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山号”不紧不慢地横渡太平洋的时候,上海的战事渐渐回到了原定的轨道,并且迎来了它的尾声。
张治中率领第5军在2月16日赶到上海参战,兵力增强后的中国军队血战庙行镇、死守八字桥,尤其是庙行之役痛歼日军第9师团和第24混成旅团精锐部队三、四千人,被称为“沪战中我军战绩的最高峰”,中国军队声誉在国际上骤增,而日军影响则一落千丈。恼羞成怒的日本人数次换将,最后以白川义则大将任总司令,菱刈隆大将为副司令,统率援兵4万人和200架飞机来沪参战。而南京方面却认为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体面的求和了,停止向上海守军提供任何支援。19路军和第5军屡次以弱击强,最终迫于后继无援,于3月1日主动撤出了第一道防线。第一次淞沪抗战的军事行动就此结束。
此后在国际的调停之下中日继续谈判,令国人蒙羞的《淞沪停战协定》由此出台。与李永唐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的王亚樵,也开始准备刺杀日军总司令白川义则大将,并且将会一击得手。而宋小清不顾自己家人的劝阻,在北美华人联合商会的帮助下,多次组织战地巡回演出,她的名气渐渐打响。此外,一本名为《射雕英雄传》的小说悄然在坊间流行,并且经过许多说书先生的口口相传,让许多大字不识的穷苦人对那些神奇武功心生向往的同时,也对“民族大义”这四个字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不过,这些似乎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根本动摇不了这个循序渐进的世界。
但在南太平洋浩瀚无边的海水当中,那个远离新西兰的小小群岛安蒂波迪斯,历史也远远偏离了它原先的方向——这个曾经荒无人烟的“地球的另一端”,就要获准自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日落太平洋(184)
相信大家还记得,在1931年的12月时,新西兰的总督帕克顿先生①还把安蒂波迪斯要求自治的文件擦了ρi股。当时这位尊贵的总督大人确信,这个所谓的自治要求一定是不知那个酒鬼喝多了朗姆酒,从而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为此还把自己的下属斥责了一番——他们居然糊涂得把这种东西也送过来,浪费他极为宝贵的时间。
但一个星期后,聚在总督府门前的一小堆人群让帕克顿先生开始明白,这个自治要求,也许真的不仅仅是一个可笑的恶作剧而已。
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安蒂波迪斯的现住民。他们男女老幼一齐上阵,有脸上涂着油彩的毛利人,有黑眼睛黄皮肤的华人,也有一身新西兰农民打扮的白人。这六、七十人打着各种要求自治的标语牌,还整齐地喊起了口号,一阵阵“还我权力、要求自治”的口号声让总督先生丰盛的午餐变得索然无味。
出于一位英国绅士的体面,帕克顿总督大人还是保持克制接见了这一群人的代表,一位白人农民马丁•弗伦奇先生,准备用自己高高在上的威严让这群发酒疯的土包子明白,他们最好立即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弗伦奇先生像是一个披着农夫外衣的律师(实际上他确实是一位律师),不但没有被他的威严所吓住,还据经论典地跟他争辩起来。总督大人的口才虽然算得上一流,可碰上这种行家也只有败阵而逃的份,更何况准许新西兰独立的《威斯敏斯特法案》还墨迹未干,总督大人的很多言行都不得不有所顾虑。
最后,理屈词穷的总督大人暂时收下了安蒂波迪斯的自治诉请书,心底里却打起了拖延的念头——也许,等时间一长,这些身无长物的无赖们就会清醒过来,知道什么自治权力都没有面包来得实际,与其在总督府前浪费口水,还不如趁天气尚好去找份足以温饱一家的工作。于是,总督大人开始试着习惯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中进餐、办公、会客,以及睡觉——那些无赖是轮班的,就连晚上也有人在外面喊口号!
年逾50的总督大人像个小孩子一般,跟要求自治的示威人群耗起了耐心。可是他的身体显然没有他的意志这般坚韧,没过几天,总督大人就吃惊地发现自己的体重减轻了将近10磅,而且镜子中的面容也不再红光焕发。火气上来的总督大人终于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具,命令总督府的卫兵强行驱赶示威人群,他打算让这些无赖知道,一位绅士的愤怒并不比南岛火山的爆发逊色多少。
悲剧就在此时发生了。总督府的卫兵们同样经受了总督大人所受的折磨,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奉命动手赶人的时候自然就粗鲁了许多。那些示威人群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的反抗出乎意料的激烈,几个没有心理准备的卫兵顿时吃了不大不小的暗亏,还有个倒霉的家伙连步枪都丢掉了,捂着档部在地上打滚。其他卫兵看见局面失控,有人带头朝天鸣枪,其他人也连忙跟着鸣枪警告,那些示威的无赖们这才知道害怕,连连后退。突然,骚乱的人群中一位妇女大声惨叫起来,大家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位身怀六甲的白人孕妇,她的肩胛被子弹打得粉碎,鲜血正在汩汩流出。
日落太平洋(185)
雪上加霜的是,当时有很多惠灵顿(新西兰首府,总督府当然也在那里)市民在场围观,他们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而且还有一些新闻记者藏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他们手中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这么多的人眼和仪器都没有发现,800米之外的一栋二层楼房顶上的杂物堆里,一支步枪的枪口正在冒着淡淡的青烟。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人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一切。面目狰狞的卫兵,鼻青脸肿的示威平民,喷吐火焰的枪口,受伤倒在地上的白人孕妇……这已经足以让那些信奉上帝的人们自以为把握到了事情的核心。原本,普通的新西兰人对于安蒂波迪斯人的自治努力并不关心,还有一些人对他们在总督府的吵闹很反感,但一位白人孕妇的鲜血,以及报纸照片中她痛楚、悲伤、恐惧、无助的表情,把一切都改变了。
此后,总督府门前的示威人群增加了几十倍。喊得震耳欲聋的口号除了要求让安蒂波迪斯自治以外,还多了“严惩凶手”、“屠夫帕克顿滚出新西兰”等等内容。还有不少别有用心的报纸把这次事件和新西兰独立、联合王国的态度等等联系起来,各种说法简直是匪夷所思,却又极具煽动性。这次突发的悲剧很有朝一场巨大政治风波转变的势头。
可怜的帕克顿总督被搞得焦头烂额寝食不安。他同时向上帝和英王求援,前者毫无回音,后者则派来了联合王国自治领部的副部长布兰•温道尔先生,作为调查此次事件的全权代表,还调了军情局的人予以配合。
应该说,副部长先生非常对得起他的薪水和英王的信任,展开工作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许多疑点,而这些都是傲慢的总督大人所忽略的:一、安蒂波迪斯群岛一向无人居住,也不太适合居住,这些居民为什么要在那里定居?二、这些居民在该岛上居住了近两年时间,他们是靠什么为生,又是为了什么要求独立?三、这些居民长时间在总督府前示威,分工合作非常有序,而且生活保障充分,是谁在背后组织?四、经过询问,参与事件的卫兵都发誓他们是朝天鸣枪,那个孕妇到底是不是被卫兵打伤的?……
诸多的疑点摆在面前,温道尔副部长先生心情凝重起来。非常显然,这次事件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虽然还不知道操纵者是为了什么目的,但其中浓重的阴谋味道已经让副部长先生心生警惕。他并不打算声张,毕竟打伤孕妇的确实是卫兵们使用的毫米温彻斯特子弹,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平息新西兰人的怒火的。他想让军情局的人加大调查的力度,可他不知道,他的种种举动早已引起了那些躲在幕后的人的注意。
于是在某天晚上,副部长先生照睡前的老习惯喝下一杯牛奶后,在一分钟之内就人事不知。接着,那位被派来照顾他、一脸诚实憨厚的女佣悄悄打开了某扇不引人注意的小窗户,让三个黑衣蒙面人爬了进来。
日落太平洋(186)
这些蒙面人并非空手而来,他们还背着分量不轻的箱子。进入副部长先生的寝室后,他们关严门窗,在里面呆了大约半个钟头。在这期间,负责望风的女佣留意到门缝里不时闪光,但她聪明的没有加以理会。事情办完后,蒙面人带着他们的东西原路离开,女佣则得到了500英镑的现金。至于我们那位能干的副部长先生,他比平时晚了一个钟头起床,少有的充足睡眠让他感到自己精力充沛。
不过这种好心情在他接到一个标记着让他亲启的厚信封之后,荡然无存。信封里有十来张照片,每一张都真实反映了这位副部长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就是说,都是祼照。拍照的人很有想象力,照片中的副部长先生摆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其夸张的程度足让所有认识副部长先生的绅士心肌梗塞,同时也让副部长先生自己险些心肌梗塞,如果不是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知道面前这些照片决不能让别人看到的话。
用最后一丝力气撕掉这些照片,又把碎片都化为灰烬之后,犹如大病一场的副部长先生才有余暇考虑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绝对没有拍过这些照片,但照片里他身体的每一个隐秘特征都告诉他,这些照片都是真的。那么是谁在他一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下照片,然后又寄给他?信封里没有片言只语,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很自然的,副部长先生想到了自己要调查的那些幕后黑手。对,一定是他们!认为发现了自己的对手后,副部长先生的斗志上来了。不管他们想得到什么,他都不妨先跟他们虚与委蛇一番,同时下死命令给军情局的人,尽快把他们挖出来。到时候他们就明白,没有人可以这么威胁和侮辱一位英国绅士!
此后的两天里一切平静,同时暗中的调查也有了一些进展,军情局的人查到了一直给安蒂波迪斯居民提供帮助的,是一家名为“华龙”的美国公司。该公司最近正在新西兰的各地进行考察,似乎要进行一系列数额巨大的投资,因此许多当地的议员和这个公司都来往密切。同时,一些在此次事件中反应激烈的新西兰报纸,也跟这家公司有各种各样的紧密联系。
显然,幕后的黑手应该就是这一家美国公司,副部长先生在内心深处确信无疑——虽然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接近了事实的真相,他反而犹豫了,不知道是否应该采取果断的措施去打击敌人。当那股被人玩弄的义愤渐渐消失后,政客的小心谨慎和官僚的明哲保身开始站了出来,提醒他那些照片流传出去的可怕后果。
只要一张薄薄的画片,就可以终结他的政治生命,以及他一向为人称道的名誉。那么,到底应该冒险,还是屈服?
①这个名字是虚构的,在网上一直查不到当时的新西兰总督是谁。哪位高人知道的,请指教一下,帮主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