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老天为了满足人们对华侨第一师的好奇和期待，这支原本预定修整训练一个月后再投入战场的部队，在总统阅兵结束的当时就接到命令，15天之后他们将要前往上海，加入左翼军第15集团军的作战序列。李永唐虽有些不满，但上海的战事确实紧迫，而且离他记忆中的日军登陆金山卫只剩下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部队早点投进去也许会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最终他还是授意张克林接受了命令，全师抓紧时间熟悉装备和开展战术演练，为提前参战作好准备。

比起第一师，已经被正式授予“华侨独立第一航空队”番号的华侨航空队，更让李永唐­操­心。

8月下旬，日军在华北战场发动强大攻势，中国空军从淞沪战场抽调部分兵力支援华北战场；加上作战中的损失，中国空军的飞机在数量上已明显处于劣势。同时由于上海及其周边前沿机场受敌炮火威胁过大，中国空军主力都撤离上海，改驻守南京。华侨航空队也跟着4大队从杭州来到了南京。

此时的华侨航空队基本保持完整，一个月的战斗中他们只损失了5名驱逐机飞行员。至于那些轰炸机飞行员，由于没有轰炸机可用，他们有些转行飞起了战斗机，大部分的人则驾驶JU 52为前线空投物资。不过相比起人员，驱逐机的损耗更大，而且很难补充①，目前整个航空队只剩下了6架霍克Ⅲ。这6架硕果仅存的驱逐机，在如此激烈的战况和恶劣的使用环境下，肯定也是支持不了很长时间的。

之前李永唐一天几个电报发到广州，催促那里的负责人洪强尽快解决英国人的刁难。洪强也很无奈，在香港当局以往理得很顺的几个关系似乎吃错了药，一个个摆出了铁面无私的架势，就连广州政府出面交涉也无济于事，让他怀疑是不是有大人物在后面指使。接到洪强的汇报后，李永唐发电报给安蒂波迪斯自治领的行政长官马丁•弗伦奇，让他在伦敦的人调查一下。至于那批被滞留在香港的战斗机，他指示洪强去找虎门要塞司令陈策帮忙（后者正在虎门一带和日本海军对峙）。他很早就和这位民国海军的传奇将领拉上了关系，现在该是动用的时候了。

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李永唐很快把注意力转回到上海战场——那里他已经投入了一个航空队，而且将要再投入一整个步兵师。目前看来这点力量似乎还不能改变他所知道的未来的战争进程，但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能够多杀一个日本人也许就意味着可以少死几个中国人。而现在，他已经安排好王亚樵在上海留给他的人手，希望能在9月18日这天的空军攻势中发挥出作用。

日落太平洋(266)

1937年的9月18日，除了是“九一八事变”的纪念日之外，还是这一年的中秋节。为了显示中国军民的抵抗决心，航空委员会决定在这一天对上海前线的日军阵地进行24小时轮番轰炸。这次行动由4、5、6大队参加，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亲自到南京大校场机场指挥。华侨航空队则留在南京负责防空作战。

18：30分，天­色­已经昏暗。第一批出击的6架霍克Ⅲ各携带8颗炸弹，在暮­色­中依次飞上天空，编好队形后朝东方飞去。由于此时日军渐渐占据了空中优势，中国空军的攻击只能放在夜间进行，而夜间的导航就要靠地面的灯火。领队的4大队队长高志航（这里他并没有受伤住院）放眼望去，只见到南京东面的乡镇都亮起了通明的灯火，就像是一个个路标，为他们指明前往上海的方向。

飞到了上海上空后，这些袭击者们发现他们的目标都已经被附近的灯火所照亮——中方人员（包括李永唐安排的人手）冒着生命危险拉着电灯，为空袭指示目标。6架霍克Ⅲ就着灯光的指引飞到目标的上空，依次俯冲下去准确地投下炸弹，给日军的阵地和仓库带来死神的问候。等到4大队离去，5大队的6架霍克Ⅲ又接踵而至，光顾了汇山码头的日军物资堆积场。然后是4大队的两个批次，接着又是5大队……到了下半夜，6大队的道格拉斯轰炸机投光了他们所携带的炸弹后，这场焰火晚会才宣告结束。

这一晚，在夜­色­的掩护和地面的配合下，中国空军的多次夜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日军人员物资损失惨重，仅汇山码头一处就有700万日元的各类物资变成熊熊烈火。而中国空军损失轻微，除了一架霍克Ⅲ被击落外，其余的飞机都在地面灯光的导航下克服了恶劣天气，安然回到南京。

在南京机场迎接这些勇士们的是欢呼和掌声，但华侨航空队的队长却­阴­沉着脸找到从飞机上下来的高志航，简单的祝贺了几句后，马上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副总队长，”张翔心急火燎的说道，“你们这次把日本人打得这么狠，他们一定会来报复的！我们刚刚收到情报，日本人把一种新式飞机派到了上海，这种飞机­性­能比我们的霍克好很多，很可能投入对我们发起进攻！我刚才建议周主任下令疏散保存实力，但他拒绝了，还是要我们升空迎击敌人。我们队的飞机已经拆掉了所有空战中用不上的部件，请你下令4大队的霍克也拆掉那些累赘，不然我们会吃大亏的！”

高志航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张翔。日本人的报复他也有所预料，但日军新式战机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他这个副总队长可没有收到相关的情报。他正要问出心中的疑惑，张翔看到5大队也正在降落，就急匆匆地说道：“副总队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华侨航空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这次的情报是千真万确的！5大队也回来了，请你帮我跟他们说说，一定要做好对付日本人新式战机的准备，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地牺牲！”

日落太平洋(267)

这最后一句话打消了高志航的疑虑。他缓缓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行，我会让弟兄们动手拆飞机的。还有，为了避免到时候来不及升空，天亮的时候我们要分批上天巡逻，如果敌机来了也可以先抵挡一下，为其他部队争取时间。张队长，你们的队员没有参加夜袭，你们就第一批升空警戒，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就交给我们独立一队吧！我们会给那些小日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的！”张翔得到了他想要的答复，马上跑回去安排第一批警戒的飞行员。

在高志航的命令下，4、5两个大队的飞行员和地勤都忙碌起来，把那些炸弹挂架、机腹整流罩什么的拆掉，以此换来霍克Ⅲ在速度和机动­性­上的提高。虽然这种提高实在有限，但在激烈的空中格斗时，任何一点优势都有可能带来生存的机会。

等到两个驱逐机大队的21架霍克Ⅲ完成这项拆除工作，天已经快亮了。累了一个晚上的飞行员们都躺了下来阖一下眼，而华侨航空队的6架驱逐机一一发动，轻盈地飞上天空，准备为机场提供空中警戒。这6架霍克刚刚从地勤的视野消失，机场上空马上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日本人的报复袭击，就要到来了！

警报响起的时候，张翔他们这个小队已经飞离了机场，但这6架霍克Ⅲ都装备了无线电，稍后他们也都接到了日机从上海方向来袭的敌情通报。

“……据前方的观察哨报告，这批敌机从上海的方向直飞南京，一共有60多架，轰炸机和战斗机大概各占一半。这些日本鬼子很狡猾，利用云层和黑暗掩盖他们的踪迹，所以地面观察哨现在才发现他们，估计他们离南京只有十来分钟的航程了……”南京大校场机场的联络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周主任委托我转告你们，4、5大队的飞机需要时间起飞和占领高度，请你们立即迎击敌机，为兄弟部队争取时间！”

在公共频率上，6架霍克Ⅲ的飞行员都听到了联络员的话。随后是短时间的沉默。

通过自己的情报来源，这些华侨飞行员们事先都已经知道，这次来袭的敌机中将有日本海军刚刚装备的新式舰载战斗机——96式舰上战斗机。96舰战是日本海军正式装备的第一种单翼战斗机，最高速度达到了405公里／小时，比双翼的霍克Ⅲ要快不少，在爬升率方面也是96舰战占优。不过这种战斗机采用守旧的固定式起落架、敞开式座舱设计，不但限制了速度的进一步提升，还极大影响了它的机动­性­，如果和霍克Ⅲ进行传统的“Dog Fight”（狗斗，指相互咬尾的空战模式）并没有很明显的优势。如今在张翔的建议下，南京空军的霍克全部进行轻装，在老鸟的手中完全具备和96舰战一搏的能力。这六名华侨飞行员自信他们有这种能力，但是除了飞机­性­能的劣势之外，他们还将面对至少1：5的数量劣势，这对速度较慢的霍克Ⅲ来说无疑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考验。

日落太平洋(268)

过了几秒钟，又或者是十几秒钟之后，张翔打破了沉默：“华侨独立第一航空队的弟兄们，你们都听到了，日本仔人多势众来势汹汹，想把我们的兄弟部队消灭在地面上。我们只有6架飞机，从理论上说完全没有阻止他们的机会，而且还很有可能把我们自己都赔进去，你们说该怎么办？”

“大队长，我们人少，看来是没办法包围他们的了，那就吃亏点正面打垮他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