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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谈虚陵 > 两章番外过后,现在这番外主角两只还在床上躺着呢,也是时候叫醒来推进主线正文剧情了!(咦……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

两章番外过后,现在这番外主角两只还在床上躺着呢,也是时候叫醒来推进主线正文剧情了!(咦……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

不过他口中所谓的甜血又是怎么回事,这种血很稀少么?

这时我的鼻血也止住了,洛神赶忙拿出水袋倒了些水出来,将丝巾濡湿之后,帮我将面上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随即托住我的后颈,小心地喂了些水给我喝。

喝完水后,我觉得舒服了许多,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不晓得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流鼻血,但是眼看现□体也没什么异样,我也稍微安下心来。

洛神开口问那男人道:“她这所谓的甜血,对她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那男人眼朝洛神一瞪:“呸,这会子晓得客气来求四爷爷我说了,老子偏不说。”说着,将捆缚在后头的双手示意给洛神瞧:“你瞧瞧,这是哪个黑心肝的将我给捆了的?这黑心肝的都这般待我了,我还能说?”

洛神却也不恼,淡淡道:“你是罪人,我怕你逃脱,才会捆了你的,不然你会乖乖随我们走么?”

“老子哪里是罪人?!你这娘们空口说白话!”

洛神道:“你砸坏雨家祠堂,破坏祭祀,此为罪其一;侮辱雨家先谷主的灵位,大肆涂画,此为罪其二;”她瞥了那男人一眼,续道:“你能和你其他两位兄弟下到这古墓里来,此番定是要经过雨家墓室里的那个盗洞,但是那盗洞本是有一­干­人等在那把守,你们既然进得墓来,想来不是将他们敲晕了,就是使了其他手段,这也是罪责之一,难道不是么?”

那男人老脸一红:“你这娘们怎么跟人­精­似的,老子的什么事你都晓得,花花肠子绕那么多圈,就不怕将自个缠死?”说着又咕哝道:“不过老子既没弄死他们,也没弄伤他们,就只是使了点迷香,让他们好生睡了一觉罢了。”

洛神点头道:“如此那也是你心善。”

“呸,我心不心善,要你评断?”那男人咳嗽一声,又望向我道:“丫头你放心,你这甜血搁在身上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你没什么大碍。只是在这墓里头嘛……”

我心里一沉,就见他眼睛盯着地上的那滩血,道:“在墓里头,你的血容易引来不­干­净的东西,看样子我们还是赶紧走为妙。”

洛神神­色­微敛,这时,我听到远处墓道的深处陡然响起了几声异样的响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来了。

那男人吓得大叫:“他娘的还真是嘴上不能多话,夜里说鬼也能撞上鬼,还真有东西被你这丫头的血给引来了!”说着就跳了起来,由于双手被缚,身子一歪,几乎就要跌倒,洛神急忙上前,将他扶住,随即帮他松了绑。

那男人面­色­惨白,甩了甩僵硬的手,道:“算你这娘们还有点良心。”

洛神没理他,而是也将我扶了起来,低声道:“我们快些走。”

我点点头,三人正要离开此地,突然我就停住脚步,就见那墓道里一扭一拐地走出来一只胖乎乎的东西,身子整个加起来只有脸盆那么小。

脑袋则极大,像个白­色­的大球似的,圆滚滚的,浑身披着银白的长毛,四条腿又细又小,这令它走起来一步三晃,貌似是刚从娘胎里生出来不久的小家伙,而脑袋周围则围了一圈鬃毛,面庞像是一只豹子,那圈鬃毛却使它瞧上去有些像是狮子。

那男人看了,亦是一呆:“怎么就是一个这小不点傻蛋?老子还以为是只大粽子!”

面对这么一只小家伙,三人并不以为意,都没再动弹,眼看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一般走到我的脚下,我才对洛神恍然道:“你记不记得之前出盗洞口时,洞口旁边放着一只镇墓兽?先前我还以为是只狮子,其实不然,那只镇墓兽应当就是依照这小东西的模样而打造的。”

洛神颔首,又轻声道:“你看它在做什么?”

我和那男人低头一看,就见那浑身白玉一般的小圆东西颠颠地走到我之前坐下歇息的地方,撅起胖乎乎的小臀,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开始舔食我滴落在地上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四爷爷和洛神PK,再度完败~

这次是圆滚滚的小宝宝,它厉害吗厉害吗厉害吗(你够!)

PS:我先去图书馆看书,晚点回来给客官们回复上一章的留言……TAT

☆、怜心

很快,那小家伙就将地上的血迹尽数舔食尽了,吐了吐舌头,在嘴边又舔了一圈,这才晃了晃相较它身子有些大的脑袋,转过身来,盯着我们三人。

它的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像两颗黑­色­玉葡萄,正瞬也不瞬地将我们望着。

我们三人各自觑了一眼,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小家伙面上瞧着憨厚可爱,像个圆滚滚的白­色­大馒头,只是尚处在幼年时期,我们却也不怕它,但是它长大之后的模样,从那只威风凛凛的镇墓兽身上就可以瞧出一二,应当不是什么惹得起的善茬,还是规避为好。

等得一会,洛神才低声道:“我们接着往前走,莫要耽搁。”言下之意,是姑且不去管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家伙了。

我点点头,被洛神搀着,脚步虚浮之间走出两步,突然就觉得脚下重又添了一股力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低头一看,就见一只浑圆矮胖的白­色­小东西咬住我的靴子,根本不肯让我走,嘴里则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新生婴孩的哭闹声。

“这……”我语塞,同时停下脚步。

那男人起先楞了片刻,忽而哈哈大笑:“丫头,这小傻蛋肚子饿了,也许是想喝­奶­了,要不你给它喂点?”说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便直直地朝我胸口望了过来。

我恼得面红耳赤,洛神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冷声道:“你的眼睛,往哪里瞧?”

那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好似生怕洛神寒气四溢的目光将他的眼珠子给抠下来一般,嘴上嘟囔:“哼,老子能往哪里瞧。”言罢又耸肩道:“再说,老子也没说错,这小傻蛋明显是饿了,它食了丫头你的血,认得你的气味,这才会接着缠着你的。”

那小家伙依旧死死咬住我的靴子,呜咽之声越发大了,声音“嗡嗡”的,甚是可怜。

不知为何,我瞧得心里一软,蹲□来,将那小家伙朝外轻轻拉了拉,触手之际,只觉得它身上毛发柔软,摸上去格外光滑,仿佛锦缎似的。它的身子随即被我拉开了来,同时咬住我靴子的嘴巴松开,合上之前那一瞬,我瞧见它嘴巴里还只有零星的几颗小|­乳­牙,将将冒出头来。

洛神也挨着我蹲下来,目光淡淡地盯着面前的小家伙,也不说话,我对她道:“它连牙都没长多少,定是刚出生不久,连它的爹娘也不晓得去哪里了,难怪会腹中饥饿,看它走路摇摇晃晃的,定是饿得狠了。”

洛神抬了抬眼眸:“难道你要喂它?”

我忙道:“你怎也同那人一般胡说八道起来……就算……就算我真想喂它,我……我拿什么喂。”言罢想了想,才道:“­奶­水我可没有……不过它方才舔食我的血液,倒很是欢畅。”

“你要拿血来喂它么?我可不准,你本就失了许多气血,我断不许你再多流哪怕一滴。”她微微笑了笑,复又敛起笑容,面容清淡道:“你定是晓得那中山狼的故事罢。”

我心里一沉,蓦地沉默不语。

这个中山狼的故事家喻户晓,我怎会不晓得,说的是东郭先生救了一匹狼,岂料那狼恩将仇报,最终却要发狠吃掉东郭先生的故事。

狼这种东西,在书籍记载与世人口传中,总是以忘恩负义的残忍形象出现。而我也明白洛神所指,这小家伙明显便是一只镇墓兽的后代,既然能做得那镇墓兽,又被人塑了石像驻守在陵墓中,那定是并非善类。

且它出生才不久,那么十有八九会有另外的大家伙掩藏在这陵墓里,我即便是可怜它,之后若是不幸遇上它的父母,它的父母又岂会善待于我们?

只怕两厢交锋,它的双亲便会毫不留情地朝我们扑来,恨不得将我们撕成碎片。

洛神眸中深潭波澜不惊,伸出手指,在我的左边胸口点了一下,低叹道:“你心太善,这也许会引来灾祸。”

胸口似漾起涟漪,一阵酥麻之感袭来,我的手指禁不住又颤了颤。

她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我有些后怕。

可是再瞧那小东西汪汪的可怜眼睛,我又心有不忍,耐不住低低咳嗽了声,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它爹娘不在,它还这么小,连走路都走不稳,那该有多可怜。没有爹娘照拂……年岁这么小,就几乎等于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能力寻到东西吃,便会饿肚子,孤零零的,总是很苦的……”

说到后面,竟觉得心口发紧,忽地有些顿悟。

我是可怜它么?还是……可怜我自己……?因着自己也无爹无娘,也得不到他们哪怕一句温存软语的呵护,一抹疼爱温厚的注视,甚至连他们的面容都不晓得,名字也不知道,如今瞧见这个小东西,触景生情,我便可耻地顾影自怜起来了么?

当真可笑。

我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洛神,无奈道:“罢了……”

洛神眼神有些软,对我轻声道:“你说得也没错,为何又作罢了?它这么小,并无父母照拂,确也可怜。”言罢,默然良久,复又道:“我晓得,晓得你心中所想。以前我在青萱住了一段时日,有些原本不懂的事,却也懂了,即便我那时根本不愿意自个承认。对于有些可怜人,我总也是忍不住想好好疼惜的。”

她说话之间语义模糊,我似懂非懂,只是听她又一次提起青萱二字,心里居然莫名地隐隐作痛。

“它没有牙齿,想来我们的­干­粮根本便吃不下……”她低低地自言自语,在我失神之间,竟翻出一把匕首,飞快地在自己左手食指上滑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立时便滴落在地上,漾开朵朵红梅,那小东西嗅到血气,立时扭头看向一旁地上血迹,微微嗅了嗅,随即开始欢畅地舔食起来。

我大吃一惊,扑上前去就想将她拉开,喝道:“你做什么?!”

她伸出空闲的右手,一把将我制住,力道把握极好,既不至于将我弄疼,却又令我挣脱不开,随即安静地望着我:“如今它得了喂食,终归不至于饿肚子了,你可安心?”

我挣了挣,颤声道:“你这样,我……我又怎会安心!”

她摇头:“我方才便说过,你心太善,这会为你引来灾祸。此时之善,彼时之恶,有时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可是我晓得你原本便是个心底极其良善的人,这是你质朴的品­性­,生定了便改不了,对于这样那样的事,即便是面对恶人,总也于心不忍,有些善事若是自己无法做得,你定会心神不宁,日日歉疚不安,可是等到做得,日后尝到苦果,你却又会追悔莫及。如今这事我帮你做得了,倘若它当真恩将仇报,引了它爹娘前来收拾我们,这也不是你的错,算在我身上,你便无需后悔。”

我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来,声音颤抖宛若蚊蝇:“我……明白了,你收回手,我帮你包扎。”

她阖了阖眼眸,轻声道:“不碍事,这么点小伤口,同你一比,却又算得了什么?”等得一阵,血再滴了些,她才缩回手,我急忙红着眼睛将一早准备好的绷带牵了,在她手指的小切口上撒了些药粉,再细细包扎完好。

这之后她才站起身来,将我也揽起来,果断道:“我们走。”

那小东西得了血食,并未顾得上我们,我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洛神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作势欲走。那男人早先呆愣看了半晌,这回忙不迭道:“哎……走走走,再不走兴许这小傻蛋的爹娘就要来咬咱们了,咱们等下可得悠着点,可不要遇上那些个大家伙,老子可不要当点心。”

洛神­唇­角勾笑道:“咦,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盘算着逃走?我如今解开了你,你却也乖乖跟着?”

那男人脸通红,大骂:“闭嘴吧你,老子还不晓得你这娘们的心思,这般心黑,老子逃了你不也会再将老子抓回来,老子可没这闲工夫跟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秋,我也过个节,休息下,不过也得更新,只是更新的字数比以前少了些,只有以前的大半章,客官们多包涵。

中秋快乐。

☆、笼中鸟

洛神淡笑不语,觑了他一眼,却又问道:“你姓甚名谁?”

那男人想也不想,立时脱口而出:“老子姓朱,名……”说到此处,忽而顿住,面上大有愠­色­:“你这娘们是不是想套老子的话?等会老子说了自个名姓,你是不是还想问老子家中妻儿,田地几亩,家业几分,师从何门,最后问老子来此目的?!幸而老子聪明,才不上你这娘们的当!”

洛神佯作讶异道:“哦,你虽姓朱,却也不笨。”

我“哧”的低笑出声,伸手在洛神腰间轻轻掐了下,洛神垂下眸瞥了我一眼,同我相视一笑,转过身,两人相携着便往前走。

那男人气急败坏道:“喂,你这娘们又在存心拐着弯膈应老子!他娘的,你是不是想跟老子再­干­一架?!”

他虽在后头骂骂咧咧,却还是快步跟了上来,赶在我们前头大喇喇地迈步朝前行去,很快就行出老远,只能瞧见他低矮宽阔的背影。这般走了一阵,却发现空气中夹杂的潮气越发重了,甚至在那水汽中,还混杂着几丝难闻的腥臭,有点像是泡在水里的死鱼气味。

这种味道惹得我很是不适,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对洛神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洛神闭目在空气中轻嗅一番,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古墓里那种惯常的腐旧气味罢了,和进来时一般无二,有什么不同么?”

我大为不解,怎么只有我一个人闻出怪味来,莫非是我身子过于虚弱,产生幻觉,导致嗅觉错乱了么?

又举火走了半晌,洛神忽地蹙眉道:“确实有股怪味,我现在才闻到。”

我心中微缓,幸而不是我的错觉,正要开口向洛神问询,这时,走到最前面的那男人突然惊恐地大叫了一声,火折子的光不过将将照到他身后一侧,借着这微弱火光,就见他那矮胖如黑熊的身子陡然沉了下去,陷在前方黑暗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所幸他身手敏捷,双手如钩,死死扣住了地面边沿,才不致陷了下去。

我和洛神急忙跑过去,将他拉了上来,他体型太胖,也不晓得身上长得多少冬膘,此番颇费了我不少气力。等到上来后,他便气得破口大骂:“他娘的是哪个缺德鬼在这修了个楼梯,这么高,害老子踩空了!还有你们两个,也不跟紧四爷爷我,害老子没有火光引路,这才看岔了眼!”

“楼梯?”我对他这曝脾气如今早已习惯,只是沉吟一声,举着火折子往他方才跌下去的地方一瞧,就见前面果然修葺了一条阶梯,火光照­射­范围不远,只能勉强照到十来层台阶,下面则是深不见底,什么也瞧不清,看样子下头另有乾坤。

整个阶梯瞧来十分陡峭,倾斜角度几近直上直下,若是像刚才那男人那般没甚防备,很有可能就沿着这阶梯直接滚了下去。

洛神探身往下看了看,低声道:“怪味好像是从这下面飘上来的。”

那男人轻蔑道:“有怪味怕什么,老子早先就闻到了,斗里躺着的可是死人,哪个斗里没怪味?这下头兴许有好东西,趁着老七这个管事的不在,老子可得下去先摸一把发财。”说着,不待我们阻拦,即刻飞身而下。他虽是胖,轻功却是超绝,脚步沿着台阶边沿点得几下,便隐到下面的黑暗之中。

我和洛神互望一眼,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担忧道:“……我觉得下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洛神点头道:“下面腥味很重,的确不是安妥之地,不过……”她顿了顿,转过脸朝后瞥了一眼,道:“我们只得一条直道通到此地,除了沿着这阶梯下去,别无它法了。”

正说着,下面传来一声粗噶喊叫:“我说你们两娘们到底下不下来?不下来老子可就走了,娘们就是娘们,天生爱绣花,磨磨蹭蹭的!”

我无奈道:“走罢。”

两人沿着台阶慢慢走下,所幸这台阶与台阶之间间隔并不是很宽,我被洛神小心搀着,走得并不是如何辛苦,不过因着台阶陡峭非常,身子总有往前俯倒的倾向,如此一直下了几十级台阶,才终于踏到了最底层的地面上。

我抬头往上瞧去,之前站立的门洞此时瞧不清了,但是我晓得它早已远在头顶那极高之地。从脚步带起的回声来判断,这下面的空间应当很是广阔,高自是不用说了,单单从那阶梯的高度来推测,我们头上覆盖的墓顶,确可称得上货真价实的天顶,高寒几可摘星。

至于宽度,我和洛神从靠最右边的台阶处一直往左走,走到最左边,也花了不少功夫,看样子这下面的面积,果真是广阔得可怖。

我们处在里头,两厢比较,仿佛是一粒渺小的沙尘。原本我还以为这墓主人常玉不过朝中三品大员,她为她早夭的儿子修建的陵墓,想来那规格也大不到哪里去,只是想不到这处地方,竟修建得如此恢弘雄伟。

举着火光勘察半晌,我便越发糊涂起来,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空无一物,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我一面走,一面做个比划,问洛神道:“你说这么大,这么高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什么?”

洛神忖了片刻,淡淡道:“鸟笼,且是拥有着坚硬外壁的鸟笼,我们就像是困在这笼子中的鸟一般。”

鸟……笼……?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鸟笼本不可怕,但是搁在此处,因着一个“困”字,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耳边突然又听得低低的咔嚓一声响动,却是洛神抬脚踩到了一个什么物事上面。她收回脚,低头一看,就见她脚边上显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许是被墓里的潮气熏得久了,上面早已经染了一层灰褐之­色­,被洛神这一踩,当即又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洛神看着那骷髅头渐渐滚远,凉声道:“既是鸟笼,怎么可以少得了扑食鸟雀的猫呢?想来这只猫,­性­子还很是凶残,食量也很大。”

我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来:“那在那只猫出来扑我们之前,我们得找寻出路离开。”说着,便想叫那男人一起走,当下低低唤了声:“朱大叔?”

无人回应。

我按下心神,又接着道:“朱大叔,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赶紧走了。”

远处终于骂咧咧地回了一声:“老子在这呢,别瞎叫唤,你这丫头叫魂是不是?别叫老子我朱大叔,什么猪大叔狗大叔的,叫老子四爷爷!”

他的声音突然又在远处断掉了,转而又是一声大骂:“他娘的,居然在这里碰上这丧门玩意!晦气!”

我和洛神忙循声走过去,一瞧,就见那男人的双手正在往自己身上来回磨蹭,好似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而视线旁移,他一旁的脚下正冷冷地躺着几具人的完整骨架,堆叠在一处,最上头那一具的皮­肉­早已被啃食得所剩无几,白骨上黏着些许­肉­末,泛着惨白之­色­。

鼻息间弥漫着浓浓的腥臭之气,几欲催人作呕,我连忙撇开目光,顿了会,才缓过神来。

洛神掩住鼻息,往手上套好皮革手套,凑近细细端详一阵,道:“尸骨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粘液,且泛着酸气,应当是这些人被囫囵吞下肚中,等到皮­肉­消化殆尽,骨骼无法消化,便又吐了出来的缘故。”

我道:“你是说……这些人被……被反吐过?”

洛神点头,我心里发麻,压着嗓子,低低道:“如果有一个东西,它需要用这么大,这么高的一个地方作为它的巢|­茓­,将它养起来,供它容身,且能囫囵吞下一整个人,连嚼都不带嚼一下,那么这个东西……它……它该有多大?”

说着,抬手开始做手势比划,那男人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连连摆手:“丫头你快别说了……”

我抿­唇­不语,心知这里危机四伏,断是一刻也不能久待,洛神站起身,手上却多出来一个物事,竟然是一把做工细致的弓弩,浑身漆黑,边沿镶嵌了两排红­色­玉石,上面用绳索拴了一个箭囊,里面还斜斜地Сhā着几只备用的利箭,弓弩中央的卡口处,也搭了三支箭。

洛神将那弓弩拿给我们瞧,那男人一看这弓弩,面­色­更白了,一把抢在手里,也顾不得脏,细细地将上面的污秽之物擦拭­干­净,嘴上颤抖道:“祖师爷保佑……这是老七的弓弩啊……”

“老七……是你弟弟么?”我瞥眼瞧了瞧最上头那具骨架,最是新鲜,应当是才被吐出来不久,道:“那他不会是已经……”

那男人眼圈倏然红了,堂堂男儿,居然落下泪来:“老七是我七师弟……这个小兔崽子,平日里最是­精­明,怎地在此处,­阴­沟里翻船了……”

洛神望着他,轻声道:“你怎晓得地上这些尸骨之一,就是你七师弟的遗体?一把弓弩而已,说明不了什么,许是他不小心落在这的。”

那男人抹了把眼泪,嗫嚅道:“弓弩都在这了,还能有假?这弓弩是老五那妮子在老七二十岁生辰时,赠他的礼物。他看得比­性­命还宝贵,日日擦拭,缚在背上,从不肯离身,怎会轻易丢弃?!”

说着蹲□来,抱起最上面那具尸骨,抬到一旁,酸楚道:“老七,哥哥我不会让你留在这个鬼地方的,哥哥这就带你走……带你回去见师父他老人家……都是哥哥不好,哥哥贪心,才唬了你和二哥前来找雨乌龟算账,竟累你丢了­性­命……生前你总想着去看看老五,可是师父和老大是不许的,出去后,哥哥带你去看看她,好么?”

我听得心中酸涩,这时,忽地又听得远处传来低低几声踏步声响,似乎是什么人往这边过来了。

远处弥漫着浓重的黑暗,仿佛黑­色­的雾气,此番那些雾气似被搅动,来回轻轻晃动,脚步声听起来也仿佛靠得越来越近,但是,声音总体而言,还是一直十分微弱的。

那男人有些痴傻,拎着弓弩站起来,低低道了句:“老七,是不是你?!”

前方的黑暗又似拨散开了一些,那男人这次唤得十分大声:“老七!”

洛神一摆手,制止了他:“噤声。”

那男人看她一眼,即刻闭上了嘴,三人俱都往后退去,那黑­色­的雾气缓缓流动,仿佛涌动的水波。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开始我的修文大业,上次修改到第一卷,这次开始第二卷了,一章一章慢慢来,不会耽误更新进度= =

以前的有很多错别字,遣词造句也不妥当,看得我只想捂脸泪奔……

☆、求不得

我们边往后退,边死死地盯住前方那片浓稠的黑暗。

三人都将武器抄在手中,我那把匕首太过短小,近身­肉­搏的时候倒还能得心应手,倘若是遇上体型巨大的敌人,无法近身,那根本就顶不了什么事,不过为了心中安慰,我还是反手将那把匕首握在了手心。

这下面空间过于广阔,前后左右都望不清远路,也不晓得出口到底在何方,我们朝后退了几步,转而往阶梯相对的那个方向慢慢移去。现下我们肯定还未到陵墓深处,这座陵墓走向为南北延伸,倘若设有出口的话,那么十有八九,应该就处在阶梯相对的这条线上。

提心吊胆地走得一阵,耳边那踏步声响渐渐地竟变得清晰起来,好似声音原先是在远方,现在离我们越来越近,甚至于,我都能感觉得到,脚下的地面正因着那东西的靠近,而微微地颤动起来。

那男人猛吸一口气,粗着嗓子道:“慢着,不对!好重的一股臊味,好像……是个大……大家伙……他娘的,居然是正往咱们要走的这条路上过来了呢……咱们这不是赶急着将自个送到它嘴巴里去么……不成,咱们得退回去。”

洛神纤眉微蹙,也似为难得很,点头道:“如此,那我们先退到原先那阶梯上方的墓道里去,来者体型不小,这里既是它的巢|­茓­,应当不至于攀爬那阶梯追过去,再者,那墓道过于狭窄,兴许也塞不下它。”

这么一合计,为了安全着想,貌似我们也只有后退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因着之前那间墓室与耳室之间被一堵坚硬墓墙所隔,断了出路,我们要进到陵墓深处,同雨霖婞他们会合,这或许是必经之地,但是此处太过危险,我们赔不起­性­命去淌这趟水,需得再想别的对策。

眼见那东西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三人赶忙掐灭了火折子,拿出夜明珠,改变方位,转身又朝那阶梯方向发足狂奔。

我心中惊惧交加,奈何之前我的身体便已虚弱至极限,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再似这般剧烈跑了一阵,连心脏都快破碎得四分五裂,即刻便要从胸腔里跳将出来。

迫不得已,脚步渐渐变得缓慢起来,前面洛神感知到了,重又跑回来,拉着我的手,气喘吁吁地接着往前跑。

我腿脚发软,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汇聚到了头顶,一下子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一瞬间,甚至连夜明珠的柔光都瞧不见了。到了后头,身体根本就似失了知觉,跟具死尸一般,被洛神拖着一路往前飞奔。

而就在这时,身后忽地突兀响起一声野兽的嘶吼,恍若响雷,震得地面颤抖不已,紧接着,脚步声震天作响,又是一股腥臭的飓风猛地掀起,自脑后扫了过来。

我料不到那东西之前还离我们很远似的,这会子居然就欺到我们身后了,三人被那飓风一冲,有些站不住脚步,洛神拉着我,即刻选择停了下来,那男人见状,也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我亦明白,眼下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停下来,一动不动。

通常野兽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趋动。面对运动的猎物,它们会显得更为兴奋,更有食欲,倘若猎物静止,它们倒不敢如何轻举妄动。

而还有一个理由便是,我们已然被那东西追到如斯地步,几乎欺到身侧来了,倘若再似之前那般不顾一切地奔跑,反而会越发地惹怒它,兴许它一下子发了狂,一口将我们的脑袋咬掉也未可知。

这般忖着,缓缓侧过肩,垂下眉眼觑了面前那东西一眼,心一下便凉透了。

我总算晓得,这东西为何会这么快,便追上了我们。

一只蜗牛,因着它身子太小,不管它速度多快,短时间内都不可能爬出很远。而眼前这只,体型无比巨大,它那一踏步,轻轻一跃,便相当于我们跑几十步。

无怪它能似飓风一般,轻而易举地几步奔至我们后头。

三人靠在一处,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缓缓地走到我们跟前,低下硕大的头颅,冷而怨毒地盯着我们。

这是一只几近三人高的野兽,仿佛一座巍峨的小山,容貌和那镇墓兽一般无二,约有几分像是豹子,脸部周围则围了一圈厚而秘的白­色­鬃毛,似豹非豹,似狮非狮。

眼眶里养着两颗金黄|­色­的眼珠,满嘴武装着尖利赛过钢刀的长牙,面目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我心说之前遇上的那只大白馒头那么小,瞧着也可爱,堪堪惹人怜惜,怎么它的爹娘竟是这副骇人尊容?

人说七岁看老,这眼睛都快看瞎了,我也看不出那大白馒头长大之后,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更稀奇的是,这畜生身上不知为何,竟自披了一件铠甲一般的物事,上面银­色­的甲片闪闪发光,宛若明镜,四肢也捆了银甲护腿,打扮得倒像是那套了马鞍的战马一般。

此时,它冷冷地望着我们,口一张,对着我们喷出一口白气,泛着酸腐的气味,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

那男人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挪,朝我们这边贴近了些,低低骂道:“他娘的,这玩意有日子没用牙粉洗牙齿了吧……口臭得紧……果然是吃多了不消化……”说话之间,不知为何,他又“哎哟”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扭了一下。

那畜生见那男人动了,突地又爆出一声嘶吼,这一吼,差点没将我的耳朵震聋了。

洛神轻声叱他:“别动,动一下就死。”

那男人身子依旧在微微扭动,似是痛苦难耐,粗着嗓子道:“不怪老子,老子背上好痒,快受不住了,丫头你快躲着帮我挠挠……”

我看着那东西巨大的鼻子凑过来,同我眼对眼,几乎都要贴到我面门了,当下唬得牙齿直打颤,道:“这种时候还挠个什么劲,老祖宗……朱四爷爷……求你歇歇罢。”

那男人嘟囔:“你这……丫头……真是不体贴……不懂尊老……老子可要痒死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暗道,我现下对你体贴,下一刻我们就要去阎王殿尊老了。你就是痒死也比被这畜生吃下肚中来得好,至起码还能留得一具全尸,若是激怒了这畜生,它那血盆大口一下来,哼都来不及哼,便要立时滑到它的肚腹之中去了。

那男人痛苦道:“你不给……老子挠……老子自个挠了……”

洛神咬着牙,声音极轻,几乎是从喉咙口里挤出来,一字一顿道:“你,且,挠,一,下,试,试,看。试,一,下,你,就,死。”

那男人被吓住,忽地便不再说话了,不过能听到他磨牙和倒抽冷气的声音,好似格外难受。

时间过得格外慢,那畜生却迟迟不采取行动,只是贴着我,从我脸上一路往下嗅,辗转到我的肩头,然后是腰,我几乎都能感到它尖利的牙齿隔着衣料,触到我的肌肤,冰冷刺骨,牙齿上好似还长着细细的倒刺似的,每碰一下,我浑身都要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世上兴许再没有第二人,能同我一般体味得到。

在之后,它的鼻子已然沿着我的大腿往下,再去往靴子处,我抖得双腿打颤,心说我日日熏香沐浴,也没甚异味,至于这般闻得仔细么?

闭上眼,伸手紧紧攥住洛神的手,她的手心滑腻腻的,也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渐渐地,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畜生作甚总缠着我,且还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的。照理说,这东西应当本­性­凶残,吃东西都不会嚼一下,直接囫囵下肚,为什么现下迟迟却不对我们下口?

莫非……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它顾忌的……惦念的?

忖了一会,我猛然醒悟,我和洛神,还有那男人的不同之处,对于这畜生来说,应当是我身上有之前那只大白馒头的气味。

那大白馒头既是它的孩子,而我之前曾经伸手摸过那大白馒头,还被其咬住靴子不放,身上自是染了它的气味,野兽嗅觉灵敏,也许……这畜生是认为,我偷了它的孩子?

睁眼一瞧,就见那畜生在我靴子处嗅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我,忽地对我低低嘶吼起来。

我顿时了然,心里忽地有了一个对策,深吸一口气,对一旁洛神低声道:“等下我会往我左手边跑……你和大叔在我跑开的同时……立刻就往右边跑……它不会去追你们,我保证……右边就是阶梯方向,你们两赶快御起轻功跳上去……明白么……?”

洛神狠狠地回捏我,语声颤抖:“你疯了!”

我更用力地回捏她,仿佛这般,才能透过这手心胶贴的触感,将她铭记得牢一些,道:“听话……以往我听你话,现在你该听我的。只有我身上有它孩子的气味,它认为我偷了它的孩子,在没有找到它的孩子之前,它不会伤害我……”

洛神怒斥我:“住口……!”

我不敢抬脸看她,怕看到她熏红的眼眶。

这是在赌,且是豪赌,赌注代价,便是我的命。

其实,我早就晓得我快不行了,表面上看我也许可以被洛神搀着,来回慢慢走动,或者开口说话,但是内里其实几乎都坏掉了似的,身子忽冷忽热,有时会莫名地发起抖来,别个不清楚,我对于自己的身体,却是心如明镜的。

所幸虽是残破的身子,总归还是可以借此搏上一搏,也不是似之前那般毫无用处,只得拖累洛神。

我咬咬牙,不再迟疑,将洛神往右边猛地一推,同时从她手里抽身而出,身子一拧,便往左边一侧跑去。

这系列动作俱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我根本无暇去顾看洛神和那男人的反应,而那畜生立刻暴起发怒,掀起一只前爪,将我一推,推出老远,我身后撞到了一个硬处,好似撞到一面墙上,在这猛烈撞击之下,我的五脏六腑仿佛破布一般,被挤到了一处,癫来覆去,痛苦不堪。

随即那畜生欺身过来,低下头,金黄|­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同傲月,九尾相处甚久,对于动物之间的一些事宜,却也明白得七七八八,虽然它们口不能言,但是从它们的举动和表现,我可以明白它们想要什么,有着怎样的情绪,又有着怎样的喜恶,而且在很多时候,它们其实都是可以听懂人言的。

它的眼神透着怨恨,似是在问我:“我的孩子呢?”

我被它硕大的爪子按在墙上,发着抖,说话断断续续:“想要么……你的孩子……?”

它低低地嘶吼了声。

我在心底盘算,从方才我跳开,到现在,也过了些许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以洛神和那男人的轻功,加上没了我的拖累,他们定是足以踏上台阶,回到那高处的墓道的,不由得又开心起来。

我笑了笑:“你的孩子……我之前确也怜惜过它……但是我晓得……它长大后,应当也会变得和你一样……生啖人­肉­,冷血无情。我在想……我下辈子倘若有幸转世为人……定要做个铁石心肠……的……人……因为……有些东西,我……纵然怜悯于它,它的本质……却也不会变的……就像狼一样,该吃人的时候,也是要吃的……你说对么……?”

它张开血盆大口,再度对我怒吼。

我闭上了眼。

这时,我忽地觉得肩头胸口按压的力道撤退了去,只听一声大吼,那畜生似被激怒了,变得十分狂暴,立时便朝一旁飞奔而去,我勉力一看,却见洛神手里正举着弓弩,她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而那畜生的脑袋上,已被刺了半根利箭进去。

那男人竟也没走,拎着武器伴在她身侧,在远处对我吼道:“丫头够仗义!老子也不能丢份!”

那边战局一触即发,而那畜生已然发了狂,冲着洛神方向张嘴便咬,洛神忙飞身荡开,只是那东西速度当真极快,身子又生得硕大无比,只听“哧”的一声,从声音来判断,竟好似是洛神身上的衣衫被咬了一块下来。

我扶着墙壁,颤抖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原先由洛神捏握的夜明珠跌在地上,照出一小范围的柔光,借着那光亮,就见那畜生拍出一只前爪,狠狠地拍在那男人身上,饶是那男人身子重,也被拍得飞了出去,蜷缩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很明显,此番,我们处在下风。洛神仗着身形敏捷,那畜生短时间内却也奈何不得她,但是若拼体力,洛神想来是拼不过的。

这时洛神瞅准机会,对着那畜生又­射­了一箭,一面往我这边怒喝:“你这傻姑娘,愣在那做什么!往阶梯那边跑!”

我心里苦笑一番。你才是傻女人,先前不是要你走的么,那么好的机会,白白糟蹋掉。

且,我也跑不动了啊。

我浑身发软,几乎就要倒下去,这时忽然身侧又是一阵腥臭飓风扫将过来,伴着另外一声狂号,黑暗被猛地撕裂开,又冲出一只体型相较方才那只更为巨大的镇墓兽来,恍若泰山压顶,张开幽幽巨口,一下便将我凌空叼在了嘴里,下一刻,便要开始准备绞杀。

我抬手便可摸到这第二只畜生嘴里的利齿,还有柔软若蛇的舌头,闻着它嘴里的酸腐之气,心却似麻木了一般,丝毫也感觉不到恐惧,只是就着眼角余光,最后往洛神那边扫

了一眼。

洛神回过头,看见被举在半空的我,手里的弓弩兼巨阙,同时跌了下来。

以往与她隔花相见,但见她回眸,终是朝我淡淡微笑。

如今她这一回眸,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恍惚中,我有了错觉,四周的声音仿佛放空了一般,安静得可怕,怀里有一个带着体温的东西滑了出来,温润细腻,贴着我的锁骨,越过肩头,直接自高空跌到了地上-那是洛神赠给我的那半边血­色­琉璃玉佩,以往我一直贴身收着的。

我闭上眼,听到那半边玉佩,触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想是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就这样吧。

我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人生下来,虽然要入世历经许多磨难,但是生命缤纷多彩,快活之事总是多过苦难之事,是以不苦为一;我也还青春年华,并未老去,不苦为二;虽是久病,有心爱之人伴着,亦不引以为苦;死本就是世间伦常,谁也无法阻止,我也不觉得有多可怕。

我也从未真正地怨过别人,恨过别人,怨憎会这一说,于我来说,也是空谈。至于爱别离,洛神自始至终,从未离我而去,即使在我将死这一刻,她也伴在我身旁,何苦之有?

只有求不得,于我来说,才是苦楚。

我与洛神自春相识,如今入了深冬,光­阴­潺潺而过,将将过了一年光景。我也从十八,入了十九的年岁。

这一年中,我与她相识,相知,相恋。

唯有与她相守,求而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都要念书,我都在晚上写新章节。

昨晚上熬夜码完这5000字,心情有点闷,爬到床上闭上眼睡了一阵,做了个梦,梦见师师真的死了,半夜醒过来后,又脑补了一个玉碎的画面,居然就哭了,掉了眼泪,很奇怪。

洛神是冷静果敢,执着长情;雨霖婞是爱恨分明;花惜颜是豁达慈悲。

而师师,应当是赤子之心吧。

做恋人当如洛神,做友人当如雨霖婞,做姐姐当如花惜颜。

如果我来选择,还是会选择做师清漪这样的。

☆、醒转

渴。

真的很渴。

这是自我稍微恢复了些许意识之后,第一个冒出来的感觉。

脑子里麻木而混乱,来来回回地想了许多,俱都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循的内容。唯一记得清晰的,便是之前我被那突然冲出来的第二只镇墓兽给叼在了嘴里,原本以为那畜生会在空中将我甩将两下,绞杀过后,再行吞入腹中。

只是它并没有似我预想的那般去做,反倒一扬头颅,又将我狠狠地自高空甩到了地上。也许它已然吃饱了,并不想把我当作点心,只是依照野兽本能,单纯地想置我于死地罢。

而这之后,我受到了来自地面的剧烈撞击,径自晕了过去,之后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此时此刻,我耳边嗡嗡作响,身旁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楚半分半毫,眼睛也睁不开,看不清四周情况。

但是身体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我能感觉到分外的渴,极端的疼,骨骼都在抽搐一般,生生地刺痛,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好像是被人翻过来折过去地狠狠折磨了许久,无论我在心底如何哭诉哀求,这种折磨都无法停止。

不过所幸,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我还活着。

我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后渴得实在受不了,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这声从喉咙口逸出来的低吟倒是将我自己给吓住了,我从来不曾想到,我的声音竟会变得这般沙哑,­干­巴巴的,好似填了蜡一般。

身下则垫着一片柔软,好像是自己被什么人给揽抱在了怀里,此番出声之后,抱着我的那个人,身子忽地动了动。

我能感知到这人之前是将下巴磕在我的颈窝处的,这会子那温润细腻的下巴陡然移开,应当是那人突然之间便抬起了头,随即一只冰凉的手转而捏住了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尽数蜷缩在一起,伸展不开,正好被那人的手心轻缓地包裹了起来。

我努力想撑起眼皮,挣了半晌,终是失败了。

这时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欢欣道:“哎,哎,哎……死鬼,快看,快看,她……她眼睛动了!”

这声音,是属于雨霖婞的,恍惚中,我以为是在做梦。

接下来,是另一个女人低而淡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倦怠:“嗯,我晓得,霖婞,帮我把那个水袋拿过来。”她的声音,就响在了我的耳际,离我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她呵气如兰的温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酸,想开口去接洛神的话,却都尽数堵在了胸口,吐不出来。

我有点急躁,可是急也无法,我触觉,听觉俱都恢复了,无奈身子依旧不能动弹,这时嘴­唇­上又靠上来一个湿润的物事,却是那水袋的拴口,随即被人轻轻捏住脸颊,嘴­唇­被迫微张,一股清凉便缓缓涌入我的口中。

可喜这久违的甘露,解了我的­干­渴之急,喉咙处也变得好受了许多,等到喂水过后,嘴­唇­处被身后抱我那人的手指擦拭­干­净,同时又听得雨霖婞往远处招呼:“姓花的,别管那个死胖子,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到这边来一下,师师快要醒了!”

花惜颜也在?

这么说,我们竟终于会合了么?

这时那边回骂了一声,正是那男人粗噶的声音:“他娘的,你个小妖­精­,谁是死胖子!”语声中虽然带着几分伤病之­色­,但骂起人来,架势还是不弱的。

雨霖婞立马不甘示弱:“你还敢顶嘴,个死胖子,要不是死鬼拦着我,我早就把你身上那点肥膘给抽出来了。你胆子倒是不小啊,竟敢欺负到我爹爹头上来了,等我抓了你那两贼兄弟,即刻就地正法!”

“小妖­精­好不要脸!那娘们说了不可伤我­性­命,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可反悔!”

“我不要脸?你再说一遍!”

“小妖­精­就是不要脸,出尔反尔,雨乌龟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小妖­精­来!哦,不对,他以前也是个爱卖弄皮囊的风­骚­男妖­精­,他娘的生得好就得瑟,难怪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呸!”

耳边嗡嗡作响,终于又听洛神淡道:“很吵,都给我歇住。”

洛神话音落下,雨霖婞哼了一声,片刻过后,耳根重又变得清净了。

不过,听着他们之前这一来二去的吵嚷,我心里越发疑虑重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形势那般紧急,那两只镇墓兽体格如斯巨大,­性­情如斯残暴,怎会轻易放过我,洛神以及那个男人?

莫非是雨霖婞他们一行人在紧要关头赶过来,救下了我们?

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这不可能,就算雨霖婞他们出现,也改变不了当时的状况,只会增添更多伤亡罢了。

可想而知,在我昏迷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定是发生了某个不得了的变故,正是因着这个变故,才使我们脱离了险境。

我无法开口,连眼睛也睁不开,光是思忖这些也只是空的,毕竟无法得到证实。缓了一阵,我便将这些念头都掐掉,决定不再胡思乱想,等到身子好些了,再开口向洛神问询便是。

随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迫近,这回换了花惜颜的声音:“洛姑娘,你肩上伤重,抱她抱了太久,会越发的难受,还是让雨姑娘来抱着罢,你去一旁歇息片刻。”

肩上伤重?

洛神她……受伤了?

雨霖婞也道:“对对对,别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捧着了,这里没人,也没粽子会将她抢了去。你个死冰块,也不看看自个状况,哎……哎……哎,你看又透血了不是,你不嫌累,我还嫌帮你包扎累呢,赶紧给我一边待着去。”

洛神低声道:“我已无碍,惜颜姑娘,烦请你帮她把把脉。”

只听花惜颜叹口气,道:“好罢。”

一只手伸了过来,扣在了我的手腕上,过了片刻,花惜颜忽地沉吟了一声,洛神忙问她:“如何,她何时会醒?”

我很想告诉洛神我已然醒了,只是苦于无法睁开眼,也无法动弹罢了,正自焦急中,一股寒气突兀地自我身体内升腾而起,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甚至能感觉到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了。

好冷,我忍不住瑟瑟地发起抖来,果然,这种寒热交迫的苦楚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之前赶路的时候我已经在墓道里忍受了许久,想不到现在还要接着硬挨。

洛神的声音变得有些发抖:“你看,她又在发冷了,昏迷中前前后后,一时热,一时冷地来回了许久,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花惜颜收回手去,道:“她现在体内有寒热两种气息相互交织,两厢冲撞,十分狠霸,我也不知是何缘故。比起这两种气息,她手腕上被白煞抓挠的伤口,以及后面因那雪豹缘故而累积的内伤,却都算不得什么了……我医道浅薄,一时想不出医治的法子来,只能采取些外因手段,暂且助她缓上一二。待得她热的时候,帮她解了衣物,待得她冷的时候,添些衣物与她御寒,只是可惜这墓里没有生火的物事,不然有个火堆给她取暖,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雨霖婞怒道:“有什么不能生火,我们去将那边那个小粽子石棺里头镶嵌的那层金丝楠木棺材板,给卸下来生火得了。都怪那个小棺材,里头明明正主不在了,开棺之际我们已经格外小心了,想不到里头还有二层机关,差点要了本姑娘的命!”

花惜颜道:“万万不可。”

洛神哑着嗓子道:“千万莫要去动那具童棺,里头的那个孩子也十分可怜,它本是这陵墓的主人,棺身却不躺在主墓室里,偏偏安放在了这处,分明是有人曾经刻意挪动过它的棺材。这里地气不好,最易起尸,不然它也不会变作白煞。”

听她们言下之意,我们所处之地竟摆放了一具童棺,棺材主人便是那常玉早夭的儿子,想必那白毛小粽子,正是由这小孩子所化。

洛神叹了口气,搂紧了我,续道:“还是莫要生火了,由我来抱着她便好,折腾这许久,你们也累了,去和其他人一起歇歇罢。”

雨霖婞声音也变得软了下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由着师师她冻死么?歇来歇去,想想我们都在这墓室里歇息了多少时辰了?这趟都怨我,是我想下到这墓里来,找寻我爹爹当年的一些线索的,现在可好,师师病成这般,我那边……那边还死了两个兄弟,若不是阿骏反应快,他的­性­命差点也搭进去了……还有那个姓端的……早先便要他别跟下来了,这下可好,人都没影了……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已经被那个会爬墙的毒粽子给……”

端宴……也走散了么?

看样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她们交谈的一些内容,对我来说出现了些断层,很多细节我都不能够很好地去理解。

四周忽地沉默起来,我猛地打了个突,越发地冷了,洛神忙将我搂得更紧些。

花惜颜轻声道:“阿宴福大命大,应当不会有事的,更何况,九尾之前一直跟着它,后面他与我们失散后,并未见到九尾,想来九尾应当是和他在一起的。”

渐渐的,我觉得她们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飘忽不定,身上却依旧冻得厉害,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被什么柔软温暖的物事紧紧包裹了起来,从质感来看,应当是洛神狐裘袍子。

依稀又听得雨霖婞吩咐阿却去取些墓灯里面的灯油过来,说是要用衣物捆绑成团,做几个火把,勉强用来取暖。而我蜷缩在洛神怀里,被她揽着,头脑昏沉,竟又睡了过去,在这之后又醒了一段时间,来来回回醒转又睡去,大约又折腾了许多次之后,我抬抬眼皮,发现居然可以睁开眼睛了。

四周非常寂静,燃了一个简陋的小火堆,由一些已经被熏得发黑的东西堆砌而成,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了,上面则裹了一圈又一圈衣料,衣料上浸润了灯油,火光渺渺,不晓得已经燃烧了多久了。

雨霖婞和花惜颜靠着睡在离我旁边不远处,稍微远一些地方则靠着风骏和四名墨银谷弟子,他们前面平躺着一个人,体型矮胖,竟是那个男人,此时他正在熟睡之中,发出低低的鼾声。

我舒了一口气,勉强动了动身子,我的手被洛神的手心包握着,我努力地散开手指,包裹我的那只手,倏然之间,便将我握紧了。

她握得格外用力,我晓得她是醒着的,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合过眼,也未可知。

“洛神……?”我缩在她的狐裘衣袍里,用格外­干­哑的声音低声唤她。

她没有应我。

我重重地咳嗽了声,再次开口:“洛神……我晓得你……是醒着的。”

身后的她还是没应我,不过能感到她靠了过来,脸颊从后面贴着我的脸,冰凉之中,带着隐约的几分湿润。

“你……怎么了……说句话,好么……?”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我很生气。”

我愣了愣,想扭过脸去看她,万分迫切地想看见她的容貌表情,可是身体却不允许我这么做,只能感觉她又靠我近些,略微发颤的声音混着暖热的气息,吐露在我耳边。

“你将我送你的玉佩弄碎了,我很生气……你醒得太晚,我很生气……你要丢下我孤身一人,我很生气……你这个坏心眼的姑娘,我气到根本就不想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作者有实验测验,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晚了一天更新= 。=

最近JJ抽得十分厉害,一下子新章节看不到,一下子页面打不开,一下子无法正常回复,有时候打不开作者后台,我不晓得我是不是一个人,各种心灰意冷心碎难平。

以后不叫JJ了,叫抽抽吧!摔!

☆、定终生

我听得她这轻声怨怪之言,深吸一口气,心里酸涩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欢喜。涩的是,我连着这几番来回折腾,当真是让她为我担忧受累了良久;喜的是,她心底确是十分在乎我的。

片刻过后,我打起­精­神,笑着低声问她:“我错了。那你要如何才不会再生我的气?”

身后洛神轻哼一声:“自个想罢。”说完她身子动了动,衣衫擦动,好似是伸手往一旁摸索着什么,趁此机会,我赶忙撑着从她怀里脱身而出,转个身,裹着袍子坐在地上,就见她微微侧身拿起了一个水袋。

而她左肩稍耸,好似那里行动很不灵便一般。之前她将她的狐裘袍子给了我御寒,现下外面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肩头布料被什么尖锐的物事撕破,露出里面缠绕的绷带来,上面还透了血,在黯然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发黑。

我心里一疼,皱眉道:“我来看看你肩头的伤。”说着,便想将身上的袍子给她披上,却被她拒绝了:“自己裹好了。别着凉,不然我更生气。”

我晓得她的脾气,很多时候很是执拗,当下不与她多争,只是敞开衣袍,似毛毯一般,将两人的下半身给盖个严实。

她飘飘瞥了一眼,也未多说,续道:“看了便能好么?我将你从头到脚,来来回回地瞧了无数遍,怎么也不见你好?还要我为你……”只是说到此处,却又不再说了,只是低头,拧开了水袋的木塞。

“还要你为我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是么?”我含笑看她。

她不答,前倾过来,托住我的脸颊,低声道:“张嘴。”声音虽是冷冰冰的,面上神情微敛,眼角却是红的,手下的动作亦是轻柔无比。

“我又……不是残废……的人,作甚喝水……还要你喂,你这么舍不得我?”我含糊地道了声,因着她对我生气的模样,鲜少看见,此番居然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就想和她玩笑几句。

她瞪我一眼:“才刚醒,说话都不利索,就晓得胡言乱语。”

“你还……在生我气?”

“是。十天八天消不了。”她倒是答得­干­脆。

“需要十天……八天那么久?”

“也许更久,你倒是再受伤试试看。”

“那怎么你才能不气……?”

“我说了,你自个想。”

“你嫁给我罢。”

“……”她愣住了,手中水袋静止在半空。四周原本就安静得很,之前我们为了不吵醒雨霖婞他们,想让他们好好休息,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现在两人都不说话,只能听到远处传来那男人低而沉的鼾声。

“我说,我要你,嫁我为妻。”我敛起笑容,凝望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你拿这个来哄我,有用么?”良久,她呢喃一声,白皙秀美的脸上,却自染了一抹红润。

我摇头:“我没有哄你,这是我的心愿。之前我被那东西叼在嘴里,我晓得自个要死了,从此以后见不到你了,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心里绝望至极,同时回想以往光景,总觉得有件事没做,很是遗憾,那就是今生未与你结为夫妻。其实我们都是女子,哪里有夫妻之分,又哪里有名分之说,我不在意名分,我晓得你也不在意的。”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觉得说话有些吃力,但是不说出来,更是憋得慌,咳嗽一声,又轻声接着道:“我那时想着自己要死了,若是我们早先便结为夫妻,日后你出得这古墓,落了孤单一人,你也会为了我,立一个牌位,在师清漪前面加上你的妻子这个称讳。我即便不在世上,散为魂魄,也会常常归家看看你,不至于落得孤魂野鬼,有个念想。因为我明白,我的家中,还有一个妻子在等着我,这样一来,也没有遗憾了。”

“我不愿……”她声音有些发颤:“你这个傻姑娘,净说些不吉利的,现下不是好端端的么,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才不要嫁你为妻,日后我也不愿供着你的牌位。”

“你不愿意嫁我,那你便娶我罢,怎样都好。”我弯□,靠过去,将脸贴在她怀里:“是嫁,是娶,你说了算,但是只许二者选取其一,我不管了。”

她身子一僵,许久,终于捏了捏我的脸:“厚脸皮,一觉醒来,脸皮也厚了,居然晓得二选其一了。”

我闷声道:“那你选不选?必须选,且要现在选。”

她似是轻笑起来,过了一阵,头顶传来了她的声音:“你的嫁妆呢?”

我忙抬起头看她,见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睫毛上,眼眸深处,却俱都蒙了一层水雾,亮晶晶的。

愣了片刻,我对她道:“我一穷二白,哪里来的嫁妆,得了人,还要物什,你莫要太贪心了。”

她微微一笑,摸上我的脸颊,在我嘴­唇­上亲了下,道:“你没有嫁妆,我却有礼金。”

我脸倏然红了,烫得厉害,偷偷回头瞟了一眼,见雨霖婞他们都在远处熟睡之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在我额头上弹了一记:“胆小鬼,之前说要嫁娶时,怎么不知羞?这会子倒脸红了。”

我揉了揉脸,想了想,问她:“你为何不选嫁给我,而是选择娶我?”

“我看你病恹恹的,三天两头的受伤,怕是娶不动我。”

她笑得有些促狭,过了许久,才凝­色­道:“我明白我嫁给你,和我来娶你无甚区别,不过都是两人日后相依而已。但是我想着,若是我来娶你,自当由我来好生照顾你,许多事我来帮你担着,你说可好?”

我心中有些涩然,心道你帮我担着的事,还不够多么?嘴上却佯装恍然道:“那是说,你以后什么事都帮我做好了,我什么也不用做?”

她笑得柔和:“想得倒是美。什么也不做,那我还不如去娶一头猪。”

我愤愤然:“你娶一头猪,你能让它来伺候你么?”

“哦,这倒是是个大问题。”她眸中光泽涌动,捏住我的下巴,暧昧道:“猪么,比不得你漂亮,也比不得你身段好……更比不得……”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一把拍掉她的手,面红耳赤,过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两人相视笑了半晌,四周除了鼾声依旧,别无它响。

这之后,我又喝了点水,想起之前疑惑,便问洛神道:“当时我们三个被那两只镇墓兽攻击,我以为我死定了,怎么还会死里逃生的?当时发生何事,后来又是怎么遇见雨霖婞他们的,我实在是糊涂得厉害。”

洛神轻声道:“我之前说过,你心太善,兴许会害惨了你。但是这一次,这善心却是救了你的命,所以我的一些想法,也随之改观了。”

“什么意思?”

“是那两只镇墓兽的孩子救了你。”

我错愕地望着她,大白馒头?

她续道:“当时你被后来的那只镇墓兽甩在地上,晕了过去,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着去到你身边,不防后背露了空,被之前那只披了银­色­铠甲的镇墓兽咬住肩头,也甩在一旁。”

她说得虽是轻描淡写,不过寥寥几句,但我想象当时场景,冷汗不禁湿了后背,心里连连后怕,却听她淡淡道:“紧要关头,那边台阶上却滚下来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一直滚到台阶最下面,嘴里嘤嘤哭得厉害,那两只镇墓兽听见这声音,立时都停止了攻击,奔了过去,我连忙趁此机会跑到你身边,想把你抱起来逃离,不想它们回来得极快,等我回头,便看见那只披铠甲的嘴里叼着之前在墓道里遇到的那个小东西,走到了我们面前。它将那小东西放到它的背上,那小东西依旧哭得厉害,我以为它会将我们两个都吃下肚中,只是等了许久,它们竟都走了。”

“这便走……走了?”我大为讶异。

“嗯。”洛神点头:“它们时不时相互嘶吼着,那背上的小东西有时也会低低叫着,应当是在交谈。野兽之间的言语,我也听不懂,不晓得它们说什么,不过想来,应是那个小东西不让它的父母将你我吃掉罢。它饮了你我的血,识得我们两的气味,许是感恩,也未可知。”

我舒了一口气。

“这之后,我抱着你,和那男人穿过它们的巢|­茓­,往陵墓深处走,走到这间墓室,刚巧遇到霖婞他们正在开启童棺。两厢会合,惜颜姑娘便帮你我还有那男人包扎处理伤口,期间说起他们的经历,亦是惊险万分。他们遇到的是一个会爬墙而走的粽子,嘴里能喷出剧毒液体,身上穿着玄黑­色­的衣袍,当时情况很是混乱,端宴走散了,也连累两名墨银谷弟子丢了­性­命。”

我打断了她:“玄黑­色­衣袍?”

作者有话要说:待到JJ不抽时,家祭无忘告君某。

待到JJ不抽时,江州君某青衫湿。

待到JJ不抽时,君某自挂东南枝。

待到JJ不抽时,一行君某上青天。

血泪控诉JJ死贱受虐待我……各种刷不开和抽搐……

☆、七叔(上)

“对,怎么了?”洛神疑道。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通过妖女爹娘墓室的外墙上那个洞口往里窥看,不是说看见鬼了么?我那时确是在棺材旁边看到了一个人,穿着玄黑­色­衣袍,还颇为贵气,难道竟是那东西不成?”

洛神闻言,略微直了直腰身,我来回联系细想,又接道:“另外惜颜曾经被盗洞口冒出来的一只手抓住过,但是那盗洞是呈竖井型的,很高,如果从里头能冒出一只手来,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东西的手特别长,可以自洞底伸到洞口,当然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我不愿相信。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那手的主人有很强的攀援能力,能够依附墙壁,在盗洞洞壁上找到着力点,再来将惜颜扯入洞口。如此想来,这几番事故的始作俑者,应当都是那个所谓能爬墙而走的毒粽子么?”

洛神蹙了蹙眉:“照你这么一说,也并无道理。”

我总结道:“你看,这墓里面现在有一只白毛小粽子,妖女所指的那具童棺,便是它的容身之地,但是它身为陵墓主人,棺材不在主墓里,偏生落了这处,这不符合常理,此为疑点之一;你说它的童棺曾被人移动过位置,那移动童棺的那人究竟是谁?有何目的?此为疑点之二;另外还有一只善于攀援的粽子,身着黑袍,能口吐毒液,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晓得,此为疑点之三;另外还有我们所遇到的那两只镇墓兽,那只披铠甲的身型相对稍小,我猜测它应当是母的,只是它为什么会被人套上铠甲?它这般凶悍骇人,一口可将一个人吃下肚中,能乖乖被人套上这等束缚么……”

说到此处,我胸口忽紧,捂住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洛神忙一手搭上我肩膀,将水递了过来,道:“急什么,慢点说……不,还是别说了,先好生休息下,要说的话也跑不了,不急这一时片刻。”

我喝了点水,摇头道:“不行……我得跟你将这些说清楚,不然在肚里憋着,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她脸­色­微变,捏了捏我的脸颊:“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我笑:“我唬你的呢,傻。不过你晓得我的­性­格,不弄清楚这些事,便会浑身不舒服,我说出我的一些疑惑,你帮我分析分析也好。”

她轻叹一声,无奈道:“好,说罢,我听着。”

我忙接着之前话头道:“你想啊,那常玉也仅是一位朝中三品大员,后来只不过是归隐雪山,又哪里有这等本事去捕这么一头镇墓兽过来,给它套上铠甲,让它镇守陵墓?还有便是,一只为何套上铠甲,另外一只体型更大的,却不同一对待呢?我总觉得那套铠甲的和那不套铠甲的,给人的感觉总归不大一样。”

洛神忖了片刻,道:“我跟霖婞形容过那镇墓兽的模样,她道这种镇墓兽就是她提起过的雪山雪豹。霖婞还说,在很久以前,这雪山上的雪豹还是较多的,后来不晓得因何原因,渐渐地越来越少,临到现在,便只剩下了一只雪豹。那只雪豹体型格外巨大,时常扑食上雪山来打猎采药的百姓,墨银谷因着人多势众,时有威慑,它倒也不敢贸然进犯,只是专去挑那落单的人下口。只是去年每晚都能听到那只雪豹的嚎叫,声音格外奇怪,听霖婞说它的这种嚎叫,应当是在寻求配偶。当时霖婞觉得很是奇怪,雪山上不过仅此一只雪豹,它怎么会在晚上求爱?”

洛神说到这,并不往下说,只是凝眸看向我,我明白了她的所指,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只大雪豹,是在对陵墓里那只披铠甲的雪豹求爱?”

洛神点头:“对,应当如此。我想那只套铠甲的母雪豹,打扮得像匹战马,给人一种像是圈养的家畜感觉,应当是在陵墓修建之后,便留守在了陵墓内守卫。而那只大一些的公雪豹,则是雪山上那只野生的,它许是感知到了陵墓里那只雪豹的存在,这才进到这陵墓里来的。”

“圈养雪豹……?”我深吸一口气:“那东西生得如此恐怖,要说圈养的话,恐怕有些难度罢。”

洛神反问我一句:“你说傲月和九尾生得骇人么,它们还不是认你为主。供你差遣?所以说野兽之间的事,谁能说得准。许多牲畜,比起人来,倒是有人情味得多。”

我不好意思道:“那倒也是。就像那大白馒头,得了你我的血,便卖了你我一条命的人情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洛神轻笑:“那应当是你牲畜缘极好的缘故罢,瞧你生得多纯善,都舍不得吃你。”

“我听着这句,怎么就不觉得你在说我好话呢?”我横她一眼,忽地又想到了那块碎掉的血­色­琉璃玉佩,心里一疼,有些不敢看她,嗫嚅道:“你送我的那块玉,被我给跌碎了……”

“我晓得。”洛神温言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丝巾包裹的物事来,掀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块血红­色­的残玉碎片,我黯然地看着这些碎片,道:“都碎成这般模样了,还能再修补好么?出去之后,我去找个好玉匠看看,看能不能赌个运气。”

她摇头:“修不好了,我之前拼过,缺失了一块残片,找再好的玉匠,也不可能了。”说着,捋了捋我的头发,安慰道:“碎便碎了,算了罢。我还有另外半块,是我姐姐的,如今她故去了,便由我拿着,你拿着那块可好?”

我沮丧道:“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是你娶我,还是你姐姐娶我?”

她哧地轻笑出声,良久,默默地看着我,才道:“也不是没有法子,找相同的玉质的玉石镶嵌一块进去,便可修补完好。可是这是煞血玉,只有我的家乡烟云海……才有,必须回烟云海,才可得到。”

她声音极轻,我听到烟云海三个字,心猛地一沉,一把将那些碎玉接过来,小心地用丝巾裹好,急道:“补什么补,不补了,碎的我也要,我会好好收着的。”

她只是看着我笑,笑容淡淡的,却衬得神­色­有些黯然,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我没来由地有点慌,抓着她的手道:“那地方,你会再回去么?求你,你莫要回去,那个女人,我一点也不想她再见到你,不想她和你再有任何瓜葛。”

“不会,我永远也不会回去。”她垂眸道:“我离开家乡很久,很久了,久到许多东西记忆都模糊了,又怎会再回去?”

我看她认真神­色­,心下稍宽,同时觉得身子有些倦,和洛神再说了一会话,便偎在她怀里闭上眼休息。头脑里的意识又沉了下去,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猛地睁开眼,陡然自梦里惊醒,身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因着睡前提到烟云海的缘故,我梦见了那个名叫姽稚的女人,灼灼银发,一袭黑袍,在梦里,她捉着洛神的手,就像之前在姑苏公主墓的冥殿里那般对洛神道:“我说过,你离不开烟云海,不管过去多少年,十年,百年,千年,你都是烟云海的人,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可怕的是,洛神居然没有拒绝,只是低头,默默地随姽稚去了。

更可怕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我,哪怕一眼。

我回想梦中情景,胸口低低起伏,双手撑地,自洛神怀里退开身来。

她正低头安静睡着,柔软乌黑的发丝遮了眉眼,嘴­唇­抿出一丝并不快活的弧度,我怔怔地看了她许久,心里五味杂陈,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给她裹好袍子,之后再席地静静地坐了下来,望着前方发怔。

火堆的火光已然较之之前黯淡了不少,许是大家受了惊吓,睡得都十分沉。且我们是申时进来的,算起来过了这么久,应当早已过了午夜子时,如果是在外面的话,正是该入眠的时候。

雨霖婞已经睡得歪在花惜颜的肩头上了,醒着的时候,她总也瞧不爽花惜颜,经常变着法地去膈应花惜颜,不料在睡梦中倒是挺老实的。

我静坐了半晌,那个噩梦带给我的影响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叹了口气,这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掩在那男人的低低鼾声中,很难分辨,我浑身一个激灵,凝神再听,就听见这声音有点像是守宫缘墙而走时,发出的那种刮痧墙壁的声音。

渐渐地,这声音好似离我越来越近,但我四处望去,就是不见有什么异样的东西靠近我们,不由越发心寒,难道是我幻觉了不成?

明明我能辨出那东西就在我附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但是怎么会瞧不见呢?

艰难地熬了一阵时间,我猛然醒悟,抬头望去,只见那较高的墓顶上,正趴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虽是一团模糊,但是从轮廓来看,有点像是人,此时他就像是一只大守宫一般扒在墓顶上,一动也不动。

我吓出来一身白毛汗,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盯着上头那影子看,这时我的手忽地又被另外一只冰凉的手给握住了,侧脸一看,洛神已经醒了,正披了狐裘袍子直起腰身望着我。

我的手禁不住地发起颤来,她有所察觉,正要开口说话,我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同时脸往上方示意了一下。

她疑惑地觑我一眼,转而慢慢地抬头,往上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时间更新,不好意思……TOT……

☆、七叔(下)

她就只看了一眼,立刻便垂下了头,转而抬起眼眸看着我,脸­色­发冷。

我动了动嘴­唇­,用­唇­语慢慢对她示意:“该-怎-么-办,要-不-要-先-叫-醒-妖-女-他-们?”

洛神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唇­语答道:“先-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我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两人身子都僵着,尽量保持不动,只是缓缓地抬起头,视线上移,再度盯着头上方的墓顶。

在我们方才低头的那一段时间,上面趴着的那只守宫一般的黑影已经爬出了一段距离,火堆火光摇曳,微弱得很,墓顶那么高,根本就照不分明,我在下面汗涔涔地看着,就觉得那东西越看越像个人,还是个男人,只是身子倒着扣在墓顶上,前面垂下来一簇柔软的东西,在空中来回晃动,很像是长长的头发。

它爬动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仅仅是衣衫擦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倒是别无它响。且爬动时速度时快时慢,似乎很是踟蹰,时不时地还会停顿下来,好似是在地上找寻什么一般。

这种在下面窥视的感觉,对我来说简直是种折磨。我们这般追着它爬动的路线定定看着,也不晓得在下面窥看它的同时,它是不是也睁着一双冷眼,正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我和洛神。

我猜测,它也许就是雨霖婞之前遇到的那只善于攀爬墙壁的毒粽子,若这猜测成立的话,那这东西当真十分危险,我觉得还是叫醒众人比较妥当,但是洛神暂时不愿意惊动他人,明显她是有别的顾虑或者想法,我也只好忍着,等到时机到来再说。

那东西很明显身子特别轻盈,且手脚抓握力道都极大,不然就似眼前这般直直地挂在墓顶上,撑不了多久就会坠落下来。渐渐地,他好似找到了什么,不再迟疑,而是加快速度朝右边一角爬了过去,正好到了那矮胖男人的上方。

那男人之前被雪豹拍伤,花惜颜帮他诊治了一番,喂了他些许药,他困倦得很,平躺在右边角落里,睡得正香,同时嘴里还低低地发出沉闷的鼾声来。

而墓顶上那个东西,到了男人上方,忽地停住了。

我有点按捺不住,它这是想做什么?正迟疑间,就见那东西忽地就似荡秋千一般,从墓顶上方轻巧地荡了下来,双脚悬空,而双手依旧是紧紧抓握着墓顶的顶壁,在空中微微晃着。

我看得毛骨悚然,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这般形象,分明就似那吊死鬼。

这时,洛神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紧了紧,我连忙回头看她,就见她眼眸深邃,薄­唇­微启,无声示意道:“是人。”

我大吃一惊,这似守宫般爬墙而走的东西……是人?

人,可以这般长时间地攀附在墙壁上么?

我疑惑地看着洛神,洛神又说了五个字:“壁虎游墙功。”

听她这般说,我这才有所醒悟。

壁虎游墙功为爬壁疾走的功夫,还有一个含蓄的名字,唤作“挂画”。擅长这种功夫的人,手脚攀援抓握的力道极佳,或者肚腹贴墙,以手指抓握之力,在墙面爬游,还有更厉害的,则是以背部贴墙,依靠肘踵的力道,在墙面行动,宛若在平地行走,随心所欲。

因为爬动时,很像是守宫游行于墙上,守宫俗称壁虎,故而名称由此而来。

可是这项功夫极其难练,几乎都绝迹了,听昆仑说她的师父,也就是风水老生聂乌影擅长此术,聂乌影曾经要昆仑随他学习此术,只是昆仑骨骼不够柔软,练习起来格外痛苦,后面也只得放弃了。

而洛神说完,侧了侧脸,示意我往右边角落看去,我顺着她所指抬眼而望,就见那悬挂在半空的黑影身子再度一晃,宛若一只优雅的黑­色­大鸟,双足点地,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落地轻如鸿羽,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仿佛是踏在了棉花之上。

好俊的轻功,我心里暗暗感叹,这等轻功造诣,即便是洛神,也稍逊他一筹。

只见那黑­色­身影颀长,立在地上那男人旁边,一动也不动。那男人浑然不觉,依旧是睡得死沉,我这边几乎都要叫出声来了,那男人虽说嘴上说话难听,但是我觉得他容貌很是亲切,不由对他十分担心,生怕那黑影对他不轨,可是那黑影只是站在旁边将那男人望着,好似没甚恶意。

我越发奇怪,就见那黑影蹲□来,在那男人身上轻轻拍了一把,像拍熟人一般,似是要唤他起来。

那男人猛地弹起身,照他­性­子,定是要破口大骂,同时拳脚相加地动起手来,可是反常地,那男人看见那黑影,竟是一声不吭,只听窸窸窣窣的几声声响,那男人和那黑影,居然一同站了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那男人和那黑影,根本就是一伙的,明显熟络得很。

这下算是柳暗花明了,这黑影,定是随那男人一起过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因着那男人现下和我们束缚在了一起,他的同伴以为他被我们给捉住了,这便是来营救他,带他走了。

我想想,觉得自己分析在理,这时洛神伸手从后面将我揽了,抱我在怀,贴着我的耳际轻声道:“他们来了,装睡。”

我连忙背靠着她,不敢妄动,只是眼睛露出一条缝隙窥探,就见那男人和那个黑影轻手轻脚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和洛神靠着墓室的出口处,是出去的必经之地,那男人身形肥胖,肯定不可能游墙而走,还是得乖乖走地面,他们两人轻功造诣都极佳,走起路来倒是无甚声响,等到他们绕过火堆来到我们前面不远处,就听那男人低低犹疑道:“老七……我这样悄悄走了,恐不道义吧?”

那黑影轻笑,声音富有磁­性­,极是温柔:“别说话,莫吵醒了他们,走罢。”

我借着火光朝那黑影望去,就见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男子,也是同那矮胖男人一般身着黑衣,面容清雅,颇有几分书卷气息,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多岁的模样,一部分黑发被黑­色­发带束了,牵在脑后,头发很长,几乎垂到了腰间,腰间则挂着一只褐­色­的酒葫芦,随着他轻盈踏步之间,微微晃动。

走得一阵,那被唤作老七的男子忽地顿住,目光朝我这边扫了过来,似是发现了什么,那男人忙去拉他:“小兔崽子,你来接我走,怎么自个倒不走了?”

那老七轻声道:“我要拿我的弓弩。”之前那把弓弩被洛神用过后,带了回来,此时正摆在我和洛神旁边。

那男人道:“疯了你,那弓弩在那个白衣服的娘们旁边,她可厉害得紧,你凑过去拿,若是将她吵醒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走得了?”

那老七摇头:“不成,那是五姐的,我得拿回来。”说着,踏着步子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的心怦怦直跳,将眼闭得更严实些,勉强能看到那老七越靠越近,不过他的脚下功夫当真十分了得,脚下几乎没有声音,如果我不是拿眼睛去瞧,根本就不会晓得有这么一个人靠近我。

同时,我感到洛神身子绷紧,手轻轻地动了动,她的巨阙和那把弓弩就摆着一处,我晓得她马上就要瞅准时机动手,不过那老七从始至终都不晓得我们两是醒着的,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旁边,正要小心地伸出手去拿那把弓弩,忽地,他又顿住了,扭过脸,若有所思地朝我看了两眼。

我赶忙完全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不过能感到他似乎朝我这边靠了过来。

他……他要做什么?

我按捺不住,几乎都要窒息了,再度睁开一条缝隙,居然看见他连弓弩都不拿了,只是盯着我的脖颈处,一脸惊异之­色­,同时抬手,朝我胸口摸了过来。

我心下痛恨,这怎么忍得了,你要拿你那宝贝弓弩,拿便是,手这是要往哪里摆?

正要怒而发作,身后洛神身子一动,准确无误地扣住了那老七的手,那老七大惊,匆忙便要缩回手去,可是洛神这招“缚鬼手”拿来对付粽子都绰绰有余,常人哪里逃脱得了,那老七呻吟一声,我连忙将身子歪向一旁,给洛神留出转圜余地,洛神趁势拿住那老七脉门,冷道:“别动。”

那老七晓得自己脉门被捏住,当下不敢妄动,那边那男人眼见败露,脸­色­都白了,大叫:“你……你这娘们悠着点,可莫要伤了我弟弟!”

仿佛一锅水霎时煮沸,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雨霖婞他们此刻都被吵醒了,俱都一跃而起,簇拥到了我们身边,雨霖婞来回扫了几眼,刚刚睡醒,还有点摸不清头绪,问我道:“师师……这……这怎么回事,这男人又是哪里跑来的?”

我寥寥几句,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雨霖婞立刻怒了,冷笑一声:“死胖子,是你兄弟自投罗网,可怨不得我。”说着,又对洛神道:“死鬼,你可别松手,好好替我审问他们一番。”

洛神盯着那老七,只是淡淡道:“你手脚太不­干­净,你晓得么?”

那老七低了低头,轻声道:“姑娘想岔了,我对那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奸­邪念头。”

说完,又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格外透亮,我被他那双眼睛看得有点不自在,正要问他点什么,不想他忽地开口,问我道:“你脖子上挂着的这块天官方印,是谁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日更,敲锣打鼓咚咚锵,然后躺起……

☆、五年前(上)

我低头看去,脖子上贴身挂着的那一小块黑­色­的印牌,不知何时已经露在衣襟外头了,这才恍然明白,之前他的那般作为,原来只是为了看我这块天官方印而已。

这天官方印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便答他道:“是我娘亲给我的。”

虽说是我娘亲的遗物,但是归根溯源,这印牌却是属于昆仑的,算是她的标志之一,只是后来昆仑将这印牌送给了我娘亲,佑她福泽,最终才转手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不过那老七显然被惊住了,颤声道:“你……你娘亲?”旋即又低下头来,呢喃道:“她竟嫁人了,她竟嫁人了……”

我更是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你识得我娘亲?”那边那男人也对那老七咕哝道:“小兔崽子,你魔障啦,什么意思,你还晓得这丫头的娘亲不成?”

那老七却也不答,只是接着问我:“你娘亲,她现在还好么?身体可还康健?”

我虽是不解,但还是叹了口气,答他道:“我娘亲早已去世多年,哪里还有康健这一说。”

那老七闻言,身子一震,眼圈倏然便红了,双膝跪在地上:“她……她死了?!”

我和洛神相互觑了一眼,再去看一旁抱臂立着的雨霖婞,雨霖婞已经不耐烦了,指着那老七道:“你也不要管她什么娘亲爹爹了,也不要管什么死啊活的,我且问你,你们三个结伙来我墨银谷,到底意欲何为?”

那老七颓然道:“意欲何为,意欲何为……五姐她都死啦,死了,我还能意欲何为?”

咦,我娘亲甚时候成了他五姐了,这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清秀俊逸,怎么说话做事俱都糊里糊涂,随便认亲,叫人摸不着头脑。

而那矮胖男人听了老七的话,却也惊了个实在,凑过来蹲□道:“老五死了?这丫头的娘亲,就是老五?小兔崽子,你又在扯什么犊子,疯癫了么,你看看这丫头的年纪,这根本不可能!”

那老七盯着我看了看,忽地又垂下头,抬起头时,面上神情已然平静了许多,正­色­道:“不对,确实不可能,是我一时傻愣了。按照年岁来看,五姐十年前都还未曾嫁人,怎么一转眼,会生出你这么大的女儿来呢?”

那男人在那老七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蠢材,这下明白了吧!其他事都机灵得紧,碰上老五那事,你他娘的就是个傻子!”

那老七痛得“嘶”了一声,尴尬揉头。

这两兄弟,可真是……

我嘴角抽了抽,雨霖婞已经在咬牙了,正在努力压制揍人的怒火,洛神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同时将扣在那老七脉门上的手,收了回来。

不过那老七却执拗得很,依旧刨根问底向我道:“既然你娘亲不是五姐,那你娘亲这块印牌,又是何处得来?”

我头疼得紧:“你说的五姐是谁,我都不晓得。怪我不好,没说清楚,这印牌原是我师父兼养母所有,世上独一无二,乃是她的标志,后来她将这印牌赠给了我娘亲。我娘亲唤作师锦念,而师父名唤昆仑,你们可识得?”

我话音刚落,那老七的脸­色­就凝固了。

而那矮胖男人张大嘴,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老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来:“他,娘,的。”

我心说你们两大男人这是在做什么,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从一开始装粽子吓人,到现在变脸唱戏,还挺能折腾啊。

雨霖婞按着我的肩膀,咬牙切齿:“师师,我真想……抽死他们两个。”

洛神将身子往外挪了挪,直接无视那两人存在,拎起水袋对我道:“话说太多,喝点水。”

我一直处于一种口渴状态,忙接过水袋喝了口水,正低头之间,就听那老七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小师师?”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

慌忙拿衣袖胡乱擦拭一番,抬眼望去,就见那老七­唇­角弯了弯,望着我,眸子透亮:“你是小师师,是也不是?”

我愣了片刻,在头脑里搜刮了半晌,最终忆起来,从小到大,叫我做小师师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那是一个日日脸上挂着温煦浅笑的少年,奉昆仑的话为无上旨意,我和昆仑在师叔伯的帮助下,十年前逃出皇宫,来到蜀地,他曾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我和昆仑。我那时失了娘亲,受了极大打击,身子也刚病初愈,整日里也不说话,像个闷葫芦似的,谁也不理。

他却不计较我的冷淡,同我说话,编故事给我听,常常领着我四处逛。他轻功极佳,有时会抱着我飞上一棵又一棵大树,在树上面摘野果子吃,摘了一大堆,兜在衣袍里,拿衣衫袖子擦一擦,算是­干­净了,两人捧着果子便开始在树上荡着双腿开吃。

往事种种,随风而逝。十年已过,他的面貌于我来说,已然模糊了许多,不想在这雪山陵墓里,我却还能听到相同的低唤。

怪不得那男人叫他老七,怪不得他唤昆仑作五姐。怪不得我觉得他和那个男人,如斯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原来如此。

我将水袋放下,问他道:“你是七叔?”

他欣喜地点了点头,拉着呆愣在旁的那个男人过来,道:“这是你朱四伯,以往他待你特别凶,总是喜欢拎着你的衣领子提来提去,你那时愤恨不过,曾经张口咬过他的手呢,你记不记得?”

那男人尴尬地咳嗽了下:“啧啧,小丫头一转眼就变得这么大了,­性­子也柔和许多,也不会咬人了,倒是不错。”

我也尴尬地笑了笑。虽然终于晓得他们的身份,但是多年未见,如今突然之间认了亲,但也不会变得似小时候那般亲近,似隔了层纱一般,只是有几分欣喜和惊诧罢了。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洛神眸子里微有讶­色­,雨霖婞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我自然晓得雨霖婞的难处,她要捉的三个冒犯墨银谷的贼人,居然都是我的师叔师伯之辈,她是该抓还是不该抓,是审还是不该审?

这边七叔显是十分惊喜的,坐在地上,开始向我问询一些事宜,不消说,都是和昆仑有关。

他目光熠熠,细细地朝我打听着昆仑近况,我晓得他一直十分记挂昆仑,也不想让他难过,凡事都往好处说,连昆仑残废了双腿的事,都没有告诉他。

说到后头,雨霖婞忍不住了,哼了声,道:“你们是师师的师叔师伯,那又如何?闯我墨银谷,毁我雨家祠堂,这笔账我们也来拎得清楚一些,都来算上一算!”

七叔抬头看向雨霖婞,笑道:“你是雨哥的女儿?”

雨霖婞冷笑:“什么雨哥,别把我爹爹叫得这么亲热。”

七叔温言道:“我们师兄弟三人闯入墨银谷,确是不对,我晓得雨哥禁令,外人不得入谷,江淮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至于那雨家祠堂,却不是我们毁坏的,若是我们做的,自当认罚,绝不推脱狡辩。”

四伯也应和道:“就是,我不过就是砸了雨乌龟的牌位,吃了他几个果子罢了,还给他画了只乌龟送他,那是他该受,可没把那祠堂搞得乌烟瘴气,乱糟糟的。小妖­精­,你怎么也不问问,你那死鬼老爹,五年前,曾做过些什么事?”

雨霖婞眼睛都红了,咬牙道:“我爹爹五年前便去了,他能做过什么事!”

四伯气哼哼回道:“我们这次上山来,就是来讨债的!你爹爹私吞了一件汉武帝墓的绝世奇珍,那是我们师兄弟拿血和命换来的,他倒好,心肝坏透了,出去后造个仿品敷衍欺骗我们,大骗子,若不是前些日子,师父出关之后辨别出来,我们可要被这混蛋蒙一辈子!”

我也不晓得他们五年前什么恩怨,倒是一旁歇息的洛神忽地直起腰来,冷眸睨着四伯,道:“你说什么,刘彻?”

她的眸里似压着怒火,我很少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有些心惊。

且,她居然直呼武帝名讳,刘彻。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师叔师伯都不是拿来认亲的,是拿来揭露真相的。摊手……

☆、五年前(下)

四伯好似被她吓住了,脸­色­一僵,过得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这娘们做什么,吓死老子了,老子说错什么了?”

“怎么了?”我握住洛神的手,轻声问。

她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眸垂了垂,道:“没,没怎么。”抬起头看着四伯,淡淡道:“你接着说,那个刘彻墓葬里的绝世奇珍,到底是什么?”

四伯眼一横:“你要老子说,老子就要说么,老子现在还就不愿说了。”

雨霖婞怒道:“死胖子,你讨打。”

眼见他们不和,我一时头大,忙拦下雨霖婞,转而对七叔道:“七叔,那绝世奇珍具体是指的什么东西?你们五年前还去过武帝之墓?”

七叔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对,五年前,我们五兄弟,也就是你大伯,二伯,三伯,四伯,还有我接了个讯头。那讯头里说是发现了武帝的真陵,料想里头珍宝定是无数,但此行恐是凶险,便邀我们兄弟几人一起去捉斗淘沙,倘若摸到好处,对半来分。传这个讯头的人,就是当年墨银谷的谷主,雨幕声。”

说到这真陵,自然便有假陵相对。其实相传武帝之陵位于当时西汉的槐里县茂乡,又称茂陵,当时武帝登基第二年时,便开始下令修建寝陵,据说那茂陵修了五十四年之久,可想而知其规模之大,之宏伟瑰丽,根本就无从估计。

但是就是因着这风声,漫漫历史长河中,自然有无数的倒斗之士趋之若鹜。后来有几个厉害的前辈,确也找到了茂陵所在,但是里头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金山银堆,满地瑰宝,而不过是个虚空的假冢罢了,只是葬了些寻常器物,掩人耳目,连武帝的遗体都未放置其内。

他们大呼上当,痛骂武帝­奸­猾,但是又舍不得离开,在附近逡巡徘徊许久时日,却都无法找到武帝真陵的位置,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而七叔说到这,看了雨霖婞一眼,雨霖婞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了,我看得出她有些紧张,此时正捏紧了拳头,挨着洛神和花惜颜坐下来,抬眸静听。

七叔续道:“当时师父已经闭关,凡事都由老大打点,老大便将这捉斗之事应承了下来。我记得那时正值初春,我们五兄弟和雨哥定在岭南会面,当时雨哥带了一批人手过来,碰面之后,商洽了些紧要事宜,便马不停蹄地朝槐里赶去。雨哥身边有个极厉害的风水师,唤作风凛,最初就是由他寻龙点|­茓­,才寻到武帝真陵所在的。”

七叔话音刚落,风骏忽地抬起头来:“爹爹?”

七叔微笑:“小哥,你是风凛之子?”

风骏默默地点了点头,雨霖婞面­色­黯然,轻声道:“我晓得了,原来五年前那次,爹爹和风伯去的地方,竟是槐里茂陵。那次是我爹爹最后一次出远门,回来后,正值清明,他便故去了……”

七叔惊讶道:“我们自茂陵回到岭南,便分道扬镳,照墨银谷距离岭南的脚程推算,雨哥回到墨银谷的日子,确是清明前后。怎么,雨哥回来后便……”

雨霖婞眼睛通红,声音渐软:“对。五年前的初春,爹爹和风伯说要去一个地方,要去很久,要我留在墨银谷,学着打点谷中事务。回来后,已是清明时分,可是爹爹那时变得好生奇怪,说是生了病,连我都不愿见,一人关在房里,只得风伯前去照料,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他便离开了。”

七叔面上讶异之­色­更深了:“这怎么可能?那时我见雨哥气­色­极佳,且他正值壮年,又是习武之人,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之间病倒了?”

雨霖婞愤恨道:“我怎晓得?”顿了片刻,眼里忽地耀出冷光来,盯着七叔道:“你们……你们是不是在武帝陵墓里,遇到了什么东西?”

七叔冷下脸来:“武帝陵里极其凶险,遇到的东西,可是太多了。虽说折了些人手,不过所幸祖师爷保佑,我们得了东西,留得­性­命退出陵外。当时活下来的人中,可怜四哥被抓伤眼睛,差点盲掉,三哥失了一条手臂之外,老大,二哥,我,还有雨哥,风凛大哥,都没什么大碍。我们自槐里赶回岭南,在那里歇息了一阵,当时雨哥的身体,还是好端端,怎会……”

雨霖婞低头不语。

我在旁听着这细细的来龙去脉,隐隐觉得摸到些许头绪出来了。关于雨幕声的事,十有八九和他去过的槐里有关,他和七叔他们去武帝真陵取回来的那个绝世奇珍,这也许是个极其重要的切入点。不过至于他后来为何突然暴毙,这是个谜,连雨霖婞都不晓得,我们便更加不清楚了。

静默许久的洛神目光冷冷地扫了七叔一眼,轻声道:“你们能活着出来,确实命大得很。”

七叔一惊,望向洛神:“姑娘,此话怎讲?”

洛神抿了抿­唇­,我能看得出她心情并不是很好,甚至说得更深些,她的心情也许很是糟糕,也不晓得她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

只听她淡淡答道:“刘彻的陵墓,修建历时五十四年,此言非虚。他在槐里,最初原本是没有打算弄一个“真假龙冢”的,现在的茂陵,也就是那个假陵,原先的确是当做真陵来修建。只是后来,刘彻任用东方先生监陵,东方先生乃机关风水大家,擅长机巧布|­茓­,他央刘彻另外修建一座真陵,这样可保得刘彻的陵墓不被后人所盗,佑他万世安宁。”

她说到东方先生此处,眸里显出一种痛楚的神­色­来,而我也晓得,她口中说的东方先生,便是指的,东方朔。

可是我觉得有点奇怪,东方朔距离现在可有好几百年了,洛神说到东方朔时,明显很是尊敬,这倒是令我不解,总觉得她哪个地方不大对劲,具体去想,却又摸不着头绪。

那边七叔恍然大悟:“那墓里头奇异诡谲,各种机关暗箭层出不穷,是江淮前所未见,原来竟是东方先生出任的监陵。”

洛神轻叹一声,黯然道:“前期确是东方先生监陵,可惜后来……先生去了,临到后头监陵的,便另有其人了。那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得起的,若是先生从头掌控,以先生仁德,大多设些恐吓之技,全以吓退倒斗之人为宜。可是那人呢,想的便只是置人于死地,是以墓里的一些布局定是狠辣非常。”

她顿住,看向七叔,目光锐利如刀:“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七叔额角冒出些许冷汗出来,低声道:“姑娘……真乃神人也。那墓里的布局,确是狠辣之极,无怪你会说我们能活着出来,实属命大得很。不过姑娘你嘴里说的那后来监陵之人,又是指的何人呢?”

洛神冷道:“那人在史上并无名头,很少有人晓得,说了也是空谈。”

我忍不道:“那人是谁?洛神,你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也好。”

洛神瞥我一眼,良久,才道:“他是个江湖术士,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号,自称淮阳子。刘彻原本励­精­图治,是个好皇帝,只是到了后头,极是沉迷修道,妄图长生,而惹得他走上这条道路的,便是那淮阳子。”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周穆王和刘彻,很多地方贴合史料,查了资料,都有考证,但是有些地方是我加工的,毕竟是小说嘛~

不过对我来说,周穆王还好,刘彻就是个坑爹货,秦始皇则是个二货(?)

这么一说,我会不会被我的历史老师追杀?

☆、真相近

淮阳子?确实没听过。

我环视众人,见大家脸上都露出一种迷惑的表情,显是都不晓得武帝那朝曾经出过这个人物,心里忽地沉了沉。

既然这淮阳子可以出任武帝监陵,且武帝走上修道长生之路,都是因他而起,那么按照常理推断,这个人那时应当受到武帝格外的信任和器重,则他身份地位,必定是格外尊贵才是。

这么一个人,居然未曾在正史或者野史中有任何记载,甚至于,连民间流传的传闻等竟半点都没有遗留下来过,这是为什么?是这个人的存在,被抹杀掉了么?

当然以上这些还不算重要,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洛神,她怎么会知道?

洛神……洛神……洛神……

忖了半晌,脑海里忽地划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或清冷寡凉,或言笑晏晏,都是洛神的音容笑貌。奇怪的是,这些片段,给我一种时间距离现在很远的错觉,它们停在记忆深处,已然蒙上了一层时光流淌而过的灰­色­。

这些画面来得格外诡异,我的手哆嗦了一下,甚至连碰翻了一旁的水袋都不自知,直到衣衫上沾了些水渍的冰凉,花惜颜忙轻轻推了我一把,我猛然惊醒,赶忙将水袋扶起,同时身子挪了挪,退去一旁,避开水渍。

“师师?”一直没说话的花惜颜牵住我的衣袖,关切轻声问道。

我冲花惜颜摇了摇头,将不住哆嗦的手指藏入袖中,转脸望去,就见洛神正向我这边看来,我心里涌出些许异样,突然有点不敢面对她,转而撇过脸问七叔:“七叔,你们从武帝陵里拿出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你还没说清楚呢。”

说话间,余光瞥去,洛神眉眼低了低,跟着垂下头去。

那边七叔正­色­道:“那东西,就是汉武帝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的宝贝,唤作冥幽环。”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起来,花惜颜的脸­色­有些苍白,洛神则更甚。

我未曾听过冥幽环这个名字,很是好奇,便向三叔问询,三叔温言答道:“世有三器,谓之天,地,冥。天,指的是天命镜,地,指的便是地煞剑,这冥么,自然就是这冥幽环了。”

天命镜我早就晓得,从楚王妃陵墓里拿出来的那个翡翠玉盒,里面所盛放的东西便是那天命镜,只是这地煞剑和冥幽环,前所未闻。

七叔接着解释道:“天命镜和地煞剑我没见过,也不好说,不过冥幽环,我还是晓得些许。相传这冥幽环原本为周穆王所有,是一位民间男子进献给他的,后来失落,直到汉武帝在位时,才被汉武帝寻到。据说这天地冥三器,皆是由昆仑山上一位神主的­精­血和灵气所化,神主­精­魂分别附着在这三件器具中,若是能集齐,则可获得至为可怕的力量,具体是什么力量,那就不知道了。但是这东西是个神器,我们却是明白的,当时雨哥就是看中了这点,他想那汉武帝得到了这件神器,按照武帝­性­格,死后肯定会带到棺材里去的,便想着去掘武帝的陵,果不其然,最后我们在武帝真陵里找到了这件幽冥环。”

在七叔说到那天地冥三器,俱都是由昆仑山一位神主­精­气所化,我已然震惊不已,听到最尾,更是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花惜颜药炉的那个匣子里所掩藏的秘密,原来是指的这个。在那卷白­色­兽皮簿册中,绘制了神主­精­气寄居的其中两件神器,一面是天命镜,我认得,还有一把黑剑,正是我们从龙沟石棺那位容貌酷似我的神秘女子的遗体下摸出来的,针对七叔所言对号入座的话,便是指的那把地煞剑么?

而那簿册中有一页缺失,没有绘制,说是下落不明,这么说来,缺失的那个,便是冥幽环?

天命镜是出自楚王妃陵墓,地煞剑是出自龙沟古城,冥幽环虽然是出自武帝陵墓,但是它曾经被周穆王所拥有,且是由民间男子进献,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突然划过姑苏大周公主墓的那副叙事壁画,其中有一幅图绘制的正是周穆王率领群臣祭拜的场景,他们所祭拜的东西,不就是一个环状物事么?

我不知道我面上的表情现下到底是怎样的,我感到几乎快要摸到那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的边缘了,但是因为花惜颜那卷兽皮簿册是我偷看的,我不可能现在就在花惜颜面前暴露,只得暂时隐瞒,不便说出来。

花惜颜声音有些低哑,神­色­异样地看着七叔,颔首道:“前辈,你懂得……可真是多呢。”

七叔­唇­角微勾道:“只是机缘巧合,才知道这些罢了。”

洛神的眼神就更冷,直接便问七叔:“这些消息,你都是从何得知的,这些,都是极难获取的消息罢?”她的语气,根本就是形同质问。

她们二人极端反常,加上我心里也藏着秘密,我便越发觉得在场气氛诡异了起来。

不过除了洛神,和花惜颜外,其他人的神­色­除了惊诧,倒是没有别的异常之处。不晓得是不是我心里有鬼,我觉得胸闷非常,极不舒服,看什么都有些别扭,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我正如坐针毡之间,七叔笑着回答洛神道:“这些么,我原本也不晓得,只是机缘巧合去了战国时期一个古墓,从里面摸到了一些线索,那古墓里便刻了我说的那些东西,我觉得很是惊奇,不过一直也不相信是真有那三器的存在,直到雨哥和我们在武帝陵里发现那冥幽环,我才信以为真,且我还想看看那天命镜,地煞剑这两器的模样,只是可惜无缘得见,是为一件憾事。”

我心道那天命镜和地煞剑现在可都在昆仑那里收着呢,正思量要不要告诉七叔,洛神却又问了七叔一句:“那个战国古墓,又是何人的?”

许是洛神一直追问不舍,七叔被逼得有些窘迫,轻声道:“是……是一个战国楚王墓,那个楚王为景氏分支,号为楚恒王,名绯骏。据说他娶了一位外族公主为妻,后面不知那位外族公主犯了何事,年纪轻轻便被楚恒王下令赐死。我在他的墓里还见过那位楚王妃画像,至为美貌,被赐死却是可惜……”

绯骏……

好熟的名字。

等等,当初楚王妃好像说过绯骏这个名字……

绯骏,这不是楚王妃的丈夫吗?!

我猛然醒悟过来,立刻就去看洛神,洛神同时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眼神幽邃。

那时在楚王妃陵墓,我和洛神困在石棺中偷听那王妃对着棺中女子自言自语,那时那王妃便提到了绯骏。除了我和洛神外,雨霖婞她们俱都不晓得。

而到了这步,我已然在脑海里理出了一条线来。

首先是时间点的问题。

按照历史发展的时间来看,最先是大周,出现了三器之一的冥幽环,周穆王祭祀冥幽环的场景被刻在了大周公主的陵墓里;

接下来是战国时期,地点该是锁定在楚国,楚王景绯骏迎娶外族公主,也就是楚王妃,楚王妃与那棺中女子影儿相爱,事情败露,被迫于无奈的楚王赐死,影儿代替其赴死。楚王将记载长生之术的玉梭录刻在金箔衣上,随他心爱的妻子长眠地下。而再看七叔在楚王自己陵墓里发现的那些线索,这楚王很明显对那三器很是了解,且昆仑在金箔上也找到了诸如神主,昆仑之丘之类的蛛丝马迹,看来这些线索痕迹都与那玉梭录脱离不了­干­系。

而从楚王妃陵墓里,取出了天命镜。这里又有一个问题,这天命镜是洛神拿红鲤玉佩这个信物与楚王妃交换的,就像是洛神早就晓得那天命镜的所在一般。

那龙沟古城不晓得是哪个时期的,暂时不表,但是我们从里面取了那把地煞剑,却是事实。这里又牵涉到了洛神,洛神在龙沟的表现,好像是对这把地煞剑很了解似的。

在这之后,便是汉朝。汉武帝苦苦追寻,终于找到了失落的冥幽环,最后冥幽环被雨幕声和七叔他们取回,按照四伯的说法,雨幕声曾经造了个假的冥幽环欺瞒他们,那么真的冥幽环,便到了雨幕声手上。如今雨幕声身死,那冥幽环又在哪里?

而在这里,洛神又有疑点。花惜颜对这三器的异常表现我完全可以理解,从她那私藏的秘密来看,她必定是个知情人士,但是洛神呢?

她的种种表现,太过异样。

纵观这历史发展,可以简单地理出这么一条线。

可怕的是,这线上,洛神一直都留有疑点。

一直以来,我全身心地交托于她,信任她……

如今,我居然……怀疑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回顾章节,楚王妃陵墓说绯骏那段,第23章。古城石棺那段,第50章。花惜颜药炉那段,第115章。周穆王祭祀壁画那段,第106章。另外昆仑讲解,第122章。

我又在提示了,虽然我不愿意这样,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些客官又忘了……==直到现在,可以和前文的大部分剧情联系起来了,三个墓,加眼前这个,一共四个墓,都串了起来。其他细节以后会一一解释清楚。

很多东西我虽然没有点明,但是稍微推理下就出来了……

算了,以后我还是搞个剧情年代联系事件表神马的出来算了……

PS:像是醉笑姑娘,我相信看了这一章后,思路清晰的你一定可以搞出来滴!!!!醉笑姑娘,看我真诚期待的眼神儿!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真相帝。

PS2:我知道JJ抽得很厉害了,我要报复社会。

PS3:还有啊,洛神和洛影我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就是姐妹,参看赠送定情鲤鱼玉佩那段。

洛影死在战国,她没有长生,洛神肯定是战国的,都是很简单的逻辑推理……

这个问题见过提了无数遍,不要再问啦,捂脸泪奔……

PSP:JJ敢不敢再抽?敢不敢?再抽下去真的木有写文热情了(何?)

☆、恶欲缠身

我发现随着这条线渐渐被理顺,我便越发觉得心中难安,甚至,对将来之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不晓得自己在怕些什么,担忧些什么,只是觉察得到这种恐惧感完全是本能地自心底冒出头来。通常人们在猜一个谜的时候,苦苦思索,越是接近谜底便会越兴奋,怎么我的反应会截然相反?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脸­色­怎都这般模样?”雨霖婞皱了皱眉,在我和洛神,花惜颜身上依次扫视了一番:“撞邪了?”

根据我的揣测,洛神和花惜颜定是晓得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细节,而我相对也掌握了些许别人不知晓的秘密,三人各自心中有鬼。雨霖婞也许不然,从她的表情来看,她眼下心心念念挂着的,都只是关于她爹爹当年的那些讯息罢了,其它并未细想,所以对我们三人反常的表现,大为不解,也未可知。

花惜颜回她微微一笑,敷衍过去,洛神垂下眉眼,也恢复了平静神­色­,并不说话。我掌心冒汗,强自笑道:“没呢,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洛神一听,忙靠过来,轻声道:“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我道:“是……胸口闷。”之前虽是为了转移话题,但是说的确也是实话。

洛神看了花惜颜一眼,恳切道:“惜颜姑娘……”

花惜颜点点头,挪了挪身子,手背在我额头上轻触了一会:“有点低烧。”

“发烧了?”洛神说着,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耳垂,她的手指冰凉之极,我觉得有点痒,而且被她这样捏着,觉得她就像在捏一只猫一样,很不好意思,忙想着躲开。

她察觉到了,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同时指尖在我耳背轻轻挠了一下,我打个哆嗦,立刻就乖觉不动,任她作为。

花惜颜笑笑:“低烧而已,没有大碍。”又捏了我的手腕重新帮我把了次脉,这才对我道:“你之前失血过多,现在身子弱得很,还是先靠着歇息一会,最好什么也不想,闭眼睡上一觉最好。”

雨霖婞也道:“也是,师师你就别睁大眼睛听了,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太缠人,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晓得你肯定又在琢磨什么,那样伤神伤身,你这小身板可受不住。凡事有我们顶着,你就好好睡一觉。”

七叔见我病恹恹的模样,似小时候那般摸了摸我的头,也对我说了大致相同的话语。

我晓得他们说得都是对的,我身体已经到了透支的地步,之前因着为了听七叔提供的一些线索,已是强打­精­神,眼下被她们这一劝,那些压制的疲累便像水流一样逸了出来,身体仿佛要­干­涸似的,也是到该休息的时候了。

我点了点头,洛神则搂了我的肩膀,将我揽靠在她怀里。我将身体缩了缩,寻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她胸口,安心地闭上眼。

眼前重新暗了下去,闭上眼后,耳边依旧嗡嗡作响,不过还是能清晰听到雨霖婞低声和七叔交谈的声音。她缠着七叔问这问那,俱都是与雨幕声有关,她声音压得很低,也软和了许多,一门心思只是想在七叔那里套话,之前的飞扬跋扈早就不见了踪影。

七叔脾­性­温和,轻声与她言明细节,其间四伯一口一个小妖­精­地招惹雨霖婞,雨霖婞也不甘示弱,压着嗓子恶狠狠地以眼还眼。

我闭着眼,听得发笑,等到后头,觉得身上很热,迷迷糊糊地略微抬起眼皮,就见洛神低下头,一双乌黑的眼正定定地望着我,发丝几乎要垂到我的眼睛里了,也不晓得她是不是一直这般看着,又看了多久。

我看着那头发丝晃晃荡荡,眨了眨眼,洛神拿手罩在我眼睛上:“不听话,快睡。”

我含糊地“唔”了声,摸到了她的手,引到嘴边,咬果子一般咬了一口,我咬得并不重,她的手却哆嗦一下,立刻似游鱼一般抽离开去。

这种感觉很新奇,我似尝到了甜头,心里觉得麻痒难耐,好像有一只爪子在挠一般,且越来越盛,迷蒙着眼睛想再去摸她的手,却摸不到,不晓得她将手藏到哪里去了。

我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可是脸却越发滚烫,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来磨一磨我的牙齿,见她的手摸不到,一时有些急了,身体开始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

很快,嘴­唇­边上触到一抹冰凉的柔软,我晓得那是什么,紧紧攥住了递过来的那只手,再度咬了上去。

这次似被什么欲念自后面推了一把,我忽地发起狠来,狠狠地,无法控制地咬了下去。

耳边听到洛神极其隐忍的呻吟之声,很快就归于平静。她将我的头按下去,无声无息,我整个人就趴在她腿上了,死死咬住她,不能松口,也不想松口。

嘴里有一股腥甜味,还有点咸,她的手被我咬破了皮,我牙根打颤,能感到牙齿深深地,深深地,侵入到了她的­肉­里。

我晓得这是极端疼痛的,我心里明白,为她心痛得要命,可是就是忍不住,嘴里的血气反而诡异地使我兴奋起来。

我能感到自身正从这种嗜咬中获得可怕的快意,同时心如刀绞,两厢磨折,几乎要将我逼疯。

眼眶发热,热得滚下眼泪来。

嘴里品尝着鲜血的滋味,眼前却又显出另外一番景象来。

之前梦里时常出现的那名黑衣华服男子,与那名身着狐裘的女子又一次出现了在我面前,而我自己的身子矮了下去,变成了几岁的孩童模样,就这样看着他们纠缠在一处。

说是纠缠,也没那么不雅,更多的像是在争斗。

那女子披头散发,原本温婉秀丽的脸上此时染了层层煞气,眼角那点泪痣,衬得她越发妖媚。她的眼睛通红似血,红宝石一般,手里则拎着一柄浑身乌黑的长剑,看模样,竟是那柄地煞剑。

她一手揪住那黑衣男子的衣领,长剑抵在了那男子脖子上,恶狠狠地看他。

我在旁看得冷汗淋漓,晓得这是幻觉,但是这一切却又仿佛真的,就这样血淋淋地呈现在我面前。

那男子任凭那女子拿剑抵着他,满脸温柔,轻声唤那女子名字:“韶儿……韶儿你冷静些……我是阿苍,是你夫君啊……”他说着,忽地又朝我这边看了过来:“乖瑾儿,去外面,爹爹娘亲有话要说。”

爹爹……娘亲?

我虽是那孩童模样,但是我完全是以看客身份来看这场纠缠的,将这当做一回幻觉,一场噩梦,完全没想到那男子,居然会以我爹爹自居。

那眼下这名发狂的女子,当真是我娘亲?

我僵在原地不动,就见那名女子忽地狠狠地吻上了男子的嘴­唇­,她吻得极是热烈,最终演变成一种嗜咬,那男子痛楚地回应着她,眼角已有泪光,只是到了后头,只听耳边一声痛楚呻吟,我的眼前似下了一场血雨,吓得即刻哭出声来。

那女子,竟将那男子的一条手臂,给砍了下来。

那男子倒在地上,痛得蜷缩成团,嘴里却对我喊道:“瑾儿,你娘疯了,快跑……”

我浑身发软,哪里跑得动,就见那眼如鬼魅的女子拎着长剑,踏着鲜血向我走来。

跟着,她手一伸,轻而易举地拎着我的衣领子,将我提了起来。

我双脚悬空乱蹬,看向她鲜红的眼眸,她眼里似乎溢满了鲜血,看我的每一眼,都像是刀。

我哭着下意识叫唤她:“娘……娘……别杀我……别杀我……”

她的脸上表情略微一凝,我见有效,为了保命,又不住地唤她娘亲,她神­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呢喃着对我道:“乖瑾儿……我的乖瑾儿……”

一连念叨了好几声,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下仿佛不够似的,她又亲了一下,直至两下,三下……

她的­唇­带着凛冽的血腥之气,我心里心酸已极,几乎就将她当成了我的娘亲,正痛哭中,就听她在我耳边道:“爱念愈深,恨意愈切,屠戮无极,无所终也,这就是战鬼的宿命。”

我一时傻了。

“瑾儿,记住娘的话,以后不要……爱上任何人,我们战鬼都是怪物,配不上世间这等情爱奢侈。”

说完,她将我扔在地上,我重重被她一摔,几乎要背过气去,就见她转过身,对着那断臂的男子温婉一笑:“阿苍,我欠你许多,如今加上一臂,这便来还你。”

说完,高高举起那柄地煞剑,刺入了她的肚腹之中。

那黑­色­剑身上红­色­的印刻仿佛饮血一般,开始妖异地涌动起来,她跪在地上,缓缓地,低下了头。

眼前景象随着那女子低下的头颅,猛地散去,我骤然睁开眼,就见我的手已经,掐上了洛神的脖子。

洛神被我顶在墓墙之上,垂在一旁的右手,被利齿咬得鲜血淋漓。

我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看她白皙秀美的脸颊已然泛上了病态的红润,手指掐住的脖颈肌肤几近透明,能看到里头青­色­的血管,正一下一下地,颤动着。

她胸口剧烈起伏,直抽冷气,眼里却是平静的,乌黑墨玉,像是沉寂的黑夜。

此时的她于我而言,便像是暗夜里一支白花,那般柔弱,很想亲亲她,抱抱她,再搁在怀里揉一揉,捏一捏,再狠狠地,咬上一咬。

而我只要一动手指,稍微用力,大约就可以将她这朵花,攀折下来。

她这般娇柔模样,许是,经受不住我手下力道罢。

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耳边仿佛放空,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她,我什么也看不见,倾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咬上了她柔软冰凉的嘴­唇­。

我爱她已极,爱到想将她揉成碎片,一口一口,慢慢地,吞下肚中。

最终,摧毁掉。

作者有话要说:前些章节师师显示的种种征兆,大家都以为要变身了,其实都错了,是战鬼血统觉醒了- 。-

依旧友情提示。这里回顾章节109章,战鬼。正好对应解释姽稚那句:“你已经被你那发了狂的妻子斩去了一条手臂,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对手么--苍擘?”

在此做个说明。而到这里一目了然了,尹墨寒口中的韶儿就是这位咯,流韶,师师的娘亲。三位战鬼,流韶,尹墨寒,苍瑾(师师),就不用再理顺吧!!(我真是苦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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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醉笑姑娘给力的长评,标题是“充满吐槽点的年代表,JJ你敢抽俺的评俺就让粽子哥哥吃掉你”,大家都去围观啊,不说百分之百的正确,已然整理出了百分之九十出来了!!!

得读者如此明智聪颖,条理清晰,记忆超强,人生夫复何求!!

醉笑姑娘,我爱你已极!求黑化!(何?)

同时也感谢小猪妹子,也给我写了长评,奈何JJ太抽,总是发一半就被吞了呜呜呜……小猪姑娘辛苦了!

☆、狂化

“师师,你做什么?!”后面传来了雨霖婞的怒喝,随即一双手猛地伸过来拉扯我,我心里立刻升腾起一种无边无际的厌恶感。

睁开眼,一手扣住洛神,腾出的另一只手将身后那人紧紧攥住,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回过头怒瞪她。

雨霖婞被我结实地推得踉跄几步,气得脸通红,喘着气对着我一指:“你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犯什么诨,你要将她掐死不成?!”

她的声音听到我耳中,不知为何,我觉得分外刺耳,一点也不想听到,可是她还是不住地在指责我。我牙关紧咬,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看着眼前所有人都朝我这边围了过来,雨霖婞,花惜颜,七叔,四伯,风骏,脸上挂着一种我丝毫也不想看到的复杂表情,在那里看着我。

我感觉像是被他们的身影逼到悬崖边沿一般,如果当真有个悬崖,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逃离。

胸膛像是要裂开一般,我扭脸看去,洛神弯下腰,低着头,正在低低地咳嗽着,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唇­角挂着一缕殷红之­色­,右手则鲜血淋漓。

她这副凄凉模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在伤害她!

我是不是该死?!

我猛地甩开她,忽然很想将自己掐死,这种感觉逼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边四伯几乎爆了眼珠:“丫头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亲男的就算了,怎么还抱着个娘们亲?!成何体统!”他声音喊得很大,我越发暴躁难安,气得大吼回去:“你住口!吵死了!”

我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额角青筋暴跳,觉得他说话如斯难听,忽地变得特别碍眼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

“竟敢对长辈如此无礼,我要代替老五教训教训你!”四伯说着,就要上前,我几乎已经咬牙做好回击准备,只要他一上前,我就拧断他的脖子。只是他走了几步,就立刻被七叔按住了,七叔拉着他,在他耳边低低耳语,他就不再上前了。

花惜颜往前靠了几步,被我发现,我恶狠狠地看向她,她开始在腰间夹包里来回摸索,跟着摸出一个檀木平盒,对我道:“师师你烧糊涂了,你看眼睛都烧红了,你别怕,我来给你诊断,再吃点药就好了。”

我咬牙冷笑:“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她不说话,继续缓慢靠近,我暴躁地摸出匕首指着她:“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将我当疯子,当怪物?!我没有病,不要吃药!”

雨霖婞逼我逼得更近,­阴­沉着脸道:“不吃药,那我将你捆起来,看你吃不吃。”

我一瞬间觉得她们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根本就不是我的友人同伴,而是黑压压的一团鬼影,只是想来害死我而已。我又急又怒,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两步,又被一只冰凉的手牵住。

洛神抚着咽喉,脖颈肌肤上染着几个手指掐过的青­色­痕迹。她就那样淡淡地看着我,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几乎让我毛骨悚然。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麻,同时不晓得为何眼泪就冒了出来,我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眼眶发热:“你别这样看我!”

她忽地淡淡地笑了笑,靠我又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卷着血气涌过来,撞在我面门上。我越发心虚,根本不晓得往哪里躲,只得死死握着匕首威胁她:“不许过来。”

她依旧笑着往我匕首尖上靠过来,眼看着匕首要刺进她胸口,我手一哆嗦,像甩开毒蛇一般将那匕首扔了出去,对她低声道:“他们都怕我,以为我是怪物,是疯子,你是不是也是?”

“他们不是,我也不是。”

“少骗我了!我差点杀了你。”我被她逼得又后退几步。

“我没有骗你。我是你妻子,怎会骗你?你只是太累了,产生了幻觉,那些都不是真的。”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息,我很想靠在她怀里,但是同时却又很惧怕。正头疼间,腰身忽地被一双手抱住了,雨霖婞死死抱着我,大喊:“阿骏,帮我把她捆起来!姓花的,快给她扎一针!”

我被钻了空子,立刻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就拿手肘去顶她,她身子就像鱼一般,哪里摸得着,我气得要去抓她头发,手却又被后面靠过来的人攥住了,我感到抓我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只手紧紧锁住我,将我包裹了起来。

我开始流鼻血,温热粘稠的血自鼻腔涌出,流进嘴巴里,腥气扑鼻。我一瞬间以为我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暴戾得想要反击,用力一挣,将团团束缚我的人猛地甩开去,也不管他们摔得如何七零八落,我迈开脚步就往墓门狂奔。

谁也不想见,就想一个人躲进黑暗里,谁也看不见我,谁也找不到我,我也不会再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伤害。

不想看见他们脸上那种像是看见怪物的表情。

我不是怪物。

娘……我不是怪物。

我没命地狂奔,模糊可见墓道延伸而下,灰暗朦胧,似裹了一层惨淡的红­色­,这条墓道是直向的,我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跑,浑身骨骼生生刺痛。跑到后面,鼻血越来越汹涌,我甚至有种错觉是否我的脑浆都要流出来了,恐惧之情大盛,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四周一片死寂,我喘着粗气,拿衣袖揩拭鼻血,抬眼之际,见面前树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立靠墙放着,看模样很似是一个长方形黑­色­衣橱。

我再侧脸一看,左边也放着相同的一个,对称得很,立刻就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两具立着放置的棺材。两个黑乎乎的棺材中间不是厚实的墓墙,而是劈开了一道墓门,这两具棺材就像门神一般守在墓门口。

看见棺材,我气不打一出来,满腹郁结之气无法发泄,对着面前一具棺材狠狠地踢了一脚,只听啪嗒一声,棺材盖被我踢得松开了,劈头朝我砸下来,我烦躁地躲开,又是比之前更大的声音响起,棺材盖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也跟着倒了下来。

我边擦鼻血边矮□,坐在那东西旁边大口喘气。那是一具尸体,看不清如何清晰模样,只能看到尸体身上好像是裹着一袭黑衣,身量高大,是个男子。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陪着我。我紧紧盯着那具尸体,心里麻木之极,毫无畏惧。

因为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和它没什么不同了。

坐在地上歇息许久,身上温度渐渐降低,鼻血也止住了,我猛地打了个寒战,回想之前自己种种作为,浑身又似跌进了冰窖。

我……我这怎么了?我问自己。

没有答案,懊悔畏惧的情绪反而一点点地自心底冒出来,将我浇了一个透心凉。

突然很想看一看洛神,看一看雨霖婞他们。

我蜷缩起身子,靠在棺材上,远处过道里忽然亮起了一抹柔光。那光缓缓移动,我警惕地看过去,自那光里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她手里捏着一个夜明珠,白衫子上则染着片片血迹。

我猛地往后一缩,几乎要缩进棺材里:“你别过来!”

她并不停,依旧从容不迫地走过来,越靠越近,乌黑眼眸,脸上表情极淡。

我跳起来,又想要逃跑,却被她冲过来迎面扯住,我发狂一般拍打她,她死死绞住我,嘴里不住道:“你乖一点,乖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代入过深,差点­精­神分裂……(满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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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完毕。以后会搞一个相同标题,但是会在内容提示里面标出新章节标题和内容提要,只是标题相同,内容是不同的,请注意哟。

☆、狂化

乖?我也想要乖一点,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怀里,可是不能。

我晓得自己不能靠近她,如果继续选择和她在一起,保不准会对她做出更可怕的举动出来,什么可能我都想到过,其中包括,我会杀了她。

再也不是以往的师清漪。满手血污的我,配不上她,只能自她身边逃离。

我咬了咬牙,喘着气便要挣脱洛神的束缚,她将夜明珠往地上一扔,紧紧锁住了我的双臂,朦胧柔和的光雾中,能看到她已然泛红的眼,嘴­唇­被咬破了皮,结了血痂,昭示着我对她造下的恶。

她怕我再度逃走,没有控制好力道,气力过大,我疼得叫出声来,她见状,吓得手立刻松开了,可我未曾料到她会放手,身子不稳,脚下一个踉跄便往地上倒去。

脑袋磕在那具尸体上,冰凉柔滑的衣料缎面贴上肌肤,刺激得我头发发麻。鼻腔里则能闻到死人独有的酸腐气味,气味很重,我只觉一阵嫌恶,立马弹坐起来,这时洛神已经在我面前双膝着地跪了下来,我甫一坐起,立刻便就势被她揽怀里。

她张开双臂,将我整个包裹起来,哽咽道:“你不要我了么?”

我听得呆住了,被她这戚戚然一问,心如刀绞。她的下巴卡在我的肩窝,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越过我的衣襟,淌进了我的胸口,似火一般,烧灼着我胸口的肌肤。

“说,你不要我了么?”第二次,她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语气却硬了几分,似在质问。

我无法回答她,第一次如此憎恶自己,憎恶变成这般光景的自己。如果未曾发生今天之事,我还是以往模样,同大家一起融洽相处,那该多好。可是一切都改变了,我变得暴躁,易怒,满腹杀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我,再也无法融入身边的人当中,也再也,无法陪在洛神身边。

谁愿意自己身边,有一个随时可能伤害自己的怪物?

不是不要她,而是要不起。

这种痛楚与不甘几乎要将我胸膛挤爆,我死死搂住她,哭出声来。

“不久前你才说过,你要娶我,要嫁我。之前盟誓,犹在眼前。可是现在呢,你只是一味地逃避,连见……我都不想见。”她亦是带了哭腔继续开口:“既然……不愿遵守誓言,为何又来盟誓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跑什么?你这副样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我害你至如斯地步,我怕你嫌弃我,再也不要我了……”我推开她,看着她凌乱的长发和­唇­角血迹,叹了口气:“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怔怔地看着我,眸子里隐有欣喜:“想起……什么了?”

“关于我亲生爹娘的一些往事。”

她眸子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不过还是轻轻道:“能忆起爹娘,那多好。”

“不好。我现下这副模样,和我娘亲当年差不离。我只记得个模糊大概,当年的她差点将我和爹爹杀掉,之后斩掉了我爹爹的一条手臂,最终以自我了结­性­命作为结局。她是疯子,我也是。”我看着她:“疯子,你懂么?”

她滑了我一眼,眼中有厉­色­,竟开始生起气来:“你娘是你娘,你是你,本有不同。谁说你是疯子,是你自己这般想,这般看不起自己而已!你自个便给自个先下了这个暗示,又叫旁人如何看你?”

她­性­情历来很冷,少有喜怒哀乐,平淡得很,此番居然发了怒,加上之前哭过,眼睛便显得更红了,我看在眼中,只觉一阵钻心刺痛。对她道:“我之前那样对你,你难道不怕么?”

她敛起怒容,摇了摇头。

“我会杀了你的。”

“你不会。”她回答得斩钉截铁,连我都不敢保证,不晓得她哪里来的自信。

我伸出手,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渍,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近距离望着她,沙哑道:“我之前,真的想杀掉你。”

“你纵有这心,也不会去做。若你能杀我,早些年前,我便死绝了。”

我错愕,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忽地又神­色­柔和地笑了笑,一手扣住我的肩,脸凑过来,咬住了我的嘴­唇­。我心里一荡,仿佛有许多珠子在心底上下来回地跳着,立刻就想去迎合她,可是心念电转过后,又想退开,她见我要躲,转而扣住了我的后脑,在我嘴­唇­咬了一口,再一口,咬得很轻,我止不住地发起抖来,身子不自觉便软了下来,搂着她的脖子迎了上去。

直至最后,她略微用力地咬在我的下­唇­上,我含糊地“嗯”了一声,觉得有点疼。

她松开手,退开身,歪着头淡笑着看我,仿佛十分满意:“你之前咬我的那许多下,总算讨回来了。”

我脸通红:“小心眼,还记仇。”

她低下眉眼,似有怅惘地盯了我许久,我被她盯得越发不好意思,就见她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道:“你又回来了,这样多好。”

回来了,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我觉得有些抑郁,后怕道:“若我再变回去呢,此事我控制不了的。惜颜说得对,我是得了重病,许是癫症也未可知。”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她蹙了蹙眉,似有些伤神,随即道:“等会让惜颜姑娘给你瞧瞧,你别怕,只要找到缘由,就不难。”

我道:“对了,惜颜他们现在在哪里?”问话刚落,又不免担忧:“我之前那样对他们,又跑将出来,不晓得他们会怎么看我,实在没脸见人了。”

“我在这里呢,有什么没脸见人的?”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抹温柔嗓音,我心里一凛,下意识就要弹起来,立刻被洛神按住了。扭脸一看,一伙黑压压的影子自拐角那处绕了出来,打头那人,正是花惜颜,后面则跟着一脸忧­色­的雨霖婞,七叔面­色­还好,四伯的脸,已经青一阵白一阵,格外难看。

眼见他们就要走到我和洛神面前,我幡然醒悟,攥住洛神问:“你……他们……在那里多久了?”

洛神淡道:“我同他们一起追出来的,瞧见你后,我便让他们在那里静候着,自己先出来了。”

我大惊失­色­,脸发起烫来,小声责备她道:“你晓得他们在那里,那你还亲我?!”

洛神笑了笑:“你是我的妻子,又有哪里不妥?”

我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看四伯那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全看见了,只怕心里气愤到死。正暗忖着,雨霖婞快步走到我面前,拧着眉左看看,又瞧瞧,最后试探地伸手在我脸上掐了下,我痛得大叫,甩开她的手:“做什么呀你。”

雨霖婞哈哈大笑:“哎哟,果然是以前的师师。”说着蹲下身,看着我道:“不再闹了?”

“闹你个鬼。”我瞪她,又来回扫了众人一眼,喉咙口堵着话,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

四伯重重地哼了声:“和老五在一起住了十年,倒是学得和老五一个样了。”他哼完之后,七叔扯了扯他的衣袖,又被他烦躁地拍开了。

我听出四伯话里的弦外之音,就差说什么败坏伦常了,心里并不好受,他是个实心眼的男人,又怎会想通这些?叹口气,瞥眼朝洛神看去,见她神­色­无常,料想她根本不以为意,自个心里忽地也平静了许多,眼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四伯心中鄙夷,也就由他去罢。

正暗忖间,花惜颜已然走到我面前,蹲□来,摸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了一粒药丸给我:“师师,把这个吃了。”

我接过药丸,问她:“这是……?”

花惜颜温和道:“这是凝神静气的药,你先吃一颗,对你有好处。”

我犹豫不决地接着问花惜颜:“你说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得了癫症?”

花惜颜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花惜颜眼里晃过一丝迟疑,随即道:“具体我也不晓得,可能与你心境有关。长期处于惊吓状态,加上受了重伤,会越发地变得自我保护起来,心中郁结之气无法宣泄,很容易就会暴躁易怒。也许你是因着这般原因,产生幻觉,将身边的人看成假想之敌,才会有之前那种……不太合乎常理的举动。”

我总觉得花惜颜的解释有点牵强,不过还是点点头,就着雨霖婞递过来的水袋将那药丸塞进嘴里,吞咽下肚,只觉肚里凉丝丝的,没有之前那般火烧火燎的感觉,一时喜道:“这药可以治好我么?”

花惜颜道:“这只是宁神的药。”

她话音刚落,耳边忽地又响起了“砰”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很空洞,像是敲击木板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流鼻血了,我是要领便当了,还是要黑化了?(奏凯……)

注意标题还是171的狂化哟,不过内容提要里有新章节名字。以后请看内容提要看文更新,亲!

☆、狂化

我们俱都吓了一大跳,七叔脸­色­大变:“这是顶棺之声!”说着,扭脸朝左边那具立着的棺材看去。右边那具之前被我踢翻了,里头跌出来的尸体至今都没有出现尸变迹象,而那具左边直立的棺材,此时却冒出了响动。

“砰砰……”这次,是两下敲击声响起。

我被洛神搀着站起来,雨霖婞摸出腰间绯剑,对风骏使了个眼­色­,踮着脚往前挪了几步,欲要和风骏上前查探。洛神本想要我在后头歇息,自己前去看个分明,被我拒绝了,她无法,只得由着我。

细微的敲击声时不时地冒出,将原本四周凝固的死寂敲出一道道裂缝。众人都往那具砰砰作响的棺材小心摸去,四伯走到前头,看上去很是兴奋:“有粽子就有好东西,老子进来后连根毛都没捞着,这次可不能走空。这么多人怕它个球!等会粽子冒出头来,我们一人一下,都可以敲死它!”

人多胆大,这话倒是不错,加上我之前也是见过许多次风浪,整个人被打磨历练,此时倒也不是如何害怕,若是换做一年前的我,恐怕要吓得肝胆俱裂了。

再往前走了几步,洛神朝我们摆了摆手,做个手势,安排好站立位置。我换成被花惜颜扶着,贴墙靠右边站好,我们两此刻都是伤员,位置便被排到偏后。

四伯一马当先,摸出他那把蜿蜒似黑蛇一般的怪异武器,对七叔道:“老七,拿好你的弓弩,等会我开棺之后,你就往那畜生头上来一箭,晓得不?”

对于眼下状况,把握先机才是上策。粽子长年被棺木封住,­阴­气封锁,还未如何成型,我们早先一步打开棺材,在它­阴­气最弱的时候解决掉才是正理。倘若等到粽子自行顶开棺材,­阴­气渐成,便要棘手许多。

七叔扣住弓弩,点了点头。四伯往地上啐了一口,权作壮胆,随即踏步上前,将他那把武器的尖端塞进了棺材缝里,上下来回地轻轻划拉,发出一种分外尖锐刺耳的细响,有几个墨银谷弟子都执了火,借着火光看去,我便看到那棺材缝隙下端,冒出一截衣料来。

那衣料虽是黑­色­缎面,与地上的那具尸体所着的黑衣料子差不多,但是上面压着鲜艳的花纹,有些晃眼。

“等……等!”我轻声拦住了四伯。

四伯开棺正开在兴头上,被我一喊立刻住了手,回过头,不耐烦道:“怎么了?”

我小声道:“通常装殓的时候,有疏忽到把死人的衣服……露到外头的么?”

四伯还未开口,七叔便回道:“装殓收棺乃是大事,将衣物置于棺木外头的这种情况,绝无可能。”

我往那棺材下端一指,众人都往我所指方向看去。

洛神靠得较近,瞧见之后,面­色­微变,而这时,那棺材里头忽地爆出一声极大的响动,好似是什么东西在棺材里踢动一般,我们被唬了一大跳,四伯吓得面如土­色­:“磨磨蹭蹭唧唧歪歪的,那东西­阴­气现下盛了,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让老子还怎么开棺?”

雨霖婞怒道:“死胖子你才磨蹭,有这功夫抱怨,早把棺材撬开了!你不来我来,废话忒多。”

四伯面­色­气得由白转红,他和雨霖婞相互看不对眼,正要回嘴,洛神摆了摆手,冷道:“莫吵。”

洛神说着,直接拿手扣住那具棺材盖,她使力挪了挪,看她那架势,这棺材盖好似很沉。之前我只是狠狠踢了一脚,那棺材盖便倒下来了,那时我正在暴躁烦闷之当,什么都不管不顾,倒不晓得这棺材盖竟如斯沉重。

洛神再一使劲,棺材盖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移动之声,与棺身错开了位,裂了一道大裂缝出来。我见洛神靠得极近,急得大叫:“洛神,快躲开!”

话音刚落,那棺材盖猛地被推开了,倒在地上。四伯和七叔见状,轻飘飘朝后一退,洛神伸出右手,直接便朝棺材里头抓去,我看得脊背发凉,可是下一刻,这种凉意即刻便散了,转而换上了虚惊一场的愤怒,因为那棺材里却传出了一声“哎哟”,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被洛神给揪着衣领扯了出来。那男人身着一身黑底花衣,长发晃荡,拧着腰就朝洛神怀里扑去:“洛姑娘!”

这世上,能做到这般无耻卑鄙下流装神弄鬼不知廉耻地步的,除了端宴,还能有谁?!

我牙齿差点要咬碎了,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在端宴脚上狠狠踩两下。不过洛神反应更快,即刻往后一躲,按住了端宴的肩头,不令他上前,轻飘飘冷笑道:“你好得很。”

端宴扑了个空,甚是委屈:“洛姑娘,我哪里好,我差点死了。”

四伯气得眼睛爆睁:“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二愣子,老子要砍死他!”雨霖婞咬牙,第一次与四伯达成共识:“死胖子,我这次完全同意你,给我狠狠砍。”

花惜颜见了端宴,倒是分外欢喜:“阿宴,你怎么躲在棺材里,可吓到我们了。”

端宴假惺惺抹了把泪:“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不晓得长话短说,另外,你给我离洛神远一点。我努力将额角青筋按下去,压着火气问他:“九尾呢,它不是和你在一起?”

端宴一耸肩:“我不晓得。”

我只觉得心尖都在疼:“你不晓得……你不晓得……我让九尾跟着你,是想让它护着你,你倒是好,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说到这,一时激动,耐不住咳嗽了起来。花惜颜忙来帮我顺着后背,端宴眼见我咳嗽,问道:“师师姑娘,你病了么,脸­色­这般不好?”

我不理他,靠墙壁站着,端宴走过来,嘻嘻笑道:“师师姑娘别恼我啦,我与你们失散后,这一路走来简直是九死一生,自己都顾不上,又哪里有空去顾着阿九。之前遇上点事,我就躲到了棺材里,这一出来,可就不见它影子。”

我一听,越发生气。这没心没肺没肝没胆没脾的浪荡子,早晓得我就该把九尾带在自己身边。这古墓凶险,也不晓得九尾它现下到底如何了。

雨霖婞抱着肩,朝端宴身上来回打量:“你说你怎么会跑进棺材里的,扮粽子扮上了瘾不成?”

端宴苦着脸回道:“哪有的事,我这是被逼的。”说着便往旁边一指,指着两具棺材中间的墓门。

火光透进门去,只能看清一小部分的范围,不晓得里头是个怎样的墓室,之前我们注意力都被端宴所在的棺材吸引过去,一时半会也没顾得上这墓室。端宴指着那墓门道:“大家伙遇上那能爬墙的毒粽子时,我差点吓破了胆,且那时情况极乱,便只顾着闷头逃窜,谁知这一跑,就跑到此处来了。我记得当时阿九也跟着我,我和阿九便进了这间墓室,发现里头还放着一具大棺材,我把那棺材盖一打开,哎,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说得双眼冒­精­光,花惜颜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问他:“阿宴看见什么了?”

端宴道:“我瞧见一个将军打扮的人躺在里面,先头我还以为他是个粽子,会跳起来扑人,后面发现他乖得很,一动不动,这才放下心来。那棺材里搁着不少好东西,我正想顺手摸几件,哪知这时之前那爬墙走的毒粽子死­性­不改,却又跟过来了。九尾跳上墙壁与他争斗,我趁此机会跑出墓室,刚巧看见墓室左边那具棺材居然是空的,棺材盖搁在地上,我就跳进这棺材里,再将棺材盖扣上,躲在里头避难了。”

说完,他摊了摊手:“事情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亏得这棺材结实,我才躲过一劫。”

我根本没有想到左边那具棺材之前居然是空的,若是棺材盖是被掀开的,那里面原先应当是有东西,后面那东西再跑出来了不成?

我下意识往地上瞥了眼,被我踢开的右边那具棺材里倒出来的尸体,正死寂地躺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袭玄黑­色­的衣袍,襟口绣了一朵海棠花,面目苍白,是个年轻的男人。他这身打扮,倒是和之前在雨霖婞爹娘墓室瞧见的那抹玄黑­色­衣袍十分相似,但是这具明显是死物,而且按照端宴说法,这具尸体在我踢棺材之前,应该还是好端端地躺在棺材里的。

我来回暗忖,雨霖婞之前说那只爬墙粽子身着一身玄黑­色­衣袍,如今这墓室右边棺材里头也有一具类似的着玄黑­色­衣袍的尸体。而门口两具棺材一空一实,这般对号入座的话,莫非那只爬墙粽子是从左边这具空棺里出来的?

想到这,我再看了眼地上那黑衣尸体,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它的眼睛是睁开的,里头几乎被眼白充斥,乌黑的瞳仁诡异地向上翻起,和之前遇上的那个鬼眼一个模样,不过所幸,这具和那只不同,是个死物。

我不敢再看,挪开了目光,雨霖婞接道:“那我们都在这好一会了,你怎么也不晓得出来,存心想吓唬我们?”

端宴揉着头发,笑道:“我之前睡过去了,方才醒过来的。棺材里味道重,觉得气闷得慌,正要推开棺材盖出来,结果棺材盖反而被洛姑娘掀开,倒省却了我不少气力。”

洛神略微抬起头,觑了他一眼:“那倒是,你气力比我大,如今越发省了。”

我一听,觉得洛神话里有话,往深处一琢磨,顿时明白了过来。那边端宴依旧笑眯眯道:“洛姑娘此话怎讲?”

洛神淡淡道:“我方才试着移动了下那具棺材盖,觉得很是沉重。你要将那棺材盖扶起来,再给自己盖上去,想必,很是辛苦罢?”

端宴摆了摆手,嘿嘿笑道:“这算什么,我虽不会武功,但是气力还是有的,洛姑娘你可不要小看我。”

洛神蹙了蹙眉,也没再说话,转而走到墓室门口,对我们道:“我们进去,看看那个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常玉将军在大纲设定里是有一个番外的,讲述这个人生前的事情,包括她的爱情和归隐之后的事,没错,她其实是有一个爱人,同时也可以解释墓里出现的东西。

因为有些东西光靠尸体,是无法了解清楚的,所以我想拿番外来解释下。

但是她的故事和主线其实没有关联,除了洛神在她的故事里面打酱油……这个墓的着重点并不是常玉,后面我会讲到。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下下章也就是175章放出番外,如果不想看常玉番外的可以不用购买。

常玉番外是关于女将军和青楼女子的故事,会一一解释镇墓兽,八岁小孩,以及墓里出现的那些粽子的由来。洛神会出来打酱油。

如果有什么意见,不想看这个番外,请务必在下面留言告诉我。

☆、狂化

端宴手掌一拍,笑眯眯道:“进去,进去。有这么多人在,我可不怕了。”说着,随在洛神后头进入墓室,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依次进入。

花惜颜在我肩头拍了下:“师师,我们也进去罢。”

我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晓得是什么心理作祟,我略微停顿了下,下意识往地上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具着黑衣的男尸依旧冷冰冰地躺着,脖颈略微歪向一旁,脸部以一种甚是扭曲的姿态朝向我。

我打了个寒噤,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不适之感,正要转过脸去,却见那男尸往上翻起的黑­色­瞳仁,忽地好似往下移了移。我瞧得身子一僵,再次定睛望去,那两汪眼白中盛放的瞳仁却如最初那般,依旧往上翻起,并未有如何不同之处。

错觉……?

我拿手背揉了揉眼睛,放下来时,花惜颜回头温柔笑道:“眼睛怎么了么?”

“没什么,有些困倦罢。”我冲她摇了摇头,在心底告诉自己许是自己太累了,一时间才会看花了眼。

进入墓室之后,手头上有火折子的人都点起了火,光线较足。墓室呈现横向的长方形布局,只是我第一眼并未瞧见那所谓将军的棺材,反而看见一条通道直直地开在对面墓墙处,刚好与我们进来的那扇墓门相对,通道较宽,但比起墓道来自然要窄上许多,最里头黑乎乎的,望不到尽头。

之前我进来时,出于定势猜想,便料定这是一间传统的四墙一门格局的墓室,根本不会想到这墓室里面还会劈出另外的窄道来。

不过除了我之外,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条通道上面,而是俱都往左边走去,那里有更引人注目的物事--一具靠墙放置的黑­色­大棺材。

我没顾上那棺材,而是一个人站在在通道入口处,往里头探看了一番。里面腐旧的味道非常之重,甚至裹挟着一层隐约的水汽,手摸在墙壁上,感觉滑腻腻的,上面似附着了一层粘液,且这种奇怪的粘液,仅仅只是靠近通道的区域才有。

我闭上眼,吸了吸鼻子,能越发清晰地感受到水汽中的酸味。

之前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座陵墓的空气味道和其间夹杂的水分,一直在不断发生改变。在我们下来的那个盗洞处,空气是潮湿而闷热的,这明显是受了那些石灰浆液的影响。越往里,离那石灰浆液的影响范围越来越远,空气自然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冰凉,水汽还是有的,不过在慢慢减淡。

但是到了此处,空气中的水汽,却又明显增加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正暗忖着,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捏了捏我的鼻子,我猛地睁开眼,就看见洛神站在我面前,眉眼微弯道:“闻什么,像只狗崽。”

我尴尬地拍掉她的手:“谁是狗崽?”

洛神往那通道瞟了一眼,神­色­略凝,随即道:“跟紧大家,莫要单独行动晓得么?你一人落在后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第一时间也顾不上你。”

我晓得她是担心我,才又折返了回来,忙点头应允,跟着她往左边黑棺那边走去。那具黑棺的棺盖早先就被端宴掀开,我和洛神过去的时候,棺材边上已然围了一圈人,四伯弯下腰,整个人几乎都要倒进那棺材里。

棺材里此时正躺着一个身着乌黑铠甲的人,身量颀长,头上套了将盔,面上则戴着一个面具,当真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透过面具上的两个洞口,能隐约瞧见那人双眼紧闭,睫毛纤长,虽是前朝人士,尸体保存得还算完好。

“这莫非就是那常玉将军?”我问道。

洛神点了点头:“既然能有这身打扮,应该差不离。”

我想起洛神之前说过这常玉将军却是一名女子,下意识便往尸体的胸口瞥去,想亲眼证实一番,可惜尸体套了黑铠,根本就瞧不出是男是女,不觉有些失落。尸体的周围散了许多金银玉器,看架势这将军生前富足得很,且尸体双手搁在肚腹上,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小坛子,掌心与小黑坛的贴合处,另夹了一只银钗,银钗朴实无华,与四周玉器一比,黯然失­色­。

我指着这小黑­色­坛,讶异道:“这不是……骨灰坛么?”

花惜颜颔首:“正是骨灰坛。”

雨霖婞侧了侧脸,显然也有些吃惊:“这么一看,还真是个骨灰坛。第一次见到死人抱着死人下葬的,这坛子里,装的是常玉将军哪位亲人的骨灰,竟这般珍视?”

花惜颜想了想,道:“他的儿子与他同葬在这陵墓里,且有棺身安置,那便不是他的儿子了,莫非是他……妻子?”她顿了顿,看了洛神一眼,转而又换了个说法:“还是她……丈夫?”

洛神怔怔地盯着那常玉的尸身,过了一阵,低声道:“也许罢。”

我们几个在这头低声猜度讨论,那边四伯却一人在里面来回翻翻拣拣,最终捞出几件称他心意的玉器往后头一递:“老七,帮我接着点,他娘的老子这回可要赚笔狠的。”

我皱了皱眉,觉得此举很是不妥,七叔也有犹疑:“四哥……这个……”

四伯骂道:“小兔崽子,又不听话!”

端宴嘻嘻一笑,颠颠地将那几件玉器接过来兜住:“前辈,我来帮你接罢。”

四伯回头,皱了皱眉:“哟,想不到你这二愣子倒是很识时务,等会老子分你一点。”

说着,又来回扫视了一番,雨霖婞抱着手臂靠在棺材旁边面无表情地接着往里探视,她没动,她几位兄弟自然也垂手立在一旁,花惜颜也靠她那边站着,并未说话,四伯讨个没趣:“你们一个个都跟木头一样杵着,忒也无味,老子摸到的宝贝,一星半点都不会有你们的份!”

雨霖婞哧了声,很是不屑,洛神见四伯伸手一捞,将常玉手里握着的那支银钗捏了出来,面­色­一变,忽地冷声道:“放回去。”

四伯愣了愣,站直了身体:“你这娘们说什么呢!”

“我要你放回去。”洛神走过去,冷眼睨着四伯:“我们一行来这可不是来摸宝的,而是有别的目的。这些玉器你硬是要取,我也无法,但这银钗,你不能拿。”

四伯哼道:“老子想做什么,取什么,你他娘的管得着么?”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冷,七叔忙将四伯手里的银钗抢下,劝慰道:“四哥,正事要紧,你要摸宝,往后我再陪你去其它斗里走一遭便是,莫要在这里耍脾气了。”

我见洛神心情似是不好,忙也顺势扯了扯洛神。洛神面容稍缓,自七叔手里接过银钗,轻轻置于常玉手中,随即对雨霖婞道:“霖婞,帮我将这棺材盖上。”

“嗯,好。看来看去也就是只个将军,和我爹爹半分­干­系也无,我也没甚兴趣再看了。”雨霖婞无所谓地拍了拍衣袖,招呼风骏和其余弟子上前合棺,而四伯正在气头上,被七叔硬是扯去一旁。

棺盖最终被合上,许是我对棺中尸体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之感,此番那常玉的遗体消失在了我的视线,方才在心底偷偷舒了口气,只是抬眼之际,我便瞧见那墓门上方,悬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晃晃荡荡,好像是人的……头发。

紧接着,那团头发蓦地往下移了移,半张脸伸了下来,那脸是倒挂着的,最下面是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再往上则是眼睛,之后再是鼻子。

我汗毛直竖,指着那墓门大叫了一声,众人都往墓门方向看去,下一瞬间,大家都出自本能地摸出武器,开始往后退。

那墓门倒挂的东西忽地伸长手,抓在墓门顶上,身子似蛇一般扭了扭,整个骨架都在抽搐一般,整个身子随即就绕过墓门进到墓室里头来了。它身着一身玄黑­色­衣袍,似一只的黑­色­大守宫,扒拉在墓墙上,­阴­森森地盯着我们。

端宴吓得直打哆嗦,忽地往墓门下方一指:“­干­,这爬墙粽子怎么会有两只!”

随着他话音落下,墓门下面,果然又伸出了一个长头发的人头来,面容苍白,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且这张脸很是熟悉,正是之前躺在墓室外头那具尸体的脸。

那张脸探进来之后,身子耸动,半边肩膀也随之进了墓室。

这两只粽子体型相似,打扮也是一模一样,皆是身着同款黑衣,就像兄弟一般。

果然……我牙关紧咬,之前我并没有看错,我进来时,发现地上那具尸体的眼睛似是动了动,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其实根本就不是!在我们进来前,那具尸体,早已在发生某种变化了。

七叔先下手为强,举起弓弩便朝墙上那只粽子­射­了一箭,短箭裂空而去,刺中了那只粽子的左眼,那粽子喉咙里发出一种格外浑浊的喊叫,对那只Сhā进眼睛里的短箭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快速地沿着墓墙朝我们爬了过来。

而另外一只粽子,整个身体也爬进了墓门,出口被它封死,我们根本就出不去。

七叔抄起弓弩往地上那只粽子也­射­了一箭,同样没有效用。

四伯气得大骂:“他娘的,老子跟着两鬼东西拼了!”说着,就要冲上去,花惜颜急忙拦住他:“别硬拼,它们口中能喷毒,沾上就死,不可让它们近身!”说话间,端宴却开始跑了起来,场面此时异常混乱,我们根本就无法控制。

端宴跑到之前我探查的那条通道处,作势就要钻进去,原本通道墙壁上与附近地面上便沾着一层滑腻的液体,他宛若在冰上滑行一般,闪进了那条通道。

眼见那两只粽子已然急速扑近,几个墨银谷弟子也乱了阵脚,慌慌张张地追着端宴也躲进了那条通道。人总是这般,若是遇上绝地死路,毫无退路,要么闭眼等死,要么就会放手一搏。而倘若另有出口的话,管它是什么龙潭虎|­茓­,也要暂时进去躲避。

雨霖婞见他手下弟兄贸贸然进了那诡异的通道,低声骂了一句。墙上那只粽子自左往右,地上那只自右往左,扭曲着身体包抄过来,而这般被那两只粽子一迫,我们都不得不往那条通道靠了过去,临到通道口处,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反应过来:它们这不是摆明想把我们往这条道里赶么?

雨霖婞也看出了门道:“它们……好像不敢过来,只是在逼我们而已。”说话间,回头看了身后通道一眼:“那里面有什么?”

洛神执剑在手,挡在最前面,与那两只粽子对峙:“不知道。许是比它们……更可怕的东西。”说话间,她往后退了几步,我和其他人随在她身后,也往后挪了几步。

与此同时,地上右边那只粽子也窜上了墙,与左边那只一起堵在了通道入口的上方。两者倒垂□子,长发晃荡,死死地盯着我们。

七叔在后面大喊:“都把头低下!”

我们应声低头,于此同时只觉头顶上扫过一阵烈风,一只短箭嗖地一声,朝通道口­射­去,刚巧­射­中了左边一只。短箭对那这东西其实无甚杀伤力,但是箭体本身带出的劲气极大,硬是将那只粽子给带得跌了下来。

右边那只粽子见同伴跌落,忽地将头一缩,往我们这边吐了一口黑水,洛神就在最前头,我吓得连忙把洛神往后猛地一扯,将她压在地上,身后众人同时倒了下去,地面很滑,我们一下子便往里头滑了一段距离。

我倒地的时候下意识抬起左手挡住头脸,些许黑­色­的液体落到我衣袖上,滋滋几声,手臂宛若入了滚油一般的灼痛。

我听到花惜颜说这种毒液沾上便死,心中骇然非常,急忙捞起衣袖一瞧,袖子衣料烧出许多小孔,小臂瞬间红了一片,似起了密密的小疹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更新常玉将军的番外,多谢大家的支持。

不过虽然是番外,我也想提醒一下,就这章来看大家大约也猜到了,将军的爱情并没有什么好结局,并不甜蜜,请谨慎购买观看,我先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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