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实现你的心愿。终有一天，中国人会驾驶你设计制造的飞机，飞到日本岛去狠狠地打小日本！”李永唐安抚地拍了拍这个四川青年的肩膀。这个时代的中国出过无数的汉­奸­，但也涌现了许多为了国家民族可以牺牲个人一切的爱国者。也许只有这些人，才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可以延续下去的唯一理由。

日落太平洋(172)

两天之后，唐正英跟着一个华龙公司的人上了一艘前往英国的邮轮，他们将代表李永唐与惠特尔展开初步的接触。一切顺利的话，华龙公司会投资给那个超越了时代的英国人，共同组建公司研究制造喷气式发动机。届时，迈阿密总部也将派遣一批人到英国去。未来海外华人自己的航空事业，就在那里起步。

邮轮驶出长江口的时候，唐正英远远的望见附近海面上的日本舰队。那些钢铁巨舰像是一头头黑­色­的怪物，牢牢盘踞在长江口，伺机向中国军队伸出利爪；而中国海军两位中将次长坐镇在上海高昌庙基地，他们手中的舰队却不敢出门一步。在三艘样子古怪的军舰旁边，好几架双翼机正在“嗡嗡”的盘旋，进行编队动作。唐正英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日本海军的舰队航母“加贺”号、“凤翔”号和水上飞机航母“能登吕”号。不一会，那些“三式舰战”、“十四式舰侦”编好了队，缓缓向闸北的方向飞去——在停火3天、日军紧急补充了兵力之后，战火再度燃烧。

唐正英恨恨地望了一眼那些飞机和军舰，转身走回自己的舱室。为了让祖国的领海、领空不再出现敌人的军舰飞机，为了让自己国家的军舰飞机出现在日本岛，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太多的时间用于愤怒和感伤。

随着日本海航的机群再度飞临，上海守军又一次迎来了日军空地一体的强大攻势。经过前一次的巨大挫折后，日本人变得非常的狡猾。他们用炮弹和航空炸弹反复轰击正面阵地，牵制和消耗守军主要兵力，然后采取了小股部队逐街逐巷渗透的战法，一时间19路军的各防区压力大增，甚至有好几个阵地都出现了动摇的状况。

在一片紧张的局面中，只有华侨连的阵地稳如泰山。日本人的炮火对­精­心设计的工事效果甚微，加上他们采用了弹­性­防御的策略，又派出众多狙击手控制了制高点，没有装甲部队配合的日军即使渗透进来了，也被轻松赶了出去。华侨连只用了两个排的兵力就轻松守住天通庵路口，另一个排的预备队一直没有动用。也因为如此，李永唐接到了师部的命令，让他派出预备队去救援附近的宝山路阵地。那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股日军，已经威胁到了该阵地的侧后方，就连一支市民志愿者救护队也被困在那里。

如果日军攻下了宝山路，天通庵路口就要两面受敌。深知情况紧急的李永唐亲自带着预备队朝宝山路迅速出发，他还让一个班坐上那4辆缴获的装甲车先赶过去，尽力给那里的守军提供支援。现在他只希望，在这个时候的历史仍然没有发生变化，19路军的士兵们最终能够守住宝山路阵地。

吴若琳觉得自己非常的倒霉。

自从战事打响之后，被那些热血宣传搞得心潮澎湃的她一直想和那些同龄学生一样，参加个什么团体支援19路军，也为国家出一份力。可是对她了若指掌的母亲死死看住了她，可恨的表姐还在一旁协助，让她一步都不得出家门。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子逃了出来，混进了一支市民救护队里，却想不到会遇上敌人，还连累了追寻过来的表姐。她哭丧着脸趴在地上，惊恐的听着子弹从头顶呼啸掠过，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漂亮衣服被肮脏的地面弄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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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太平洋(173)

“表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她紧紧抓住宋小清的手，后者还算镇定的表情让她觉得心中有了依靠。

“别怕，若琳，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宋小清其实也很害怕，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要安抚住这个心惊胆颤的表妹，不然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旁边的市民救护队队员有好几个倒在了日本人的枪弹之下，其余的全都和她们一样趴在地上，反倒是那几个本该被他们救助的伤兵用毛瑟手枪和手榴弹抗击敌人，勉强保住大家的­性­命——日本鬼子对待平民的残暴是­妇­幼皆知的。

虽然命在旦夕，看着表妹可怜兮兮的样子，宋小清根本生不出责怪她的念头。

吴若琳偷跑出来之后，她一下子就猜到这个不安分的表妹一定是到了前线。她独自往吴家附近的宝山路一线去找，果然在宝山路口一带发现了吴若琳。本来她对表妹的任­性­非常生气，在这个枪弹横飞的时候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三姨娘怎么受得了！可是当她来到吴若琳面前时，她所看到的一切让她打消了狠狠地斥责表妹一番的念头。

在一栋还冒着青烟的楼房废墟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个伤兵，他们身上满是血污，不时还有人低声呻吟着。废墟的前面一点就是正在激战的战场，炮弹炸响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弹打在废墟旁边的断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啪滋”声。就在这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街道上，许多穿着各异的市民在忙碌着，他们有的给前方输送弹药物资，有的则用生疏的手法给伤兵们包扎止血，然后放上担架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去。

吴若琳也在其中，她正在给一个断了一只手的伤兵包扎。她一贯都有洁癖，此时却毫不犹豫地给那伤兵清洗伤口，然后用纱布包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他身上全是污血。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就像是一个照看自己孩子的年轻母亲，漂亮的脸上隐隐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那伤兵呆呆地看着她，全然忘记了痛楚。

宋小清愣住了。这个天使一般让人心生仰慕的女孩，真的是那个调皮任­性­的表妹吗？此情此景使得她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当着众人的面把吴若琳带走。

还没等她作出决定，枪声就在耳边响了起来。一大群日本兵像野兽一样嚎叫着，边开枪边冲过来。那些市民志愿者被吓得不知所措，有几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被子弹打倒。还好那些伤兵中有几个是刚从阵地上下来的低级军官，身上带着毛瑟自动手枪，其他人还有一些手榴弹，就靠着这些家伙把这股日本兵给顶住了。

宋小清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日军毫米子弹的威力不大，那些受伤的志愿者都没有死，倒在地上大声呻吟着，他们身上的鲜血把地面染红。同伴们趴在伤员的身边努力救治，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头抬得稍高了一点，正好被一发子弹打中脸部，那张年青的脸登时变得惨不忍睹。吴若琳也见到了这一幕，吓得尖叫起来，宋小清强忍住恐惧感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

日落太平洋(174)

只有那些伤兵不管不顾地向日本兵­射­击，一个人被子弹打倒，另一个人就捡起他的武器继续战斗，直到他也被另一发子弹击中。甚至有个活动较灵便的青年士兵飞快地扑到日本人的进攻阵型里，拉响两颗手榴弹，把自己和三、四个日本兵一起炸得血­肉­模糊。日本人仿佛也怕了伤兵们这种不要命的狠劲，停止了冲锋，隔着100米的距离对­射­起来。

双方正僵持着，又有20几个日本兵从另一个巷口冒出来向主阵地进攻，同时隔断了救护队和主阵地的联系。伤兵们身上的弹药不多，火力渐渐稀落下来，日本兵趁机发起冲锋，一下子打垮了这条临时防线。

看到凶神恶煞的日本兵越过废墟冲过来，志愿者们开始四散逃跑。那些矮小的日本兵高声叫喊着，轻车熟路地用刺刀杀死那些失去抵抗能力的伤兵，还有人朝逃跑的市民开枪，打中之后还欢呼起来。宋小清搂紧吴若琳藏在一堵断墙的角落里，听着那些禽兽们兴高采烈的用日语欢呼；那种她曾经很努力地向男朋友学习的语言，此刻让她感到如此的刺痛入髓。

混乱中，许多人听到发动机强烈的轰鸣声，接着一处拐角露出了一个包裹着钢板的车头。日本人的铁甲车！在场的中国人都露出绝望的念头。然而铁甲车转过弯后，一些大胆的人看到攀在车上的士兵并不是穿黄军装的日本人，他们跳下车马上向日本兵开火，铁甲车的机枪也朝那些小矮子扫­射­起来，一下子把日本兵打得七零八落。

“表姐！是我们的人！我们得救了！”看到情势急转直下，吴若琳高兴得跳起来，宋小清连忙拉住她，不然她很有可能被哪颗不长眼的子弹撞上。

这种担心绝非多余，随着另几辆铁甲车加入战场，这里又再枪弹横飞。不过这次时间很短，来救援的部队非常厉害，又有铁甲车支援，他们一下子就把日本兵远远地赶跑了。绝处逢生之后，宋小清只觉得全身乏力，软软地靠在墙上，不想再动一根手指。倒是吴若琳非常­精­力充沛，也不知道后怕，这边的局面刚一稳定，她马上跑出去帮助伤员去了。

“小清？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男人惊讶的声音就在宋小清的面前响起。她疲惫地抬起头来，见到了全副武装、神情关切的李永唐。

“……阿唐，怎么是你？”宋小清这才省起，赶过来救援的士兵全都穿着那种怪军装，他们都是李永唐的部下。之前她的内心深处还隐隐有逃避李永唐的念头，如今近距离看到他的脸，而且还是在这种状况之下，她开始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但李永唐显然没有时间跟她细说。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前方的交战情况，他只好叫她马上离开这里，然后迅速赶去前线。

宋小清看着他走远，心中有些许失落。她站起来，决定带着表妹一起离开这里。但找到吴若琳后，她发现表妹正在努力劝说着一个伤兵，那人身上还背着另一个士兵。

日落太平洋(175)

“这位大哥，请你把他放下来好吗？医生说过他已经死了——”

“谁说他死了？！他没死！”那伤兵瞪着血红的双眼，好像只要有谁再敢说个“死”字，他就和谁拼命。吴若琳一时间被吓得不敢出声。

宋小清这才注意到，这个伤兵背着的人好像就是刚才那个冲进敌群拉响手榴弹的年轻士兵。他的双手都被炸掉，一张年轻稚气的脸被硝烟熏得漆黑，已经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但那个伤兵还是固执地背着他向前走，丝毫不顾自己大腿、腹部的新伤口正在不停地流血。

看到表妹手足无措的样子，宋小清上去用温柔的口吻对伤兵说道：“大哥，你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你先把他放下来，我们给你包扎一下，好不好？”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好意，那个伤兵咧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在哭泣：“没事的小姐，他是我弟弟，我打小就经常背着他了，他一点都不重。真的，一点都不重……”

不由自主地，泪水夺眶而出。

宋小清也不去擦它，她拉过同样泪流满面的吴若琳，两个人一起给那个伤兵包扎。她看着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忽然觉得，经过这一天之后，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那个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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