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姬待他走远,说:“童泉没有说错,都是我去吃别个的抹合,县人民医院的葛院长还差起我一顿饭呢,教育局也差我的饭局,昨天遇到甘副县长,他还请我去吃饭,我两个是铁哥们,那天请市里来的领导,专门给市交委的主任介绍我,‘这位姬春秋,是我们清川区的传奇人物’,那交委主任听了我的经历,马上就站起来给我敬酒。”
沈颖、国友柏都不解,就问他有啥传奇经历。老姬说:“你们到清川街上去打听打听,有几个不知道我姬春秋,我过的桥啊,比你们走过的路都还要多哟。”说罢,又端起酒杯,自个儿喝。
老姬酒喝得有些多,话越说越多:“建个广告部好!再不用瞧别人的眼色,咱们几个在一起,桌子板凳一般高,大哥不说二哥。”郎白驹坐在边上,默默无语,倒是沈颖听到刚才老姬的一番议论,颇为失落,说:“你说我们在报社连三等公民都不算?”老姬端起一杯酒,一杯干了,“未必还要搬起石头砸天?各人挣钱是正经,其实,你以为当记者好啊,我看不见得,一天到晚写些假话空话,编辑都泼烦看,反不如我老姬快活,高兴的时候,喝点豆豆酒,写点豆腐干,日子一样的过得好,”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反正呢,各个刨各人的窝就是了,都不要四处乱窜,把窝子杀滥了。”
郎白驹第一个把酒端起来,站起来说道:“姬老师,我从来没有搞个经宣,刚才听姬老师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个大学问,将来还要请您老多指点指点。”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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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姬坐在凳子上把酒端起来举了一下:“好说,好说。”
老姬显是在王锅铲这里吃过多次了,对老板和服务员都很熟,王锅铲看老姬喝得高兴,上前挑弄,说:“姬老师,你平时高兴时要唱几个歌豆嘛,今天来这么多人,你唱两嗓子嘛。”老姬听了,就清了清喉咙,唱了起来:“好久没有唱山歌哩,喉咙管结起个蜘蛛网罗,红苕饭饿两顿不打紧哩,一日不唱就心忧愁哦,哥哥望妹妹在沟那头哦,妹妹想哥哥想得泪花花地流……”声调呕哑曲折,显是地方方言,听上去十分古怪,几个年青人笑得前仰后合。
郎白驹说:“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我好象从没有听过。”老姬说:“你们是没有听过,这是监狱那座茶山上的山民唱的,深山老林,外面的人怎会知道?”郎白驹听了,倒不好接话,默默地挟菜吃饭。
吃过了饭,老姬喝得有些多了,走路有些不稳,就散了,他自个儿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童泉把老姬唤到办公室,说:“老姬,你呀,又在说些啥子风言风语,啥子一等公民二等公民,这是你思想不健康,有啥子牢骚跟我提嘛,这两年你也搞了不少,一个整版你就搞几百,报社要发展,你的思想也要跟得上形势才对,新同志来要给他们正面引导,老同志应当带头,不要一上来就让新人们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明,变成像你这样的炸不粑的老油条。”老姬就不认账,说是哪个在背后添油加醋。
回到办公室,老姬看到国友柏、杜明亮、沈颖几个人都在,就骂骂咧咧:“这个编辑部,倒是庙小神仙多,酒桌子上的话几分钟就传出去了,未必是隔墙有耳,啥子大风大浪我没见过,我怕过谁来?”自个儿唠叨了半天,大家都不敢去理他。
郎白驹自搬到童泉的对面办公之后,一应事情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抹屋拖地、泡茶不说,童泉一到,还得替他到街面上端羊杂米线买香烟,童泉本有自己的装修公司,加之也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把米线吃了,就到隔壁经宣部赶人,嘴上念叨:“坐在屋里业务会找上门么?跑业务跑业务,全在一个跑字。”等把经宣人员打发走了,再交代郎白驹接电话收传真,然后就出去了。郎白驹把一切收拾停当,便在电脑前坐下,却不得清静,电话不断,有来问挂失的、打小广告的、问征订的,倒有不少电话是童泉的朋友打来的,以为郎白驹就是童泉,大声武气的叫他出去洗脚唱歌,郎白驹客气的回应,那边往往丢一句:“这家伙,一天到晚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把电话挂了。也总接得到他儿子的电话:“老汉,拿一百块钱来,衣服穿旧了要换。”等搞清是另一个人,“叭”的一声就挂了。
郎白驹闲下来就在电脑上寻找文学网站,再寻找全国各大报社的网址。童泉在办公室时,看他在上面写写弄弄,猜他在写诗稿散文,有时也敲打他:“你也出去找找业务回来,提成百分之十五,搞到一个整版,够你写上几十篇诗了。”
郎白驹没经验,只得找老姬,表示想跟着他出去见见世面,老姬嘴里说着好,但每次出去,就一个人悄悄走了,郎白驹被碰了软钉子后,只得自个儿背了包,挨着一个个企业去打听,见办公室主任,运气好时,接待的人倒还客客气气,奉上一杯茶,也有遇着一些没好脸色的,一口一个“去去去”,赶他走,好在郎白驹在北京早见识了,便自觉出门,劳碌了一个月,竟没有做成一单业务。发工资时,领到了第一笔钱四百元。
他有时晚上要到覃采蓝那里去住,不去的时候,因家里房间窄,他就干脆到办公室来,在网上看东西,发邮件,一月之中,也有十几篇稿子被采用,间或有几张几十块钱的汇款单寄过来。
国友柏、杜明亮、沈颖都有了收获了,国跑了几家房地产公司,拿了两笔广告订单,沈颖则找了一位在泰和镇当镇长的亲戚,约了一个宣传泰和镇的长期专栏,8万元钱,就稳到12000元的收入。杜宗亮拿到了一个减肥茶和治皮肤病的单子,天天在报纸的角落上打小广告,细水长流,也有收入。
郎白驹两三个月没有拉到广告,童泉也不勉强他,因他自己耽搁大,需要有人守办公室。一天,童泉从自己的装修公司检查了回来,还未到办公室,就听到一阵喧哗,上前一看,原来十几个人正在办公室里吵闹,沙发上躺着一位年青妇女,头上冒着血,用一块帕子包了,旁边守着一位十岁的女孩,守着女人哭着,屋子里站着十来个市民,郎白驹正在屋里面拿笔记本认真记着,一市民看童泉的穿着打扮像一位领导,说,报社的领导回来了,童泉见势不对,忙说,我也来找报社领导的,郎白驹在里面听了,不好吱声。童泉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农村妇人卖菜被赶,不服,被城管一顿打,打出了血,把秤杆也折断,将人扔在地上去了,过往人看不惯,怂恿着扶到报社来。有几个人说,城管太不象话,竟当着女孩的面打她妈,真是畜生,一定要等到报社领导回来,好好曝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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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泉听了,就装着看热闹地说,这种事,给电视台打电话噻,最好的社会新闻了,有人回答,还怕没打,打到半个小时,说是马上来的,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童泉暗自叫苦,抽身走了出来,打电话给郎白驹,叫他把这些人拖住,不要往总社去,再想办法打发掉。
又在外面晃荡了半天,童泉才回到办公室,果然,这些热心人耐不住熬,都散去了,郎白驹说有几个人扶了女人出门往医院去了。
童泉看了地上的血迹,皱着眉说:“市政委这几爷子,太不像话了,从不做广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去拉了几次广告都拉不着,不骚他一下看来是不成。”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灵机一闪,让郎白驹拿笔记,“标题为:执法不文明,市民多烦言。嗯,不行,没爆炸性,重写,城管殴母亲,*泪涟涟。”
郎白驹在电脑上写,写了半天,打出来一则新闻给他看,童泉说:“诗人呢,亏你还吟诗作赋,怎么弄出来的稿子比锅魁还要干些?”又把国友柏唤下来写稿子,他再斟酌一番,才把一篇500多字的稿子写成了,然后,让国友柏加了一段编辑点评,让郎白驹打出来,又给郎白驹交代如此如此。
郎白驹带着稿子往市政委去,按童泉的交代,直接上了三楼办公室,自称清川报的记者,办公室主任是一位年青女人,身材高挑,相貌姣好,看了郎白驹递过来的稿子,吃了一惊,郎白驹说是前方记者写的稿子,交到编辑部,总编为严肃起见,特来核实一下,明天发在社会新闻版上,那女人听了,忙给他奉上一杯茶,拿了稿子,匆匆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这女人就回来了,满脸堆笑。先回到办公桌边,拿了一个信封,走过来,塞在郎白驹手里,郎白驹说:“这是什么?”下意识地推开,那女人笑着,一把塞在他手心上,说是一点小意思,收着。
郎白驹怯生生地把信封接了。那女的说:“队员都是为了清川的市容市貌,那女人不是一次两次抗拒执法了,每次队员们都忍让她,你想想,市政委和报社,都是蹇书记的下属,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里犯得着为这事儿弄意见呢,你说是不是,记者。”郎白驹红了脸,说:“其实呢,我们也只是过来提个醒而已,人家找到报社来,总编也是为难,报社有报道社会不和谐现象的义务,许多群众围在总编室,说一定要看明天的报纸,还要找你们领导说事呢。”那女的又说了些好话,郎白驹才告辞。
出来走到街边的角上,他把手伸进包里,把信封开了一条缝,斜乜了,是200元。复装回去,给童泉回话。
童泉听了郎白驹汇报,就说:“先撒点儿喂食儿,悠着点,不怕他不上钩,过两天,你又给那婆娘打电话,说那被打的农妇在报社睡倒不走,还要上访,报社在极力摆平,再过几天,又打电话,说报社要好好报道市容环卫工作。她要问,你说是义务宣传。”郎白驹就都记下了。
童泉的招儿的确厉害,那女人果然十分热情,与他相熟起来,要他千万别报道。他又多去了几次,渐渐跟那女人熟了,她抱了一堆奖状出来,又把宣传科的人唤出来聊,不久,一篇“清川区市政委心系民众热心奉献”的整版稿子就登上了清川报,有领导寄语,先进个人,先进集团,市政工作总结等,把市政委结实地宣传了一番。
过了一个月,郎白驹按着童泉的意思,又去找那女人,这女人已与她熟识,名叫聂玉娇,他说要单独采访市政委主任蓝山,聂玉娇说好,不过要约,郎白驹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总编说,报社没得经费,都靠兄弟单位接济,我如果来采访没有收到宣传经费呢,我的工资都没着落。”一边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聂玉娇一下明白了,倒是爽快,说与主任商量一下,让他回去等消息。
不久,电话来了,跟郎白驹约了一个三万元的连续报道版面,是讲蓝局长怎样心系群众,排忧解难的。郎白驹挣得了4500元钱。
郎白驹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母亲,郎母眼泪就下来了:“儿啊,我看你这工作好,你再不要折腾你那些诗了,你有几斤几两当娘的能不知道?你再不能耽搁,听我的话没错,从今后,认认真真的跑这个行当,我家就你一个儿子,你和覃采蓝的事,得早点办了。”
从此后,郎白驹与覃采蓝又走得勤些,覃采蓝十分高兴,与他母亲谈过几次,开始添制些婚嫁的东西来。
这件事过后,郎白驹对跑广告渐渐地摸出了一些门道。(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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