及这个,兰陵王也毕竟是齐国堂堂郡王,是齐国将帅,以他的身份被周地官员暗杀,这可是能引发纷争的大事。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软化他,再用一种隐密的,旁人无法侦知的手段暗杀了他。而送一个美人给他,可以说是软化之策中最好使的。又因为兰陵王对张绮的痴情举世皆知,当面送美人,他必然不会接收,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迫他接受这个美人。只要接受了,不管是在婚宴上暗杀,还是通过美人之手取他­性­命,或平时交游时杀他,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轻而易举。

兰陵王说到这里,转头一看,却见张绮怔怔地看着自己。

他眉峰微紧,问道:“在想什么?”

“你真聪明!”张绮低低说道,她没有想到,仅凭收集到的这一点点信息,他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事来!

咬着­唇­看着他,张绮轻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想了想,她又道:“要么,道路一通我们就离开荆州城?”

在她的目光中,兰陵王摇了摇头。他还剑入鞘,淡淡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我自会处置。”说罢,身子一旋走了出去。

大雪过后的荆州城,狠狠晴了几天。而自那日刺史府的管家上门赔过罪,荆州刺史又特意约了个时间与兰陵王见过面赔了罪后,那件事也就揭过不题了。

……话说回来,天下间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要不是他兰陵王痴情之情传于天下,也不至于他荆州刺史要送他一个义女,还得膀这种手段。于情于理,兰陵王也不至于因这件小事便记恨于他。

前疑尽释后,兰陵王与刺史梁显还有宇文连的交往也频繁起来。

除了与这两个人有交往,这几日,张绮还听到了一个陈国人的名字,靖安侯陈烈。那个靖安侯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兰陵王,这几日′竟是频频上门求见,便是屡次被拒,也毫不气馁。

又是一个白日灼灼的晴好之日,望着前方雪溶得差不多了的大山,宇文连朝仅带着四个护卫的兰陵王瞟了一眼,把马鞭朝前方一指,笑道:“这些天也闷得慌了,看这山上的雪也溶得差不多了,两位.我们不如进山一猎如何?”

冬季狩猎,确实是齐周两地贵族的嗜好,因此宇文连的声音一落,梁显抚着长须也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这冬日沉沉,实是闷得我骨头都硬了。”

他转头看向兰陵王,微笑道:“郡王兴致如何?”

兰陵王身为武将,对这等事自是不会推辞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应道:“好啊。”°

这话一出.宇文连的­唇­角慢慢扯出了一朵漩涡。

三人都是位高权重,扈从无数,这决定一下,便马上张罗起来。不一会,十几条猎狗,还有百来个手持弓箭的护卫便站在了三人的后面。

“出发!”随着东道主梁显一声轻喝,众人赶着猎狗冲向山林中。

林中树枝遍布,雪堆处处,实是不适合骑马。来到山脚下时,兰陵王跳下马背.令两个护卫留在原地看守马匹后,他带着另两个护卫,跟在同样下了马背的梁显和宇文连身后.向山上走去。

眼前这山,看起来不大,真走进去,却是山深林密,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中,那些驱赶着猎狗的护卫们,已是越冲越快,越冲越快.转眼间.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丛林中。

不一会,林中传来众猎狗的狂吠声.听到那吠声,宇文连叫道:“大善.有猎物出现了!”说罢,他急急窜入树林。

梁显见状哈哈一笑,也跟着追了上去。

与他们不同,兰陵王这个武将,一直是不以为然的,见到猎物,他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追了几百步,梁显回头瞟了一眼在后面信步而来的兰陵王,扯着­唇­角冷笑一声。

当下,两个位高权重,养尊处优多年的大周官员,开始向另一侧角落退去。一边退,梁显一边小声说道:“人已引到这里来了,时机一到便动手吧。”

宇文连压低声音哈哈一笑,­淫­笑道:“梁兄尽管动手。虽然天寒地冻的,可我一想到那个­色­倾天下的张氏,这心便痒着呢。”

梁显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

说笑时,兰陵王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而这两人,更是大步退向早就准备好了马匹的一处避风山坳。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急急跑来,他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大声道:“禀国公,前方出现一个六人小队。”他刚说到这里,不远处,传来一个齐国口音的大嚷声,似是一个人正在叫道:“你们走错方向了,郡王在这里!”

梁显两人都会听齐语,闻言脸­色­一沉,那宇文连哼道:“是来寻兰陵王的?”他眼睛一­阴­,命令道:“一并杀了!”他转向宇文连,右手向下一砍,沉声道:“梁兄,升官发财本需冒险,如此机会,怕是以后不会再有!”

这话一出,梁显不再犹豫了,他头一点,命令道:“令卫队出动,杀了那几人!”

“是。”

那护卫领了命令后,急急步入丛林。随着他进去不久,一阵弓弩声穿透重林,嗖嗖传来。伴随着弓弩声的,还有一声声惨叫!

梁显的人做事还真是利落。宇文连赞一声,和梁显一道冲入了树林中。

前方的山坡上,几个血淋淋的尸体把雪地都染红了。看到他们走近,十几个护卫筹拥而上。

梁显为人谨慎,他大步走向那山坡。

刚刚走上山坡,他便是目光一凝,只见前方一里路远的蜿蜒山道处,十几个黑­色­的人影正四散而逃。

不好,莫不是打草惊蛇了?

梁显一惊,恰好这时,他脚下的一个尸体挪动了几下,呻吟起来。

梁显急急低头。

这一低头,他对上一个中了弩箭还没有彻底死去的汉子,那汉子显然认出了他,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后,恨声说道:“梁刺史!我家侯爷怎么冒犯你了?你杀了他,就不怕引起陈国与周国的战争吗?”

梁显脸­色­一白,他急急问道:“侯爷?什么侯爷?你们是陈国人?”

那汉子吐着血沫,哈哈笑道:“不错,我们正是陈国人。我家主人便是陈国靖安侯!他奉陛下之令出使周地,被风雪阻于荆州。原本今日只是想来打打猎玩玩,却被你们狠心­射­杀!等着吧,我们的人已经逃了,他们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传给吾皇的。”

☆、第192章原来是他在算计

听到这里,梁显倒退一步,而大步走来的宇文连,也是脸无人­色­!

这个靖安侯身为使节,却在这冬雪之日还滞留于荆州,还有闲心打猎,显然是个声­色­犬马不务正业的。可便是这样的人,也不是他们能诛杀的!要知道,这一次周国与突厥大战中,元气大伤,陈齐两国,那是恨不能找到借口来进攻周地啊!

而现在,他们竟是把这个借口,生生地双手捧到了陈人手中!

两个权臣面面相觑了一会,突然的,梁显跳起来嘶叫道:“快追!所有人都追上去,务必把那些陈人全歼!”

他这话一出,宇文连也清醒了,于今之计,只能是杀人灭口了。当下他也向左右急急命令道:“来人,来人,全部追上去,一定要把那些陈人一个不留的杀了!去,快去!”说到最后,他已是嘶吼!

就在两人暴跳着下令时,突然的,山林中传来一个沉冷而舒缓的声音,“不必了!”

梁显两人急急转头。

在他们瞪大的双眼中,兰陵王带着两个护卫,从雪林中慢慢走了过来。他负着双手,俊美得让男人看了也目眩的脸孔上没有丝毫表情。

似是没有注意到两人急急变青的脸­色­,兰陵王信步走上山坡,他走到几个陈人尸体面前,朝那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陈人瞟了一眼后。走到另外一旁,朝那个高大肥胖,却穿了一身普通护卫装的尸体重重踢了脚,淡淡说道:“不用追出了,他们已经逃走了。”

“你,你怎么知道?”

按住不安,梁显小心地问道。

兰陵王负着双手。淡淡说道:“靖安侯是我引上山的。”梁显两人瞬时瞪大了眼。转眼,梁显惊醒过来:有可能,传闻中,这个陈国的靖安侯极好男­色­。是了,他这次在我荆州之地停留。也是为了一个娈童。只恨当时属下向他报告过此事时。他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有往心上放……

在两个周国权臣时青时白的脸­色­中。兰陵王继续说道:“至于刚才逃走的那几十个随从,我的人会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此刻已骑着马逃得远了。所以。你们追不上了。”

他慢慢回头。目光冰寒地看着梁显和宇文连两人,好一会,他声音放低,“高某平生最恨­阴­谋!然。如果有人对我使用­阴­谋,那高某也很乐意让他自己也尝尝这等滋味!”

说到这里。他优雅转身,“想来不过多久,陈国也罢,齐国也罢,会对两位所行之事齐力声讨,中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只怕又要再起烽火了。梁公,宇文公,我看你们还是尽快回府,想想怎么应付宇文护的震怒吧!”

说罢,他领着两个护卫,施施然地从两人的面前走开。

此刻,不管是梁显还是宇文连,身边都是数十上百的护卫,可是他们想也没有想过,要对这个仅带着两个护卫的齐国郡王动手。

……因为,他连陈国靖安侯也算计到了,显然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便是杀了他,也没有办法遮得住他那五百­精­骑的悠悠之口。而只要有一人把兰陵王在荆州遇刺的消息传回齐国,那后果就是,齐国与陈国一样勃然大怒,进而声讨周国。

周人,刚刚经过突厥之乱,国力大耗的周人,已经不起又一场大战了!

可以说,他们不但不能杀他,还要想法设法的讨好兰陵王,让他息怒,让他放弃劝诱齐主攻击周国的想法!

想着那重重利害关系,越想越是绝望的两个权臣,看着兰陵王大步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是心死如灰。

是谁说的,齐国兰陵王有勇无谋,极易谋算?

他们不过是揣摩了一下上意,觉得宇文护和宇文邕会乐于看到高长恭的尸体。他用得着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生地把陈周二国拖入战火吗?

是谁说,齐国兰陵王禀­性­忠厚的?

在一阵绝望的安静中,梁显突然说道:“宇文兄,这一次可被你害惨了!”

他额头上冷汗不停地流着,拭也拭不尽,脸­色­已灰败一片,“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保得住这条­性­命?”头上的乌纱帽多半是保不住了,唯今之计,也只能想方设法让大冢宰息怒,以图他日东山再起之时。

兰陵王回到了府第中。

一入门,他便问道:“张姬在忙什么?”

这都是他的习惯了,每次必问。兼任管事的杨受成躬身回道:“在发呆呢。”

又在发呆?

兰陵王提步朝寝院走去。

看着他急步而行,杨受成想了想,认真说道:”郡王何不把准备和离之事告知张姬?”这是第二个人这般劝他了。

兰陵王止步。

他回头看着杨受成,沉默了一会,他徐徐说道:“我想等郑氏愿意和离了再说此事。”他抿着­唇­,淡淡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把还没有做到的事空自承诺?”

甩下杨受成,兰陵王来到了院落中。

穿得厚厚的,里三层外三层都包成了一个雪球的张绮,正拔拉着几上的一个茶盅寻思着什么,直到兰陵王走近,她都没有察觉。

张绮是在寻思,不管是在齐地还是长安,或者是现在,一有空闲,她便坐立不安着。

她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增加实力,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生死荣辱系于一个男人。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她能做什么。

像现在,她出入都有兰陵王的护卫跟着,到外面收买那些受过苦难的人吧,那些护卫还会担心接触她的人中,有刺客或胸怀­阴­谋的呢。说是收买兰陵王自己的属下吧,她这种女流之辈的人格魅力,又哪里是兰陵王这种与他们共过生死的袍泽之情能替代的?

至于赚钱,那已没有必要了。现在兰陵王的钱都放在她的手里,她要拿走随时都可以。可在这样的世道,只有钱没有强而有力的武力保护,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或者被践踏!

这是一种悲哀,两世为人,她都想不出在这个世道上,如她这样长相这样实力的独身­妇­人,能做些什么增加自己实力的事?

也不知寻思了多久,张绮陡然感到不对,便抬起头来。

她对上静静看着她的兰陵王。

与他相识太久,哪怕只看他一眼,她也能分辨出他是喜是怒还是有忧思。

看他一眼,张绮问道:“长恭,你刚才出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转眼她明白了,马上站起,“是不是那个荆州刺史的事?你是怎么应对的?”

兰陵王笑了笑,他伸手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已经结束了。”他的阿绮,那主意是这么好打的么?不理会也就罢了,一旦出手,就必须是雷霆一击!不一下子打疼了,打狠了,打得他们周人一想到此事,就连牙根都疼上几天,那他以后还怎么去护着更见美丽的阿绮?

他不解释,张绮只好疑惑着。

接下来,这个临时的府第一下子变得热闹了,几乎天天都有刺史府的人登门拜访,还有那个什么杞简公,对上兰陵王时,也是点头哈腰不已。

偌大的荆州城,再也没有比那两个势力还大的官了。他们如此,那些下属官吏自然也是跟着来。于是,饶是兰陵王一直冷着脸,对所有人不假辞­色­,可天天上门求见的,送礼物的,想通过她的门路讨好的,那是络绎不绝。

在这种热闹中,新年到了。

早早的,杨受成便把府第布置得张灯结彩,婢仆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裳。

张绮站在院落里,静静地看着兴高采烈的婢仆们。

她这是第一次过新年。以往在乡下时,每逢新年,她便被关了起来……亲戚朋友来来往往,高朋满座的大好日子,没有的让她这种晦气人扫了兴。

兰陵王大步走来,远远的,他便看到穿着厚厚的裘衣的张绮,歪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忙活着。

多久了?他都没有见到她这么笑过。

他加快了脚步。

来到她身后,他轻声唤道:“阿绮。”张绮回头。

兰陵王上前牵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冰?想出去走走吗?”张绮仰着脸看着他,轻轻“恩”了一声。

两人行走在荆州街道中,这时,天下又飘起了雪花。

这是一种很安逸的感觉,两人都没有说法,只是这样手牵着手走着。

走了一会,张绮低下头来看着两只紧握的手。自从重逢以来,无数个夜晚,兰陵王便是把她抱在怀中,都没有碰过她,端方规矩得宛如,呃太监。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样地行为,慢慢地让张绮的心有点暖。他是怕她生气吧,怕她又拒他于千里之外吧?所以每天晚上,那么辛苦也强自忍耐着。

两人静静地行走在雪地上,随着他们地走动,一阵格支格支的脆响不时传来,这时脚步落在雪地传来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那人影冲得极快,如旋风一样,转眼便冲到了两人面前。

然后,只听得“扑通”一声,来人跪倒在雪地上,就在这街道中,向着张绮,向着兰陵王,以五体投地之势趴伏在他们脚下,哽咽起来。

直到这时,张绮才发现,跪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皮肤特别白皙的少女。这个少女身着华贵做姑子打扮。这般跪伏着,那臀部高高翘起,形成一个极具诱惑­性­的弧度。

☆、第193章为卿扬名

少女砰砰砰地向两人磕了几个头后,抬起那美丽的脸蛋,楚楚可怜地看着张绮,看着兰陵王,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那泪水哗啦啦地流下面颊,几乎糊住了她的小脸时,又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虽然雪花铺了一地,她这般磕着头,还是很快便额头发青。

张绮转过头看向兰陵王。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是真正的没有表情,很显然,眼前这少女的一番举动,并没有打动他。

见张绮看来,兰陵王蹙了蹙眉,“走吧。”说罢,他牵着张绮的手向一侧走去。

看到他理也不理自己,那少女凄然地叫了一声,朝着张绮唤道:“夫人,夫人,是贱妾错了,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一声又一声,只是看着张绮,只是不停地向张绮磕头。看来,她知道兰陵王心如铁石,却是想从张绮这里打开一条路了。

自那少女冲出来时,街道中不多的行人已络绎向这边看来。现在,那些三三两两的人正是远远围上,朝着这里指指点点的。此刻看到这少女向张绮苦苦哀求,有几人尖着嗓子叫道:“真可怜。”“那个夫人有没有心啊?人家这样求你,怎么无动于衷的?”“看身段也是个大美人儿,怎么心这么狠?”“太过份了,人家这样求,都理也不理。”

一声又一声的议论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到了后面,几乎令得别的围观者也对张绮指责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责骂声中,仿佛张绮不立马无条件的原谅那少女,不扶着她说一通大义凛然的话,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这样的责骂,配上那少女不停地流泪,不停地磕头声。真成了这漫天雪花中的一景,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围来。

张绮任由兰陵王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看着兰陵王,等着他开口。这个少女虽然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说她做错了什么,要张绮饶什么命。不过以她的聪慧,自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少女,便是荆州刺史府中。那个曾经想要赖给兰陵王的刺史的义女。

……这事,现在已不是普通的儿女之争,而是上升到家国利益之事。张绮一个­妇­人,自是不会妄动怜悯之心,去­干­涉兰陵王的决策。

因此,在那少女悲凄的哭泣声中,砰砰砰地磕头声中,四周的指责唾骂导声中。两人却是渐渐远去。

眼看着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少女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号后,突然尖着嗓子哭道:“张夫人。你如果不愿意原谅阿雪,阿雪马上死给你看!”

话音一落,她抽出一柄短剑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随着少女的这个动作,人群发出一阵倒抽气声,同时,还有十几人不约而同地朝张绮叫道:“你这毒­妇­。”“你这­妇­人恁地狠心!”“你这­妇­人怎么眼睁睁……”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乱七八糟地唾骂中,兰陵王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他目光如电,冰冷地扫过咒骂的众人。

在他的目光下。那些路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慢慢住了声。

兰陵王转头看向那个少女阿雪。

他松开张绮的手,缓步走向阿雪。见他终于正视自己,终于向自己走来,阿雪灰白的脸马上变得红通通的,她睁大双眼。又是兴奋又是充满希翼和渴望地看着兰陵王,少女的瞳仁中,隐隐还有着某种隐密的期待。

在阿雪的期待中,兰陵王走到了她面前。

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一入手,便映照着雪光,变幻出流离七彩。

这时,兰陵王手腕一扬。就在一阵齐刷刷的尖叫声中,他“卟”的一声,那寒森森的剑锋,竟是­干­脆利落,又­阴­狠无情地割断了阿雪的咽喉!

鲜血冲天而起,转眼便把脚下的雪地染得通红。随着瞪大了双眼,那隐密的喜悦还来不及消逝的阿雪尸体载倒于地,兰陵王掏出手帕,慢慢拭去剑锋上的血迹。

这时,四周已呕吐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在这些杂乱的,惊恐的声音中,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停后退,后退……慢慢收回目光,“嗖”地一声寒剑入鞘,兰陵王低沉的,徐徐地说道:“那一日高某便说了,此生最恨­阴­谋!转告梁显和宇文连,他们最大的错,便是把主意打到我夫人身上,还出言污辱于她……”

他还没有说完,那几个混在人群中,刚才指责咒骂张绮最为厉害的路人,已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在地上,一边朝着他不停磕头,一边求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郡王息怒!息怒!”

“此事错在我等,求郡王手下留情!”

“郡王息怒!我等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兰陵王冷冷丢下一句,转身走到张绮面前,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那两人越去越远的背影,一辆马车中,宇文连那肥胖的脸抖成了一团。这又是他的主意,不用想他也知道,回去后,纵使梁显对他的身份还有一些忌惮,这一次也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痛骂了。

宇文连白着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兰陵王远去的身影,这时,外面传来他一个心腹颤抖得几不成腔的声音,“您看现在怎么办?”

宇文连咬紧牙关,好一会才颓然向后一倒,在两侧婢仆的惊慌中,他苦涩地说道:“这个高长恭,简直就是个疯子,疯子!”自古有言: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是雄,杀得万万人,方是雄中雄。而兰陵王这种杀得万万人的,便是那雄中雄。在他的字典中,早已不存在心慈手软四个字。所以,他把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定在了身为­妇­人的张氏身上。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样一做,反而更加激怒了兰陵王。

从刚才兰陵王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之所以震怒,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当着这么多路人的面格杀了阿雪,便是因为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张绮头上,便是因为他们想通过梁雪的眼泪。跪拜,还有旁人的咒骂来逼得那个张氏心软。这着他前思后想,自认为很是不错的苦­肉­计,最终,却因为高长恭那厮的极端护短而弄巧成拙!

对一个姬妾出身的女人看得如珍似宝,不能容忍她受半点委屈,这样的男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咬了咬牙,已经绝望的宇文连只有最后一招了,“去刺史府!”

张绮和兰陵王两人回到府中不过半个时辰,便接待了两位极为特殊的客人。

在这冰天雪地中,却赤着上身,身上绑着荆条的荆州刺史和杞简公宇文过来了。当然,他们还是自重身份,这一路是坐着马车过来的。直到入了府门。才走下马车,脱下衣裳,露出他们被荆条绑着的肥胖身形。

两个周国权臣低着头。在府中众人的瞪目结舌中,在杨受成地带领下来到主院外后,便同时跪了下来。

——这一跪,只希望能让高长恭原谅他们先前的过错,不去策动齐主兴兵犯周。

——这一跪,只希望能让刚刚经历过战争的周地,免去一场生灵涂炭!毕竟,陈人向来软弱,只要齐人不牵头进攻周国,想来通过赔罪和金偿等手段。还是可以免去一场战乱的。

而所有所有的关健,便在于房中那个年轻的,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能不能就此原谅他们。

也不知跪了多久,兰陵王走了出来。

看着这两个周国重臣,终于,他长叹一口气。上前一一扶起两人,说道:“两位何至如此?这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出了疾病。”

不等两人开口,高长恭又温和地说道:“我夫人心软,她看不得两位长者这般。因此长恭想了想,以前之事,便一笔勾销罢。”

两人大喜,在梁显的呵呵笑声,宇文连的再三陪罪中,兰陵王迎着二人入了书房,让他们各自穿好衣裳后,摆上宴席,一樽美酒下肚,便算是化敌为友了。

半个时辰后,各自换上了华服,放下了心头巨石的两位周国重臣上了马车,而兰陵王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府门。

他回来时,张绮正站在门口目光晶亮地望着。看到他走来,她碎步迎上,忍不住问道:“长恭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兰陵王伸手牵着她的手,进了书房后,才慢慢说道:“我深知陛下的为人,别说现在周国虚弱,便是周国内乱,齐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他也不会兴兵。”他冷笑道:“高湛那人,有小­阴­谋而无大志向,又素喜醇酒美人,如今行事,已越发疯癫。”

说到这里,他闭紧了­唇­。

原来他从来就知道,齐国不会出兵啊?那他还那么言辞咄咄,直逼得两个周国重臣不顾体面的负荆请罪?

兰陵王伸手在张绮的手背上拍了拍,轻声说道:“阿绮无需同情那两个老狐狸。你以为刚才那女子雪地一跪后还会有活路?哼,他们只怕早就盘算好了,只要我一松口,便可立马对所有知情人,还有看到他们狼狈一面的人下手诛杀!倒也不是防着宇文护知道此事,这是防也防不住的,而是上位者的尊严必须维护罢了。”

张绮明白过来,便是兰陵王原谅了他们,可陈国使者杀也杀了,那事瞒是瞒不过的。现在齐国不会因此事起兵后,宇文护对他们惩罚便会相应的小许多。如果再通过外交手段令得陈国息声,那宇文连和梁显的位置,也就是降几降,乌纱帽终还会有一顶戴上。

兰陵王向房中走去,走了几步,见张绮没有跟上。他回头看来。

这一回头,他对上张绮怔怔凝视的目光。这目光有点复杂,也有点陌生。看着她,兰陵王微笑道:“阿绮在想什么?”

张绮垂眸,她朝他无声的福了福,也没有回答他地问话,而是轻笑道:“恭喜郡王,自此以后,只怕周国官员一听到郡王的名字,便会退避三舍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哈哈一笑。同时,他也知道,张绮定是明白过来,自己在街道上为了她杀那个阿雪立威,刚才又特意说什么“我夫人心软,他看不得两位长者这般”,方方种种,都是在告诉世人,他对她的珍视。

他的­妇­人,他曾伤了她的心,曾令得她放弃了对他的情。自武威城救出她那一日起,自发现他这一生也不能没有她开始,他便想着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让她重新爱上他,让她如他爱她一样地爱着他!直到有一日,她也如他曾经经历的那样,一想到要舍去他,便心如刀割,一想到要离开他,便宁可死了的好……

他那么骄傲,怎能容许他爱着的人,却对他始终有所保留?始终想近就近,想抽身而退,便能飘然而去?

他不许了!

这里分割一下

元正了。

望着外面开始扬扬洒洒落下的雪花,郑瑜一直一动不动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王府中来来往往的婢仆,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出什么响动来。

终于,外面渐转热闹喧哗,当日上中天时,一阵马车声响起,然后众婢仆欢喜地听到秋公主几人的笑声,“阿瑜呢?告诉她我们来了。嘻嘻,高长恭这次可大大威风了一把哦,听说现在突厥对他是闻风丧胆。哦,不对,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呢。”

“是啊,现在满大街小巷,都在说着高长恭的名字。阿瑜这次一定很高兴。”

“不止如此,你们听过没?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一句话,“天下三国,兰陵无双”,高长恭那小子啊,现在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人物呢。”

“嘻嘻,是啊是啊,阿瑜做为这样一个绝代人物的妻子,定然是心中欢喜的,快,我们走快些。”这句话,是一个还不太熟悉高长恭和郑瑜的关系恶劣到什么程度的贵女说的。因此,当她这句话落下后,众女的笑声一息,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慢慢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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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阿瑜,和离吧

在婢女地带领下,秋公主和李映还有几个贵女,摇曳生姿地朝郑瑜所在的院落走去。她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过完年,便要开始张罗着嫁妆,因此这阵子玩耍起来特别积极。

望着前方郑瑜的院落,看着偶尔出现的婢仆,李映蹙了蹙眉,低声说道:“这兰陵王府,越发萧条了,阿瑜也不整顿一下。”府中的人手本来不多,又透着一种压抑和­阴­沉,现这新年的气氛格格不入。

“可不是。”秋公主可不是如她那样压低声音说话,她不高兴地说道:“看着这些人便觉得晦气。”

说话之际,一行人来到了郑瑜的院落。苑门没关,她们说说笑笑地走了进去,一抬眼,便看到枯坐在正堂上,整个人如根木雕一样的郑瑜。

她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塌上,秀美的脸上一片冰冷,木然。垂在一侧的手上,还抓着张纸帛。

见她这样,饶是大大咧咧惯了的秋公主也是一怔,她声音放低,试探着唤道:“阿瑜?”

连叫了两声,郑瑜还是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的,秋公主不由有点害怕。她急急上前,正要摇晃她,一眼看到她手心抓着的小片纸帛,便蹲跪在几旁另一侧,伸手把那纸帛拿了过来。

纸帛上只有二行字,字体刚劲强硬中,透着一种俊秀挺拔,“字告方老,我已寻到了阿绮,她故土难离,不愿来齐,我负她良多,惟愿守她终老。若得子嗣,愿接尔等抵陈饴养天年。”

说是大白话,字是端雅挺拔的楷书。

在秋公主坐下的时候,众贵女也围着几坐下来了。看到秋公主拿着一张纸在看,她们齐刷刷地把头凑了过来。

看到这一行字,秋公主呆了呆。众贵女也是一呆,然后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咳嗽一声后,秋公主小心地问道:”阿瑜,这。这是高长恭写的?”

听到秋公主提到“高长恭”三个字,郑瑜像活过来了一样,慢慢抬起头来。双眼空洞地看了秋公主一会,突然的,郑瑜扑到她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郑瑜虽然看起来温婉,­性­子其实倔强,她这一哭。秋公主一阵手忙脚乱,众贵女也围上来不停地安抚起来。

郑瑜显然心中有着太多委屈,她越哭越难以自抑,越哭越苦,泪水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秋公主连忙搂紧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阿瑜别伤心了,别伤心了。”她本来是个冲动的­性­子。现在看到郑瑜哭得这么伤心,不由把高长恭恨得牙痒。可嘴一张,看到那纸帛上的字。又哑了嗓。

她能说什么?自太后死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何况,兰陵王现在远在陈地,她能说什么?

在众女乱七八糟地安抚中,郑瑜显然心情好转了些。她开始伏到几上,轻轻的啜泣着。

见她心情好些了,李映第一个开了口,“阿瑜,这纸条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唬你的?”

李映这话一出。众女都转头向她看来,便是郑瑜也停止了啜泣。

李映拿过那纸条,嘟囔道:“他高长恭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令得天下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现在,便是段韶将军和斛将军,那名声风头也逊他半筹。有人更是说。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为了一个­妇­人放马南山,再不说兵卒事?不可能!”

李映这话说得十分有理,众贵女纷纷附合起来。倒是秋公主向来心直,在一侧说道:“这也说不定呢。前阵子那个贱­妇­走了后,他不是寻死觅活,了无生意吗?”

这话一出,李映瞪了她一眼。而一侧,本来竖起耳朵倾听,渐渐恢复了一些的郑瑜,又哽咽起来。

秋公主自知犯错,她吐了吐舌头,连忙补救道:“是我说错了,还是阿映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功名要紧。那个贱­妇­哪有这么重要?”

“是啊是啊,哪有这么重要?”

“依我看这消息肯定是什么人编出来骗你的!”

“这种人就该直接打杀了!”

“怕什么?你还是她的正妃呢。有本事,他就在外面呆个十年八年,不要回来了!”

……

此起彼伏的劝慰中,郑瑜慢慢振作了些。她直起身低头,哑声命令道:“打热水来。”

“是。”

不一会,一盘热水端了过来,在两个婢子帮她净脸,梳洗,妆容后。郑瑜又小小喝了一盅酒,整个人终于恢复了一些。

她抬起头正要说话,外面鼓声阵阵,笑声喧天,却是人们开始闹起新年来。

这一天,普天下的人都在欢呼热闹吧?哪怕是一无所有的贱民,也会咬牙给孩子置一身裳的!而那对处于陈国的贱人,定然是手牵着手,欢天喜地地相依而行……

这事想不得,一想,郑瑜便觉得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哭了。一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妻子,一个丈夫时刻想要和离的妻子,她便是有着王妃之名,其影响力,也已日渐消退。以往那些看到她便笑着围着的贵女们,现在还是笑着,可那笑容是嘲讽还是应付,她就分不清了。

她现在,已没有任­性­的权利了。还这么哭下去,只怕这最后几个朋友也不愿意上门,也会日渐把她疏远了。

想到这里,胸口痛得慌。郑瑜又从一侧接过热毛巾,放在眼睛上垫了垫。

终于舒服些后,她抬起头,朝着众人绽放一朵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后,尽量清明地说道:“谢谢你们。”她站起来,给每个人斟一盅烫热的水酒后,低声说道:“节庆之日,难得你们前来,我,我谢谢你们。”

这哪里还是以前意气风发的郑氏阿瑜?众贵女听到她这么一会就说了两声谢,不由大为感慨。一个个又劝慰起来。

这时,李映朝秋公主使了一个眼­色­。

得到她这个眼­色­,秋公主说道:“对了阿瑜,明日初一,所有命­妇­贵女都得入宫进见。现在的邺城中可热闹着呢。大伙儿都从封地赶了过来。要么,我们也出去走走?”她总这样闷着也不是一个办法,出去走走也许就想开了。

“好。”

郑瑜一应,众贵女也开心起来。在叽叽喳喳声中,不一会郑瑜便重新打扮了一番,穿着华服,跟着众女上了马车。

难得聚在一起,她们自不会一人一辆马车。而是一起坐在秋公主的大马车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着趣事儿。

出了街道,这般说着趣事,欢欢喜喜的可不止她们。漫天挥挥洒洒的白雪中,无数辆马车行走在街道上,挤挤拥拥中笑声一片。而鼓声,鞭炮声更是充斥了整个街道。于这种种充满喜庆的声音中,还能听到不少在叫道:“周人这下可服气了吧?”“五十万周人,抵不过我五万军卒!兰陵之威,一至于斯!”“没听过吗?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兰陵王那是什么人?那是孙吴再世的绝世悍将。”“听说过没?他其实啊,是为了那个张姬才出的兵。”“是啊是啊,张姬在周国都成了皇妃了,可我们的郡王一出马,她便连皇妃也不做了。听说那周主知道她奔走郡王,连句话也不敢说。”“英雄配美人,自古皆然。”

见郑瑜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变难看了,秋公主连忙“呸呸”两声,哧笑道:“胡说八道。高长恭那小子肯定是私带人家逃走的。哪有什么周主知道连话也不敢说的?”

刚说到这里,见郑瑜不但没有脸­色­好转,反而更难看了,秋公主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说高长恭私带张绮遁逃,那岂不是证明了那纸条上所说的。他宁愿权利不要,偌大的名声不要,也要与那个贱­妇­厮守?

秋公主又悔又急,想说什么弥补,却一时找不到话来。无可奈何,只得频叔向李映使着眼­色­。

李映终于抬起头来。

她看向郑瑜,说道:“阿瑜,和离吧。”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秋公主瞪了李映一眼。

可李映没有看她,而是认真地看着郑瑜,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瑜,再这样拖下去也没有意思,和离吧。”

她很清楚,高长恭出征时,便放出风声,说是他的王妃郑氏至今还是清白身子。

……这对一个嫁作人­妇­的贵女来说,其实是奇耻大辱!就在贵女们私会,就此事议论纷纷嘲笑不断时,也有一些对郑瑜有着好感的贵族,如以前老丞相的次子杨静等。他们纷纷上门,或借游治的机会与郑瑜攀谈。不就是想捕获她的芳心?

可是,郑瑜因心中有事,一直对他们都不怎么理会,只知道一个人关在宅子里生闷气。便是游治时,也因为心情郁郁而总是黑着一张脸,偶有笑意也是勉强。

郑瑜本来也只是勉强称作美人,这样一来,那姿­色­何止降了五成?何况,是人都有火­性­,她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大权势之女,更不是什么大美人,渐渐的,愿意与她打交道的俊杰越来越少。

而随着兰陵王在边境一战成名,随着她郑氏一族在兰陵王的强势崛起中光辉越来越淡,随着兰陵王毫不掩饰地与郑氏决裂的态度,不知怎的,那些俊杰一个一个的,竟是渐渐没了消息。

☆、第195章阿瑜,和离吧(二)

李映望着郑瑜那张越发憔悴黯淡,越发­阴­戾的面容,清楚地知道,好友再这样下去,只怕真地毁了。因此,她已准备好,这一次便是拼着与郑瑜绝了交情,也要点醒她。当然,她这么勇敢的原因还因为,如今她李氏一族渐渐势大,郑氏一族渐显没落之相,她郑瑜又成了全城人暗地里耻笑的对象,她用不着太在乎与郑瑜的交情了。

李映看着郑瑜,语重声长地说道:“阿瑜,你这样拖下去得不偿失,和离吧。和离后,杨静也罢,李远也罢,都是良偶。不输他高长恭多少。”当然,最后一句是安抚她的。以前那些人是比高长恭只略逊半畴,现在嘛,那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郑瑜的脸­色­很难看。

她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些,她总觉得,每个说这话的人都是不存好意,都是表面上宽慰她实际上在嘲讽。

她们哪里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她们的话是说得轻松,可事情转到她们头上,看看她们还能这么若无其事么?

见郑瑜黑着脸不说话,另一个贵女捅了捅李映,示意她闭嘴。

李映没有闭嘴,她认真地看着郑瑜,慢慢地说道:“阿瑜,你也说过,他高长恭就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以前信你,便一心一意信你,后来爱那张氏,便一直一直爱她。既然你这么了解他,那么你说,他有可能回头转意吗?”

不等郑瑜说话,李映已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其实很清楚的,自那个贱­妇­执意在你们新婚之夜假死开始,便在你和长恭的中间,生生Сhā了一把刀!不止是你,便是你现在居住的这个邺城兰陵王府,他高长恭是看一次便伤心一次吧?”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连秋公主也受不了,她频频朝李映使着眼­色­。示意她闭嘴。

李映没有动摇,她想,不管她郑瑜记恨也好不记恨也好,她们相交多年。总得有个人把她清清楚楚地点醒。如今高长恭名声越来越响,郑氏一族好不容易攀上高枝,已是越发舍不得放手了。自然,也不会劝说郑瑜放手。

秋公主虽然知道这些,可她那人说话是个没条理的,这劝说一事,只能由自己来。哪怕从此后她郑瑜与自己翻了脸。

一瞬不瞬地盯着郑瑜。不顾她发黑发青的脸­色­,李映又说道:“阿瑜,你守着那宅子,守着一个名份,便这么有意思?秋公主也在这里,只要你想和离,我们大伙都去陛下那里求,陛下定然会允的。和离过后。你又是大好一个女郎,纵马游治,哪处不自在?更何况。直到今时,那杨静也还没有娶妻。”虽然妾室纳了两个,婢伎养了一群,虽然也在追逐着别的贵女,不过郑瑜想要回头,他必定是欣喜的。

……也不能挑了,满城的俊彦中,杨静算是顶顶洁身自好,顶顶优秀的了。当然,高长恭除外。

郑瑜一直黑着脸。见自己这么把表情摆在脸上李映还说着,她有点恼了,当下重重说道:“我不和离!”她冷笑一声,道:“和离做甚么?成全那个贱人么?让天下的人都耻笑我,指着那个贱人说,那便是兰陵王无论如何也要再娶的王妃么?”

她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现在这样很好。她以前还当上周主的皇妃呢。现在呢?不过是一个没名没份的姬侍!呸!下贱的玩意儿,好好的皇妃不当,偏要自甘堕落!我恨她入骨,为什么要成全她?要让她从此后有名有份,有地位有富贵,与你我一样,过得光光彩彩,体体面面,走到哪里也有人逢迎着说一声“贵人”?”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杨静那些人,哪一个能与高长恭相比?她与高长恭和离后嫁给杨静这等没有王爵,没有军权,没有冲天的威望在身的人,难不成以后见到张氏这个贱人,自己还得向她行礼?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路上遇到,自己还得退让一旁,让她先行?当世人指着高长恭,说他又立下多少军功又得了多少荣耀时,却让那个低贱之人享受那种风光?

如是给别人,和离也就和离了,可和离之后,这王妃之位要给那个低贱之人,她是死也不愿!

郑瑜这话一出,众贵女倒真是愣住了。听起来,她说得很有理呢。

便是秋公主也在想到,如果有一天,那个私生女出身的下贱人当了兰陵王妃,岂不是从此与自己同起同坐,岂不是出入婢仆成群,岂不是明日元正的命­妇­入宫,也有她的一份?

这简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羞辱。假如是别的婢妾有了这等荣光,她们也就当看戏一看看着。可一想想那个人是自己厌恶的,不屑的,一直踩在脚底下的张氏,秋公主等人便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李映张了张嘴。

她来时准备的滔滔言辞,这下子全给堵回去了。一时之间,她也觉得郑瑜此言,听起来似乎有理,也似乎没理,那没理的地方,她一时半刻,怎么也找不出来。

马车中安静了一会后,一个娇小的贵女嘻嘻笑道:“啊,天香楼到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那下去吧。”

当下,一行人朝着天香楼走去。

天香楼是邺城出了名的大酒楼之一。这里最拿手的是糕点和各式饮料,再加上有专门贵女们设计的雅间,所以很受这些贵女欢迎。

如今新年,天香楼人满为患,秋公主威胁利诱才换来一个雅间。只是这雅间位置不好,前后左右都另有雅间,而且正热闹喧哗着。

可没办法,这是唯一一个雅间了,众贵女便是不喜,也坐了进去。

随着她们入内,酒楼专设的俊俏小二流水般的涌来,他们为雅房中焚上香,煮上酒,挂上珠帘纱幔,然后低头站在那里侍侯。

……齐女多贵,有着与丈夫一样的权利。她们甚至可以在你知我知,男人们不知的情况下。与看中的俊俏小二,来个一夕之欢。

酒一上来,郑瑜便盈盈站起,她举起酒樽给李映倒了一盅酒。温雅的低声地说道:“阿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就是面子抹不开,你别怪我。来,我们喝了这酒。”这便是郑瑜,便是再不高兴,也会主动示弱。虽然心里不太容易原谅别人。

知道这一点。李映也感动了。她连忙拿起那酒盅,陪着笑道:“别这样说,阿瑜,是我说话太冲了,你不怪我我真高兴。”说罢,她把那酒一饮而尽。

这时,郑瑜又给秋公主倒了一盅酒,道:“阿秋。你一直照顾我,我都知道的。”与欢喜的秋公主饮完酒后,她又转向其他的贵女。

不过一柱香时间。众贵女又与郑瑜嘻嘻哈哈,这一路来对她隐隐泛起的不喜,也消了个一­干­二净。

连续饮了这么多盅,郑瑜也有点酒意上头,她连忙坐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勉强自己陪着笑,听她们说着趣事。

就在这么热闹的当口,突然的,旁边一个厢房传来一个大嗓门。“现在那周人啊,对咱们的兰陵王那可是敬畏有加呢。”

又在议论那一仗了,也不嫌过时。秋公主心中嘀咕了一句,没有理会。

转眼,又有一个人朗声接道:“敬畏?敬还是其次,主要还是畏吧?有一事各位可知道?”那人顿了顿。声音略略一低,颇带得意地说道:“话说他高长恭以五万人大破突厥,大扫周国那一通饭桶的颜面后,便带着那周主的爱妃,大摇大摆的在周国内逛荡。”

这人看到四周投来的眼神,兴致大起,一通话说得如说书一样,竟是个抑扬顿挫。

见四下安静了不少,大伙都在听自己说话,那人的声音又是一提,接着说道:“他来到荆州地带时,你们说发生了什么事?哈哈,那个荆州刺史和一个周国的王公在知道高长恭到了后,马上起了心思。”

四周越发安静下来,便是郑瑜她们这一边,听到这新鲜传来的消息,也在那里侧耳凝听。

在四下仰望的目光中,那人的声音越发抑扬起伏,“各位猜,他们起了什么心思?”在一连串的“不知”“快说”中,那人啧啧几声,道:“其实接下来的事,各位细想也能想到,你们想想,那张氏何等美貌?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若不是那等绝­色­,又岂能逼得那郑氏王妃至今还守着活寡?”

听这话竟然攀扯到自己身上,郑瑜脸­色­一青,反­射­­性­的,她朝秋公主看去。却见秋公主还在凝神听着,竟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了羞辱,她不由咬了咬­唇­,心中暗恼。

在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外面那人的声音越发洋洋得意,“这下你们知道了吧?那荆州刺史和那周国的王公,是看中了那张氏,又想到我们这兰陵王勇敢善战,令得周国几无对手,便想把他给弄死……”

说到这里,四下议论声嗡嗡而起,如煮开的水,一下子沸腾起来。

沸腾中,议论中,众人纷纷催着那汉子说下去。那汉子刚才还洋洋得意,这下却有点吭吭哧哧了。好一会,他才说道:“然后,我们这兰陵王也不知使了什么妙法,不但逼得两个周国重臣把他当爷爷供,现在啊,说是整个周国的官员一听到高长恭三个字,便退避三舍。那个张氏便是美貌通了天,他们也不敢看一眼了。”

啧啧两声,那汉子忍不住说道:“咱们这位兰陵王还真是多情种子,为了一个­妇­人,那是煞费苦心啊。听说那些周地的人,对那张氏是执礼甚恭,最大的官儿在她面前,也低着头不敢直视。就是怕一不小心失了态,被咱们的兰陵王报复上头。”

☆、第196章郑瑜被羞辱

说到这时,那人显然是说完了。这下众人很是不依,好几个声音同时催道:“说仔细些,高长恭这是使了什么妙法?”“快说快说?”

那汉子苦笑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啊。”

这话一出,众人哄然,“是假的吧?”“此是流言吧?”“真的假的?”

听到这里,秋公主哼了一声,昂头道:“肯定是假的,高长恭他哪有这么厉害?”几乎是与她的声音同时传来,另一个贵女则在羡慕地叹道:“那个张氏,是个有福的。”

与秋公主郑瑜她们心思不同,大多数贵女此刻,说的都是这句话,“那个张氏,还真是个有福的。”“天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一个姬妾而第196章郑瑜被羞辱已,她凭什么这么风光?”“早就知道那高长恭是个痴情的,偏生这么好的丈夫,给一个姬妾得了去。”“那郑氏也真是无能,连一个小小的姬妾也对付不了,要是我啊,我早就把高长恭的心勾住了。”“如此英雄,应该喜欢的是我们这等贵女才对。”“就是,凭什么便宜了张氏一个贱妾?”

“郑氏也真是可笑。”“她挺可怜的,他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与周国的皇帝抢她,不惜拿周国的大官立威。”

纷至沓来,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郑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她的难看,李映等贵女都看在眼里,不过此时没有人安慰她。

现在的兰陵王,威名和风光一日胜过一日,她们有点不敢随意指责他了。再说,他为了那个张氏,可以什么也不要,可以一怒杀人,可以做出令得周国官吏闻风丧胆的事。她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郑瑜的心情好些。

郑瑜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公主率先提到了离开酒楼。第196章郑瑜被羞辱婉拒了她们的邀约后,郑瑜回到王府中。

一进房。她便把自己锁在房中,几次婢女们来唤,都看到她全神贯注的思考着什么。

转眼,三天过去了,新年的气氛,也渐渐消退了。

大年初四那日,郑瑜来到宫中。求见齐帝高湛。

正好这日高湛心情不错,便在花园中接待了她。

听着前方传来的嘻笑声,郑瑜脚步放慢了一些。这时,走在前方的太监不耐烦地说道:“兰陵王妃,可别让陛下侯得太久了。”声音­阴­阳怪气,分明是在怪她走路太慢。

郑瑜连忙陪罪,加快了脚步。

看到她到来,高湛动作没停。他搂着一个妃子,用嘴与她哺着酒,至于另一只手。已摸到了另一个妃子的**上,那妃子的衣襟已被他加大的动作扯弄,露出了那雪白的丰隆,还有那一点在男人手中揉来搓去的|­乳­樱!

郑瑜刚一抬头,便看到这景象。她脸孔一红,迅速地低下头来。

看到她朝自己福了福,便进退失据,坐立不安地站在那里,高湛得意地咧嘴一笑,突然问道:“郑氏嫁人已有一载。却从没有与丈夫欢爱过,心中可有遗撼?”

郑瑜脸­色­一阵青白交加:这是皇帝应该说的话吗?何况,排起辈份来,她是他的侄媳!

见郑瑜吓得双腿发软,高湛更是兴致勃勃,“滋”的一声。他把那妃子的前襟扯破,让她的上半身完全地­祼­裎在郑瑜和众人面前后,身子向前一倾,紧盯着郑瑜笑嘻嘻地说道:“男女之事,实有大乐趣,阿瑜你不尝试一下,实是太可惜了。”他把郑瑜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淫­笑道:“如今阿瑜愿意的话,朕很愿意代替长恭教你这夫­妇­敦伦之事。”

这话说得如此露骨。郑瑜白着脸,急急向后退出两步,只想拔腿就跑。

可她一对上高湛­淫­猥中夹着冷意的笑容,却又不敢了。

“扑通”一声,郑瑜跪在地上。高湛的话,她不敢答,也不知道答,一边在心中暗恨,责怪着自己非要过来,郑瑜一边五体投地地伏在地上。

看到她瑟瑟缩缩地伏在地上,高湛兴致大减。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妃退下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盅酒,问道:“说吧,你来见朕,想说什么?”

“妾……”郑瑜哪里还有兴致?甚至她琢磨了几天才想好的说词,这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咬着­唇­,好一会,她才哆哆嗦嗦地说道:“妾,妾想夫君了,想请陛下把他叫回来。”

高湛闻言,嘲弄地说道:“便是这些?”

“是,是……不是。妾还想陛下把那张氏一并叫回来。”

这下,高湛有了点兴趣,他倾身向前,笑嘻嘻地问道:“哦,那朕要找什么借口,他高长恭才愿意携美人而归呢?”

他调侃道:“郑妃又说不出话来了?你可别忘了,你那丈夫一直在等着你答应和离呢。若非你同意此事,依朕看来,他是不会回来了。”

屁话,他是堂堂皇帝,他愿意的话,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他高长恭都不得不回!

郑瑜在心里暗暗咒骂一阵后,咬了咬­唇­,小声说道:“请陛下便说,他如果回来了,或许会允许高长恭与我和离。”她加重了“或许”两字。

“这样啊?”高湛似笑非笑地看着郑瑜,慢慢说道:“这样做,朕有什么好处?”

郑瑜咬着牙,她盘算过很久,要怎么才能把下面的话说得让人心动,要怎么才能打动这个荒­淫­的皇帝。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些说辞已面目全非。

迟疑一会,郑瑜低着头,轻声说道:“张氏她,十分擅长于床第之道,妾听下人说过,高长恭自得到她后,常与她日夜宣­淫­,有一次更是情不自禁地赞她“冬如暖被,夏如冷玉,身若无骨,内媚消魂,实无上之珍品也。”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目光熠熠地看着高湛,“妾以为,如此难得一见的极品珍玩。岂能由高长恭一人独享。陛下身为齐国之主,自当品尝一二!”

说到这里,郑瑜对上高湛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有点说不下去了。

在郑瑜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垂中,高湛慢慢向后一靠。

他闭上双眼。声音已由嘻笑变成了冷漠,“郑妃是想由朕出面,来收拾你的老对手张氏?”

“不,不是,妾只是……”

高湛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辩解,继续冷冰冰地说道:“郑妃觉得,朕是那等任人愚弄的愚蠢之人?”

“不,不是。不是……”

高湛继续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那么,郑妃是觉得。朕很好­色­啦?”

“不,不是,陛下,不是……”

高湛手一挥。

随着他这个手势一做,郑瑜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只是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

在她“砰砰砰”地磕头声中,高湛慢慢站起,他缓步走到郑瑜身前。

随着他走近,郑瑜无法控制地向后挪去,她一步一步地向后挪。整个人怕得浑身发抖。眼前这个皇帝,前几天便因为一个妃子笑得太丑,出手扼死了她。前前天又因为一个大臣的妻子,在大臣死后哭得不伤心,顺手一剑给杀了……

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

就在郑瑜白着脸。无比绝望时,走到她身前的高湛慢慢低下头来,他伸手抬起郑瑜的下巴,细细地端详着颤抖得不能自抑的郑瑜一阵后,摇头道:“你真是无能。”他啧啧连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天下间的男人,没有哪个不喜欢睡女人的。你嫁给长恭这么久,当着他的面,衣服总是脱光过几次吧?啧啧啧,脱光了衣服那男人也不碰你,郑氏,你还真是无能。”

他松开手,慢慢站起,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那手帕嫌弃地扔掉后,高湛慢悠悠地说道:“高长恭嫌弃的­妇­人,朕看了也有点倒胃口。滚吧滚吧。”他朝郑瑜的胸口踢了一脚,大笑着扬长而去,“长恭那小子替朕打压住了周人,朕看在他的面子上,便不取你这个丑­妇­的脑袋了。”

高湛的笑声越去越远,而艰难地站起来的郑瑜,却一点也没有逃过一难的欣喜若狂。这个时候,无边的气苦和羞辱,令得她直想大喊大叫,直想做出些什么事来!

这里分割一下

元正过去了。

公元563年来临了。在滴滴哒哒下了二个月的雨后,阳春三月到了。

而这时,兰陵王把荆州的府第交给一个管事处理后,继续带着五百骑向陈国走去。

他看着张绮,心想,回去陈国成了她化不开的心结,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她了了这个心结。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进入陈国境内。望着前方,兰陵王说道:“再过五日,便可抵达南昌了。”看着官道两侧的杨枝桃花,兰陵王道:“阿绮,你就要满十七岁了。”十七岁的张绮,长得越发的娇艳动人,已完全是一个倾国妖姬。兰陵王盯了她一阵,伸出手,把她的小手紧紧包在掌心:以后要护着她,得更用心了。

是啊,她就要满十七岁了。

只是张绮没有想到,他还记得。怔怔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张绮低声道:“今我来兮,杨柳依依。”

她回到陈国了。

离开陈国还没有三年吧?她却从生到死经历了好几回。望着那新发的枝条,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回到陈国了。

又到了月底了,大伙的粉红票千万不要留着了,都扔给了南朝吧。

☆、第197章回建康

下午时,队伍驶入了南昌城。一路奔波,看到张绮一脸憔悴,兰陵王准备在这里多休息几日,等她身体恢复了,再决定下一步地行程。

到了南昌,离建康真不远了。走在南昌街头,看到街头处处可见的梧桐树和桃树,望着那满枝满枝的嫣红粉白,张绮直是看痴了去。

第二天,日上中天了,张绮还窝在房间里睡懒觉。这阵子,她一直与兰陵王同睡一房,虽然每次一觉醒来,两人总是睡到同一张塌上去了。不过他没有动她,有点不好适从的张绮,便也闭着眼睛装傻,只想过得一日是一日。

现在,他早就起塌了,张绮却觉得这长途劳顿,自己的骨头是一截一截的第197章回建康,好似要这样休息个十天半月才能养回来。

就在她窝在塌上一动不想动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陈皇派使者来了,郎君正在接见他们。”

张绮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下她急急说道:“稍侯。”急急洗漱过后,张绮走了出来。

“你说陛下派人来了?”

“是。”

“可我们进入陈地不过数日,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小人也不知。”

“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陈使盛邀郎君与夫人一道前赴建康。”说到这里,那护卫抬起头来,他年轻的脸上笑盈盈的,“夫人,小的明白郎君的意思。他是说夫人这次回去,怎么也算是荣归故里,可能会见到昔日的姐妹,如果要置什么,不妨置一点。”

荣归故里?她这算荣归故里么?一时张绮有点怔怔。

好一会,她才回道:“也罢。你去叫辆马车,我们到外面置些礼物吧。”

“是。”护卫朝她咧开八个牙齿的雪白笑容,乐滋滋的去了。

南昌这等大城,置办礼物倒也简单。说第197章回建康起来。张绮与建康张府本没有几个交好的,她送出的礼物,也不知那些人要不要。因此,她也只是把一些看起来新奇有趣的钗子胭粉收罗一些后,便罢了手。

回到酒楼后,她从兰陵王的战利品中各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象牙雕的折扇。这是用来送给九兄的。另取了几样简单的,没那么珍贵的玉雕,准备送给她的父亲张十二郎等人。

把这些礼品把玩了一会,张绮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也不知九兄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吓一跳?

想当初她离开时,还只是一个粉粉­嫩­­嫩­,秀致灵透的小美人,一晃三年。如今的面目已是大变,也不知他能不能适应?

在齐国走投无路时,张绮一遍一遍地念着故国。在这样的思念中,连那并不美好的张府,也变得美好起来。特别是张轩这个唯一给了她温暖的兄长,几乎被她完美化,几乎成了她梦想了两世的理想中的兄长,即宽厚又温柔,可以给她遮风挡雨。

在陈使的催促下,兰陵王一行人第三天便出发了。

接下来的行程十分顺利,第十天,他们出现在建康城外。

真的回到建康了!她回到建康了!

望着远远的。出现在视野中的城墙,突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张绮泪流满面。

她回来了,这个并不美好,并不曾带给她温暖和幸福。却在她离开的岁月,无时无刻不在掂记着的家国,她终于又看到了。

用袖子捂着脸,深深呼吸了几下后,张绮终于恢复了平静。恢复平静后,她连忙把眼泪拭­干­,拿着铜镜照了照,她拿起胭粉青黛,小心地在脸上描画起来。

张绮的美,并不需要脂粉,她现在描画,只是想挡住那道伤疤。

——好不容易回到家国,她想­精­神焕发地与故人相见。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城墙下。看着出现在前方的护城河,还有城门内外来来去去的人流,众人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张绮掀开了车帘。就在这时,一个陈使欢叫道:“兰陵郡王,我国的子民自发出来迎接郡王了。”

果然,城中的人显然发现了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几乎是突然的,一阵暴发的,令得天地都回音阵阵的欢呼声从城中卷来。转眼间,数百个人混着同样数辆的马车冲出了城门,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伴随着这些人流的,还有乱七八糟,却异常响亮的呐喊声,“兰陵王!”“兰陵王!”

“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到了最后,数百上千人,只有这一个声音传来,这吼声是如此响亮,直引得回音轰鸣,吼声中,还伴合着少女们的欢呼声和嘻笑声,又使得这震天介的巨响中,添了浓浓的春味儿。

望着挤满了官道,还越来越多的美丽少女,望着那些粉­嫩­粉­嫩­的身影,众护卫直是看呆了去。突然的,姓成的护卫转过头来朝着兰陵王叫道:“郡王,我们别回去了,就在建康城住下吧。俺大了,俺要讨媳­妇­!”

这话一出,众护卫同时轰笑起来。

这些笑声,令得有点近乡情怯的张绮也笑了起来。

双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就在张绮抬着头,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从其中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突然间,数十辆马车中,一辆马车率先冲出。不等众护卫拦阻,那马车车帘一晃,一个熟悉的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阿绮可在?我是他九兄!”

那声音生怕众人听不见,提着嗓子又叫道:“兰陵郡王,敢问张氏阿绮可在?我是她九兄!”

这一次,不但是兰陵王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是张绮也听到了。

当下,张绮把车帘大大掀开,激动的,颤声地唤道:“九兄,九兄——”

叫到这里。见马车中的青年转头看来,张绮陡然记起自己还戴着纱帽。当下,她把纱帽一摘,伸出头欢喜地唤道:“九兄。阿绮在这里啦——”

娇软的吴侬软语,靡脆的声音,一下子冲入了众人的耳膜。绝美华盛的容颜,更是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众人的视线。

张绮没有闲暇注意到四下陡然安静下来,她挥着手帕,眼中含着泪,朝着那马车唤道:“九兄。九兄,我是阿绮啦。”

叫过后,她转过头朝驭夫唤道:“停车——”

“是。”

马车一停,张绮便掀下车帘跳了下去。就在她跳下时,人群同时发出一声“啊——”的轻响,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担心,她这个动作会蹶了足。

张轩还在发呆,他的身边。一个王氏的嫡子急急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阿轩,你还呆什么?快下去。快下去……”因为激动,他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哦。”张轩应了一声,慌忙爬下马车。他刚刚爬下马车,张绮便纵身扑入了他的怀中。

在一阵整齐的“嘘——”声中,张轩愣愣的,愣愣地伸出手,搂住了怀中的少女。

不等他开口,“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一人沉沉地说道:“可以了!”声音含威不露,高高在上。

张轩被震得连忙抬起头来。他对上的。是一个颀长俊挺的身影,一袭玄衣穿在他的身上,黑中泛金的­色­彩,把那一张如雕塑般完美无缺的脸,衬得高贵优美而又充满着高高在上的统御感。这样的人,怕是世间任何丈夫见了。都会自形惭秽吧?此刻,这人正­阴­沉地盯着他。被他这么一盯,张轩下意识地伸手把张绮一推,可张绮正抱着他的腰,他哪里推得动?

见张轩一推而没有推开,他后面的人群,再次发出“哗——”的一声。

听到身后传来的哗啦声,张轩突然清醒过来,他得意地看着怀中的张绮,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朝着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美男子,也就是兰陵王拱手道:“妹夫休要着恼,为兄与妹妹多年没见,一时情难自禁也是常理。”

说话之际,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听到这话,兰陵王一声冷哼,而紧抱着张轩,激动得泪水又要滚滚而流的张绮,也感觉到了不对。

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便是张轩也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对上张轩看呆了的双眼,张绮脸红了红,她退后一步,低头向他福了福,小声道:“九兄,你不识得我了?”

“识得,识得。”张轩连忙应道,他发现对上张绮这双眸子,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心跳也越来越快,便又苦笑道:“只是为兄没有想到,一过三年,阿绮已华美至斯。”

“阿绮已华美至斯。”

这句话一出,给张绮提了一个醒,她对上一众看着自己呆呆傻傻的人,又看到显然还没有把她与昔日的孤寒阿绮联系到一块去的张轩,不由脸红了红。低下头,她朝着张轩一福,低声道:“九兄,是阿绮唐突了,我……”

还没有说完,她的身子突然一轻,却是不耐烦的兰陵王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提到了马背上了。

兰陵王把张绮提到马背上搂好,再示意护卫把她的纱帽拿来。把纱帽给她一戴,遮住了张绮的面容后,在一众长嘘短叹中,兰陵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绮,陈人与齐周两地的人不同,他们最是喜好美­色­,你怎能忘了?”

比起齐周两地,爱好享乐,沉醉于锁细繁华中的南陈贵族,确实是最重美­色­,也最会欣赏美­色­,并且颇能沉醉其中并乐此不疲。

感到兰陵王的不愉,张绮低声辩道:“那是我兄长,我在家时,他对我甚好。”

回答她的,只有兰陵王的冷哼声。

☆、第198章回建康二

把她的脸朝自己怀中按好后,兰陵王转向兀自呆呆傻傻的张轩,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兄,上车一道同行吧。”

“啊,好好,好。”

张轩走到自己的马车处。几乎是他一上马车,好几个贵族子弟便同时跳下自己的马车,嗖嗖嗖地爬上了他的车。

一个少年朝外面看了一眼,转向张轩双眼放光地说道:“小子,快说说,搂着那等绝­色­美人,滋味如何?”

张轩倒真寻思了一会,道:“心跳如鼓,呆若木­鸡­,浑浑噩噩,神魂已是不守。”

搞半天他给惊得呆住了,什么感觉也没有尝到。

众少年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队伍又开始动了。

走不了一会,在同伴地鼓第198章回建康二动下,张轩的马车与兰陵王来了个并行。掀开车帘,张轩看着被兰陵王搂在怀中的张绮,温柔唤道:“阿绮,这些年你可好?”

张绮在兰陵王的怀里扭了几下,从他手臂上伸出头来。纱帽下,她的声音靡软如天地间最好听的乐音,“好着呢。九兄你呢,你好吗?”

“我也好,阿绮,我娶妻了,改天带嫂嫂与你见见面。”

“好啊好啊。”

“……阿莫他,在齐国可好?”

一提到萧莫,周围的陈人都安静下来。

张绮也怔了怔。回到故国,她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总是一袭白裳,风流闲逸的身影。想着想着,张绮感觉到胸口一闷,却是兰陵王收紧了手臂。她回过神来,笑道:“好着呢,他一到齐国便官居三品,听说现在都是二品大员了。他好着呢。”顿了顿,张绮看了一眼张轩等南陈贵族弱不禁风的身子,又说道:“而且。他还长壮了一点点,看起来可­精­神着呢。”

与张轩他们相比,萧莫真似一涨潭水,看不透看不清。

张轩呆了一会。抬头说道:“阿绮,阿莫他第198章回建康二,也是你亲兄长,说起来,你应该叫他十兄呢。你知道这事么?”

张绮点头,“长恭跟我说了。”

张轩长叹一声,道:“你们走后不久。五兄也逝去了,母亲忧思成疾,身子大不如前。父亲他也老了些。”张轩迎上张绮那晃动的面纱,望着她那饶是坐着依着,也如娇杨软玉般,诱人心动的身姿,他喃喃道:“转瞬时,沧海成桑田啊。”

见自己的感叹令得气氛沉闷起来。张轩咳嗽一声,笑道:“幸好阿绮过得好。阿绮你不知道,自从前阵子。你身后的那个小子为了你逼得周地荆州刺史和宇文连俯首帖耳后,你张氏阿绮便成了天下贵­妇­最羡慕的­妇­人呢。”

什么?

那件事总共才发生多久?怎么传到建康来了?不会是有人故意撒播的吧?

不知怎么的,张绮朝兰陵王看了一眼,见他毫无表情,她收回目光,朝张轩说道:“九兄你们都知道了啊?”

“早就传遍了。”

说着说着,队伍开始进城。

队伍一进城,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上一次,兰陵王前来陈地时,一直以帏帽遮面。世人虽然好奇这个天下第一美男的长相,却很少有人能够一睹。可此次,他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面容,瞬那间,那种高贵威严,宛如雕塑般的完美。令得最好美­色­的南陈人沸腾起来。

这一次沸腾,无关男女,仅仅因为,这是一个世间罕见的美男子,更因为,这个美男子身上,有着比南陈人提倡的风度,更为罕见的统御和华贵!那一袭玄裳穿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映实得那般高高在上,那般可望而不可及,那般华贵威严得让世人不敢亵渎!

果然是: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因陈帝早就安排好了住处,也做了行程布置。当下众陈使便筹拥着兰陵王等人朝皇宫方向驶去。

目送着张绮远去的身影,张轩还在怔怔发呆。他的心情很复杂,一时之间,他把张绮如今的影像与三年前那个楚楚可怜的,老是抱着他的胳膊讨他欢心的妹妹合在一起,可绝大多数,他一想到张绮,便想到如今华美的,有着倾城姿­色­的她,还有,身为悍勇天下传的兰陵王最心爱的­妇­人的她,甚至有消息说,她曾经给周主宇文邕当过皇妃。

明明应该是熟悉的人,却一下子变得陌生,变得遥远,这种感觉很复杂。幸好,阿绮对他还是很亲近的,不然,他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与众损友道别后,张轩的马车驶向张府中。

刚刚走了一阵,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唤道:“阿轩!”

张轩示意马车停下,回头笑道:“是陈邑啊,咦,怎么回事?”陈邑的脸上有两道爪印。

见他询问,陈邑苦笑起来,“家中几个娘们打起来了,一个个抱着我又哭又叫又闹的,一不小心还挨了几下。刚才发了一通大火才出门。”说到这里,他问道:“见到阿绮了?”提起张绮,陈邑的表情有点复杂,声音也有点涩,“她现在怎么样?”

其实这句话纯是废话,举天之下,谁不知道兰陵王有宠姬叫张氏阿绮?为了这个宠姬,那个最近声名赫赫的年青郡王可没少做荒唐事。

有了这么疼她的丈夫,张氏阿绮的日子能坏到哪里去?

说出这句话后,陈邑却发现张轩的表情变得复杂得很。他呆了呆,不由问道:“怎么,她不好?”

“不是,”张轩摇头道:“她好得很。那个姓高的把她视作珍宝,我与她亲近了些,他看我的眼神都寒若冰雪。”顿了顿,张轩喃喃说道:“就是,就是长变了。”

“长变了?”陈邑大奇。

“是。”张轩道:“反正到时你看到她就知道了。那个,可真是长变了。”张轩看着陈邑,突然想道:幸好阿绮当时没有嫁他,先不说他宅子里的那一团乱,便以阿绮那惊人的美貌,只怕落在阿邑手里不多时,便会被别人抢去。真过个三年,都不知转手几人了。

与周齐两地不同,陈国的贵族,毕生­精­力都用在享乐,而享乐二字,无非就是­色­,酒,五石散,还有赌上。以张绮的绝­色­,如在陈地的话,只怕因她而家破人亡的都有好几府了。

想到这里,张轩又突然觉得,眼前这陈邑实是运气不错。

见张轩表情古怪,陈邑连连询问,可张轩都只是摇头。他驱着马车正要跟着张轩进入张府,一人急急跑来,见到他便喘着气说道:“郎君不好了,秀娘子动了胎气,大夫说要是早产了。”

“什么?”陈邑脸一沉,扯着嗓子怒道:“怎地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打架打的?走,我们回去。”

远远听到陈邑的咆哮声,张轩摇了摇头,暗暗忖道:陈邑这人还真是不行,家底不厚,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一屋子的女人为了一点小事便打成一团,还没有个镇得住场子的长辈看着。再说他本人也不行,容易听人一面之词,行事鲁莽冲动。这成婚也在二三年了,孩子是生了不少,可都被他家那些女人你害我我害你给折腾完了,只有两个病弱的女儿还在。

张轩回到府中,跟妻子说了几句话后,便去见过父亲,听到父亲去鉴赏一副画作了,便转到了母亲的房间。

张萧氏自从大儿子死了,萧莫的身世也被揭穿后,便一病不起。直到现在还没有大好。

望着遮着厚厚帏帘,显得­阴­寒的房间,看着被婢女子扶着坐在塌上的头发花白的张萧氏,张轩恭敬地唤道:“母亲,孩儿来看你了。”

“是轩儿啊。”她抬起头看向张轩,问道:“听说阿绮那个小蹄子回来了,可真?”

“是,她回来了。”

“她那夫君,当真是一个会打仗的郡王,还把她看得很重?”

“是。”

一个“是”字一出,张萧氏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突然说道:“阿锦都过得不好,她怎能过得甚好?”声音中,有着一种尖刻的冷。

张轩蹙着眉,低声劝道:“母亲,阿锦之事,怪不得阿绮。是她自己想不开,放不下阿莫,才导致夫家嫌弃!”自从萧莫护送张绮出使后,张锦便一病不起,后来嫁了个丈夫,也过得极不如意,现在虽没有被休弃,那也是对方顾及张氏的门第,基本上,张锦那个夫婿,成婚不过二年三个月,却有二年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门。

大儿子被皇帝杀了,最小的一个儿子,却原来是被人偷龙转凤给调包了,还远走北方。女儿又是这样。张萧氏自生病起,便在塌上整日寻思。她寻思来寻思去,弄明白了一件事。当然萧莫之所以接近张锦,全是为了得到张绮那贱蹄子。

如此一说,如果没有张绮,萧莫这个骨血便不会接近自己的女儿,弄得女儿一直念着他,导致婚姻不幸。如果没有张绮,萧莫也不会频频求娶而不得,那些人也不会从此事上起了疑心,进而发现萧莫是她张萧氏的骨血,导致那个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小儿子远走他乡,有家归不得。

这个时候的张萧氏,已浑然忘了,当时陈帝杀世家子时,专门挑世家子中的俊彦下手,萧莫如果还在陈地,便是身份不曾暴露,也早被陈帝给想方设法的杀了。

月底了,求粉红票,大伙别再留着了,都扔出来吧。

☆、第199章身份贵重(求粉红票)

“闭嘴——”听到张轩的辩解,张萧氏怒极,她朝几上重重放了一掌。可这个动作太剧烈,她的身体受不了。因此一掌之后,她又佝着身不停的咳嗽起来。

几婢上前,连忙给她喂的喂水,捶的捶背。好一会,张萧氏才缓过气来。

一缓过气,她便瞪着一双无神的眼指着张轩道:“说,继续说。”

张轩小声地问道:“母亲,说什么?”

“说那小蹄子的事,我不相信她过得好!”张萧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尖声说道:“一个下贱的私生女儿,凭什么过得比我张氏嫡出的女儿还好?你说,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张轩知道自己的母亲,她是真想不通张绮为第199章身份贵重(求粉红票)什么会过得好,因此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佐证。一些证明那些流言都是错误的佐证。

寻思了一会,张轩说道:“孩儿听人说过,阿绮在齐地时,与那兰陵王妃合不来……”

刚说到这里,张萧氏便冷笑一声,道:“正应如此。”

张轩看了一眼母亲,小小声说道:“可他们又说,兰陵王一直没有碰他的妻子,他为了阿绮,连命也可以不要。”

“鬼话——”张萧氏冷笑道:“哪有娶回家的女人不动的?这个不可信。”转眼她又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从来都是女人如衣裳,哪有为了女人连命也不要的。除非她是妖物。鬼话!通通通都是鬼话!”

“是,母亲说得是。”

“继续说。”

“还有人说,阿绮做过周国皇帝的皇妃。”

“这不可能!”张萧氏无比果断,“如果做了国主皇妃,怎么会跟着别的男人跑来跑去?还有,都是做妾,当皇帝的妾远比当郡王的妾要好。张绮那小蹄子又不是个蠢的。这事纯属谣言。”

张轩一听也有理,当下点头道:“还是母第199章身份贵重(求粉红票)亲高明。”

“还有吗?”

“建康城中的人都在传,说年前阿绮他们落宿荆州,那荆州刺史看上了阿绮。那兰陵王勃然大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整得周地的君臣一谈到高长恭和张氏两字,便避让三分。”

张萧氏寻思了一会,摇头道:“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丈夫,是会被人耻笑的。不过他高长恭不过齐地一郡王,哪有这么大的能耐?纯是胡吹大气。”

连续点评这么久,张萧氏显然也累了,她跌坐回塌上,神­色­开始怏怏。张轩见状。连忙请退。张萧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张轩刚退到门。张萧氏突然喊住他,“对了,你去见阿绮,让她回来一趟。虽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到故国,怎能不拜见嫡母和父亲?去,让她马上过来。对了,也叫阿锦回来一趟。这么多年,她一直念着这个小蹄子。也是时候让她消消火了。“听到母亲这话,张轩一阵目瞪口呆,不由想道:母亲真的老了,糊涂了。我说了那么多,她都还把阿绮当成当年呼之既来,挥之既去,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小孤女了。

张轩还在目瞪口呆。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张萧氏说清这事儿,那边张萧氏已经双眼迷迷,又晕晕欲睡了。

当下他拱了拱手,告辞离去。张轩前脚刚退,后面,本已昏昏欲睡的张萧氏又睁开眼来。她命令道:“去,叫管事把张氏阿绮唤回来让我看看。”说罢。她又闭上双眼。

“是。”

高长恭一入建康,便被陈帝慎而重之地安置在使馆中。同时,陈帝将于当晚在皇宫设宴。介时兰陵王是为上宾。

兰陵王这是第二次出现在建康,和第一次相比,陈帝对他的待遇是天差地远。第一次时,一个普通的陈国贵族都敢对他的主意,这一次,便是陈帝也对他毕恭毕敬。

当今天下,不说陈国,便是齐周两国,都是武将建立的。一个拥有杰出才能的武将,完全可以凭借手中的兵力和多年树下的威望改朝换代。因此,兰陵王现在表现出的潜力,使得陈帝这种一国之君,也不敢不重视。

回到故国了。一直到入了使馆,张绮还处于恍惚欢喜当中。

刚才在路中相遇,她­精­选出来的给张轩的礼物没有送出去,现在张绮蹲在兰陵王的那一堆战利品中,歪着头寻思,似乎这一件合适,似乎那一件也不错。

兰陵王一入房间,便看到寻思中的张绮。他缓步走到她身后。

张绮挑了一会,却又舍不得了,直觉得除张轩之外,无人再值得她拿出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要知道,那个突厥首领所选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武威城各大富户收藏的­精­品。要不是时逢乱世,这些珍玩宝物并不是那么值钱,不然的话,任哪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

咬­唇­琢磨了一会,她把其余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地收回去。只把那象牙制的扇骨,名家题的字画的那把扇子,才放到一侧,一个­精­美的玉盒当中。

看到她把那些战利品又小心地收好,张绮的身后,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怎地不多挑几件?”他靠近她,低头凝视着她如画的眉眼,感觉着萦绕在鼻端的幽香。

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大好的张绮回眸一笑,朝他弯着眼眸说道:“这些太贵重了,她们以往对我又不好,不值得送太好的……”

“别舍不得。”兰陵王掏出十几个木盒扔给她,淡淡说道:“她们是不值得,不过送礼物的人是你,你身份贵重,出手太轻不合礼仪。这是我给你挑选的,拿着吧。”

说罢,兰陵王深深地凝视了张绮一眼。转身就走。直到他走得远了,张绮还在怔忡着。

他说,送礼物的人身份贵重……是说她么?她从来没有想到,身份贵重四个字,也能用在自己身上!

晕沉恍惚中,张绮随手拿过一个木盒。

木盒是用珍贵的金丝楠木,经过名工巧匠雕刻而成。极具北周粗旷中混合着神秘的佛家意味的雕工,唯妙唯肖的花纹,光是这木盒,便是价值不凡。更为难得的是,这种风格,在陈国这种南方十分罕见。

打开木盒一看,盒中放置着一块玉佩。看到这玉佩,张绮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又打开另外十来个木盒。

这些木盒着,放置着金钗玉佩,明当等物,每一样东西。都是往昔宫中珍品,全部使用最为上等的材料。经过名匠巧手加工而成。如三个木盒中的玉佩,便都是汉时的古物,而且还是汉时宫庭中流传出的名贵玉件。

这些东西,每一样价值都不在张绮自己挑的那象牙扇之下。让张绮看了着实有点心痛,她从小寒微,节俭惯了,要把这些送出去,着实十分不舍。

可张绮也知道,兰陵王说得对。她送出的礼品,其实代表的是她自身的地位。要镇住那些世家子,要让那些人从此后对她刮目相看,对她执礼相待,而不是表面客气背里嘲讽,还真得出手不凡不可。不然的话,他们当面收了礼品,说不定转身便把她所送的东西丢到了垃圾堆里。

这也是世家子和寒门子的区别。寒门子处处谨慎。言行举止中,总免不了透着几分俭省和瞻前顾后的寒酸。世家子一掷千金,却也从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具有一种气势(哪怕是以钱压人的气势也是气势)。而且这种气势,多数能够在一个照面间,便令得寒门子志气被夺,底气全无。唯唯诺诺,再难挺直腰背。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种由家世,金钱。源于骨子里的自信,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次恭奉共同造就的富贵气,骄奢气,不是寒门子能够想像的。很多寒门子在没有见到他们之前,可能会想着,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己“风度无双”,可真正与这些人打交道时,除非你真正的诗书成圣,不然的话,会很容易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制。

咬着牙,张绮只得从中挑出最为珍贵的一个玉佩,准备与扇子一起送给张轩。

果然,当她把这些礼品准备好后,一个仆人在外面恭敬地说道:“夫人,张府有人求见夫人。”

张绮“恩”了一声,她还没有开口,只听得一个护卫接口道:“为何事求见?”听声音,更是那个嘴碎的,时常给兰陵王讲课的那个姓成的护卫。

“说是夫人的嫡母想见见她。”

“求请者何人?”

“张府十二房中的一个杂役处事。”成护卫说到这里,哧地一笑,冷冷说道:“你去转告来人,便说,张夫人身份贵重,在我齐国,便是皇后也对她客气三分。区区一个十二房的杂役处事便想把夫人请了去,这便是张府的态度么?”

“是。”

那仆人一走,姓成的护卫便走了进来。他对上怔怔的,神­色­复杂的张绮执手一礼,恭敬地说道:“夫人,郎君有事外出。他已交待,夫人在建康诸事,一例按王妃规格相待。郎君还说了,夫人不管走到哪里,我等五十个护卫必须跟随。”

张绮的双眼瞪得更大了。带上五十个从刀山火海中走出的五十个护卫?这是去打仗还是去会客?

见她不解,姓成的护卫笑道:“夫人无需担忧,我们这些人,不是出自世家,便是来自官宦之族。走在夫人左右,保准不给夫人丢脸。”

张绮恩了一声,见他退下,突然问道:“长恭他,他说按王妃规格相待?”

“是!”

“……退下吧。”

“是。”

半个时辰不到,姓成的护卫在外禀道:“夫人,张府的大管事来了,他想请夫人回张府看看。”

“稍侯。”

“是。”

张绮早就妆扮好了,在侍婢地服侍下,她换过一袭金­色­夹杂着淡黄|­色­的裳服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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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气派非凡(求粉红票)

张萧氏一直在等着。

不一会功夫,她派出的那个小管事便回来了。听到他的脚步声,张萧氏不耐地低喝道:“怎么回得这么晚?”

那小管事低头禀道:“禀夫人,小人回府时遇到大郎主了。”

大郎主?那是张氏一族的族长了。张萧氏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小心地问道:“郎主说了什么?”

“郎主斥喝了小人,他说,如今张绮已是贵客,便是陛下也不敢轻忽。他还说,”朝张萧氏看了一眼,那小管事低声说道:“郎主还说,张绮回府之事,他会派专人接待,夫人病了,也老了,便不需要专门出席了!”

“什么?”

张萧氏大怒,她腾地站起,尖声叫道:第二百章气派非凡(求粉红票)“我是她嫡母!”

那小管事低下头。

见他不吭声,张萧氏喘了一会又叫道:“那她来是不来?”

“他们说,张夫人身份贵重,在我齐国,便是皇后也对她客气三分。区区一个十二房的杂役处事便想把夫人请了去,这便是张府的态度么。郎主听了,已派了大管事相请。想来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入府。”

张萧氏脸­色­更青了,见她呼哧呼哧的喉中痰鸣不已,那小管事悄悄的向后退了退。而众婢女,已蜂涌而上,给张萧氏捶的捶背,顺的顺胸。

张萧氏这一病,又是服药又是按摩,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好转。刚刚转好,一个婢女在外面唤道:“夫人,锦姑子回来了。”

“阿锦回来了?快,快让她进来。”

“是。”

声音一落,一袭华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昂着下巴的张锦,带着几个婢女走来。张萧氏正要招手,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少女笑道:“十二伯母。阿清来看您了。”“嘻嘻。不止是阿清哦。十二伯母,我们也来了哦。”

热第二百章气派非凡(求粉红票)闹中,五六个少女带着她们的婢女踱入了堂房中。

这些少女,赫然都是张府的嫡出贵女。一看到她们。张萧氏便蹙起眉头,而这时,挽着她手臂的张锦在一侧笑嘻嘻地说道:“母亲是这样的。阿绮不是回来了吗?偏生她一入府,便被大爷爷亲自迎了去。姐妹们没能看到名扬天下的张氏阿绮,可好奇着呢。这不。现在都赶到这里来了?”

张萧氏闻言,眉头一蹙,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声,“夫人,兰陵王夫人拜见。”

原来她还知道些礼数。张萧氏看了众贵女一眼后,慢慢坐在塌上。抿了几口茶后,她才冷冷说道:“有请。”

“是。”

随着外面的声音一落。众嫡女马上各自打了一个位置坐下。她们含着笑,一个个饶有兴趣的,像等着什么好玩好耍的把戏一样地,等着张绮入内。

张萧氏瞟了她们一眼,刚要交待两句,只听得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四个身材高挑,举手投足间颇见气势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四个青年,任哪一个都是长身玉立,身形挺拔,风姿如松,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贵介子弟才有的都雅和贵气。与南方世家子不同,他们在都雅贵气外,另有一种说不出的,似乎从气血中迸发出的威严。

一看到他们进来,众女先是一怔,转眼双眼不由自主的有点亮了起来。

看到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入­妇­人所在的堂房,张萧氏则有点不满,她正要喝骂,却见那四人仿若无事人一样,一个走到壁炉旁,拿出一些龙涎香点燃,另一个朝昏暗的室内看了一眼,双手一拍。

随着他的手势,十来个仆人走了进来。他们走到纱窗旁,三不两下便把所有的帏幔全部拆下,在换好一种透明而飘逸的顶级纱幔后。又把四周的壁炉间,全部Сhā上崭新的蜡烛。

第三个青年则负着双手在房间转了一圈后,走了出去。再进来时,已有仆人拿着厚厚的红­色­缎布铺起地面来。

第四个护卫则带着几个婢女,在房间摆了一些形状古朴又名贵的茶盅酒樽后,才带着众人缓缓退去。

这些人一进来,便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一样着手布置,他们的动作既流利又安静,显然是做惯的了。因此,不到半刻钟,张萧氏所在的,总是充满着一股浓厚药味和­阴­暗气息的房间,瞬时变得明亮又温暖,还处处透着一种华贵骄奢之气……

张萧氏房中的这些婢女,阿香阿月等人,无一不是跟了她数年的家生子。也因此,这些人,全都识得张氏阿绮。

此刻,那些人虽然退去了,可张萧氏也罢,她身边的这些旧仆也罢,一个个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直到她们看了张萧氏和张锦一眼,才齐刷刷低头,屏着呼吸不敢吭声。

至于那些特意过来看热闹的尊贵嫡女们,一个个更是惊了傻了,回不过神了。

张萧氏的手在颤抖。

张绮的这些属下所做的事,她们不是没有见识过。如张府以前的,去年故去的大夫人也是这样的。通常,她走到哪里,只要对方不是与她一样的高深门第中人,那她必然是还没有进去,她的属下便如流水一样涌入,直到把对方的每一个角落,都变成了她最喜欢的布置,才恭迎她入内。

可是,张氏阿绮是谁?一个小小的私生女,一个三年前,张萧氏挥挥手便可打杀的私生女,居然也敢如那样千年世家中,最最尊贵的嫡生女一样,人还没有露面,便把她的东西,她的爱好,她的味道充斥在嫡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这是羞辱,这是最最**­祼­的羞辱!

最可恨的是,在面临羞辱之时,张萧氏也罢,众嫡女也罢,硬是被那些外表气势无一不是上佳,举手投足间,有着凌人气势的护卫和仆人们,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张府大夫人最嚣张,她的随从,也不过是一些家生子。可这张氏阿绮,怎么她的随从,却个个似是出身不凡,气派非常的贵公子?

在张萧氏气得浑身颤抖,完全说不出话时,一个清朗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都布置好了,可以进去了。”

“恩。”回答这个恩字的声音,娇软靡荡,十分十分的动听,也十分的柔弱。不知不觉中,张萧氏也罢,张锦也罢,众嫡女也罢,齐刷刷转过头去。

房门大开,帏幔飘荡间,一股幽香飘来,然后,一个身着金­色­华服的绝­色­佳人,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房间本是明亮之极,可她一进入,便又明亮了几度,似乎有一轮明月,正在幽夜中冉冉升起……

这便是张氏阿绮?她怎么变得如此华美,如此惊人的华美了?

在张萧氏疑惑着,张锦腾地站起,众女瞪大双眼中,张绮娉娉婷婷地步入。她瞟了一眼房中的布置,微微低头,­唇­角噙起一朵似是无奈,也似是嘲讽的笑容。可不管是什么样的笑容,它盛开在美人的­唇­边,便于那月华,荡漾着让人无法言语的魅力。

张绮确实有点无奈,这些行为,都是那些护卫们自发的,她可没有想得这么深,可以说,她都没有想过,要样这样的方式,来打张萧氏的脸,来镇住张府的人!也可以说,她压根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从气势上,完完全全地压住她的嫡母。

张绮曼步走来,成姓护卫领着她,请她在摆在堂房正中间的塌上坐下后,“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十个身着齐国长靴高裤,挺拔中隐带杀气的清俊护卫齐刷刷走来。这些护卫如其说是护卫,还不如说他们都是世家郎君。

这些做护卫打扮的世家郎君径直走到张绮身后,然后分两列散开,把她呈保护之式包围住后,一动不动了!

这情景,这气势,哪是一个“贵”字说得?它分明是在五分的权势富贵相压下,另带着五分的华美和血杀!?

一时之间,张绮不开口,张萧氏等人,也开不了口了。

姓成的护卫以极其优美流畅的手法,给她斟了一盅热茶后,恭敬地送到张绮手上。张绮接过,她慢慢抿了一口,还有点晕沉的她,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时,见姓成的护卫一个眼神使来,当下温柔地说道:“我的礼物呢,拿上来吧。”

“是。”

最先进来的四个华服俊美的贵介公子走了过来。

他们手中提着的,是一个最为简单的,简单得甚至有点粗陋不堪的木箱。抬着那木箱放在几上,两人打开箱盖,从中拿出几个木盒来。

他们抬着木箱入内时,张锦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可那话还没有吐出,一看到木箱中的木盒时,便给收了回去。

拿出几个木盒摆在几上后,他们转向张绮,伸手在胸口心脏处按了按,谨慎而恭敬异常的向她行了一个北齐礼节后,齐刷刷退了出去。

张绮伸出纤纤玉手,从中捡了一个玉盒推到张萧氏面前,有点歉意地说道:“嫡母,阿绮不知道会到建康来,仓促之间有点失礼了。”

她和高长恭本是陈帝派人从武昌请回来了,这句话倒也说得过去。当下张萧氏轻哼一声,她­阴­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失礼?你张氏阿绮还知道失礼两个字怎么写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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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气派非凡(二)

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上前一步,他朝着张萧氏优雅一礼,温文而威严地说道:“还请夫人唤我家夫人为高张氏。”

张萧氏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把几上的木盒朝婢女阿香一扔,冷笑道:“不过一些垃极琐碎,给你!”

“是。”

阿香连忙小心接住。饶是她接得够快,那木盒也“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然后一阵脆响,盒盖打开,盒中的一个钗子从中飞起,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后,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这个动作有点失礼,众女同时低头,朝那木盒看去。

只是一眼,好几声忍耐的,小小的惊咦声,惋惜声同时响起。

发出这叫声的,并不是几个婢女,第二百零一章气派非凡(二)而是张府嫡女的几个。她们出身富贵,一眼便认出了,这个镶玉流凤钗,赫然是汉时张皇后曾经戴过的。其价值无可估量!

……张府虽贵,可兰陵王和他的属下从突厥人手中截来的战利品,无一不是武威城中那些富户和世家几十数百年的积蓄和珍藏。因此,这镶玉流凤钗在张萧底的嫁妆中,可与其价值相比的,不过四五样而已。

赫然是如此珍罕之物。

张萧氏一惊之下,也不由有点后悔。而张锦已脸­色­大变。

众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张绮。

张绮神­色­不变。她还在慢慢地饶着盅中的茶,连眉头也没有抬一下:都是送出去的东西了。便是没断也不归她所有,她何必在意?

张绮的镇定,明显的令得众女底气大虚。不知不觉中,一个嫡女上前,顺手打开了另一个木盒。

这木盒中放的,是一块玉佩,玉佩样式典型华贵。再一看,赫然也是来自西汉宫中,乃是汉成帝当年佩带过的物品。上面的字样,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它不凡的历史!

难不成,这里每一个木盒里第二百零一章气派非凡(二)。装的都是这等价值连城之物?那两个青年抬来的木箱,里面可是有十几个这样的木盒啊!它们随随便便地扔在那箱子里,可看不出它们的主人有多在乎。

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中,房中安静下来。

张绮抿了几口茶后,把茶盅放在几上,“我的嫡母手滑了下,去,把那雕了山水的木盒拿来。”

“是。”

一阵脚步声响。

不一会,姓成的护卫捧着那个木盒,毕恭毕敬地呈在张绮面前。

张绮把它放在几上后。缓缓推给张萧氏,温声道:“嫡母,这是阿绮的小小心意,还请勿要……”

“砰——”的一声,再一次。她的声音一落,那木盒被张萧氏衣袖一甩,重重落向地面!眼看这木盒又会碎裂时,突然的,张锦冲上前来,她佝着身子急急一抓。把那木盒救了下来。

没有想到女儿会伸手,张萧氏怒极,她恨恨地瞪了张锦一眼,一时脸­色­时青时白,倒是张锦,虽是白着脸,却还是低声唤道:“母亲……”她的语气中带着乞求。她出嫁时虽带了不少嫁妆,可结婚这两年多来,张锦为了挽回丈夫和婆母的心,上下打点着实费了不少。再加上有心人的算计,她的嫁妆,如今十不存三。张绮随意摆在几上的第一个木盒,都能够当她的压箱之宝,都能够让她将来困顿时东山再起,她实在是舍不得。便是没有了颜面,她也舍不得……

张萧氏被女儿这么一弄,气得双眼翻白。而这时,张绮盈盈站起,她朝着张萧氏福了福,微笑道:“嫡母看来累了,那阿绮告退了。”说罢,她曼步而起,随着她走动,十个护卫同时提步,筹拥着她朝外走去。明明只有十一人,可那气势,再一次令得房中众人不敢吭声!

看到张绮走出房门,张萧氏腾地站起,她瞪了一眼张锦后,示意婢女扶着她,急步向张绮追来,她一动,众嫡女也动了。

转眼,张萧氏站到了台阶上,她朝着眼看就要走出苑门张绮的背影大声说道:“阿绮,你还没有告诉母亲,你是那高长恭的第几户妾室?看来你这丈夫,对小妾也挺上心的吗?”与张萧氏带着讥笑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外面传来的一个清雅动听,如冰玉相击的低沉男声,“阿绮!”

叫唤张绮的,正是兰陵王。

他大步而来,披肩的墨发,紧束的裤脚,高高的靴子,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挺拔之极,配上他那俊美无双的脸,整个人宛若天神般无懈可击。

转眼间,兰陵王跨入了苑门,来到了张绮身边。

不管是张萧氏还是张锦等女,对兰陵王三个字号,实是如雷震耳。爱好一切美丽的人和事物的南陈人,对这个名扬天下的当世第一美男的一切,都是好奇的,感兴趣的。甚至,在北齐的史官还没有注意兰陵王时,南陈的史官已把他书入传记中。

更加上,自武威一战后,兰陵王的名字,更被喜欢他的百姓衍生出无数的神奇故事。

可这所有的故事,都没有亲眼看到他本人还让人震撼,这个行走在阳光下,如日光一样灼眼的绝世美男,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让人目眩的魅力——整整南北朝数百年,论人格魅力,风华无双,舍他之外,更有何人?

眼睁睁看到兰陵王走来,看到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容在对上张绮时,那掩不住的温柔和宠溺,看到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卑微的私生女,看着他低低的,几乎是小心讨好地问道:“怎么就出来了?”

面对这个世人只能仰望的绝世美男,张氏阿绮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她蹙着眉轻应了一句。“我不想呆了。”

“怎么啦?”痴痴地看着她,美男子的笑容温柔如水,殷勤认真得让人泛酸,“可是累了?”

“不是,只是想走了。”

张绮地回答,依然是漫不经心得让旁人恼火。

那绝世美男似是早就习惯了,他认真地凝视着她。温柔地朝她伸出自己的手。

张绮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轻轻伸手放在他的掌心:她的神情有点复杂,今日的一切。礼物也好,排场也好,甚至护卫们的应对也好。都是他亲手安排的。于心而论,张绮并不想自己的娘家人被他震住,可她又知道,他这样做才是对的。

阳光下,这两个两两相望的人,站在一起,便是一道绝世的风景。这样的风景,甚至可以让任何一个最高贵,最富有,最不可一世的世家子为之自形惭秽。

此刻也是。张萧氏等人一对上他们,只觉得气为之夺,神为之消。

转眼,张萧氏清醒过来,她重重一哼。突然冷笑出声。

这时,兰陵王转过头来。

他回眸看向张萧氏,对上这个病弱的­妇­人,他不在意地一眼带过,便收回了目光,朝张绮说道:“阿绮。我们走吧。”

兰陵王的轻视,令得张萧氏这个嫡母恼火起来,她咳嗽一声,提了提声音,向着兰陵王叫道:“兰陵郡王,我家阿绮虽然只是你的一个妾室,可我兰陵张府,乃是传承数百年的高门大府,真说起来,门第比你们齐国高氏还高贵些。听说你的王妃很不喜欢阿绮,望你看在兰陵张府的面子上,令你的王妃对阿绮容忍一二。张萧氏在这里承郡王和王妃的情了!”

说罢,她高傲地昂起头,以嫡母之尊,朝着兰陵王虚福了福。

然后,她盯着兰陵王,盯着张绮,表情似嘲似讽。

兰陵王缓缓回眸。

他盯了一眼张萧氏,眉头微蹙,淡淡说道:“夫人错了,阿绮在齐国,并不是我的妾室。她是我唯一的女人。”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这里,兰陵王朝张萧氏点了点头,牵着张绮的手便朝外面走去。

兰陵王的话,张绮也罢,众护卫也罢,听了都没有放在心上:他说的本来便是事实,张绮确实是他唯一的女人。

可一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张萧氏和众女还愣在那里。

她们这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丈夫说,某个女人,是他唯一的­妇­人……相比齐国,南陈的贵族也罢,寒门子也罢,实在是风流得过份。哪怕是个庶民,只有他有一点闲钱,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可能并不是增加田地,而是会纳妾,养伎妾。

妾室成群,对南陈贵族而言,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久而久之,对南陈的贵女们,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了。

因此,她们无法想象,会有一个男人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某某­妇­人,是他唯一的­妇­人。这对丈夫们来说,是极没有颜面,极让人嘲笑的事,这是远比宠妾灭妻,或者他的妾室强烈要求被他扶正当上正妻的事还要没有颜面。

更何况,说这话的男人是如此优秀,优秀得举世罕有!有所谓“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天下人都说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男人,怎么能拥着一个卑微的私生女,便如此心满意足?

望着那走在阳光下的一对,突然间,张锦紧紧地捂上了脸。而在她的身后,一个八房的嫡女轻轻说道:“怪不得以她的出身,也在那里枉想当人正妻……把丈夫迷得只要她一个,只愿守着她一个,还津津乐道引以为豪了,阿绮,当真好本事!”

另一个嫡女也叹道:“天下三国,兰陵无双!这么一个丈夫,这么一个绝无仅有的丈夫,她何德何能?她何德何能!”是啊,她何德何能?每个嫡女都在这样想,她何德何能?上苍是瞎了眼罢?身份那么卑贱的私生女,等同货物的私生女,一生下来长得美貌些,便成伎妾,长得普通些,便嫁同样大户人家的病残和无能庶子的私生女,她何德何能可以配上这么好的丈夫?甚至还独占他?

第三个嫡女也在身后叹道:“若我是她,也会舍阿莫而取高长恭。普天之下,痴傻至斯,唯此一人而已。”

她们的语气中,都是深得化不开的羡慕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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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已近尾声,约莫元月中旬会完结。

☆、第二百零二章熟人

提到萧莫,好些人转眼看向张锦。张锦却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她只是紧紧捂着脸,wωw奇Qìsuu書com网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指缝流着……在她如痴如醉的恋慕着萧莫时,她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萧莫能够只要她一人。如今,她嫁的丈夫,光是正正经经骋回来的妾室便有七八个,至于没名份的婢妾和伎妾,那是几十个都有。因此,他是那么那么的忙,忙得两年都没有时间来看她这个正妻一眼。

她也曾经听人说过,齐国的男人,通常只娶一­妇­,而且都不纳妾。她一直不信。

可她现在信了。

卑贱如张绮,都能得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全心全意的相待。比起来,身为她嫡姐的自己,却如第二百零二章熟人黄连一样,连心也是苦的!

张绮上了马车后,兰陵王轻声问道:“礼物送出去了?”

张绮摇头,“还有一些。”她看着兰陵王,又道:“九兄的礼物,我亲自给他。”她的意思,是想单独见张轩了。

兰陵王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应道:“也罢。”

顿了顿,他伸手抚着她的墨发,“她们可有羞辱于你?”

他给她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她们哪有机会?张绮摇了摇头,她神­色­复杂看了兰陵王一眼,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中。

马车慢慢地朝使馆驶去。看着外面渐渐开始西斜的阳光,张绮喃喃说道:“宴会要开始了。”

兰陵王恩了一声,淡淡说道:“我怕你耽搁,便赶过来了。”他是怕她受人欺负,不得脱身吧?有了五十个人相助,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阵子,兰陵王对她的所作所为,张绮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到了此刻,她已是觉得,原来逼着自己恨一个人。是那么不容易……她真怕,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投入他的怀抱中,真怕她会忍不住想要跟他生儿育女,真怕她会明知道第二百零二章熟人兰陵王妃郑氏是何等­阴­毒难缠。却还是不知死活的粘上去。为了男人一时的在意,便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了。像如她前世时,便如她母亲一样。

原来,逼着自己遗忘他的好,逼着自己始终清醒理智着,逼着自己坚决放弃,原来是那么的不易!

张轩回到了府中。

他刚一入府。便听到四下议论声阵阵,“绮姑子好生威风!”“真没有想到,一个私生女也有今天。”“你看她带来的随从,那个威风,简直连最不起眼的仆人,看起来都像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有那些礼物,连几位太夫人都震住了。啧啧,那一箱子里就有十几盒。他们说,任哪一个都可以成为传家宝呢。”

“这有什么?绮姑子那个夫君,居然当着她嫡母的面便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妇­人。啧啧啧,这是丈夫能说的话吗?”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另一个世家子向张轩笑道:“阿轩,你这个妹妹,都要被史官记上一笔了。看来日后你有了什么麻烦,尽可向她求助去。”

张轩摇了摇头,转眼也笑了,“说得也是……走到哪里,那些人不是谈论兰陵王,便是说我那妹妹。那些人都说。早知张氏阿绮长大后如此美貌,当初就不应该便宜了高长恭。”想到这里,他满足地敲了敲额头,“这几年我一直担忧她,不过现在好了,不必在意了。”

他刚刚说到这里。一个瘦得皮包骨头,实际只有十**岁,看起来却足有二十**岁的­妇­人急急向他走来。她没有注意到张轩的马车里还坐着旁人,一凑近便说道:“九兄,我忘记问阿绮,阿莫现在怎么样了,你见到她,帮我问一问。”开口中的正是张锦,萧莫是她刻在心上的人,从无一时或忘,可刚才被张绮排场所惊,竟是给震得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记说了。

不止如此,张锦甚至感觉到,张绮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她过,自己这个嫡姐,她明明看到了,却根本没有在意,更没有认出。这种直白的无视,令她现在冷静后一想,那心便翻腾似的闹得慌。

张轩应道:“好。”他看着张锦,恨声道:“阿锦,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那姓冯的是不是还不进你的门?九兄现在就叫人去揍他一顿!”

张锦摇了摇头,不等她开口,张轩又道:“不过阿锦你也是的,阿莫都走了这么久,你怎么还念着他?”

张锦不喜欢听他念叨,黑着脸叫道:“你愿说就说,别管这么宽!”说罢头一转掉头便走。

看着张锦的背影,张轩却还有点难过,他念叨道:“阿锦,你才比阿锦大一岁啊。”可看起来,张锦却憔悴得白粉也挂不住了,那身形气度和­精­神,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转眼晚间到了。

今天晚上,陈国皇帝将为远道而来的兰陵王接风洗尘。想当初他送出张绮时,下的只是一着闲棋,可没有想到,今时今日,那着闲棋成了妙不可言的一着棋!

望着外面依然沸腾的街道,和渐渐沉下的夕阳,张绮咬着­唇­,低声说道:“我有点紧张。”

兰陵王已穿戴完毕,他大步走到她身后,接过婢女手中的玉梳,一边给她梳理着墨发,一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

他靠她如此之近,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暖暖的扑在她的后颈上。感觉到他梳发时的小心和温柔,张绮垂下眸来。好一会,她低低说道:“张十二郎也会去,你说他看到我,会不会后悔?”

后悔当初那么抛弃她,后悔当初接她回到陈府,也把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兰陵王低下头,他在她的后颈间轻轻印上一吻,随着他的动作,张绮手脚一僵。兰陵王似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低声回道:“会的,他会后悔的。”

其实他和她一样,心中都清楚,张十二郎是万万不会悔的。可他还是这么温柔,这么自然地骗着她。

张绮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扑动着,好一会。她轻轻说道:“可惜母亲不在了。”

一刻钟后,两人的马车驶出了使者府。

走在熟悉的青石路上,望着路旁两侧的楼阁街巷,吹着晚风。看着天空中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晚霞,突然的,张绮有点醉了。

马车驶入皇宫,还没有停下,一个复杂的轻唤声从身后传来,“张氏阿绮?”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张绮回过头去。透过纱帽。她看上了一张熟悉的,却明显成熟太多的脸。这张脸上还有着几分俊秀,不过更多的是被生活折磨的世故。

这人正是陈邑。

陈邑定定地看着张绮,他正想再说什么,只听得一阵笑声传来,“兰陵郡王,张夫人,陛下令咱家出来迎接。可幸来得及时啊。”却是陛下最为宠信的黄公公率着十几人急急迎来。

看到黄公公,陈邑抬得高高的脑袋向下一缩。

兰陵王走下马车,他来到张绮的马车旁。接着她的手走下后,顺手摘下她的纱帽。

随着那纱帽一取,瞬时,一道无与伦比的华光刺痛了陈邑的眼,可他没有眨眼,他双眼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傻呼呼紧盯着张绮,直过了许久,才倒抽了一口气。

他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张轩说到张绮的外表时,会支支吾吾,表情奇怪,原来,不过三年不见,昔日的娇­嫩­小美人。如今已是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

这样的佳人,从来都是出现在史书中,在传记里,真真这般面对面地盯着,给人地冲击­性­实在太多,这一瞬间,陈邑有一种这一辈子都白活了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他捂上自己的胸口,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软。不知不觉中,他已悔得肝肠寸断!

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他竟与之擦肩而过。如果,如果当年他坚定一点,如果他再认真一些,再多下一点功夫,那搂着这个美人儿夜夜**的,岂不就是他陈邑了?

张绮没有注意到丑态毕露的陈邑,她和兰陵王跟在黄公公身后,已大步走向太­阴­殿。

太­阴­殿中,早已灯火通明,广场上燃烧着一堆堆的焰火,无数长袍广袖的世家公子翩然而来。

红红的焰火,飘溢的清香,华美的贵介男女,这一刻的太­阴­殿外,充满着春的气息。

今日之宴,宴请的是世间罕见的一对俊男美女,这对于整个陈国来说都是盛事。因此,不管是王谢子弟,还是远在苏杭的皇子皇孙都特意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另有一辆马车急急驶入宫中。一个中年人看着远处太­阴­殿前燃烧的焰火,转向一侧急急嘱咐道:“十二郎,这事关乎你我前程,可千万要记得了。”转眼他又说道:“那个高长恭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婿,岳父开口令女婿帮忙,乃是天经地义之举,你可千万不能气短!”

听到上司的再三交待,中年俊秀的张十二郎有点嚅嚅,他看着前方,低声说道:“黄公,我就怕世人都是夸大,我那女儿不过是个私生女儿,低贱得如同泥土,那高长恭堂堂丈夫,怎么可能为她冒那般大险?”

听到张十二郎的话,黄公气得吹胡子瞪眼,见他又要呵斥,张十二郎连忙急急说道:“好好,我一定会照原话说的。真说起来,我那个阿绮在张府时,对我甚是恭顺,她不敢违逆我这个父亲的!”

“不敢就好!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是。”

☆、第二百零三章故人二

太­阴­殿中已是越来越喧哗热闹,随着众世家子一一步入,陈帝也在太监和宫妃地筹拥下步入殿中。

“陛下,臣妾听人说,那个张氏阿绮­色­可倾城,臣妾实在不敢信呢。”一个眼大鼻挺,眉目明艳得凌利的宫妃笑嘻嘻地说道。这个宫妃姓王名焰,二年多前陛上清理世家,许多入宫为妃的世家贵女都被“暴病而亡”,眼前这个王焰身为颍川王氏之女,却成了唯一逃过大难的,不可谓不神奇。

而真正的原因便是,她是陛下自己挑选出来的,那是高长恭第一次来陈最,张绮,张洇,还有这个王焰等出身卑下的世家女被挑选出来,站在这殿中任由齐周两国使者挑选时,王焰用了心计,博得了陈帝的喜欢,也成就了她现在的地位。

可以说,对王焰来说,张绮也罢,高长恭也罢,都是熟人。那一次设宴,不过是三年前,那时的张绮毫不起眼,她真不信,不过三年时间,怎么会把一个普通的女人变成绝­色­美人?哼,不过是世间胡吹大气罢了!

听到爱妃的置疑,年青俊雅的陈帝也呵呵笑道:“朕也不信。”他慢慢说道:“朕与这个张氏数次相晤,朕可不愿意相信自己放走了一个王昭君。”

说笑中,陈帝已跨入宫中,在众人齐刷刷行礼中,他微微颌首,走到主塌上坐下。

刚刚坐定,便听到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齐——兰陵王到!”“兰陵王夫人张氏到!”

尖利响亮的声音撕破了夜空。令得原来喧嚣吵闹的太­阴­殿中,瞬时安静下来。

嗖嗖嗖,众人同时转头,同时眼睁睁地看向大殿入宫处。

在一种极致的安静中,一个身长腿长,俊美中透着月光般的皎和清冷,却又华贵威严的青年走了进来。

陡然见到这个青年。众陈人顿时瞪大了眼。不由自主的,他们同时想道:可不正是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如此风姿。便是昔时潘安,也不过如此吧?

在众人的肃静中,青年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一个身着粉黄|­色­衣裳的少女。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随着这个少女一入内,众人只觉得眼前光华大盛,原来便光亮照人的太­阴­殿,又明亮了几度!

眼前这个少女,眉目如画,眸中流荡着一缕含喜含嗔的雾光,樱­唇­琼鼻,无一不美。而让所有人震住的,还不是她的五官,而是那笼罩于她通身的光华。

如烟中西湖。如雾中月影,如海边观霞,至华至艳,至清至媚,此姝风姿。已通造化!

更何况,于这无边的光华外,少女露在外面的颈项皓腕,纤腰修腿,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宛若无骨的妖娆?

少女步入殿中,眸光朝着殿中众人滴溜溜一转后。便看向她的心上人。

只是那么一眼,殿中的男人们,陡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羡慕妒忌之情。

这,便是张氏阿绮吧?果然倾城倾国。

四下仍然安静中,兰陵王感觉到众陈人投来的,过于火热的目光,微微蹙了蹙眉,暗暗忖道:这些陈人,也太好­色­了。

他走上一步,紧紧牵着张绮的手,提步朝着陈帝走去。

来到殿中,他朝着陈帝行了一礼后,恭敬地唤道:“齐兰陵王见过陈皇陛下。”“高张氏见过我皇陛下。”

两人的声音一落,陈帝便站了起来,他呵呵笑道:“快起快起。”等两人行完礼后,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华美至极的张绮,突然叹道:“说起来,朕还是你们两人的大媒人呢。想当初,兰陵王阁下第一眼便相中了张氏的这个姑子。也是那一次婉拒后,朕心中不安,便借出使之名把张氏送归郡王手中。”

说到这里,见兰陵王看向自己的目光恭敬了些,显然是承了自己的情,陈帝又呵呵笑道:“只是朕断断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张氏,竟是如此绝­色­,真真愧煞朕矣!”

他的声音中,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遗撼,失落,或者还有解脱。

做为一个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壮大家国的明君,错失这样一个美人,也许是幸吧?

陈帝发了一番感叹后,见四下还安静着,便哈哈一笑,道:“美人已有主,诸卿就不要发痴了,来来来,饮酒饮酒。”

陛下开口,众人自是听从,于是殿中笑声渐起。

在兰陵王两人落塌时,陈邑和张十二郎也来了。

看到张十二郎入内,众人笑闹起来。不时有人指向坐在前方的张绮,朝着张十二郎说笑着。

在这些笑声中,张十二郎看了一眼旁边的黄公,见对方点了点头,当下提步朝张绮和兰陵王走去。

张绮才坐下不久,便听到一个声音唤道:“阿绮……”

张绮抬眸。

这一抬眸,她对上一脸呆怔的张十二郎。时过三年,这个养尊处优的张府老郎君,明显憔悴多了,看到额头上的三层抬头纹,显然他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

张绮慢慢站起,望着他,她低下头来福了福,唤道:“父亲。”

“诶。”张十二郎双眼大亮,他上前一步扶向张绮,“孩子,父亲这几年来一直想……”才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却是张绮悄悄向后退去半步,避开了他相扶的手。

张绮看着张十二郎,垂眸说道:“父亲何必虚言,你可不曾思念于我。”

这话一出,张十二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嚅嚅半晌,才低声说道:“阿绮,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当年,她也很美很美,”他看着张绮。眼神有点惘然,“那时我与她初相识,她很俏皮,也很让人喜欢,她……”

“不要提母亲!”张绮蓦然抬头,她静静地看着张十二郎,冷冷说道:“她长得最美。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个贱民!她最让你喜欢,你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抛弃,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母亲!”

再一次,张十二郎给噎得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了。

张绮深吸了一口气,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见有不少人盯向这里,当下轻声说道:“父亲,你还是回塌吧。”

可他这次来见张绮,是有任务的,他怎么能这么回去?呆了半晌,张十二郎讷讷道:“阿绮,为父想与兰陵郡王谈一谈……”才说到这里,他的衣袖被人轻轻一扯,同时,黄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十二郎,我看兰陵王现在未必有空暇,不如改天再说吧。”

“好好,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张十二郎连忙应了。他跟在黄公身后走出十几步后,突然黄公脚步一停,回头小声骂道:“你怎么搞的?生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竟与她形同仇敌?”黄公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摇头怒道:“刚才陛下那眼神你可有看到?以陛下那铁石心肠,也对你的女儿心动。这样的女儿利用得好。不亚于十万大军,你倒好,一不知道她生得如此倾国绝­色­,二不曾与她结有恩德。你,你真是无能之至!”

这一边张十二郎耸拉着脑袋挨骂,那一边张绮抿紧了­唇­,神情有点怏怏。

见她不高兴,兰陵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唤道:“阿绮……”

才唤了两个字,张绮蓦然回头,她瞪着他,哑着声音低低骂道:“你别叫我,你也不是好人!”她吸了吸鼻子,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哽咽着说道:“你也是个混蛋,混蛋!”

感觉到她奔涌的感情,兰陵王连忙伸手把她搂在怀中。搂着她,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兰陵王无视四周投来的羡慕眼神,低下头在张绮的墨发上亲了亲,低哑地说道:“可是,我改了啊……阿绮,我改了的。”声音隐约中有着委屈。

张绮知道自己不能失态,至少在这个场合中不能失态。因此,她努力地深呼吸着,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张十二郎和抱着自己的这个混蛋。

直过了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放开我。”声音却是平静了。

兰陵王松手,张绮一坐直,便理了理头发,再低下头来专注地看着地板,看着自己的足尖。

今晚这场宴会,只是给兰陵王两人接风洗尘。在陈帝说了几句话后,便不时有权贵过来劝酒。兰陵王站起来,在众人地筹拥中喝了几杯酒后,又被人强行扯到另一侧喝起酒来。

见身边清净了些,张绮掏出手帕,悄悄在眼角按了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唤道:“阿绮。”

张绮抬起头来,看了来人一眼,她重新垂眸,“是陈邑啊。”她心中怏怏,语气中便带着敷衍。

陈邑却凑上前来,他痴痴地看着她,讷讷说道:“阿绮,我,我很高兴见到你。”转眼,他又问道:“高长恭对你好不好?”他认真地说道:“如果他对你不好,阿绮你就跟我说,我,我拼着什么也不要,也要带你离开他!”

这话说得,好似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似的。张绮抬眸静静地说道:“他对我很好。”

“可你刚才流泪了,他让你流了泪,一定是对你不好。阿绮,你不要骗我!”陈邑说到这里,声音已有点兴奋。他眼巴巴地看着张绮,想从她的嘴中得到兰陵王其实对她不好的事实。

在他眼巴巴的期待中,张绮慢慢说道:“他对我如珍似宝,从无二心。”瞟了陈邑一眼,张绮突然问道:“陈郎你呢?你纳了几个妾,府**有多少女人?”

这话一出,陈邑顿时僵在那里。看他这神情,张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蹙着眉,淡淡说道:“我累了。”

☆、第二百零四章欢爱了

这是在赶人了。

陈邑呆了呆,不想离开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正好这时,张轩走了过来,“阿邑,你来­干­什么?”他露着雪白的牙齿笑道:“对了,你家那几个女人不是闹翻了天吗?现在好些了没?”

见张轩在张绮面前说这个,陈邑脸­色­变了变,他嘿嘿两声时,张轩已把他一挤。径自走到张绮面前,与她促膝而坐,轻声问道:“阿绮,你刚才是不是与父亲吵起来了?”

张绮点头,低声道:“我说了他几句。”

张轩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了,族长白天跟我说,让你多到府中走动走动。”

“我知道了。”

张轩向她凑近些,“王明妃一直在看你,你识得她?”张绮瞟了前方一眼,点头道:“识得的,她是王焰。”

说到这里,张绮想起一事,轻声说道:“九兄,我还有礼物没有给你呢。你改天来一下使者府。”

“礼物?好啊好啊,阿绮你送出的那些礼物,可都是珍罕之物啊。为兄早就想问你了。”刚说到这里,张轩昂头瞟了一眼,“有人要我过去,阿绮,我改天来见你。”

“恩。”

张轩一走,兰陵王也过来了。他酒喝得有点酒多,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酒味。

当宴席散去时,兰陵王明显被灌得高了,走起路来有点晃。张绮几次想扶,刚伸出手。便被他连人搂入怀中。

幸好,一出太­阴­殿,便有护卫迎过来。他们刚扶着兰陵王上了马车,便听到兰陵王嚷道:“阿绮呢?怎么不见阿绮?别是让我丢了吧?”一说到“丢了”两字,他腾地坐下,醉得迷离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直到张绮的马车上坐定。他还傻傻地瞪着看着。

瞪了一会,兰陵王突然伸出手在张绮的脸上一掐。

“啊”的一声,张绮叫起痛来。她捂着脸怒瞪着兰陵王。

见到她呼痛。兰陵王松了一口气,他呵出一口酒气,高兴地说道:“原来是真的阿绮。是谁捡回来的?我要重重谢他。来人,来人。”

几个护卫连忙凑近,“郡王?”

“赏!送阿绮回来之人,赏他一千金!”

几个护卫哪曾见过这样的郡王?一个个傻了眼。

张绮见状,连忙上前,她一手捂着兰陵王的嘴,一边对众护卫低声道:“他喝醉了。你们把车帘拉下,他说什么也别理。”

“是。”

几个护卫刚刚走远,便听到马车中传来“啊——”的一声惊呼,他们忍不住回过头来。恰好这时,一阵风吹开了车帘,车帘后,兰陵王正双手捧着张绮的脸,一口叨住了她的­唇­。看样子他咬得不轻。张绮都痛得叫起来了。

众护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时。马车中,张绮的痛哼声变成了气急败坏的声音,“走开,走开。你压着我了!”

又过了一会,她的声音有点喘,“高长恭,我还没有原谅你,你给我走开。”

再然后传出来的,是一阵嘤嘤嗯嗯的声音,似是被人堵着了嘴所发出的挣扎声。

再然后,便是一阵隐不可闻的呻吟声……

这一晚,马车驶入使者府后,杨受成等人刚刚迎上,便被同去皇宫的几个护卫拦住了。众人低语了几句后,这些男人们一脸坏笑着走开。

随手安排几个护卫盯住马车,杨受成淡淡说道:“你们就这样盯着,不可打扰不可询问,知道吗?”

“知道!”

“剩下的人都退下吧。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走?我告诉你们,明天郡王酒醒后,可能会恼羞成怒。你们还不给我老实退去?”

张绮醒来时,不但腰酸背痛,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她动了动,却发现身上压着一个重物,根本动不了。支起身子低头看去,却感觉到身上一凉,赫然是几无寸缕!

重重摔回,却差点撞上什么东西,张绮回头一看,却原来还处身于马车中。

她重新转头,睁大眼怒瞪着躺在她身上,睡着了还兀自带笑的男人,张绮蓦地低下头来,嘴一张,狠狠咬上他的耳朵!

一声闷哼,兰陵王慢慢睁开那双微带迷茫的凤眼。

人还没有清醒,他已认出了张绮,见她咬着自己,他睁眼瞅着她,那眼神分明带着点委屈:好好的你为什么咬我?

他还委屈?

张绮牙下一合,咬得更重了。

兰陵王吃痛,他眉头一蹙,完全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他便发现场合不对,事情也有不对。他微微欠身,却发现自己的分身还埋在一个极温暖极紧窒的所在。

这是?

兰陵王蓦地睁大眼,见他终于明白过来,张绮松开牙关,恨恨地瞪着他。

兰陵王支起上半身,随着他低头,早就散开的墨发披泄而下,铺泄在旁边的虎皮塌上。低着头,他慢慢伸出手,然后按在一处丰隆上。

倒抽了一口气,兰陵王低哑地说道:“阿绮,昨晚我们……我碰了你?”

张绮重重一哼。

她的哼声才落下,兰陵王已低骂道:“该死!”声音沉而气恼。

他气恼什么?张绮睁大湿润的眼。

兰陵王蹙紧眉,显得十分恼火,“该死!我渴了那么久,竟在喝了酒时下手!”

居然是为了气恼?张绮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兰陵王抬起头来,他严肃地看了一眼张绮,低沉地说道:“阿绮,咱们再来一次?”话是询问,可那埋在她体内的玉柱,已轻轻抽动起来。

张绮咬紧牙关。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伸手用力把他一推,“快起来,这里是马车中。”

兰陵王慢慢抽去盖在张绮身上的所有被褥,低下头,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娇躯。这才低哑地回道:“都呆了一晚了,别羞。”

一边说,他一边低头。轻轻含上她一侧的红樱,另一只手则揉搓着另一侧。吮吸舔吻间,他低哑浊重地唤道:“阿绮。”

“阿绮。”“阿绮……”

一遍又一遍。含糊而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见她总是不应,突然间,他把她的左腿一折,身下大开大合地抽动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张绮的大脑变成了一片浆糊,不知不觉中,她挺起**,让自己更加迎向他。不知不觉中,她抱上他的颈。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中,她呻吟出声,低低地唤道:“长恭……长恭……”

这一场缠绵,似是无穷无尽。

看着那摇晃的马车。杨受成连忙把人都赶到外面,再小心地关上院门:郡王的酒肯定醒了,在他清醒时,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中午时,张轩来到了使者府。刚走出几步,年轻的门子便挡住了他。“张家郎君,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不能待客。”

“身体不适?”张轩急急说道:“不是昨晚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了生病了?找大夫看了没有?”

他问是甚急,那门子却古里古怪地看着他,直过了一会,那门子才断然说道:“张家郎君请回吧,这两天,我家夫人都不会见客。”夫人的嘴­唇­都被郡王咬破了,上面的牙齿一目了然,两天也不知能不能够恢复?充当门卫生成史一边走一边忖道:话说回来,郡王还真是神勇,才给了夫人一顿饭的时候,现在又抱进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不止是张绮没有待客,便是兰陵王,也推了几波陈帝派来的太监。

没办法,他的两边耳朵都被张绮咬破了,喉结上也老大一个牙印,还真没有办法见人啊。

两人这一休息,足足休息了五天。五天后,两人“病”一好,兰陵王便被陈帝叫入宫中,而张绮,则接到了张轩的邀约。

带着礼物,张绮坐上马车出现在一处酒楼中。

酒楼是建康最好的酒楼之一,时值正午,当戴着纱帽,风姿华美的张绮出现时,酒楼上下安静了一会。

张绮没有在意,她碎步朝阁楼走去。

一来到厢房外,她便唤道:“九兄。”声音清软而靡,带着欢喜!

得意地瞟了一眼周围的朋友,昂起头,张轩轻快地应了一声,“阿绮,我在这里。”他大步跑上去拉开了厢房门。

张绮碎步跑来。刚被张轩拉入门内,她便是一呆。

厢房不大,可里面的人却坐了个满满的,一二三四……足足七个世家子外,还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婢女。这些世家子,似乎都有点面熟。那一主一婢则更是面善。

这时张轩笑道:“见兄长,戴什么帽子。”说罢,他上前摘下了张绮的帽子。

瞬时华光大盛。

对上一众目瞪口呆的人,张绮暗叹一声,她转向张轩,无奈地说道:“九兄。”明明只约了他一人的。

“是他们强行要来的。”张轩摸着头,嘿嘿笑道。

张绮瞪了他一眼,不过想到盼了二三年才与他一见,也恼不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两个木盒,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九兄,这是阿绮给你的礼物。”献宝似地打开一个木盒,把那象牙雕成的扇子塞到他手中,张绮歪着头,双眼弯成了月牙儿,“这是我亲手选的哦,嘻嘻,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是不是很­精­美?”

见张轩认真地端详着那扇子,她又找开另一个木盒,“这玉佩很好看吧?它是长恭选的,九兄看喜不喜欢。”

这两样,任哪一样都是珍罕之物。张轩还真是爱不释手,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道:“果然是极好的东西啊,在太平之时,这任哪一个都是价值连城之物。阿绮,那个姓高的,对你真是好啊。”

张绮垂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幽幽说道:“他对我,自是好的。”听到她语气中的幽怨,众世家子直觉得心都碎了。

这时张锦突然叫道:“阿绮,阿莫他,怎么样了?”

张绮回眸看去。陡然对上又瘦又憔悴的张锦,张绮怔了怔,直看了两眼,她才小心地唤道:“锦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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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故人三

张绮这种要仔细辩认才能认出的表情,让张锦一阵气闷,她冷声道:“不错,就是我,你说说阿莫吧。”

张锦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她过得不好么?是了,站在她身后的,就是张锦的婢女阿蓝,比起三年前,阿蓝也老相了不少,­唇­角甚至有了愁苦的纹路。

张绮呆了呆,直过了一会才说道:“萧莫他很好,他现在在齐国是从二品的高官了。上次齐国太后还非要给他指婚呢。”

厢房中嗡嗡声大作。一个面熟的世家子问道:“他,可有思乡,可有消瘦?”刚说到这里,他又苦笑着朝自己一指,“阿绮定是不识得我了,我是袁之煦啊。我们这些人,与你九兄相交多年,那一晚还听你吹笛呢。”那一晚,张轩原是想把这个妹妹许给自己为妻,而自己呢,也对她有点心动。不过当时她面目不显,他虽然心动,却也仅是心动罢了。家中事务一忙,便把她给抛诸脑后。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思绪万千中,袁之煦只有一个如果当初。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几位青年也是如此,当时张轩想替这个妹妹找人好归宿,只所以考虑了袁煦而没有提他们,不过是觉得张绮不配,他们也看不中罢了。可现在看看眼前这个绝­色­佳人,看看她在绝美之外的华贵,当今天下,还会有男儿敢说她不配么?

张绮没有注意到他们复杂的眼神,她歪着头寻思了一会,轻声道:“思乡总是有的,不过不曾消瘦,还成熟了些。”

正在这时,”叩叩叩”的轻响中,一个优雅清悦的声音响起,“张轩可在?我乃谢子彦!”

谢子彦?

一听到这个大世家的嫡子的名号,众世家子都站了起来——有所谓物以类聚。张轩是个文弱­性­懦的,他的朋友也多是此类,虽然都是世家嫡子,可不论是排行还是才华上。都只是普通。而这个谢子彦,当年便与萧莫齐名。后来成功的用计躲过陈帝的大屠杀后,在如今的建康,更是一时风云人物。‘

因此,听说他来了,众世家子自然而然地恭敬起来。

张轩走了过去,他拉开房门。一眼便看到长袍广袖,墨发披拂,面目俊朗倜傥的谢子彦,当然,也看到了守在外面,冷眼看着这里的张绮带来的众护卫。相比起别人的护卫,张绮这些护卫的存在感,总是特别强的。

谢子彦朝张轩略施一礼后。眸光一转,看向了光华灼灼,几让人睁不开眼来的张绮。

怔怔地看了张绮一会。他突然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怪不得阿莫倾慕至斯,怪不得兰陵王也一迷至此,张姬之艳,百年罕见!”

他口里说着赞美的话,可举手投足间,却风度翩翩,雍容优雅。

张绮垂眸,她朝着他盈盈一福,轻声道:“郎君谬赞矣。”应罢。她看向张轩,秋水荡漾,长空妩媚的眸子里,分明是在怪责张轩:叫你不挑一个清净所在,现在好了,人越来越多了!

每个世家子都读过那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文,每一个世家子心中,都幻想过那么一个洛神般的绝­色­美人,为自己作红袖之舞。可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却齐刷刷地,感觉到无边的失落。

佳人虽好,奈何名花早有主!

谢子彦深深地凝视着张绮,直盯了一会后,他长叹一声,朝她深深一揖,道:“久闻阿绮之艳,特来一见。今朝见了,方悔相见不如不见!”

说罢,他广袖一甩,翩然转身,随着他远去,一阵说不出后悔,更说不出悲凉落寞的吟唱声遥遥传来,“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谢子彦一走,四下安静了一会。张轩看着张绮,突然说道:“阿绮,我们到那边说说话罢。”这话一出,那几个世家子一阵唏嘘,不过张轩没有理会他们,这对于一向有点耳根子软的张轩来说,还真不易。

看到兄妹俩要走,张锦突然叫道:“等一等。”她急急走出,一直来到张绮面前,她抬起头,把张绮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细细地盯了一遍又一遍。良久良久,她突然抿着­唇­问道:“阿绮,当时你是不是遮了容颜?”

张绮垂眸,“是。”

张锦的声音有点颤,“那阿莫他,是不是早就知情。”

“是。”

“我明白了。”张锦沧凉的一笑,她喃喃说道:“当初,他真是为了你而接近我的……我真傻,真傻……”一边说,她一边踉跄着向外走去,张绮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她还听到张锦在喃喃低语着,“我真傻,真傻……”

张锦都离开了,阿蓝还在呆呆地看着张绮。直到这个时候,她都无法把眼前这个艳光照人的尊贵夫人与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都小心逢迎的小孤女联系在一起。

如今,最为卑贱的张氏阿绮已尊贵得连皇帝也对她客客气气,而自己呢?跟在一个不得宠的主母身边,又因当初进门时做过不少得罪人的事,现在那府中,无人不排斥她,无人不欺侮她。偏偏她还谁也不能说。

呆了一阵,阿蓝回过神来,她连忙唤道:“夫人,夫人。”一边唤,她一边急急跑了出去。

兄妹俩来到另一间厢房,看到张绮跪坐在自己身边,绝美的脸上眸光明灿,看向自己时,神情中仍然带着依赖。不知不觉中,张轩心头大软。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张绮的手。

张绮她和很多没有兄长的女孩儿一样,是渴望有个能疼自己能庞自己的兄长的。而张轩的形像,在她辗转齐周两地,漂泊无依时,总会时不时想着当时兄妹俩在一起的的情景,想着他对自己的照顾,于这种思念中,他的形像已变得十分高大,变得让她思念。

于是,此番重逢,张绮最想见的便是他了。现在感觉到兄长的温暖,张绮不由把头一偏,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低低说道:“九兄,阿绮一直想你。”

张轩被她一靠,身子不由一僵,好半晌才道:“我也是。”顿了顿,他低声问道:“这二三年来,你过得好不好?初初离开故国时,并不顺利吧?”

不顺利,当然不顺利。张绮声音一哑,喃喃说道:“恩,有几次都想放弃算了。九兄,我真的很想你。”那么一顿岁月,无人可以依靠,甚至无人可以想念的岁月,这个并不美好的故国,并不温暖的张宅,还有对她不曾如同自小一起长大的那般亲厚的张轩,都是她思念的对象。也直到那时,张绮才明白过来,为何前一世的记忆中,只有少女时的记忆最深刻,原来,那段并不美好的岁月,在她短暂的一生中,被回忆渲染得美好而­精­彩。

感觉到张绮话中对他的深厚,张轩一阵感动,他伸手抱过张绮,搂着她,他惭愧地想道:阿绮走后,我也只是最初的那半年中想过她,后来都忘记了。没有想到她却一直记着我。

惭愧了一会,张轩记起父亲地交待,当下低声道:“阿绮,你还恨着父亲么?”

陡然听他提起张十二郎,张绮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他无视我,我也无视他。”那就还是恨了。

见张轩沉默,张绮问道:“他是不是要什么为难处让你跟说?”

听她主动提起,张轩点头道:“正是。那个在荆州遇刺的靖安侯陈烈,出使时身边所带的文士是黄公派出,幕僚则是父亲派出的。如今靖安侯遇刺,乃他们护卫劝导无力,竟让他为了一个娈童留连荆州,导致后来之祸。如今陛下清算旧帐,可能会拿父亲和他的上司黄公开刀。因此,父亲想问一问兰陵王,看看能不能由他出面,向陛下分说一二。”

顿了顿,张轩小声说道:“陛下这是第三次对世家开刀了。在父亲之前,已有三个世家子因小事被处罚。父亲他有点怕。”对于张十二郎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仕途丢了也就丢了,可是,若因此事累得家族利益受损,那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大受影响。

张绮寻思了一会,摇头道:“长恭不会帮忙。”兰陵王是个外人,这事他要是帮了忙,陈人便会想着,当初靖安侯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不然他怎么连这个也要管?所以,他只能束手旁观。

更何况,张十二郎给了她母亲,给了她自己什么好处?值得她为他奔走游说?哼!

听到张绮拒绝,张轩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长恭是个外人,怎可Сhā手这等事?”

兄妹俩在这里低低细语时,几乎是突然的,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绮呢?”一个护卫低语了一句。然后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看到来人,兄妹俩一惊,张绮在张轩的肩窝中怔怔抬头,见到是兰陵王,她不由展颜一笑。兰陵王没有笑,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张轩,然后直直地盯向紧紧挨在一起,相互依偎着的兄妹俩。然后,再看向小鸟依人般,又温柔又娇俏,小脸紧紧挨着张轩的脸的张绮。慢慢的,他的眉心跳了跳:他晚晚又是学狼又是弄鬼,她都不曾这般偎着自己了。今晨起塌时,她更是狠狠踢了自己一脚才动身……

☆、第二百零六章吃醋

兰陵王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他伸手把张绮抱在怀中后,转向张轩威严地说道:“九舅公,你的朋友到处在找你!”

“啊?”张轩站了起来,他颇有点惭愧地说道:“定是那几人,他们也想见阿绮……”才说到这里,他对上兰陵王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声音一噎。张轩顿了顿,连忙冲着兰陵王呵呵一笑,行了一个礼后急急走出,看那逃之夭夭的样子,似是被兰陵王给吓着了。

兰陵王把张绮放下,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马车中后,转身朝自己的马匹走去。正好这时,张轩跑了过来,大声说道:“长恭,你说我的朋友找我来了,他们人呢?怎地不见?”兰陵王看着急匆匆的张轩,负着双手,微微一笑,“后来听到他们似是说,在醉月楼等你。”醉月楼,乃是建康著名的青楼,世家子们在那里聚会,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张轩闻言,当下哦了一声,转头叫过自家的马车,便匆匆赶向醉月楼。看到他离开的身影,兰陵王把张绮放下马车拉下车帘,退后几步挥了挥手,当下,那个姓成的护卫连忙屁颠屁颠地赶来。

招他过来,兰陵王压低声音慢慢说道:“**他们不是在醉月楼吗?你现在去通知他们,便说,他们的帐单,我这九舅公很乐意缴付……”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不由瞪大了眼,“郡王,这嫖资。好似没有哪个丈夫愿意替别人偿付。”

兰陵王静静地说道:“我这九舅公不同,他刚才抱着我的女人,浑然乐在其中……去吧,**会让他乐意偿付的。”这一下,姓成的护卫完全明白了,当下他大点其头,义正词严地说道:“不错不错。别人也就罢了,九舅公为人最是慷慨大方,不过给四五十人付一付嫖资。有什么了不得的?属下这就去,这就去。”话一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得远了。饶是跑了老远。姓成的护卫也在心里暗暗叫苦:郡王这心眼可越来越小了,做哥哥的抱一抱妹妹,他都坚持要报复回去,不得了,不得了了!

夜深了。

今天张绮与张轩和张锦等人见了面,说了很多话,虽然还没有说到这些年来经历的种种不堪,便被兰陵王闯进来打断了,可张绮还是有一种充实感。仿佛千里迢迢回到建康,便是为了这么一聚。

兰陵王回来时。她正跪坐在几旁,就着烛光绣着什么。

兰陵王在她身边坐下,问道:“绣的是什么?”张绮眉眼都是带着笑的,她轻声道:“九兄说,要我绣一块手帕给他。”

“哦?”兰陵王淡淡说道:“你还没有绣手帕给我。”

啊?张绮一怔。她回过头来看着他,闪烁的烛光下,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威严如故,仿佛刚才那句带着点不满,带着点孩子气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张绮回过头来。她低头咬切线头,双眸弯成了月牙儿,“你又不用手帕的。”

“我从现在开始用了!”张绮再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回头时,他站了起来,一边解去腰带,一边淡淡说道:“安寝吧,烛光太暗容易伤眼。”

“哦。”张绮也是累了,她把针线收好,解去外裳老实地睡在他的身边。

睡了一会,感觉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张绮回眸,“长恭,你看我做甚?”她双眼一瞪,小小声地警告道:“我腰还是酸的!”声音一落,兰陵王淡淡的,仿佛怪她自作多情似地瞟了她一眼,道:“只是看看,睡吧。”

“哦。”张绮听话地闭上双眼,闭了一会,见他还是盯着自己看,她睁开双眼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一下,兰陵王终于转过头去,信手灭了烛火。

这一晚,张绮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半晚上她挣扎着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被男人紧紧搂住,脑袋被他夹在颈窝里,因夹得太紧,都呼吸不过来了。醒来后,她双手齐用力才把他推开一些,反过身来背对着他,重新呼呼大睡。

第二天,张绮醒来时,兰陵王又被陈帝叫入宫中去了。

无聊之下,张绮想到昨日与张轩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便派人前去张府,想约张轩出来。

哪曾知道,那仆人却是一个人回来了,他回来后朝着张绮说道:“禀夫人,九舅公正在关禁闭,不得出门。”

“关禁闭?为何?”张绮一惊,连忙站起。

仆人回道:“九舅公吱吱唔唔不曾详言,不过小人听九舅公的小厮说,九舅公昨日因欠帐被人扣在了青楼,他妻子从嫁妆中拿了一大笔钱才把他领回。一回来,他的妻子便气得跑到婆母面前痛哭不已,然后九舅公就给关起来了,说是要关三天。”

听起来,似乎是张轩乱花钱才被关起,张绮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担心张轩没钱用,便是她所送的两样礼物中的任何一样,买了当了,都可以换来一笔足够他胡乱折腾半年一年的钱财。她只是没有想到,九兄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在青楼欠帐,还会被人扣留。

寻思了一会,张绮叹了一口气,闷闷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闲着无事,张绮只好绣手帕,兰陵王晚间回来时,她这手帕已绣好了大半,明日便可完工了。看到她忙碌,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张绮终于把手帕绣好,对着阳光把那手帕左看右瞧了会,张绮把它收好,想着见到张轩后,再亲手交给他。想来九兄见了,定然欢喜得很。

哪知,第三天睡醒后,张绮左寻右寻。那手帕却怎么也寻不到了。摸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见到那手帕,张绮有点怏怏不乐。中午兰陵王一回来,她便闷闷地说道:“我的帕子不见了,我给九兄绣的帕子不见了。”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便走了。

到是过阵子她再嘀咕时,一个护卫在旁说道:“夫人。帕子不见了便不见了吧。小人那日听到九舅公说什么:他阿绮妹妹亲手绣出来的东西,别说那绣功,光是那绣帕上面的香味儿。便可以让他那般子朋友羡慕得双眼发红。九舅公拿了那物也不过是到处显摆。”护卫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对了。郡王要小人告诉夫人,他已令人去买了两块一样­精­美的帕子送到张府去了。那事儿已经过去,夫人就不必挂怀了。”

张绮瞪大了眼,见到那护卫老神在在的样子,她想说,这怎么能一样?她又想说,便是九兄要她的手帕是为了炫耀,那也没什么。可这些话跟护卫说又有什么意思?当下她闷闷的“哦”了一声。晚间兰陵王回来时,颇有点不满的张绮还不满地嘀咕了几句,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没有听到。一直没有答腔。

接下来,张绮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绣了一块手帕送给张轩,不过当天便被张轩派人送了回来。送回手帕的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绮姑子。九郎君说,这手帕他不想要了,再要就会真脱一层皮去,不说你九嫂,便是你的嫡母也要多吃两回药了。”

这话恁地可疑,寻思来寻思去的张绮。在兰陵王回来后,忍不住对他瞅了又瞅。不过任她怎么瞅,兰陵王依然面无表情,威严冷漠,她看得太频繁时,他会转过头,目光晶亮地迎着她,伸手去搂她的腰,低下头便想吻她的­唇­。这举动,直让张绮吓了一跳,当下她便把这件事按下,只是时不时地在心里嘀咕一番。

张轩自那日后便难得一见,倒是张十二郎让张绮遇过几次。每次对上他支支吾吾,又想开口又不怎么说起的模样,张绮都是没有怎么理会转身便走。

她这样摆了几次姿势,张十二郎也就安静下来。

在建康呆了半个月后,春天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天地,这一日,兰陵王收到了一只信鸽。

看到他站在台阶上,蹙着眉望着北方出神,张绮忍不住走到他身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她的声音,兰陵王回过头来,看着她,他低声说道:“陛下说,要你我回邺城。”他没有说,陛下在信中说,对于和离一事,郑氏有松动之意。

“回邺城?”张绮的脸白了白,她低下头看着脚尖。

兰陵王看着她一阵,点头说道:“外面风大,去加件裳吧,这事你不用担忧。”说罢,他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他走出,几个护卫连忙跟上。兰陵王策着马来到城外,望着北方那起起落落的浮云,他突然冷笑着重重一哼,“何必理它。”

**策马来到他身后,也看向北方,轻声道:“可陛下那里?”

“这样还不够。”兰陵王显然下了决心,他慢慢把那帛纸撕碎,手一松,任由春风把它吹去,吐出来的话,低沉中带着冷漠,“今时的高湛,已不是身为广平王时的他。若是没有一点承诺我便回了国,我怕他会对阿绮下手。”高湛太好­色­了,而且喜欢对兄弟叔侄还有大臣的妻子下手,如今的齐国,权贵大臣,已无人敢娶美貌之妻。

**点了点头,叹道:“陛下变了太多。”

☆、第二百零七章郑瑜的苦

兰陵王闻言冷笑道:“谁敢动我的阿绮,我便与谁誓不两全。”转过头,他朝着**问道:“我让你放出那些消息,反响如何?”

**恭敬地回道:“我们来建康时,建康大街小巷,不也说着郡王为了张姬,已不惜与整个周国为敌么?邺城和晋阳也是一样的,甚至还要详尽些,议论的人更多些。”

兰陵王恩了一声。

见他沉默,**小声地问道:“王妃那里,真同意和离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蹙起了眉峰。过了一会,他摇头道:“想来不会那么容易。”

“为何?”

“成校尉不是说了吗?很多­妇­人的心思,与丈夫们完全不同。她们更放不开心结,更容易执着。郑瑜对阿绮怨恨已深,我怕她为了不便宜阿绮,也会把婚事拖下去。和离之说,是骗我回国的计策罢了。”

这个事,**没有Сhā嘴的余地,他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兰陵王冷笑道:“现在忍不住的是郑瑜,是陛下。且拖下去吧,总有一天,他们会学得让步的。”

说到这里,他声音放缓,“你起草吧,便说,我与阿绮已抵建康,阿绮对我心结仍在。你替我向陛下告罪,便说,时至今日,我高长恭已然明了,可以没了郡王之位,也可以没了兵权帅位,唯有这个­妇­人,我忘不了放不下。还请陛下见凉,待我解了她心结。与她生了孩儿后,会考虑归国之事。”

“是。”

郑瑜收到兰陵王的信鸽时,已进入了四月。

四月芳草菁菁,正是人间好时景。

也不知高湛怎么想的,他在接到兰陵王的信鸽。把那纸条看完后。便令人把那纸条送到了兰陵王府中,郑瑜的手里。

此刻。郑瑜正站在院落中,看着那越来越茂盛的树木发怔。在院墙之外,不时可以听到少年男女的欢笑声。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些人正手牵着手,游走地河水之畔,春山之上。

这世间。处处都是一片温暖甜蜜,只有这个院落。被一株数百年的榕树挡着遮着,透出一股子­阴­寒来。

把那纸条看了一眼后,她便一点一点的,把它撕成碎片。她撕得很碎,很碎,直到那纸帛如同雪花,轻风一吹,便四散而落,这才罢手。

她的心已成了茧,里面­阴­冷得再也照不进阳光。明明外面春光明媚,明明外面笑语阵阵,可那些离她太远,太远,远得她无法想象,远得她无法转过头,无法明白,她其实只要放弃一些东西,便可以得到这种渴望的快乐。

她的脑海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那一行字,“待我与她生了孩儿再归国。”

生了孩儿么?不由自主的,郑瑜的眼前出现了那一副画面:高长恭和张绮手牵着手,一大一小两个漂亮得让人眼红的美貌男娃泪汪汪在在他们身后追着,口里则唤着“父王,母妃,等等孩儿。”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郑瑜冷笑一声,腾地转身回房。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急急走来,看到郑瑜,他低头禀道:“禀王妃,和尚书来了。”

一提到和尚书,郑瑜立马脸­色­一变,她沉声道:“我一孤居­妇­人,和­干­开堂堂尚书右仆­射­,怎地频频造访?告诉他,我不在。”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和士开那清亮中带着一种圆润的谑笑声便响起,“王妃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高长恭那小子不要你,这个邺城,可是还有别的丈夫愿意亲近王妃的呢。”声音一落,一个圆圆脸,长得颇见明润的四十岁汉子冲了进来。

这汉子便是和士开,高湛身边最得信任的近臣。一看到和士开那张眯眯笑着,显得格外可亲的脸,郑瑜的脸­色­便是一阵青白。自从那日被高湛戏过之后,这个和士开便出现了。每次他都把这兰陵王府当成自己的府第,大大方方地进来,对她极尽调戏轻辱之事。

郑瑜不是没有反抗过,她也令府中的仆人把他赶出去过,也告诉过父亲和族长,可是,那赶走过和士开的仆人,第二天便被便人打断了脚丢在大门外,而他的父亲和族长,则是让她忍耐,说什么和尚书也就是口头上占占他的便宜,郑瑜没有必要这么生气。

现在,这和士开又来了。他看到郑瑜青着脸瞪着自己,随着自己走近,一边呵斥婢仆们上前,一边随手拿了把扫帚当剑挡在她身前。

这个样子的郑瑜,让和士开连连叹息,他瞟了一眼压根不敢上前的婢仆们,摇着头叹道:“何必呢,何必呢?我说王妃娘娘,这男女之事说穿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真说起来,你们­妇­人也能从中得到乐子的。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啧啧两声,又道:“再说,高长恭那小子弃你于不顾,你又何必为他守节?”

和士开一边说,一边像猫捉老鼠一样慢慢向郑瑜靠近。郑瑜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退到无可后退时,她忍不住尖声叫道:“和士开,你别逼我!告诉你,等高长恭回来了,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一出,和士开放声大笑,在他的大笑声中,郑瑜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转眼间她泪水满眶:高长恭便是回来了,便是给他当面撞破这事,他也不会理睬,他的心,他的­精­力,全在那个贱人身上,他哪里能看到自己的难处,自己的孤寂?他总是怜惜那个­妇­人,总是心疼她可怜她,他就没有想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己也会被人欺凌,自己也是那么的可怜?”

这事不能想,一想便让她的心针刺般的疼,便让她的泪水挡也挡不住。终于,郑瑜退到抵在墙壁上时,终于把扫帚一放,把脸蒙在袖中放声大哭起来。

见她哭得欢,和士开摇头晃脑地叹道:“真是不经逗啊,这么这就哭了?扫兴,今儿太扫兴了。”一边念着扫兴,和士开一边摇摇摆摆地向回走去。随着他一出院子,他所带来的那十几个仆人,一蜂窝地拥上。

一个最得和士开信任的少年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尚书大人,咱这是往哪里去?”

“往哪里去?”和士开嘻嘻一笑,也小声回道:“当然是往皇宫去见皇后娘娘,她还等着我说这个郑瑜的故事呢。”

不管是在邺城还是晋阳,郑瑜在外表家世各方面,于贵女中只是偏上。她让胡皇后和和士开,还有皇帝高湛等人感兴趣的,只是她对于弃她于不顾的高长恭,那种顽固到执着的痴情。数遍整个贵女圈,婚前还清白着的贵女,本来没有几个,而被丈夫丢在一旁一年不理不睬,还守着丈夫不愿意离弃的,更只有郑瑜一个。

在北齐这等礼乐崩坏,贞节和信义都成了笑话和茶余饭后的点心的地方,她郑瑜,无形中已成了一些人的乐子。再加上,以往当女郎时,郑瑜便与胡皇后不和,更因为张绮之事,曾小小地算计过胡皇后。于是,胡皇后大权在握后,郑瑜的日子,便不是那么好过了。

——高湛荒唐,而随着他的荒唐任­性­越演越厉,文武百官,百年世家,通通比不过大兵手中的那把刀。也就是说,除了对一些武将他还有所忌惮外,对其他人,高湛和胡皇后已是百无禁忌。

郑瑜哀哀的哭泣了一会后,见和士开终于走了,她擦去泪水,哽咽道:“准备一下,我要见秋公主。”

一个婢女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王妃忘记了?上次和士开来后,秋公主因此事找过陛下,然后被陛下关起来了,说是要把她嫁到突厥去。王妃现在去找她,只怕见不到了。”

婢女一提醒,郑瑜这才记起,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咬了咬­唇­,一时都想不出,要破解眼前这个局面,还能去找谁?

默默流了一会泪,郑瑜突然说道:“备纸笔,我要写信给长恭,我要告诉他这些事。我知道,只有他的话陛下才会听,才会忌惮。”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眼大亮,一边急急走向书房,一边哽咽着说道:“我真笨,真笨……我撑什么强?这事我早就应该告诉他的,早就应该说的。”她相信,把她从小护到大的高长恭,这一次也会出手。她更相信,知道了她的为难,知道了她为他背负的一切后,他就心软,更会心疼她了。

那个贱人凭什么得到高长恭一心一意地对待?不就是她更会装可怜,更会装出表面坚强不屈,实际上却无比脆弱的模样吗?

兰陵王收到郑瑜的信鸽时,他和张绮已经在建康城停留快一个月了。而此刻,他正与**等人正策着马,从建康城外的一个小城中匆匆赶回建康。这阵子,他收集了不少关于建康城各大城池的消息,目的便是想找一处张绮想象中的,安定繁华又一直不会被战乱波及的地方。那是她的梦,他打算找到后,在那城中先置一些田地和庄院,顺便还安排一些人手,权当是退路。

这时,一个护卫从城中匆匆追来,迎面遇上,他行了一礼后,,便把那纸帛递到兰陵王的手中。

☆、第二百零八章绝决

兰陵王接过那纸条一看,便策马停住了。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见实在端详不出什么,杨受成迟疑地问道:“郡王,是邺城的消息么?”他们规定,邺城也罢,晋阳也罢,过阵子便用飞鸽把当地发生的大事要紧事传递过来。这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是。”兰陵王把那纸条又看了一片,顺手递给杨受成,“是郑瑜来信了。”

“王妃?”杨受成轻呼一声,接过纸条看了起来。匆匆看完,杨受成脸一冷,恨声说道:“那个和士开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王妃也敢调戏!”

说到这里,杨受成抬起头来,“郡王的意思是?”

兰陵王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寻思第二百零八章绝决起来。沉吟了一会,他慢慢说道:“那和士开­性­格谄媚,最善逢迎,以往我见过几次,总是看到他笑脸迎人,有时恶语相向,他也笑得甚无脾­性­,是个唾面自­干­的人物。”说到这里,他甩了甩马鞭,“他每次前来王府,虽说是肆无忌惮,却也只是言辞堵人,不曾动手动脚。”他转向杨受成,“看来,他的身后,多半还有别人指使。”

“有人指使?”杨受成不明白了,“那人指使和士开做这种事,有何意义?”

兰陵王淡淡说道:“如果有目的,那也不大要紧,怕就是怕没有目的。”

哪有人没有目的,便去得罪一个明媒正娶的郡王妃的?郡王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在对他试探?

在杨受成的迷惑中,兰陵王却沉默起来。

凝视着远方的他,沉凝得如同一座山,那俊秀颀长的身影,隐隐有着沧凉。

陡然间。杨受成明白了。这天下间,谁会没有意义就做这等荒唐之事?算来算去,只有皇帝高湛了。这些年来,郡王对他的家国有多看重,杨受成完全能够明白。可这齐国的君主。换第二百零八章绝决了一个又一个。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荒­淫­,他的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暗暗叹息一声,杨受成还是打破了平静,“那这信怎么回?”杨受成低声说道:“郡王。和士开如此羞辱王妃。实是在折辱你的颜面……”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说着说着,杨受成突然发现,现在的局面对兰陵王来说。成了两难之局。他如果Сhā手管了,不说别人。便是王妃定然是感动欢喜的,而郡王算计好的与她和离之事,又会遥遥无期。可如果不管,郡王的尊严何在?不管如何,她毕竟是他名份上的妻子,她住的是兰陵王府,名份上是兰陵王妃!

在杨受成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时,兰陵王陡然回头,沉声说道:“你执笔吧,且对郑氏说,她之羞辱,全因我而起,她目前的处境,我也能明了一二。”

看来郡王这是要管了。杨受成暗暗忖道:也是,和离之事可以以后再说,无论如何,大丈夫的尊严不能不顾。

这时,兰陵王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有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妇­不可无夫而强,我观杨静,李义成,娄元昭三人,都是幼承家训,颇有节制之人,他们既然对你有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任嫁其一,和士开之流,哪敢随意羞辱于你?人生在这世上,行事做事,都得有所决断。”

说到这里,兰陵王顿了顿,又续上一句,“如今,张绮在我身侧,我心已安,惟愿阿瑜你也能觅得良夫,从此你与我两无挂牵。”

他说来说去,归结起来实是一句话:我高长恭已不愿也不能保护你,你可以从那三人中选一个愿意保护你的人,从此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兰陵王说出后,杨受成呆了半晌,他没有应承,而是小心问道:“郡王,这个时候说这些,合适么?”郑瑜的信,言辞动人感情深挚,让他这个旁观者看了也心酸,郡王这般不顾情面,在她最无助时冷冰冰地丢出这些话,当真无碍?

“合适!”兰陵王的声音平静之极,他徐徐说道:“世间之事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是兵书中早就说过了的。阿瑜她是一个倔强的人,我既给不了她,便应该帮她斩断。这些,等她以后成熟些,会明白的。”

“郡王说得有理。”

“走吧,时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兰陵王回到建康时,夕阳已经西下,城门开始关闭。

策马驶入使馆,远远的,兰陵王一眼便看到正与张绮说笑着的张轩。他跳下马背,大步走近。

也不知张绮说了一句什么话,张轩正抬着头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他的眼角瞟到了兰陵王,顿时,那笑声便是生生一刹,而他的人,更是急急站起,朝兰陵王僵硬地见过礼后,当张轩坐下时,已与张绮隔了二米远。

……这一个月中,张轩诸事不顺,生生倒了五次霉,这些年来私藏的文房四宝和扇子孤本,在他还债而当得差不多时。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倒霉的源头。原来是某人不喜欢他与张绮太亲近。应该说,某人不喜欢张绮对他的亲近,更压过那人自己。

于是,在付出了昂贵的学费后,张轩现在很识时务了。

兰陵王走到两人旁边,见张绮睁大眼睛瞪着自己,他嘴角扯了扯,威严地说道:“你们聊。”说罢,大步走向正院。

他的身后,张绮正向张轩俏皮地说道:“九兄,别管他了,咱们继续说。”

张轩小声说道:“为兄还是先行告退的好……”张绮闻言,便有点不舍了,她嘀咕道:“可是九兄……”正在这时,兰陵王回过头来,他盯了张轩一眼,道:“阿绮既然舍不得九舅公,九舅公何不多留片刻?”

兰陵王的话音一落,张轩便象接了圣旨一般,马上站起来点头应道:“是,是。”

看着兰陵王扬长而去,张绮瞪大了眼。她凑近张轩,小声问道:“阿兄,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

“肯定有。”张绮睁大眼睛,警告地瞪着张轩。张轩见她执着。吭哧半晌。才小声说道:“阿绮,为兄观你这个夫君。似是不喜欢你与为兄过于亲近。”他嘿嘿两声,“他在妒忌为兄。”

见张绮垂眸,张轩小声地问道:“阿绮。你是不是在与他赌气?来到建康如此之久。都不见你对他娇侬相对?”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妹妹最会撒娇了,惑起人来,那是连他这个兄长也难抵挡。

张绮“恩”了一声。曾有几次,她都想把自身的经历告诉张轩。可对着兄长那纯净得过份,隐带着一丝懦软的表情,她又把话收了回来:说出又怎么样?他既不能帮自己拿主意,说不定还会让原本愉快的他添上一些烦恼。

听到张绮承认,张轩认真地说道:“阿绮,你不能这样任­性­。要知道,这世间的丈夫多是薄幸,你能够遇到一个真心为你的人,便不可计较太多,也不可任­性­要求,没的淡了这难得的缘分。”

沉思了一会,张绮低声说道:“九兄,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兄妹俩闲话一阵后,张轩见天­色­不早,连忙站起来告辞,张绮把他送到大门口。瞟了一眼数十个每日里侯在外面,只等着与她和兰陵王远远见上一面,回去不是诗兴大发,便是画瘾大作的文士,连忙头一缩退了回来。

来到院落里,张绮回头朝书房中那忙碌的高大身影瞪了一眼,这才蹦跳着走向主院。远远的,她清脆欢乐的声音在春风中吹来,“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夫人。”

兰陵王一回书房,一个护卫便大步走来,禀道:“郡王,陛下那里也来信了。”

“恩。”兰陵王伸手接过。

沉吟了一会,兰陵王命令道:“把杨受成和众俾将叫进来。”

“是。”

不一会,五六个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见他们都来了,兰陵王把那信帛放在几上,道:“陛下这是第二次催我回齐了。”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黑暗的天际,好一会才低声问道:“你们如何看来?”

众将沉默了一会,杨受成说道:“郡王,末将以为,以今时今日郡王的威望,回不回去,都无需过虑。”

杨受成的声音一落,另一个俾将说道:“属下以为,还是回国的好。”他轻声提醒,“陛下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等他恼了再回国,只怕不好。”

听到这里,兰陵王抬起头来。寻思了一会,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叫成史进来。”

“是。”

不一会,成史进来了。

他一眼便看到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兰陵王,当下他行了一礼,高兴地唤道:“郡王,末将来了。”

兰陵王点了点头,他看着北方,“陛下又来信催促了。他说,天下人都说他好美­色­,那其实是世人诋毁他的。如他的侄媳高张氏,便生有世间罕见的绝美之姿,他也没有想要到伸手。”

成史眨了眨眼,惊道:“陛下承诺不会对夫人动手了?”

兰陵王回过头来,他微笑地看着成史,点头道:“从这信上看是有这个意思。不过高湛那人我知道,他一直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若是言而有信,也就不会令得朝中乌烟瘴气了。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既然说了这种话,那我也得做一些姿势出来。看来,我留在建康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然后呢?成史眨巴着眼。

兰陵王勾了勾­唇­角,懒洋洋地说道:“然后,我需要一场刺杀……阿绮死遁时,我曾痛不欲生,如今,我也想她痛不欲生一回!”

文进入尾声了,求大伙地订阅。这本书的成绩比不上前两本魏晋文。说实在的,我自己写时,感觉到很有激|情,一直觉得写文时是一种让人愉悦地享受,所以成绩不好的原因,一直没有找到。要说收藏数和高订什么的,都与以往的成绩差不多,可就是平订不行。难道是大伙在养文?现在文也养得差不多了,各位可以下手了。泪。

☆、第二百零九章“被刺杀”(求订阅)

成史完全明白了,当下他咧嘴一笑,“啪”地一声向兰陵行了一个礼,凛然应道:“一定完成任务!”刚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夫人一向聪明过人,要骗过她只怕不容易。”

才说到这里,他对上兰陵王的眼神,马上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应道:“郡王吩咐便是,此乃区区小事,交给末将来办,那是绝对没有问题,不可能会有问题。”一边说一边后退,一退到门外,成史便一溜烟逃得远了。

在下了两场春雨后,天空明媚如镜,一大早,兰陵王带着张绮前往离建康约五六百里远的的一处城池。他想,那城池各方面都不错,也许张绮会喜欢。

一辆第二百零九章“被刺杀”(求订阅)马车,二十个护卫,人数不多,不过风景如画。坐在马车中,兰陵王看着四周秀美的湖山烟景,叹道:“这江南之地确实不同于北方。”他转过头看了张绮一眼,忖道:怪不得自古以来,绝­色­美人都是出于此处,确实是地灵人杰。

张绮也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着四周,看了一会,张绮低声问道:“长恭,你是不是吓唬我九兄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转过头来,他严肃地盯着张绮,淡淡说道:“阿绮因何如此说来?”

因何如此说来?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猜都猜得到!张绮瞪着他半晌,瓮声瓮气地说道:“就会木着脸唬人!”他这般威严,总是逼得她还没有开口便自觉理亏真是,真是欺负人!

见张绮虎着脸生气,兰陵王­唇­角勾了勾,他伸出手牵向张绮的温软的小手刚刚放入掌心,极为突然的,一阵凄厉的嘶吼声打破了平静,“不好,有刺客——”声音刚起,只听得一道破空声“吡”地撞入张绮的耳膜。她急急转头恰好空中一道寒光闪过,她只来得及张嘴第二百零九章“被刺杀”(求订阅),还没有发出尖叫,那寒森森的箭矢便“卟”一声,生生地­射­入兰陵王的胸腹处!

这变化兔起鹘落,简直是眼一眨便发生了。张绮瞪大了眼,一时之间,她脑中嗡嗡直响,百般念头都化作乌有,只有一种空洞的慌乱渐渐滋生。

在张绮傻傻地看着时,硬抗了一下的兰陵王身子向后一僵,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沫来!

随着那道腥红的鲜血映入她的眼帘,张绮尖叫一声,纵身朝兰陵王扑去。

她扑到他面前,仲手扶向他。可那手伸在空中,却颤抖不已。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和厉啸声,还有兵器交加的脆鸣声,张绮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暗。

长恭受伤了!

他被这箭­射­中了!

她颤抖着小心地扶着他倚在自己身上,煞白煞白着脸,小声地唤道:“长恭长恭……”

兰陵王又喷出一口血沫,他抬起头来看向张绮。对上他强自镇定的表情,对上那根兀自Сhā在胸口,还摇摇晃晃的箭矢,张绮头一抬,嘶声喝道:“郡王中箭了——”

她的嘶喝声传到外面,众护卫惊乱起来。在一声声厉喝中,张绮听到兰陵王低沉的声音“阿绮别怕,我不要紧。”

怎么可能不要紧!

张绮低下头来她颤抖着手,慢慢摸向那中箭的所在手只是抚过,便是一把一把的鲜血。看着那止也止不住的鲜血,看着浸湿了半边褥子的鲜血,张绮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瞬时,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浮现在她的脑海:如果长恭有个三长两短......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味?

这是一种天崩下来的痛苦,嗡嗡的,就要炸开的脑海中,张绮突然极度的恐慌起来。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恐慌。

前世时,她被那人献给皇帝,她死意已决,没有这般恐惧,两年前,他告诉她他要娶郑瑜,她也退路早定,没有这么恐惧。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恐慌,仿佛天就要崩下来了,也仿佛她的世界由此进入黑暗的溃灭!

张绮扶着兰陵王,她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从没有这么一刻,让他痛恨自己的无力。

伸出手,她颤抖地摸向那伤口处,想要帮他止住喷涌的鲜血,可她止不住,想要帮他抽出那箭,让他不再青白着脸强忍痛楚,她也不敢…...

无边的恐慌中,张绮只是紧紧地抱着兰陵王,紧紧地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低弱的声音传来,“阿绮。”说话声显然带动了伤口,他喘息起来。张绮连忙道:“别说话。”因为害怕失去,不知不觉中她泪流满面,张绮知道,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低下头来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他的额头他的眉,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别说话,长恭,别说话。”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漫长,带来的护卫太少,来袭的黑衣人太多,拼杀到现在,护卫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抽出空闲过来。

低着头,张绮的脸贴着他冰冷的脸,泪如雨下。见她伤心,兰陵王­唇­动了动。见状,张绮连忙伸出手按在他的­唇­上,哑声道:“别说话,长恭,别说话。”

一边说一边侧过­唇­胡乱吻着他。

这时,她另一只手被他轻轻握住,合着她的小手,他低哑地说道:“我没有伤到要害,阿绮,我还死不了。”

不可能,他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多血啊!

张绮抽噎着,她使劲地摇着头,只是求道:“长恭,你别说话,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低弱的声音传来,“阿绮,你害怕?”

张绮拼命点头,她哽咽道:“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长恭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会很害怕很害怕。”

他抬起头来,俊美绝伦的脸孔,因疼痛而青白着,他的­唇­边也残留着鲜血。他温柔地看着张绮,低低说道:“你不再怪我了?”

张绮使劲摇头,拼命地说道:“不怪,再也不怪了。”她哽咽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其实早就不想怪你了,可就是倔强着不肯对你好。”张绮低下头来,她的樱­唇­覆上他的,舌头勾出了­唇­角的鲜血吞入腹中,张绮的泪水止也止不住,“长恭,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会。”

“你要说话算数。”张绮抽噎着转不过气来,“你不能骗我。”

“好。”吐出这一个字,他便一阵气短仰着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绝艳的眉眼,他喃喃唤道:“阿绮。”

“恩。”

“你别怕。”

“好,我不怕,我不怕……”泪水滚滚中,张绮抽噎道:“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听到这里,兰陵王苍白的俊美脸蛋上勾起一个苦笑来,他低低说道:“可是,我一好转,你又会恨我了。”

“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张绮拼命摇头,她咬着­唇­抽嗒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一生永远永远不会和你生气了。”

“真,真的?”

“真的。”

“你恋我么?”

“恩,我一直一直恋着你。”张绮把脸埋在他的墨发间,喃喃说道:“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求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还活得好好的。”因为太害怕太痛苦,她的泪水溃流成堤“长恭你一定要没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她说到这里,她怀中的男人似是心满意足了他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我也是,阿绮,我一直是这样。”

他低而无力地说道:“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时,我也不想活了的。”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哽咽,“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怎么在这个时候算起老帐来了?张绮有点纳闷,不过这一点点诧异,很快便被恐慌给掩了去,她泣不成声地说道:“我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

“你真不会再吓我了?”

“不会不会。”张绮拼命地摇头,泪水横飞中,她凄然道:“真不会了,长恭,我只要你活着。以后,你便是赶我,我也不走了。

“真,真的?”他因为欢喜声音都颤抖起来。

张绮连忙点头,却不料,欢喜过头的兰陵王,竟是弯着腰咳嗽起来。听到他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张绮吓得尖叫起来,“长恭,长恭,你别吓我——”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却是成史在问道:“夫人夫人,郡王怎么样了?”

张绮急急掀开车帘,她脸上糊满了泪水,睁着眼便不停地流泪,“他在咳嗽,他伤得很重。”瞟了一眼外面,见地上倒了七八具尸体外,那些来犯的黑衣人已不见了人影,张绮欢喜得颤声道:“快,快带郡王去找大夫。”

“是,是。”成史慌忙应了一声。

幸好这里是江南繁华地,走不了二十里便有一个繁华的村落,成史等人抬着兰陵王走出马车时,张绮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只是她惊慌太过,双腿都是软的,走了几步便瘫倒在地。

看到她费力地想爬起来跟上,一个护卫忍不住提了一步,被成史看到了,当下他眼睛一盯,咧嘴一笑,仿佛在说:小子,好胆啊!

这笑容一出,那护卫提出的脚步便再也迈不动了。

直到张绮重新爬上马车,由马车深深浅浅地开入村落中,再在两个­妇­人地扶持下,张绮才得已走入一个游方郎中所在的宅子里。

张绮一进门,便急急说道:“他怎么样了?”她泪流满面,凄婉又害怕地看着成史,颤声道:“长恭他怎么样了?”

看到她绝美的脸上盛满的恐慌,成史不知为何,把头转到一侧狠狠掐自己一把,这才转头回道:“郡王很好。啊,不是,大夫说了,郡王中箭的地方不是要害,已用了药,应无大碍。”

这话一出,张绮心头一松,双腿再也支持不住地软倒在地。

看到她坐在地上捂着脸悲切切地哭着,几个护卫都看向成史,成史嘴角抽了几下,伸手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却又不敢弄出声响来。

☆、第二百一十章阿绮,我要娶你

兰陵王显然运气不错,那一箭恰好卡在肋骨与肋骨之间,并无大碍。在用过药后,他便沉沉睡去。

而张绮,一直伏在他的塌旁,谁来也叫不走,直到第二天兰陵王完全清醒过来。

看着他终于睁开眼,张绮喜不自禁地唤道:“长恭,长恭。”唤了两声,她对上明亮的眸子,不由又是泪如雨下。

见她又哭,兰陵王头痛地蹙起了眉,他看着张绮“阿绮,我好了,我现在无碍。”

“我知,我知。”

“那你为何还要哭泣?”

“我欢喜,忍不住。”

兰陵王嘴角扯了扯。这时,成史的声音传来“夫人,药熬好了。”张绮连忙上前,从他手中端过药碗,把药碗放在几上后,她小心地扶起兰陵王,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起他来。

兰陵王蹙着眉喝了几口,目光瞟向一侧的成史“怎么还不走?”

“啊,是是。”

成史弯着腰要溜,张绮在身后唤道:“阿史,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可有查清?”

成史回过头来,他摇头道:“杨受成还在查。”

张绮咬着­唇­,低声说道:“一定要查出来才是,不然,我怕还有下一次。”

“是,是。”成史愁眉苦脸地走了出去。

兰陵王这一养伤,便是足足十天,这十天中,张绮衣不解带,夜不上塌地服侍他,直到他大夫宣布他完全痊愈。

而这十天中,杨受成一直没有查出刺客是什么人。

兰陵王何等身份?他这一次遇刺,不仅是他的护卫,便是陈帝也给惊动了。在一番排查后,陈帝怀疑了好几波人,却最终都是没有证据。

不管无比惭愧的陈帝,自这件事后,张绮对上兰陵王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倔了。经历过一次失去的恐慌后,两人一独处,她便如最初那般,娇侬地偎着他。对他温柔备至,生活上唯恐照顾不周。

这一日,匆匆返回建康的兰陵王,在拒绝了几波前来探视的人后,回到书房与众将商量起事情来。

众将一退,正低头忙碌的兰陵王,便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混合在脚步声的,还有一阵他熟悉至极的幽香。然后,一双滑腻的手臂已然伸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软玉温香贴紧,兰陵王低下头,看着紧搂着自己腰身的张绮,看着她那紧紧贴在自己背上的小脸,温柔笑道:“阿绮?”

“恩。”张绮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他的她,如画的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娇慵,那流荡的秋波里媚意隐隐。她低低唤道:“长恭。”

“恩。”

“这一次。你可吓死我了。”说着说着,她的眸中泪光点点,扁着嘴,张绮无比委屈。

兰陵王转过头来,他宠溺地看着她,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后,轻声说道:“以后不会了。”

张绮脸贴着他的背,泪说又下来了“你这人不好,一点也不好……在齐国时那般对我。到了现在还受伤吓我。”

兰陵王连忙转身搂紧她,一边亲吻一边说道:“是,是,我不对。”

“你还对我一点也不温柔,动不动就板着脸装严肃来吓唬我!”

“好,我温柔。我以后一定温柔。”

“还骗我,还打击我的九兄。”

“是,是,都是我不是。”

张绮软软地伏在兰陵王的怀中,一边数落着他的错处,一边恨恨地想道:好端端的,陈国怎么会有刺客刺杀他一个外地郡王?还­射­了那么巧的一箭?他重伤垂死,成史他们一点也不伤心,还背着我悄悄的挤眼弄眼!这人真是越来越过份了,连这种事也可以弄出来骗我!

想到自己在他伤重时立下的承诺,张绮的火气越来越大,当下伸出手掐着他腰间的软­肉­,在兰陵王眦牙裂嘴地忍痛时,又娇娇地诉起委屈来“你一定心里在怪我,所以才老是对我板起脸。”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

嘟囔了一阵,张绮突然声音一提,清声说道:“长恭,那些刺客一定一定要逮到,不活剥了他们,我誓不罢休!”

她这话一出,站在外面台阶下的成史等人打了一个激淋淋的寒颤。

兰陵王听到她话中的恨意,却是大为欢喜得意,他点头道:“好,一定要活剥了他们!”

他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张绮却恨起来了,她掐着他腰间软­肉­的手猛一用力,在兰陵王的闷哼声中,张绮甩了甩手臂,这才心满意足地偎在他怀中,软软说道:“长恭,这种不对的事,以后不可再做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一呆,瞬时傻了眼。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一句“你都知道了?”可那话又说不出口。

软语相靠中,张绮扑闪着睫毛,昏昏欲睡着。

兰陵王目光瞟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樱­唇­,盯过她眼眸中的安详幸福,他低下头来,把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他知道,她在发泄心中的不满,这很好,她早该发泄了。

此刻闭着双眼,勾起­唇­角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甜美,便是这天地之间,也是安谧而美好。风已停止了流畅,时间也不再流逝,远处的嘻闹和风雨,更是那么那么遥远。

也许,这便是圆满吧。

兰陵王闭上双眼。他呼吸着她吐出来的芳香之气,享受着内心深处泛出来的满足和安详。­唇­角含着笑,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张绮窝在他怀中睡了一觉后,兰陵王低声说道:“阿绮。”

“恩。”

“这世间本无净土,相对而言,杭州甚是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

“陛下虽然荒诞,可齐国终是我的家国。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回去。到得那时,你随我回去可好?”

张绮低低应道:“好。”

兰陵王一阵欢喜。他紧紧抱住张绮。喃喃说道:“阿绮,我这次一回去,便与郑氏和离了,然后我要娶你。要慎而重之,比上次风光百倍的娶你,阿绮,我要娶你,我要娶你……”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已是哑了起来。那麻麻酥酥,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遗撼中。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哽咽道:“那次大婚之日,我便悔了,真悔了……阿绮,是我太愚蠢,竟连自己的心意和你的处境也没有弄明白,这才让你和我白受了许多折腾。阿绮。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发誓,以后真不会这样了!”声音又是激动。又是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张绮“恩”了一声,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不经意间已有两滴泪珠儿挂在了睫毛尖上,盈盈欲坠。

闭上双眼,她哽咽地说道:“好,你等着你与她和离,等着你娶我。”

这句话一说出,无边的满足和踏实,同时涌上她的心头。

她激动。兰陵王更激动,他紧紧抱着她,紧紧地抱着。抱了一会,又低下头来胡乱吻着。一边在她的脸上印上一个一个的吻,他一边唤道:“阿绮,阿绮。我的阿绮……”

第二天,兰陵王带着张绮,率着属下离开了建康。三天后,一行人来到了杭州城。

果然,一进入这个城池,张绮便欢喜得小脸红朴朴的,来到西湖之畔时,她更是欢喜地跑了起来,到了用餐时都舍不得回去。

看她这样,兰陵王在一侧唤道:“杨受成!”

“在。”

“你和成史一起去吧,置上三十顷,不,置上百顷良田,购一个容得下千人的大院子,再购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这些事,几日可完成?”

他的声音一落,成史在一侧嘻皮笑脸地说道:“郡王,这个与时间无关,与金子大大的有关。只要钱多,半日足矣。”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杨受成一脚踢得远远的了。

赶走这两人后,兰陵王低头看向张绮。

此刻,张绮也在看着他,她美丽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他们从对方的眸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以及满满的喜悦。

牵上他的手,张绮偎在他的怀中,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动身去齐地?”

“再过一阵子,等陛下再催一催。”

这句话才说了三天,兰陵王又接到了邺城发来的飞鸽“突厥已破桓州城,长恭之家国,齐乎?陈乎?”

高湛在质问他,你的家国到底是齐国,还是陈国?

而这个时候,兰陵王进入建康,还不到二个月而已!不过二个月,便收到这般诛心的信,当下,兰陵王脸­色­铁青。

杨受成等俾将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前,每个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陛下说话也太轻忽了,这等诛心之言,是这么轻易说出来的吗?

这时,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的兰陵王突然脚步一顿,他冷冷说道:“高湛已任­性­到这个地步了!”明知道兰陵王是不世勇将,明知道他对家国忠心耿耿,明知道他来到陈地,不过二月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那刻薄的话,还是想说就说,这种心­性­为人,哪里能是一国之君所有的?

顿了顿,他突然问道:“成史。”

“属下在。”

“若是由你率着三百余人留守此处,护着夫人。可能保她周全?”

这话一出,众护卫齐刷刷抬起头来。兰陵王这是什么意思?想把张绮留在陈地么?把她留在此处,原不算什么稀罕事,可这些护卫十分清楚,郡王可是一日也不愿意与张氏分离的。把她留在此处,他舍得么?

对上众人疑惑的表情,高长恭苦笑道:“高湛心­性­,我信不过。”

原来如此,他是怕高湛对张绮动了心思,想要惹指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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