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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修改完毕。

昆仑这才轻轻笑了笑,摸着我的头,温柔说道:“傻孩子,不是你。”

我环顾四周,除了我,和我在地上堆着的一个小小的雪人,便再也没有其他人在场,不由得越发迷惑了。

我那时心想,昆仑她不是怕我闷,难道是怕我堆的雪人闷么?

我可真不明白。

我望着眼前竹林,关于昆仑的旧日思绪一一起伏,正恍惚间,不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欢呼:“姐姐!”

我被那声甜甜糯糯的“姐姐”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跟着腰便被一个温暖的小身子自后面紧紧抱住了。回过神,便见长生像个小糖人一般,黏在了我身上。

我转过身去,伸手托住长生的肋下,将她举了起来,笑道:“你这个小淘气,不是和红姐姐去睡觉么,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长生被我举着,许是咯吱窝有些痒,她笑得甚是欢畅。

我不忍再逗她,将她放了下来,她这才答道:“红姐姐说要说故事给我听,结果说不得几个,她却自己睡过去了。我睡不着,觉得好无聊,出来看见姐姐你们往这边走,就跟着过来了。”

长生说完,便走过去扯住洛神的袖子,甩了甩,一脸烂漫道:“白姐姐,你老是盯着那个洞做什么?你也想去找洞里的那个姐姐玩么”

长生话音刚落,我的心里突地一阵猛跳,洛神面­色­亦是一变,怔了片刻,转而蹲□,柔声道:“长生,洞里怎会有个姐姐的?”

长生天真道:“咦,白姐姐你竟不知道么?那个洞里面是有一个生得好漂亮的姐姐。我前天走进去,发现里面好冷,走了一会,我就见那个姐姐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不理人,睡得可沉了。那里面实在太冷,我冻得受不了,只能早早地出来。只是昨天我再去看时,这洞口的门就关住了,我根本打不开。”她说完,晶莹的小脸上又露出几分失落的神­色­来。

我嘴­唇­有些哆嗦道:“那个……姐姐,她生的怎生模样?”

长生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道:“模样么……就是长得很像昆仑阿姨经常画的那个姐姐嘛。昆仑阿姨的房里有好多张那个姐姐的画像,前些日子她对着那些画像瞧了好久,眼睛都不眨一下似的,有时候还会掉眼泪,我在远处见她难过,却又不敢上前和她说话。”

我听到这,浑身发凉,喉咙几乎顺不过气来。昆仑房里那些画像,上面不是画的我……我娘亲师锦念么?

以往昆仑的这些旧事一一在眼前掠过,而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怪不得,怪不得昆仑她每天都要过来这竹林,从不间断,原来她竟然……她竟然将我娘亲……

为什么她以往遮掩了这么久,宁愿骗我说洞里有恶鬼,也不愿意告诉我事实呢?

“姐姐……你生病了么?脸­色­好难看啊。”长生靠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襟下摆,我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对她摇头道:“姐姐没事,这里一点也不好玩,长生跟姐姐回去好么?”

长生点点头,倒是很乖巧地说了声:“好。”

我将长生牵了,转身便要朝萱华轩走去。洛神微微蹙起眉,默默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好像要和我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我心虚地对她道:“洛神,别管这个洞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

洛神深深看我一眼,最终只是点了下头,随即也跟我和长生一起,沿着木桩方向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长生话多,不时说着一些最近她认为有趣的事,其中有一部分便是和竹林里那个洞口有关。她说那洞里躺着的姐姐衣衫穿得很薄,里面太冷,那个姐姐定会被冻坏身子,要我有空闲时便送点御寒的衣物进去云云。

长生说话天真烂漫,许多事情的真相,她根本就不懂,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说的每一个字,对我来说却仿佛尖针一般,锐利非常。我前面紧着心脏,凝神静听,只是听着听着,脑袋便有些晕乎起来,心里也仿佛缠绕了一堆藤蔓,绕得我格外难受,最后连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轩子里,我竟都不知道。

回去之后,长生依旧缠着洛神,继续说午间那个还未说完的故事,洛神抱着她,语调轻缓,竟真的如雨霖婞所说,在同她说鬼故事。

长生窝在洛神腿上,随着故事进展,一张小脸上表情各异,有时惊恐,有时兴奋,听到­精­彩处,她便瑟瑟缩作一团,双手紧紧揽着洛神的脖颈,将洛神当做能保护她的盾牌,而她自己当真变成了一个糯米团子。明明她这么怕,却又听得津津有味,令人忍俊不禁。

洛神说故事期间,偶尔会抬起眉眼,朝我望过来,眼眸深邃,内里的神情不可捉摸。我的目光与她触碰,立刻又紧张地偏离开去。

她太过聪明,我又是个心里有事藏不住,不自觉地便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人,很多事情,总是会被她看穿。我想到这,连忙绷紧了脸,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不自然。

时辰过得格外缓慢,仿佛凌迟的酷刑。我看着门外的日光,惨白黯淡,却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最终再也坐不住,便对洛神随口编了个幌子,也不管她面上作何表情,偷偷溜到了后院,跟着再次朝竹林走去。

一路上我脚步虚浮,几乎和踩在棉花上一般感觉,终于,我踏在了竹林洞口前面那条小径上。小径上堆积了一层极厚的竹叶,脚踩上去,发出有规律的嘎吱嘎吱声响,僵冷而生硬。

我走到洞口的那扇石门前,便见石门已然被机关暗销封死了,我看到那个机关排布,紧张感微微松了一松,因着眼前这个刚巧是昆仑教过我的一种机关,拆解方法并不复杂。

昆仑以往教授我机关拆解之术,如今,我竟要用她教我的方法,来破除她设置的机关么?

我伸手摸上了石门机关所在,轻轻地扣了扣,仿佛做贼一般,心里涌起的忐忑之感几乎难以形容。

下墓倒斗的人,本就是贼。我以往几次探墓,最终目的虽不似寻常倒斗的手艺人那般,为聚敛墓中各种宝贝财物而下斗,但是对那沉睡的墓主人来说纯属不请自来,其­性­质说回来也还是个贼。如今我站在这石门机关前,俨然将自己定位成了贼,贼心贼胆,乃至开机关的技巧,我竟一样不缺,心里不觉有些苦涩。

思绪混杂间,我便轻松将那个机关拆解掉了,石门压藏的暗销立时便缩了回去。石门有些沉,我运力去推,跟着,石门便缓缓地显出一条不宽的缝隙来。我见到那条缝隙,一阵口­干­舌燥,深吸一口气,终于侧着身子,小心地走了进去。

只是甫一进去,我便被迎面而来的凛冽寒气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缩起身子,打了个寒战。

由于蜀地这地方本就是地势低洼之处,在中原地图上来看,便像是一个凹陷下去的盆地,湿气久积,是中原少有的纳寒纳­阴­之处。而萱华轩附近一年四季日光暗淡,风水走向为北,北方五行属水,水为寒,而竹林又属­阴­,也是个­阴­冷之地。加之这个洞倾斜往地下延伸,寒气久聚不散,使得这处地方俨然成为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寒地。

但是就算是这种天然形成,不可多得的寒地,断也不会寒冷如斯,昆仑当年在准备这个洞里的事宜时,应当还在里面动了其它手脚。

洞里如我小时候所见,是通过一条小道往下延伸。我沿着小道走得几步,便发现四周墙壁呈现出一种格外特别的颜­色­,用手摸了摸,格外僵硬,居然是用糯米汁浇灌的。两面墙壁上则断续地悬挂着几盏灯,灯火摇曳,灯油竟还是差不多满的,看样子是有人按时往里添加灯油一般,好使它不会­干­涸。

走着走着,空气里渐渐开始弥漫着一股很淡的掬花香气,越往里面走,眼前的景象也越发亮堂清晰起来。

拐得几个弯,我便看见前面小道尽头,出现了一间石室。这间石室很大,准确的来说更像是一个山洞,上修圆顶,平地为方。

而石室靠里头,放着一个通体|­乳­白­色­,形状并不规矩的石台。石台寒气四溢,刚一靠近,我便觉得冷得牙关打颤,眼前这石台,居然是一块极为罕见的寒玉所铸。整个石室因着这块寒玉的存在,温度低得可怕,冻得人浑身直打哆嗦。

寒玉台前面地上,摆着一簇白掬花,因着温度极低,掬花的花瓣几乎都被冻得透明,叶子也蔫得厉害,但是香气还是有的。白掬花旁边则摆着一只剔透的酒盏,里面斟满了清澈的液体,散发出清冽的酒香,我嗅了嗅,识得这是昆仑最喜欢的玉液青的香味。

而在这白­色­掬花与冷酒环绕的寒玉台上,安静地平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衫子,容颜温婉秀美,极为熟悉的眉眼之间,细细地敛着清浅的温柔。

我见到寒玉台上这名女子,再也忍不住,眼中一酸,眼泪立时便涌出来了。

虽然我听了长生的话,早先就知道这里面躺着的人具体是谁,也是做好心理准备进来的,但是现在亲眼瞧见之下,心里积堵的那份酸楚之感,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不顾那寒玉散发的冷冽寒气,走近前去,伸手手,想去摸摸那寒玉台上女子的脸,但还是在半空中停住,缩回了手。

我定定地瞧着眼前安眠的女子,想起当年,我亲眼看着她不知因着什么原因,甘愿饮下毒酒,被那恶毒的皇后生生逼死。她死的时候,嘴角噙着殷红的一缕血,眼神虽是绝望,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温暖的。

现在,她还是似往常一般,­唇­角微微朝上抿着,挂着静谧而温柔的神情。她依旧保持着过去的容貌,从来没有改变过,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和昆仑同岁,如今昆仑老了,鬓角边上生了许多白发,而她,依旧年轻如昨。

“娘……”我擦了擦眼睛,望向她,低声呢喃:“昆仑竟将你藏在这里,为什么不叫我瞧见……为什么……?”

说完,我听到身后有轻缓的脚步声响起,猛然回头,便见一个白­色­人影从小道处拐了出来。

洛神就在我身后默默站着,安静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有些人,惯常喜欢不听话。”她声音压得很低,有着几分责怪的意味在里面:“自个偷偷跑过来做贼,也不会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早先就说过,探虚陵是个大长篇,这文的构架剧情我都已经写好提纲,文章的大结局也早就写好,我保持这个速度,照着我心中所想慢慢写下去,有始有终。

等到所有应该要交代的感情线和剧情线都交代清楚后,便可以安心结局了。

☆、昆仑

“洛神……”我很是尴尬,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将将憋出一句话来:“长生呢?”

“别担心,我哄得她睡下了。”洛神走到我面前,垂着眼眸看向一旁的寒玉台,忽地撩起□衣摆,双膝跪倒在地上。

我一愣,随即也随着她,朝着我娘亲遗体方向跪了下去。

洛神就并排跪在我旁边,身量笔直,即便是跪着,她的身上却始终透着几丝高贵静谧的气息来,而她眉眼间的神­色­,又极是严肃认真。

两人对着寒玉台方向轻轻磕了三个头后,洛神这才抬起头来,低声道:“她既然是你的娘亲,也便是我的娘亲,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来?按照礼法,我也该来祭拜才是。”

我闻言,心中感动之下,又多出几分愧疚来,嗫嚅道:“我不是不愿意叫你来,只是这件事,牵扯到昆仑和我娘亲以往的许多事,我自己也烦恼得厉害,更不好怎么和你说,就自己先过来瞧瞧了。”

她微微蹙起眉,有些不满道:“清漪,你竟将我当做外人么?”

我见她误会了,脸涨得通红,轻声急道:“你可别胡说!你……你是我什么人,你自己还不清楚么?”我顿了顿,强调道:“我保证,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我一定会叫上你,再也不会一个人贸然先行动了。”

洛神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倘若做坏事么,就别叫上我了。”她复看了一眼寒玉台上平躺的女子,又道:“昆仑前辈将……伯母的遗体安放在这寒洞,是想做什么?”

因着我娘亲去世得早,遗体不腐,容貌同她一般年轻,她似是不好如何称呼我娘,忖了半响,才说出伯母这个有些别扭的称呼来。

我答她道:“昆仑将我娘亲遗体封至这寒洞里,保存得如此完好……无非是想让我娘亲有朝一日能活过来罢了。”

洛神听后,眸光微闪,脸上的表情却没甚变化,只是略略抿了抿­唇­。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毫无波澜的平静,恰恰预示着她对这复活一事的不赞同,只得苦笑一番,道:“不可能,是么?”

她轻叹口气,只是低声道:“清漪你该明白,人有三魂七魄,死后这三魂七魄便会离体,剩下的遗体虽然如这般不会损毁,也……也只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罢了。”

她这话一击便中要害,我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她目光深邃地望着我,续道:“在楚王妃墓里我便讲过,相传这玉梭录统共分为三卷,上卷记载长生之术,中卷记载降术蚩蛊,下卷记载活人秘法,而这活人秘法,便是可使人消除百病,甚至起死回生。退一万步想,就算这玉梭录上所载是真的,故去的人能被救活,因着失了魂魄,即便是那人活过来,也不过是个……”

“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偶,是么?”我听了,眼里一酸,虽然心里明白最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泪花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洛神脸­色­微微一变,伸出手指擦了擦我的眼泪,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跪在地上,看着面前枯败的白­色­掬花和玉液青佳酿,颤抖道:“我娘她死了……彻底死了,什么法子也救不了她。即便是救得活了,也不过是个假的,没有灵魂的空壳子罢了,这我都明白。昆仑她聪明一世,却在这处糊涂了,仍是心心念念抓着那金箔不放手,想要我娘活过来……”

洛神眼眸垂了垂,敛着眉,并没有接话。

“以前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待着发呆,心里便会怨怪昆仑,怪她当初丢下我和娘亲走掉。我想着我娘如今早已死了,昆仑便千方百计地要她活过来,为什么最初我娘进宫的时候,她不去将我娘抢回来,反而要一个人丢下我们离开呢?如果我娘不进宫,根本就不会落得这个凄惨下场,而最终昆仑抢回的,也不会只是她的尸体而已。”

我望着洛神,凄然一笑:“我以往的这些个事情,并没有跟你说过,今日看到我娘亲,我才想说说罢了。”不知为何,现在我突然很想将心里压藏的烦恼,一股脑地都告诉她。

有时候,我实在是太过依赖于她了,我虽知道这样不好,令她总是需要分神顾虑与我,但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依靠着她。

洛神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侧过脸安静地看着我,似是在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接道:“你也知道我是……昆仑和娘亲从姑苏公主墓里捡回来的。我被捡回来后,受了很重的伤,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之后,以往的事便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我现在的记忆还是残缺得厉害。我和娘,昆仑三个人住在一起,倒是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只是后来昆仑不知为什么,突然和我娘吵了一架,吵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盼了她许久,她都没有再回来。”

“前辈她和你娘亲吵架……?”

我点点头,道:“嗯,其实也不算吵架,我娘亲­性­子温婉,从来不与人吵,只是那时候昆仑非常生气,连桌子都敲碎了,我娘便在一旁掉眼泪。再后来我和我娘便被接进了宫,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男人……也就是先皇,很久以前便非常喜欢我娘亲,收了她去做了妃子。”

听到这,洛神略略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便解释道:“我娘跟我说过,那男人先前微服出巡的时候,因着遇到危险,被她和昆仑,还有谢大哥,阿絮救下,从此五个人成了朋友,发生了许多事情。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娘口中的“谢大哥”和“阿絮”是谁,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指的尊王谢子元和王妃叶紫絮。”

我说到这,叹了口气:“这些都是他们上一辈的纠葛了,其中牵涉了太多人,太多事,娘和昆仑没怎么和我提过,我也不是如何明白。进了宫后,因着我娘出身平民,而且………而且不知道被哪个宫人爆出来她的身份,竟是发丘天官师朗的女儿。洛神你也知道,倒斗自古便是重罪,很是轻贱,是以宫里的人都很看不起我和我娘,不过那个男人非常宠她,什么都护着她,这一来二去,倒惹了那皇后的嫉妒。再后来……我娘便被皇后赐毒酒害死了,我不知道那个坏女人跟她说了什么,我娘当时没犹豫,端起毒酒就喝了下去。”

我说到这,一阵哽咽:“我娘头七的时候,她的尸体便停在凌云阁发丧。那男人虽然护我娘亲不周,叫她生生被坏人害死,但是他对我娘当真是好极了。那时他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要将她葬入皇陵,并在她口中放了衔龙珠,衔龙珠是无上至宝,可以保持她的遗体永远不被毁坏。他们啊,一个个都是这样,明明都欢喜着我娘,无论多么宝贝贵重的东西,都舍得给她。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能够保住她的命,那个男人是这样,昆仑也是这样……”

说到这,我心里一酸,下意识便要去擦眼泪,洛神倾身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她,道:“我那时在凌云阁跪了一天,不吃也不喝,不料当天晚上那皇后便来宣我……”

我冷笑一声,想起那晚血腥的场面,心里却又瑟瑟发起抖来。

“那女人以为我只是个小孩子,好欺负,害死我娘,又想着拿毒酒来骗我。哼,别个不知道她的丑事,我却是知道的,她想毒死我,却是做梦。我那时不知道怎么了,发了狂似的,抽出我娘留给我的那把雕花短剑,一剑便将她结果了。”

我看向她,眼眶一红,颤抖道:“你要我不要杀人,殊不知我已经破了杀戒了……我觉得我……我有时候就像是个怪物一样……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如果有一天……”

她攥紧我的手,指尖也微微抖了起来:“是那女人不好,她要杀你,怨不得你。”

我苦笑道:“杀便是杀了,永远也改变不了。我娘死了,皇后也死了,宫里一下子殁了一后一妃,上上下下乱作一团。那男人原本就不喜欢我,下旨要将我处斩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临到处斩的时候,我跪在地上,便听到有侍卫过来传话,说我娘亲停放在凌云阁的遗体被人给抢走了。”

“是前辈么……?”洛神皱眉。

“对,是昆仑,她最终还是来了,可惜她来得太晚。我记得她那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手里抱着我娘亲的遗体,浑身都是血,肩头也被­射­穿了好几箭。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五个男人,形貌各异,个个武艺超群,厉害得可怕。因着宫里接连出了两件丧事,本就乱的很,根本料不到会有人胆大包天敢闯皇宫,而那男人又派了一部分卫兵去皇陵准备我娘和那女人下葬的事宜,皇宫几成空城,剩余留守的那些卫兵,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那五个男人中,年岁最大的约四十几岁,最小的那个才不过二十出头,和昆仑一般年纪。我被那个年岁最小的叔叔抱了,随昆仑他们一起逃出了宫去。昆仑管那个小叔叔叫老七……后来我才知道那五个都是她的师兄弟。”

我说到这,洛神忽地Сhā嘴道:“我知道,那个老七是宁江淮。前辈是风水老生聂乌影的徒儿,聂乌影座下收有五男两女七名弟子,我记得前辈是排行第五,尊王妃叶紫絮排行第六,那宁江淮排行第七,人称宁七。”

我这下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我都不明白。”

“他们都是当年倒斗界很有名望的人物,你那时小,不知道也不稀奇。”

“你说你二十岁,我十九岁,我那时小,你那时不也小么?”我奇道。

有很多事洛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仿佛她都瞧见过一样,许多事情,即使被尘封在历史里,她也总能看得透透彻彻。她知道的东西太多,通古博今,仿佛从来不会受到时间的束缚似的。

洛神微微一笑:“嗯,我那时也小,我是听大人说的。我不打岔了,清漪你接着说。”

我收起疑惑,才接道:“那天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噩梦……昆仑受了很重的伤,我当时几乎以为她死定了,她怀里却一直死死地抱着我娘,血都将我娘身上白­色­的殓服染红了,可她根本不松手。而我的情况也很不好,因着杀了人,惊恐得厉害,之后便发起烧来,一路被那个宁七叔叔抱着,什么也不知道,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到了蜀地的萱华轩。昆仑被宁七叔叔搀着,过来床榻边上看我,我问她我娘去哪里了,她只是说叫那几个叔叔帮忙火化了。她将我娘遗体火化,连最后一面也不给我瞧,连个墓碑都不给我娘立,我听了,伤心得哭了好半天,不想她其实是将我娘亲的遗体藏起来,安放在了这处寒洞里。过了一些时日,那五个叔叔便走了,那个宁七叔叔对昆仑很好,临走时,他告诉我,昆仑已经被逐出了师门,这次是他们师兄弟最后一次帮她,从此两不相­干­。宁七叔叔走的时候还掉了眼泪,结果被那个年岁最大的大师兄给喝住了,而自那以后,我和昆仑便一直在这里隐居,一晃十年过去,再也没有出过蜀地。”

我第一次对人说起这些旧事,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起来,顿了顿才道:“昆仑就将我娘藏在这……如果不是今日,我还会被她蒙在鼓里。其实是我鲁钝,之前有一次昆仑曾对我说过想要我娘活过来,如果她的尸身化成了飞灰,又怎么可能会有复活的希望。”

“前辈对你娘……”洛神听完,说到这,只剩一声叹息。

我道:“她喜欢她,只是一切都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总算把探虚陵前传……那些老一辈革命家的事简单说清楚了,顺便埋个伏笔。

宁江淮和昆仑的几个师兄弟,也是比较重要的角­色­,为之后剧情打个伏笔= =

☆、墨银谷(上)

一切都晚了,我娘她永远地走了,该哭的都早已哭完,该流的眼泪也早已流­干­。

往事尘埃落定,再也无法改变。

说了那么久的话,我的双腿早已跪得麻木,只得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洛神也站了起来,伸出手过来扶住我。

我看了眼寒玉台上永远沉睡的雪衣女子,心里一痛,当下不忍再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低声道:“洛神,你说得对。我娘就算是活了,也不过只是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变成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怪物,那比死去更可怕。还不如让她永远待在这里安息……再也没有人能够打扰她。”

“你能这般豁达地想,便是最好了。”洛神凝望着我,淡道。

“我能这般想,昆仑却不会。”我叹口气,道:“这里实在太冷了,我们暂且出去罢。关于我娘的这件事,只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不要被第三人知道。要是昆仑晓得了,勾起她的旧事,她心里定是又要难过的。”

洛神点点头,两个人又对着寒玉床拜了三拜,最终走出洞口。

我将洞口石门的机关暗销重新布置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路走回轩子,就见雨霖婞已经醒了,抱着双臂靠在厅堂门口站着,一袭乌黑长发披在肩头,从远处看,竟有几分慵懒迷离的味道。

这时风骏上前给她递过来一盏热茶,她随手接了,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也没多说话,好像有心事似的,风骏送完茶,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雨霖婞说话和不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人。她容貌生得妩媚,不说话的时候,静谧中透着几分妖娆高傲,可是她一旦开口调侃你,你就会特别想跳起来揍她。

不过我也就发现她只喜欢在我面前开玩笑,在风骏和阿却这些墨银谷弟子面前,倒是很有作为一谷之主的威严气势。

我不由得想,难道是我好欺负不成?

我正想着,雨霖婞见我们进了院子,立刻便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狐狸笑容来:“哟,怎么你们两个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逛了?”

她笑得有些贼,我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带洛神去竹林里转了转,透透气,你之前睡下了,我便没有叫你。”

雨霖婞嘻嘻笑:“别叫我,可千万别叫我……你只管带死鬼她去,我这人最识趣了,不爱凑这个热闹。”

洛神一听,眉头微微蹙起,表情寡淡地瞧着雨霖婞,而我听出雨霖婞话里有话,头越发地疼了,心道妖女你这心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尽不靠谱。

因着我先前因为我娘亲的事,心情压抑之下流了些眼泪,眼睛有些浮肿,雨霖婞细细看了我一眼,转而作痛心疾首状:“师师,你眼睛怎么有些红,被死鬼她这坏东西欺负了么?她欺负你哪里了?你告诉我,我好帮你讨回来。”

她说话间,我正在过那厅堂门槛,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幸而被随后的洛神给稳住了。

我绷紧了脸,却遮不住脸上的一抹微烫,只得自鼻中哼了一声:“你只管胡说。她欺负我什么了?她又能欺负些我什么?”

雨霖婞不答,就着手中茶盏喝了一口热茶,笑得甚是欢畅,甚是……讨厌。

洛神将我轻轻推了一把,示意让我往前走,转而盯着雨霖婞手中的茶盏,顿了半晌,用一种极为平淡平静的声音道:“我刚瞧见,你的茶水里混了脏东西,可不巧,已经被你喝下肚里去了。”

她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惋惜和同情。

雨霖婞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看了眼茶盏,复又死死盯着洛神,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洛神淡淡续道:“当心喝坏肚子,你这么大个人,也该注意些才是。”

说完抬脚便走,只是走得几步,我就听到身后的雨霖婞气急败坏地跺起脚来,对着洛神的背影大声道:“你这死骗子,这茶水是风骏刚给我倒上的,有没有脏东西他会不告诉我么?我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你这坏东西,死骗子,这世上就你心肝最黑!”

只是雨霖婞骂归骂,她口中这黑心肝的主,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早已非常淡然地走进里屋去了。

而我摸着下巴看着一脸愤愤的雨霖婞,心中则甚是快慰。风水轮流转,这妖女一总喜欢消遣我,今儿个终于被人给消遣了一道。

等到了晚饭时分,一行人依旧是围坐一桌吃着晚饭,我和洛神两个人对下午寒洞之事只字未提,神情装作自然,半分异样也没叫昆仑瞧出来。

昆仑因着睡了许久,­精­神很好,同我们随意地说了些家常琐事,席间脸上也一直挂着几分舒朗的笑意。我鲜少见她这般开怀,也由衷地替她感到欢喜和安心,可是转而又想到她对我娘亲那份无法放下的执念,不免怅惘,只得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就如洛神所说,我娘亲复活一事根本就不可能,昆仑不过是妄想痴梦罢了。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不能阻止她为这么一个无法实现的痴梦而努力。我甚至有时会觉得,她这剩下的生命,不过只是为了我娘亲这个奔头而燃烧着。这是她的一个梦,梦里她只想再见到我娘亲鲜活的模样,倘若我当真点醒了她,她一朝梦醒,也许就会因此崩溃。

她在尊王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早先才重获自由,如今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平静祥和的生活,我不忍见她失望,只得默默顺着她的意,不去点破她。

之后在萱华轩的几天,因着过不久便要随雨霖婞远行去墨银谷,我想最后多和昆仑待些时日,白日里便一直陪着昆仑,同她说话弈棋,陪她在轩子附近走一走,散散心。她黄昏的时候依旧会去那竹林,我如今知道了她习惯去竹林的原因,这时候就会让她一个人安静待着,等到晚饭时分,再去将她接回来。

如此这般,到了第三天,便是启程前往墨银谷的日子。我心里舍不得昆仑,昆仑自是瞧出来了,只是说我们人太多了,挤在这小轩子里也不好,闹腾得很,催促着我们赶紧走。

我知道她不过是在说笑,宽慰我而已。临走时,我将萱华轩附近那李家的小女儿接过来,细细嘱咐了她许多事宜。那李家姑娘生得­干­净利落,一副很是伶俐的模样,和昆仑也很相熟。我见昆仑似是很喜欢这李家姑娘,想着有这么一个人陪在昆仑身边,暂时照顾她,她在我回来之前,也不至孤单寂寞,一颗心这才稍微放下。

雨霖婞先前就说过要带长生前去,长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尚未开化,对许多事都很好奇,一听要去红姐姐家的墨银谷玩,自然是十二分愿意地跟去。而傲月和九尾决计不会离开我,此番也是要跟着去的。

就这样,我们四个大人,一个小孩,一头狼,一只九尾怪物,这支组合甚是奇怪的队伍,一路向西而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越往西走,天气也越来越冷,路上的景­色­非常萧条,很多地方已经结了霜露。

说起先前去过的驽马草原,照理说那也是极远的路程了,不想墨银谷此去更远,走了将近半个月,我们才到达了滇西北和吐蕃的交界处,而这交界处,便是墨银谷的所在之地。

我一直以为墨银谷只是一个山谷,虽说不需要四季如春,好歹也该是个景­色­幽深秀美的清秀隐蔽之地,结果临到后面,问过雨霖婞后,我才知道,墨银谷居然是在一座大雪山上。

这倒是将我惊住了,我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见雪山,更别提要攀爬雪山了。听雨霖婞说,墨银谷所在的这座雪山,唤作白马雪山,而滇西北和吐蕃交界处历来多雪山连绵,高低不同,这白马雪山算是其中比较低矮的一座了。

我们就在雪山脚下一处小镇子落了脚。镇子上刚下过一场雪,大致瞧去,倒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素雅景致。只是这个镇子虽小,住民却颇多,人们往来活动之下,将昨夜积的雪踩得一塌糊涂,街上到处是脏污的雪水,若是走得不小心,便要溅得一身污秽。

我们寻了个­干­净的茶棚歇脚喝茶。此时已逾冬日,冷得厉害,雨霖婞先前在路上早做好了准备,添置了一些保暖御寒的衣物。

雨霖婞披了件绛红­色­的大麾,悠闲自在喝着茶,并不时低声和风骏说着接下来上雪山的事宜。而我自小在蜀地长大,虽说冬日也会下雪,但并不像滇西北这般冷到骨子里,一时十分不适应,用毛披风将自己裹个严严实实,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再盖一床暖和的被衾才好。

洛神虽不畏寒,但是我顾虑着她身患寒疾,体质偏寒,硬是给她塞了件抵御风寒的衣衫穿上。此时她裹着一身柔软的银白­色­狐裘,衬得她容颜越发的晶莹清透,仿佛一尊雪人似的。

洛神将穿得厚实的长生抱在怀里,长生手里则捧着一个暖手的小手炉,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瞧,动不动便缠着洛神问这问那,洛神见多识广,便一个个去告诉她,极为耐心。

在茶棚坐了许久,茶水也冷了,我呼出一口白气,扭头看向远方,就见那白马雪山仿佛高贵的白­色­神女一般,矗立在天边,庄严静穆中又带着几分秀气。只是那雪山高逾万丈,我不禁暗忖,这种环境恶劣的山上如何才能够住人,更别提要在上面建立一个墨银谷这般根基扎实的倒斗门派来,这难度也忒大了点。

我问雨霖婞这雨老谷主为何要将墨银谷建在这雪山之上,不想说完,雨霖婞就瞪了我一眼,说道:“什么雨老谷主!我爹爹雨幕声去世的时候才不过将将三十五岁,正值青壮年,比昆仑前辈大不了几岁。且我爹爹历来爱俊,最讨厌别个说他老,他如今虽然不在了,但是也不得这样说他。”

爱……俊?

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怎么妖女这爱美的­性­子,和她爹爹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么?

我只得为我的失言道歉,雨霖婞哼了声,又接道:“我爹爹是倒斗的个中高手,望气寻龙点|­茓­的手段,在他那时候可是数一数二的,我想昆仑前辈估计都比不得他。他曾说过要创出大基业,第一要务便是需要风水根基,有了这基础,才能保证门派各项兴盛。他当年带弟兄在这里淘沙的时候,刚巧看出这白马山上藏有一条不得了的龙脉,大喜之下,便将墨银谷建在了这处。”她说到这,不无得意道:“师师你别瞧这山从这镇子上看去,萧萧条条什么也没有似的,里面可是和你想象的大有不同。”

我心中好奇,正要问问她到底有哪些不同,这时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却是一个衣着单薄破旧的男人走进了茶棚里来。

那男人年岁有些大,脸上尽是胡子渣,显得有些落魄。他看上去非常紧张,手不停地神经质地搓揉着,走路时连腿都在抖,我见他行径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只见那男人走到茶棚老板面前,颤颤说道:“阿深,我……我来拿那个东西,劳烦你了……”

茶棚老板不过三十出头,见那男人来了,脸上也露出一种格外不自然的表情来,随即径自去里屋取了一个黑­色­坛子出来,对那男人低声道:“陈哥,镇子里纯黑皮的几乎没有,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是不久前才整出来的。”

那男人讷讷地点了点头,眼神浑浊地盯着茶棚老板,搓了几下手,才将那个黑坛子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连连道了好几声谢,只是手又发起抖来。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鼻息间闻到他手上那个黑坛子,居然涌出一股腥臭的血腥味来,格外刺鼻。

我不由得皱眉。

这坛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而这时,洛神微微蹙了蹙眉,脸上敛着几分深沉,也看向那个男人。

那男人颤颤巍巍走得几步,忽听桌旁不远处一个壮汉叫道:“陈当家的,听说你家闺女死了,可是半夜里又活了过来,将棺材板儿都掀了,是不是有这回奇事啊?”

说完,那壮汉哈哈大笑起来,很有几分隔岸观火的恶劣意味,我心里咯噔一下,就见那男人瑟缩着身子站住了,捧着黑坛子望着那个壮汉,惨白着一张脸,哆嗦道:“你别胡说……我闺女……我闺女活过来那是好事,那说明她……她根本就没死……”

那大汉又大笑:“好事?既然是好事,你还整这黑狗血­干­啥子?你怕个啥子劲啊,怕你那鬼闺女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云南境内的白马雪山……的确是有的,风景挺好,我这里拿来艺术(?)加工下- -

☆、墨银谷(中)

那可怜的男人早已面如土­色­,搂紧了怀里盛黑狗血的黑坛子,憋了半晌,才对那咄咄逼人的壮汉说道:“我……我刚就说了我闺女……根……根本就没死,她现在能动能走,和正常人一样,不知道有多好……”

男人顿了顿,续道:“林三,上回你上我家替你儿子提亲,我女人拒绝了你,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怀恨在心。只是你一总地挤兑我们家也就罢了,我闺女命苦,可别拿我闺女……闺女这事来说笑话。”

那壮汉被他戳穿心思,面上作恼,却又说不出如何反驳的话来。此时茶棚里包括我们在内的茶客,都紧紧盯着那壮汉瞧,那壮汉自知理亏,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跟着一拍桌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而那男人看着壮汉的背影远去,不一会又低下头,缩起脑袋,像捧宝贝似地捧着那黑坛子,接着往前走。

从这两人短短的几句对话中,我早已听明白了七八分,当下和洛神,雨霖婞,风骏四人在桌上对望一眼,各自表情凝重,也都没说话。

长生瞧得一头雾水,身子动了动,问洛神道:“白姐姐,人死了,又怎么能活过来呢?”

洛神略略摇了摇头,低声道:“人若死了,是活不过来的。”说完,她的脸转向那男人离开的方向,眸中若有所思。

我对这事也很在意,一方面是我疑虑之心作祟,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是哪里蹊跷我又说不上来,而另一方面则是莫名地觉得这男人有些可怜,不由得也追着那男人的背影望了过去。

那男人的背影在四周的雪景映衬下,显得很是萧瑟,只见他走了一阵子,由于地上积着雪水,路面非常滑,他突然滑了一跤,身体失了平衡,后仰着跌在地上,手里的黑坛子也随即甩了出去。

只听刺耳的一声咔嚓声,那黑坛子尽数摔成碎片,坛子里的黑狗血立时涌了出来,流个­干­­干­净净,与地上的雪水混杂在一起,蔓延成一片刺目的黑红之­色­。

那男人坐在地上,也顾不得疼,手在地上的那一滩污血里胡乱地抹着,嘴里凄然大叫道:“阿玲,阿玲……爹爹对不住你……爹爹没用……爹爹没用啊,阿玲……”

我在这边目睹全程,大吃一惊,想也没想便从长凳上跳将起来,朝那个男人跑了过去,那被男人唤作“阿深”的茶棚老板,也惊讶地叫了声“陈哥”,跟随着我一起奔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失心疯般地去捞地上的血污,仿佛失去了什么紧要的宝贝似的,茶棚老板一把稳住他,无奈劝道:“陈哥,莫这样,这玩意没了便没了,我再想个法子,帮你整点来。”

男人拿衣袖揩了下脸,沙哑着嗓子道:“阿深,你都说这纯黑皮的狗崽极为难寻,如今托你好不容易寻到了,倒叫我……倒叫我弄没了……我家阿玲她现在那副模样……可如何再等啊……”

黑狗血历来便是驱邪圣物,一些个道行并不高的脏东西,一旦泼上黑狗血,便要立时失了神气。民间有时候会有人莫名其妙发疯,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和平常判若两人,这种不正常的现象便是沾染了脏物的缘故,也就是人们口中通常所说的“撞客。”

对付这种“撞客”,黑狗血最是管用。但这黑狗血也极有讲究,并不是随随便便一条黑狗便能敷衍的,只有毛­色­纯正,毫无瑕疵的纯黑­色­狗崽的血,才能起到效用。

刚听说这男人死去的女儿如今莫名地复活过来,我猜想这男人十有八九是认为他女儿依旧还活着,只是身上附着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此番心急如焚,辛辛苦苦弄过来这坛子黑狗血,目的便是为了要替他女儿驱邪,只是如今这难得的黑狗血被他瞬间给弄没了,他女儿驱邪无望,这才陷入了崩溃的境地。

我自小亲生父母便不在,娘亲师锦念亦是故去得早,对这样上了年纪,疼惜儿女的父母,总是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急忙扶住那男人,问道:“大叔,你没跌到哪里吧?”

那男人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浑浊的泪光,看着我怔了半晌,忽地挣开我的搀扶,退开身去,嗫嚅道:“我手脏得很,弄脏了姑娘……你的漂亮衣衫,实在是对不住。”

我闻言,低头一看,身上毛披风上已被他按上了两个血手印迹。我见那男人憔悴惶然的模样,心中酸涩更甚,只得道:“不碍事,衣服脏了可以再洗的。”

言罢,将那男人扶起来,顿了顿,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个阿玲,便是你的女儿么?她为什么死了……又活过来了呢?”

男人料不到我这么问,愣了一下,搓着手,同时脸上露出一种格外不自在的表情来。

我顿感自己说话太直接,纵然心有疑惑,作为一个陌路人,怎好一见面就问对方这般敏感的问题,也忒不礼貌了些,不由歉然道:“大叔,不好意思,我唐突了。”

那男人看我几眼,面­色­终究缓和了下,眼里也柔和许多,低声道:“姑娘你有一副好心肠,年纪……也和我家阿玲差不多呢。”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接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唐突的,我刚见姑娘你在阿深的茶铺喝茶,应当也是听到那林三说的那些话的。我闺女死而复生,早就是镇子里大家伙都晓得的事情,只是大家虽然怕,但是顾虑着我,都没敢在我面前多加议论。看姑娘你好像不是我们这的人………不知道也不稀奇。”

男人话还没说完,我身后便传来洛神清冷平静的声音:“你拿这黑狗血,是想要祛除你女儿身上的邪气么?”

我连忙回头一看,就见洛神,雨霖婞,风骏和长生也都跟着我后面过来了。

男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洛神,遇到救星似的,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对洛神道:“这位姑娘……原来你竟懂这个么?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祛除邪气,竟和庙里的师傅说的一般道理!你……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救我那可怜的闺女?”

男人甚期盼地看着洛神,洛神摇摇头,只是说她并不清楚情况,不好如何下定论。而雨霖婞是个­性­子急的,肚里和我们一样,也是憋了一大堆的疑问,连忙问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男人露出一种既苦楚又恐惧的神­色­,随即简单地说了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男人姓陈,叫陈复,他膝下只有一女,名唤陈玲。陈玲自幼身子弱,在六天前便不幸病逝了,按照习俗,尸体是要停在灵堂过头七的,就在陈玲头七的第二天晚上,陈复和他妻子跟往常一样在厅堂守灵。只是那天晚上不知为何,夫妻两特别犯困,浑浑噩噩睡到后半夜,陈复便被一阵穿堂风冻醒了,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奇怪声音响了起来。

此时外面正在下白毛大雪,寒风呼呼刮着,这咚咚声在这寒风大雪的半夜里,听起来格外瘆人。陈复打个哆嗦,定神去看,就见陈玲的棺材不知什么时候被移开了一条缝,他当下看得出了一身白毛汗,心想明明这棺材盖是他亲手盖好的,怎么会突然移动了位置?

不过陈复终究是陈玲的爹爹,父女感情极深,他暗忖着是不是陈玲的魂魄趁着头七的时候,返回家来再见父母一面,当下也不是那么怕了,走到棺材旁边想将棺材盖盖好,莫让他女儿陈玲被寒风冻坏了。

他手刚摸上棺材盖,不想这时那棺材盖突然整个被掀掉了,跟着,陈玲身子一弹,就这样从棺材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陈复几时见过这般场景,吓得腿一软,趴在了地上,这时候陈复的妻子也醒了过来,同样吓得半死。不过陈玲从棺材里坐起来后,又慢慢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像她往常一般,慢慢悠悠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随即拉过被子,缩在被子里睡过去了。

陈复和他妻子尾随在后面,见到这一幕,惊恐之外,竟然还有几分欣喜,因着陈玲从棺材里爬出到房里睡着这一过程,无一不是以往他们所熟悉的陈玲的模样,他们甚至有些恍惚,以为女儿根

本没有死,这会子终于又回到了他们身边。

陈复大着胆子走到熟睡的陈玲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只觉得她的脸冰凉刺骨,根本不是活人的温度,但是睡着的平静姿容,却和他们平日里的爱女一般无二。夫妻两守了一夜,待到晨起­鸡­鸣,陈玲才又醒转过来。

只是醒过来的陈玲并不说话,甚至连一个声音都不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可以四处走动,或者站在一个地方,默默发了很久的呆,既不吃饭,也不喝水,跟个活死人差不多。

不过陈玲行径虽是这般奇怪,但是好歹还是能似活人那般自由活动,陈复作为爹爹,心里还是欢喜的。欢喜之余,却又十分惧怕,这矛盾纠缠之下,陈复再也忍不住,便去附近香火最旺的寺庙里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傅问询。那师傅听了他的叙述,认为是他女儿“撞客”了,沾染了一些脏东西,便要他去尽早找黑狗血来驱邪,接下来,便发生了今日在茶棚这一幕。

陈复说完,我脖子上早已冷汗涔涔,惊讶得说不出半个字来,我自是知道,其实陈玲的这种情况,和通常说的诈尸,或者撞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雨霖婞亦是非常吃惊,呢喃道:“这……这种事,我倒是第一次听闻过,我以往在斗里只见过尸变的死粽子,这活粽子……”

陈复奇怪地“啊”了一声,问道:“姑娘,什么……粽子?”

我暗道不好,这妖女惯常将倒斗当做家常便饭,动不动就斗里长粽子短的,简单得和逛大街差不多,殊不知这倒斗在寻常人看来可是不得了的大罪过,甚至会吓到他人,连忙抬脚在雨霖婞小腿处偷偷踢了一脚,雨霖婞低低痛呼一声,要说的话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瞪了她一眼,她抽了抽嘴角,回了我一个格外扭曲的笑容。

洛神淡淡瞥了我和雨霖婞一眼,无视这场小闹剧,只是仔细问陈复道:“你女儿她手上指甲可有暴长的迹象?嘴­唇­是否乌黑或者发紫?身上有一股异味么?可曾有意欲伤人的举动?我刚听你简单说了下,但是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陈复摇摇头,老实回答洛神道:“没有……阿玲她指甲好好的,和她以前一样,嘴­唇­倒是白得很,没什么血­色­。阿玲可以走动,可以睡觉,就是双目无神,和她说话她也不理,而且她很乖,怎么会伤人呢?”

我一琢磨,照这个描述,这不就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么?

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让没有灵魂的­肉­体,生生活过来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

☆、墨银谷(下)

我只觉得这事听来越发的蹊跷了,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雨霖婞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轻声对我耳语道:“师师,我怎么觉得这个陈玲姑娘,根本就像个人偶一般?”

我看了雨霖婞一眼,没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按照陈复的说法,这样一个不会说话,既无需喝水,也无需吃饭的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不过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洞人偶罢了。这样的人偶,纵然披着陈玲的外貌,也算不得真正

的陈玲。

我正凝眉苦思,而那边陈复对刚才洛神问他的那些问题很是疑惑,又问道:“这位姑娘,你为什么要问我家阿玲是否有指甲暴长,嘴­唇­乌紫之类的问题……我不大明白姑娘你的意思。”

洛神道:“我方才只是想借这些问题,来确认你女儿是否有尸变的迹象罢了。照你方才的那些描述,你的女儿既不是沾染了邪气,也不是发生尸变,如此一来……”她说到这,突然顿了顿,沉吟片刻,才终究沉声道:“如此一来,这驱邪的黑狗血对她是没有效用的。”

“黑狗血对阿玲没用?!”陈复闻言,大惊失­色­。

洛神没有说话,看着陈复,眸子里沉淀着几丝复杂的神­色­。

我只得对这可怜的男人解释道:“陈叔,如果你女儿陈玲并未故去,而是因着沾染了尸气污秽,才变成这般模样的话,那她的身体就会渐渐发生诸如长指甲,皮肤发紫之类的变化,这时若是在她身上泼上黑狗血,的确可以为她祛除邪气。倘若你女儿她……她当真是故去,此番醒来只是因为尸变的话,黑狗血同样也可以阻止她的继续尸变,令她安息……但是你女儿明显不是这些个症状,说明你女儿她……”

我说到这,不再说下去,陈复显是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茫然地盯着地上脏污成一片的黑狗血,盯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来,眼里绝望地看着洛神:“姑娘,你是说我家……阿玲再也没法子可救了么?”

洛神蹙了蹙眉,好似有些伤神。我鲜少见她露出这样烦恼的表情,以往许多事她都能冷静地想出对策来,但是现在,她面对这件诡异复活之事,却是束手无策的。

许是洛神不答话,陈复越发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洛神面前,面­色­惨白地哽咽道:“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厉害人物,你们说的那些个事,我一个乡野汉子……以往都没听说过,什么也不懂。现在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姑娘可怜可怜我的阿玲,救她一救!”

洛神见陈复突然给她下跪,略略吃了一惊,弯下腰,想将他扶起来,哪知陈复执拗跪着,根本不愿意起身。

洛神抿了抿­唇­,对陈复淡淡说道:“你是长辈,我是晚辈,你若是跪我,岂不是折损了我么。”

陈复一愣,这才在洛神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陈复惨然向洛神道:“姑娘,对不住……我也不愿这样的,只是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我家阿玲她自小就身子弱,我女人生下她后,便再也不能生养,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打她小时候起,我和我女人便百般护着她,盼着她能健健康康长大,将来再嫁个好夫家。哪知道……哪知道她如今变成了这样……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复说着,眼里又落下泪来。我见他鬓发风霜,形容枯槁,俨然是一副疼惜女儿的慈父模样,心里一酸,连忙偷偷扯了扯洛神的衣袖,示意她应承下来。

洛神回过头,凝望着我,轻声道:“清漪,若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是这次我实在……”

我咬了咬嘴­唇­,而她脸上显出几分无奈来,道:“我今次应了他,倘若等下我救不得,便会更加叫他伤心失落。”

那边陈复听见了她的话,连连急道:“不会!不会的!好歹请姑娘随我回家去看看,即便是……即便是救不得,那也是我家阿玲的命……我也认了……”

洛神闻言,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神­色­微缓,最终点了点头,便算是应承下来了。

陈复大喜,连连激动地道了好几声谢,随即领着我们朝他家走去。一路上寒风凛冽,陈复顾不得地上滑,一个人在最前头走得飞快,看得出他心里着实是非常紧张和焦躁。

我们跟在他后面,走了许久,四周的房屋渐渐变少了,脚下狭窄的土路被冻得僵硬,土路两旁则是被积雪覆盖的杂草。估计是到了郊区,人烟稀少,雪景并未遭到多少破坏,放眼望去,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安宁静谧。

因着陈玲这事太过蹊跷诡异,我根本就无心欣赏这种自然宁静的雪景,心里压抑得紧,洛神和雨霖婞,风骏他们估计也都是如此。一路上大家都没如何说话,长生许是也感受到了身边气氛的凝重,竟也乖乖地由我抱在怀里,乖巧地一声不吭。

最后我们在一处破旧的院子前停住,但见眼前院落木门半掩,门前的积雪已被清除,扫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来。

陈复回头,对我们说了声:“几位,到了。”转而对着门里面喊了个女人的名字,领着我们推门而入。进了院落走得几步,便从前面一间屋子里迎出来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听陈复介绍,这中年女人正是他的妻子,王氏。

王氏面­色­比陈复更加难看,头发也没如何打理,蓬乱得很,由此可见陈玲的此番遭遇,对她打击当真是极其之大。她甫一看见我们,似是有些紧张,拉过陈复走到一旁,甚谨慎地望着我们,陈复对她低低说了几句话,道明前因后果,她的脸­色­才缓了下来,向我们福了福,便依照陈复的意思前去泡茶待客。

我们随陈复走进厅堂,跟着掀开蓝底子绣白花的布帘,走进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收拾得很是简洁,木桌上搁着一个篮子,里面堆了些做女红用的布头和针线。

而我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瘦削的少女坐在床榻边上,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似的。

我们这么多人走进房间,照理说响动颇大,可是那名少女依旧端坐床沿,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看向一旁敞开的窗子方向,根本就不打算转过头瞧我们一眼。

陈复看着那名少女,偷偷拿衣袖抹了抹眼泪,之后走过去摸了摸那少女的头,温言说道:“阿玲,你看,爹爹今天带了些好心人过来瞧你。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陈复这般说着,陈玲仍是僵着脑袋看着窗外,并不理他。陈复眉头紧紧锁了起来,面­色­苦痛,对着这样一个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躯体,他将永远也得不到期望中的回应。

待到我们走到离陈玲不远处,我这才得以看清楚这名少女的容貌。

她的脸­色­异常惨白,仿佛是扑了一层极厚的面粉似的,嘴­唇­亦是白得吓人。我看得心里一寒,而长生不知为何,在我怀里有些不安地动来动去,我感到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忙贴着她的面颊,轻声安抚她:“长生别怕,一会就好了。”

长生点点头,将脸埋在了我的胸口,不敢再看。

洛神凝眉瞧了陈玲半晌,才对陈复道:“我能瞧瞧她的手臂么?”

陈复点头应允,随即将陈玲的衣袖挽起,露出一截苍白无力的手臂来。

那手臂上的肌肤白得有些通透,给人一种皮肤很薄的感觉,我甚至能清晰瞧见上面显出来几条的青­色­血管。而在这陈玲的手臂上,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就是,在她的手臂上,居然分散地排布着几枚淡淡的褐­色­印记。

这种褐­色­印记很不规则,有点像是下笔着墨的时候,不小心滴下墨汁,从而在白­色­宣纸上扩散开来的那种墨水印渍。

我盯了一会子,突然反应过来,背上骤然冒出一层冷汗。

这些褐­色­的印记,居然是尸斑!

尸斑是新死不久的人才会有的,一般人死了,若是碰上天气炎热,不出一天便会出现尸斑,甚至尸体会隐隐散发出尸臭,而若是天气寒冷,尸体得以保存得长久些,尸斑便会出现得比较晚。

可是……怎么……怎么陈玲她身上会有尸斑这种东西?

这根本不合常理。

倘若陈玲她当真死了,变成一具尸体,一动也不动,出现尸斑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她现在保持这种姿势坐着,睁着眼睛,虽然不说话,但是好歹还算个活人。我现在纵使没见她动过,但是照陈复所说,陈玲这几天还是能走能动的-虽然这样的时间算起来其实并不多。

我边盯着陈玲看,脑海里同时闪过去一堆的疑问,心里觉得极为不舒服,甚至有些发毛。再次定神细看,就见那个阿玲的脖子,突然之间抽搐了一下。

这种抽搐来得格外突兀,就像民间的那种牵线木偶,被人扯住线拉扯了下,才让她动起来似的。

我被着实吓了个狠的,跟着就见陈玲缓缓地转过头来,脸­色­惨白,睁着一双黝黑无神的眼睛,虚无地盯着我看。

她的目光格外空洞,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似的,内里寒气四溢,我看得浑身直直打了哆嗦。而那边陈复先是吃了一惊,转而面有喜­色­,走过去,手搭在她肩头,道:“阿玲,你……你想做什么……告诉爹爹,爹爹帮你。”

陈玲没理陈复,就保持着望向我们的动作,一动也不动,整个人死气沉沉。

我不敢看她那张脸,只是视线下移,紧紧盯着她手上那几枚尸斑,盯了许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异常可怕的想法来。

这想法便是……眼前的陈玲,会不会只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而已?

尸斑是死去的尸体才会有的,这样一个明显的证据,绝对不会对我说谎。但是倘若陈玲当真……死了,这样想来,又和陈玲的身体能活动这个诡异迹象产生了矛盾冲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忖到这,一手将长生抱着,将洛神和雨霖婞拉到一旁,对她们耳语了几句刚才的疑问想法。

我说得声音极低,生怕被陈复听见,雨霖婞脸上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瞥了一眼床沿边上的陈玲,悄声道:“不是吧……是……是死的,怎么还能动?我刚还瞧见她转了下脖子的。”

我摇摇头,同样表示不解。洛神眼眸深邃地望着我,缓声道:“我也瞧见了。眼前这个,的确不过只是个空壳子罢了……她已经出现了尸斑,算是彻底死绝了。”

我见洛神肯定了我的想法,心里恐惧更甚,不由得扭头去看陈复。陈复立在床头,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心爱的女儿,内里无限慈爱。

这下事情就棘手了。眼前这名少女根本就不是陈玲,不过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罢了,虽然现在这具诡异的尸体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行为来,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危险攻击­性­。

而最重要的是,若是陈复知道了真相,他的爱女早已死去,只是因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而能勉强活动,不晓得他会崩溃成什么模样。

我们等下该如何对他言明真相才好?

雨霖婞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么说大叔家的这个女儿,便是个怪物了?只是她身上半分尸变的迹象也无,分明就不是粽子。既然不是粽子……怎么还能动?”

雨霖婞话音刚落,缩在我怀里的长生身子突然颤了颤,伸手揽紧了我的脖子,低声嗫嚅道:“姐姐……”

我凑过去,轻声问她:“怎么了?”

长生嘴巴扁了扁,瑟缩说道:“我……我刚刚看见,那个坐着的姐姐,手里面有个大虫子……”

洛神和雨霖婞脸­色­立时一变。

长生从进来后便有些不对劲,看她模样,她好似非常惧怕这个陈玲似的。小孩子的眼睛没有沾染世间污秽,清透澄净,堪比琉璃,是以能看清楚许多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那长生此番看到的那个虫子……

我不敢再想,急忙运起炫瞳之技,目光朝陈玲露出的那半截手臂扫去。这细瞧之下,我便看见陈玲那白得近若透明的手臂肌肤里,赫然有一条两寸多长的黑影,缩在肌肤里面,正一动也不动。

这东西形状非常奇怪,头大,身子小,确实有几分像虫,又有几分像蛇。如果不是我炫瞳之后,目力比寻常人要好上十几倍有余,加上陈玲肌肤薄得蹊跷,断也不会瞧见这东西所在。

我深吸一口冷气,将看到的景象告诉洛神和雨霖婞,洛神面­色­变得非常寒冷,突然出声道:“大家都尽快离开这间屋子。”

陈复大惊,探过头来,哆嗦问道:“姑娘,怎……怎么了?!”

洛神走过去,像躲避恶鬼似的,将陈复从陈玲身边拉了回来,敛着眉,对陈复严肃道:“你女儿她……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再这样下去,她将会害死你和你妻子。”

陈复显是一头雾水,洛神顿了半晌,似是在琢磨如何跟陈复解释清楚,续道:“你女儿其实早就死了,你们将她纳入棺中时,便注定她再也活不过来。她现在体内有一种东西,也许是一种蛊,而她本身作为那东西的容器,正在为那东西提供养料。”

她眼中含着几抹苦涩,最终叹了口气:“虽然我说的这些话,很难令你接受,但是你若是还蒙在鼓里,便会有­性­命之忧。这些日子里,那东西估计快要将她的内脏掏空了,而等到那东西长大,就会破体而出……”

陈复这下终于明白过来,当下骇得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姑娘,你是说……有东西在阿玲身体里做窝?”

洛神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陈复哭着大

叫起来,抓着洛神身上的银­色­狐裘,几近癫狂道:“我家阿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打小起就很乖,很听话,如今她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她……她身体里的东西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洛神任由陈复抓着,咬了咬­唇­,也说不出如何宽慰他的话来。我看得眼里发酸,将长生交给雨霖婞抱着,走过去对陈复道:“大叔……你快点跟我们出去罢。你女儿现在非常危险……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倘若任由她继续这样下去,过阵子体内那东西出来了,便要酿成大祸。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将她的遗体烧掉,那东西失了寄主,应当不会再为害了。”

“烧……烧掉……?”陈复呢喃一声,受不住打击,身子一瘫,几乎就要软倒在地上,我连忙上前将扶住。

而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在屋子外面响了起来,下意识望向窗外,就见一片白茫茫的雪中,一个人影飞快地掠了过去。

那人速度快得骇人,只看见模糊的一个影子,连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都看不清。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轻功,能登峰造极至这种地步。照这种速度来看,如果拿我的移花步同他去比,估计就算跑断腿,我也追他不上。

人影晃过,屋中众人顿时一阵­骚­乱,而洛神早已足尖一点,闪电般跃出窗子外,竟是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我起错章节名字了,上中下根本就说不清嘛,应该写一二三四的,还差一章……我真是2……- -

以后修改的时候再改名字吧= =

☆、诡蛊

短短一段时间内,事情连珠串似地突兀发生着,远远超乎我的意料。我见洛神突然追了出去,根本就来不及阻拦,只得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再作打算。”

雨霖婞皱着眉点了点头,将长生妥帖抱在怀里,我则扶住软成一滩烂泥的陈复,几个人急急便要朝屋外走去。而就在这时,原本那在床沿静坐的陈玲,身体突然又重重地抽搐了一下,并且这次抽搐的幅度远比之前要大得多,就像被人猛抽了一鞭子似的,模样格外苦痛。

长生几乎吓哭了,抱紧雨霖婞的脖子,叫道:“姐姐,那条大虫子它……它在动!”

雨霖婞“啧”了一声,伸出手去,将长生的眼睛捂住了,哄她道:“长生乖,别看。”

陈玲经过方才抽搐之后,再次僵在床沿。我忍着心中恐惧,目力扫去,想看个究竟,便见陈玲手臂深处掩藏的那个东西,并不似长生所说那般在动,而是整个凝固了一般,缩在苍白而略显透明的肌肤里,宛若一个诡异的黑­色­梦魇,幽深而沉静。

只是过了片刻,她身体里的那东西忽地又像蛇一般扭了□子,与此同时,陈玲的身体又再次诡异的颤抖起来。

“不好。”我浑身冒冷汗,这下子完全明白了过来。陈玲这副早已死去多时的身体,完全是由那东西­操­纵的,那东西动,她便动,那东西静,她便静。陈玲就是它的傀儡,完全依照它的指示来行动,平常陈玲像木偶一般僵坐的时候,实际上刚好是适逢那东西在休养生息而已。

我想通这点,正冷汗涔涔,这时床榻边上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竟是那陈玲从床沿滚在了地上,像蛇一般抽搐了片刻,跟着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炫瞳看下,她手臂上的那个黑­色­影子陡然变大了许多,并且不知为何,变得格外狂躁起来,开始沿着陈玲手臂方向朝上游去。

而随着我一眨眼,那东西在陈玲体内飞速游曳,居然就此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除了手臂,陈玲的身上被厚实的衣衫遮挡,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东西钻到何处去了。

这时,陈玲身子晃了晃,一只手朝前伸出,手掌微微蜷缩,整个人仿佛是一具牵线木偶,被人­操­纵着。而下一瞬,她脖子僵硬地扭了扭,随即朝我们猛冲过来。

先前她动作那么僵硬,这会子突然变得如此迅猛,宛若出笼猎豹,我们一下子都适应不过来,呆了片刻。好在陈玲的身体好似还不是如何协调,冲过来后,并不知道拐弯,迎头便撞到了中央的桌子上,重击之下,桌子被她掀翻了,上面篮子里的布头针线等物数都滚落在地。

趁这空当,雨霖婞低低骂了一声,催促道:“快走!”

之前进来的时候,门不知被谁带上了,此时十万火急,雨霖婞顾不得那么多,飞起一脚,便狠狠地踢了下去,那木门原本就不是如何牢靠,雨霖婞这一抬脚,转瞬便将那木门踢脱了去。

只是这时刚巧碰上那王氏前来送茶,那门被雨霖婞踢脱了,门板子朝前一扑,就直直地倒在了王氏前面,带起阵阵灰尘。王氏吓得大惊失­色­,手里一个哆嗦,托盘上的茶盏都尽数跌在了地上,发出尖利刺耳的碎落声。

王氏面­色­惨白,并不清楚状况,看见陈复似烂泥一般被我搀着,当下眼睛通红道:“当家的……你怎么了?阿玲……阿玲呢?”

陈复受不住打击,­精­神恍恍惚惚,哪顾得上答她,而我见那王氏愣在原地不动,眼看着屋子里陈玲就要追出来了,只得大叫一声:“风骏,快把大婶她带出去!”

我说话间,风骏早已冲了过去,将那王氏一抓,带她轻跃几步,跳开身去。而紧随这时,我感到身后一股­阴­寒劲风扫将过来,跟着,却是我裹着的毛袍子被身后一双手给死死抓住了。

那手迅若鹰爪,一下便将我袍子上的系带给扯松了,我急忙一矮身,来个金蝉脱壳,自袍子下面脱出,转而御起移花步,带着陈复飞快跑到屋外的院子里。

只是跑到院子后,回头一看,我的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回想方才情景,不禁连连后怕。就见陈玲立在门口,双手发力,几下便将我的袍子扯烂了,而先前那条躲起来的黑­色­东西,竟又出现在了她手臂里,正不停狂躁地扭动着身体。

我的袍子是锦貂皮毛所缝,柔中带韧,若非气力极大之人,根本就不能扯动它分毫,不想现在的陈玲臂力竟大至如斯,一举便可将我的袍子扯成粉碎。

我看着地上外袍残体,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估计再差上一点,我整个就要和那袍子一般,囫囵被她给撕了。

陈玲现在变成这种可怕的怪物,全拜身体那个潜藏的东西所赐,估计我得用个法子,将那东西逼出来,才能将其一举斩杀。

这般想着,我将陈复放到一旁地上,手上终于得了空闲,蹲□,一边谨慎地盯着不远处的陈玲,一边从我避雪靴侧面的皮革夹层里,摸出一把匕首来。

先前在姑苏公主墓里,我那把用惯了的锦瑟在和尹墨寒对峙之时,被尹墨寒一剑斩断了。洛神原是打算再送我一柄剑,只是这一路上也寻不到如何称心如意的,最终遇上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她便将这把匕首送了我,说让我暂且先用着防身。这匕首极是锋利,也轻巧称手,携带方便,我倒是很中意,不想这么快便要派上用场了。

一旁王氏见我摸出匕首来,挣开风骏的手,眼睛死死瞪着我的匕首,大惊道:“你要对我女儿做什么,你要……你要杀了她!”说着,就要扑过来夺我的匕首,我大窘,连连急道:“大婶,你误会了!你听我说,你女儿她……”

我话还没完,王氏便哭道:“你跟我说什么!谁要听你说!你刀子都摸出来了,你就是想害她!我不许你动我闺女!你敢动她,我就跟你拼了!”

我这下几乎闷到要吐出肝血来,明明是陈玲她要撕我,怎么倒换成我要害她了,难道我还要自捆双手双脚,白兔一般送上去给她撕成碎片?!

而且她分明早已死了……

王氏根本不明白事态的严峻­性­,也不知道她女儿早已变成一具攻击­性­极强的傀儡,我现在就算有十张嘴,也根本没法和她说清楚,只得将匕首尖端朝后握住,生怕伤了她,谁料她使劲一推,那

匕首锋利尖端朝后一掠,倒是将我手臂划了道口子,现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来。

我痛呼一声,雨霖婞这下也火了,叫道:“大叔你告诉她,你女儿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撂在这里!”

陈复瘫在地上,眼圈一红,朝王氏招手道:“别疯了!孩子她娘你……你过来,别瞎搅和!”

而陈复说话间,陈玲竟已经奔到王氏身后,微蜷的手伸出,欲要直取王氏背心。

我心道这感情是弑母啊,忒大逆不道了点,急忙将王氏使劲往陈复方向一推,躲开了陈玲的攻击。陈玲扑了个空,我早先就发现她不能平稳控制身体平衡,此番扑空之下,她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而我趁机抄起匕首,滑个转,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刀。

她的肌皮肤非常薄,刀口居然不流血,并且自那切开的口子里,探出一个黑­色­的三角脑袋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只见这东西的脑袋混沌,分不出五官界限,没有眼睛,也看不见嘴,应当是尚未成型。而它头顶上则纵横分布着几缕血红­色­的纹理脉络,煞是诡异,对着我这边僵了片刻,又哧溜缩了回去。

王氏见她女儿受了伤,竟一滴血也不流,而且从身体里面冒出一条黑­色­虫子,一下子承受不住,两眼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雨霖婞将长生交给风骏,要他带着长生先去外面暂避,跟着便跑过来帮我。

只是那黑虫一直躲在陈玲体内,陈玲只是个死去多时的尸身傀儡,一个可怜的容器而已,死者为大,我们也不好将她遗体毁了,只得绕着陈玲周旋,却毫无应对之策。

雨霖婞捏着剑,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眼睛都急得瞪红了,这时那陈玲趁我显出破绽,猛地绞住了我的手,我疼得一哆嗦,连忙卯足劲抽了出来。之前我的手被匕首划了一刀,出了些血,那陈玲的手臂肌肤上就沾染了我些许血液。

那东西估计闻到血腥味,突然又探了出来,只是这次它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差不多和我手指一般粗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血对它诱惑力极大,它陡然自陈玲身体里跃出,竟灵蛇一般缠上我的手,而它甫一出来,陈玲便像似那断了线的木偶般,委顿在地上。

跟着它头一昂,作势就要朝我伤口处扎去。

我爆出一身白毛汗,这畜生居然……居然想钻到我的伤口里!

我一阵反胃,想到这玩意估计是想在我身体里做窝,那我岂不是要变作第二个陈玲?我吓得半死,急忙拼了命奋力一甩,一下就将那东西甩出老远。那东西被我甩在积雪上,地上白雪晶莹,它又浑身乌黑,两厢对比分外鲜明。

这时只听空中嗖嗖一声尖啸,裂空而来,就见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暗器,刚好打在那东西身上,那东西转瞬被暗器分作了两截,抽搐一下,便再不动了。

我定睛看去,就见那东西哪里是暗器,分明就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罢了。

这时就听雨霖婞骂道:“死鬼,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站在墙上吹风很得瑟么?!”

我大喜,回过头,就见洛神轻盈自院落墙头跃了进来,她浑身裹了一层寒气,脸­色­有些白,呼出一口白气,好似有些疲惫似的,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

我急忙迎过去,问她道:“那个人……追上了么?”

她脸上显出几分懊恼的神­色­,看着一片狼藉的院落,摇头道:“是我判断失误,原本不该追出去的,那人轻功卓绝,分明就是跟我在兜圈子……”她说话间,见我因着没了毛袍子,冻得瑟瑟发抖,连忙脱□上狐裘,披在我身上,又蹙眉道:“早知如此,我该留在这的。”

“别自责,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你回来得刚好。”我暗忖那人竟能有能耐和洛神周旋,此番躲在暗处,也不知道那人意欲何为,不由又揣测道:“那个人……会不会和这次这件事有关?

洛神道:“十有八九。”

说着,洛神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就朝前面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我就看见在她奔去的那个方向,那原本被她断成两截的黑虫,突然又动了动,最后居然分作两条虫身,只是比先前要短上许

多。

两条虫转眼就钻进积雪覆盖的杂草里,再也瞧不见踪影。

雨霖婞气得脸通红,对着那东西方向跺脚:“一条臭毛虫,还敢翻了天!下次看见了,我就将你串起来红烧!看你敢不敢诈死!”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minka姑娘关于西游记四人组的留言,我后知后觉,觉得剑侠情缘三的模式其实更适合这四个主角。

洛神就是天策御姐,开了80级后MT战斗力帅气到爆表,所向披靡,攻遍天下;师师就是体柔身娇的纯阳软妹子,一推就倒,黑化的时候DPS终极变态;雨霖婞是妖娆暴力的七秀,花惜颜么,自然是可­奶­可输出的万花了!

捂脸,其实我写的是探陵情缘么,作为剑三的玩家,我挺有压力。

探陵情缘三什么的,墨银谷副本就此开启,客官们,不去推妹纸……不,是推BOSS么?

☆、噩梦

黑虫消失的那片草丛杂乱得很,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加之那东西身体太小,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截住它。

眼下让那东西逃了,无异于放虎归山,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去找其他可怜的宿主做窝,又会再去祸害多少无辜的人。我想到这,和雨霖婞一样,心里也是恼恨非常,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洛神盯了草丛半晌,回头看我和雨霖婞脸­色­都不大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道:“算了罢,将这里收拾下,再另作打算。”

我无奈地点点头,而雨霖婞打了个呼哨,叫在外面暂避风头的风骏带着长生进来。

长生走到院子里,第一眼看见躺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气的陈玲,眼睛里闪过几分惧怕的神­色­,快作几步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的腰。我知道她被吓坏了,蹲□说了好些话哄她,她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接下来,风骏先和雨霖婞将昏迷不醒的王氏抬进主人房间休息,我和洛神则搀着一蹶不振的陈复前去厅堂。洛神对陈复关照了一些关于之后如何安葬陈玲的注意事宜,因着陈玲的尸身之前一直作为那黑虫的宿主,此番那黑虫虽然逃了,但是陈玲的尸身还是沾染了一定程度的毒气,是以必须要用艾叶草熏气过毒,而且不宜停尸,最好速速下葬。

陈复听了洛神的话,面­色­苍白,不住地擦着冷汗。我给他递过去一杯热茶,他哆哆嗦嗦地接了,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正喝下去,望着洛神道:“姑娘,现在……现在便要下葬么?”

洛神严肃地点点头,陈复怔了片刻,抬眼望着不远处地上的陈玲,忽地滚下两行浑浊的老泪来,哽咽道:“葬了好,葬了好啊,葬了我家阿玲就可早登极乐,不用再在这世上受苦了。”他痴了片刻,复又呢喃:“我原先以为阿玲她能活过来,当真是老天爷开眼的恩赐,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现在我才明白,她还是似这般安静地躺着好,这般安静躺着,也好过她不人不鬼,去给那坏虫子做窝。”

我见他憔悴模样,心里有些发酸。今日之事对这个可怜的男人打击实在太大,毕竟面对自己至亲的人死而复生,不想真相却是因着被蛊虫­操­纵所致,这无疑是先给他编织一个美梦,临到最后,才发现那竟是一个残酷无比的噩梦。

我搜肠刮肚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话来,只得轻声道:“放心吧大叔,你女儿下葬这件事,我们会帮忙善后的,你好好休息,不要过于­操­心。”

陈复拿衣袖抹了把泪,对我们千恩万谢。他现在情况很不好,的确如我所想,不能太过­操­劳,我便和风骏先去镇子上的医馆买了点风­干­的艾叶草,再将陈玲的尸身搬到一间清空杂物的杂屋安放。洛神在陈玲尸身周围搁了两个填满艾叶草的香炉,关上门,点燃艾叶草熏制,如此熏了两个时辰,才算妥帖。

陈玲前些日子才病去,因此棺材是陈复早先就备好了的,洛神在熏尸的中途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一包奇怪的药粉,味道格外刺鼻,我问过才知道那是由几味中药和石灰粉,硫磺混在一起的驱虫药粉,对蛊虫也有奇效,当陈玲尸身入棺的时候,她便将那包药粉放进了棺材里头。

诸事准备得差不多,那被唤作阿深的茶棚老板是陈复的好友,这下也过来帮忙,他叫来了四位相熟的壮汉过来帮忙抬棺,那些个壮汉收了葬钱,便将棺材抬去下葬。

这种丧事晦气,送葬时不能按照风俗来点乐礼丧,王氏一直昏迷不醒,只有陈复一个人扶着棺材,一边流泪一边走,我们则默默地跟在后面。

此时又下起大雪来,雪花纷纷扬扬,飘洒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就像是在撒白­色­的纸钱,除了我们这支临时送葬队伍空寂的脚步声,根本就没有别的声音,气氛非常沉重压抑。

待到陈玲下葬后,这件诡异的事才算告一段落,虽然我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结束,也许只算个开始,但我却只能有心无力。这般忙前忙后地过了大半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劳累,且天都快黑了,看眼下情形定不能再上雪山,我们便在镇子上随意找个客栈住下,准备第二日再出发前去墨银谷。

晚上的时候,我却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噩梦非常可怕,可怕到骨子里。许是受着白日里陈玲一事的影响,我居然梦见我娘亲师锦念竟也死而复生,活了过来。我娘亲她面­色­苍白,浑身僵硬,就和那陈玲一个模样,可是昆仑见了,却好生欢喜,这是她做了十年的梦,如今成了真,怎能不令她喜极而泣。昆仑连唤了我娘亲几声“念儿”,便伸出手,紧紧地拥住了我娘亲。

岂料下一刻,我娘亲目光乍寒,突然抬起手,手指如钩,瞬间便穿过了昆仑的胸口。昆仑佝偻着背,浑身血淋淋的,就这样倒在了她面前,刺目的鲜血在地上缓缓地铺陈开来,倒映着我娘亲和昆仑的影子。

我看到这一幕,当下骇得浑身发抖,哭着大叫一声,阻止道:“不要!”

紧接着,我身下狠狠一痛,刺骨的冰凉霎时席卷而来,朦朦胧胧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居然从床榻上滚下来,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时床上的洛神听到响动,弹起身来,叫了声:“清漪!”她连靴子也顾不得穿,就赤着脚踩在地上,蹲□扶我了起来,随即将我揽靠在她的胸口处。

我颤颤抬起头,看见她苍白秀美的脸,眼里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回想起梦中可怕的情形,仿佛跟真的一般,不由得惧意更甚,用手捂住脸,滚烫的眼泪便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她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我蜷缩在她怀里,浑身都是冷汗,粘糊糊的极不舒服,而她见我抖得厉害,用手不停地轻抚着我的背,并呢喃着一些温柔细语。她安抚了我一会,我的心才渐渐平缓下来,

她蹙起眉,摸着我的脸道:“做梦都会哭,做的什么梦?”

我眼睛酸胀得厉害,咳嗽了一声,紧紧攥住她的手,颤抖道:“我梦见我娘她……她也和那陈玲一样,死而复生,而且她……她还……”我哽咽一声,见她深邃眼眸里晃过几丝异样的光,续道:“我娘她……她还将昆仑杀了!”

洛神脸­色­越发白了,凝望着我,忽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傻姑娘,做梦罢了,当不得真,你只是受了今日之事影响罢了。”

我紧紧抱住她,哽咽道:“我知道是假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害怕到想大哭一场……昆仑她疯了,人死了,怎么能活过来,就算活过来,下场估摸着也和陈玲一样,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暑期实习那边出了点问题,很麻烦,耽搁了几天,没有按时更新,不好意思……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上网不方便,暂时没有拉网线,这章还是在网吧发的,字数比较少,主要是不能再不更新了。

如果我更新不规律,肯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希望大家谅解下。

这次应该可以恢复更新了。

☆、雪痕

“前辈只是太过执念,也许日子过得再久一些,她就会明白过来。”洛神扶正我的肩,摸着我的头发,温言道:“且你自己都说是假的,既是假象,又怕些什么呢?”

她的眼睛漆黑若夜,内里透着几分柔和,几分平静。这种平静仿佛感染了我似,心中终究是缓和了许多,含含糊糊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说得对,不过做梦罢了,我这根本就是庸人自扰。一定是我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事情太多,太累,痴梦亦变得多了起来,睡得倒不如以前安稳了。

此时我就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寒冬夜里温度非常之低,我双手抱肩,直直打了个寒战。

“地上冷,去榻上睡罢。”洛神见了,单手搂住我的背,将我扶起来,随即两人坐到床沿边上,我斜斜懒懒地靠在她的肩头,眯了眯眼道:“我睡不着。”

她将被衾扯过来,披在我身上,将我裹得严实,这才微笑道:“正好,我也睡不着,陪你说说话,也不必再受噩梦牵连。”

“嗯。”我低低应了声,目光一瞟,刚好瞥见她赤着双脚,脚趾宛若排布整齐的玉葡萄一般,莹润可爱,正掩在微微有些凌乱的白­色­衣摆下。

她这双赤足光洁如玉,恰似两弯柔软的银月,只是脚踝处却勾勒出一抹细小的红­色­,有点像是纹身。我定睛细看,居然发现那果然是一枚­精­致纹身,纹的是一尾摇曳的红­色­鲤鱼形状,和她赠我的那块血­色­鲤鱼玉佩,竟有几分相似。

因着她平常都穿着靴子,我与她朝夕相处,竟都不知道她这处纹了一尾小小的红鲤。

我看着这枚纹身,脑海里突然像是被尖针穿刺,突兀地疼了一下,我眨眨眼,在脑海里搜刮一些零散的片段,光影浮动,恍惚中觉得这红鲤纹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奇怪,我在很久以前,好像在一个人的脚踝处,也看过同样的纹身。

那人的模样……等等……那人的模样……

我努力回想,脑海里居然闯进洛神那张清秀昳丽的脸容来。

我心念一动,弯下腰去,伸手捏住了洛神的脚踝,拇指在那红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脚踝滑腻如丝,仿佛流动的水一般,凉凉的,就铺陈在了我的掌心里。

洛神被我捏住脚踝,嘤咛一声,口中低道:“清漪……你做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大为尴尬,急忙面红耳赤地缩回手去,坐直身体,道:“我……我是看到你脚踝处的纹身,有些奇怪,我瞧得有几分眼熟,忍不住才想看个清楚……”

她白净的脸上透着淡淡几丝红润,又糅杂着些许异样的神­色­,道:“这是我十岁时,爹爹给我刺的。洛家以鲤鱼为家徽,刺了这红鲤,便代表日后将成为洛家的家主……”她说到这,敛了敛眉,有些落寞道:“可惜我辜负了我爹爹的期许,叛出烟云海,日夜漂泊,如今再也不能回去了。”

我将被衾扯了些裹在她身上,道:“你……想回家么?”

她淡淡摇头:“不想。爹娘和姐姐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值得我牵挂惦念的。”她凝望着我,眸子里绽放出灼人的光彩,说道:“再者,有你在的地方,不就是我的家么,我很满足。”

我瞧得恍惚,忍不住开口问她:“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一愣,垂了垂眼眸,并没有接口,我抓着她的手道:“也许你会笑话我,但是我真的觉得我认识你好多年似的,很是熟悉,可是我明明……不过今年才遇见到你。”

她微微一笑:“你觉得熟悉才好,那说明我们二人,当真十分有缘。”

她明明是含着笑的,可是眼睛里却莫名地透出几分苦涩来。

我不觉愣住。

就这般一夜过去,昨夜我和洛神相谈到很晚,疲倦至极,浑浑噩噩之间,头搁在枕上,才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便听到雨霖婞叫门的声音。我们只得起身洗漱,之后几个人在客栈里吃完早点,便收拾好行囊,朝白马雪山赶去。

很显然,今日行程任务比较艰巨。攀爬雪山可不比攀爬其他的险峻高山,虽然山势平缓,并不是如何陡峭,但是深雪积压,加上天气格外寒冷,这个中的艰难,极其考验人的毅力和体力。

白马雪山相较其他雪山而言,较为低矮,也秀气许多。刚上山的时候还能瞧见一条明显的山路,上面的雪都被踩得不见踪影,雨霖婞道白马雪山外形似一匹飞腾的白­色­骏马,故而又被当地人唤作“宝马雪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宝山。山上藏匿着许多奇珍异兽,珍贵药材亦是很多,当地人便会时不时上雪山去猎些野兽,也会采些稀有的药材,拿去加工贩卖,久而久之,便踩出一条山道来。

只是走了许久,这人为踩出的道路便渐渐消隐了,雪变得越来越厚,幸而我们都穿着避雪靴,靴子表面不沾雪,靴筒亦是很高,不至于被深雪埋没。

不时能看见白雪下面探出一些枯黄的杂草来,一些低矮的灌木一簇簇地分布着,另有许多高木树身笔直,高耸刺入云端。这些树木不同于温暖地区的那些落叶树木,树叶并不宽阔,反而细长如针,是属于严寒地区所独有的针叶木,形貌倒是颇像松树,树冠上压盖了极厚的一层白雪,仿佛戴着一顶雪白的毛毡帽似的,寒风一吹,便有大块大块的雪团抖落下来,溅起阵阵白­色­雪雾。

雪越下越大,雪花漫天飞舞,我正了正袍帽,回过头,视线穿过身后的林木,放眼望去,但见眼前一片茫茫渺远的白­色­,与天相接。我从未见过这般令人心醉的美丽,眼前的雪景仿佛是那从未

沾染杂质的白玉,格外纯净,只要看一眼,连心胸都随之变得清朗开阔许多。

再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我们便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块高大的界碑,界碑被一只乌龟模样的动物驮着,上书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擅入者死。”

我先前还在纳闷,自山脚往上的那一块区域,明显人的活动踪迹比较多,怎地这石碑附近根本瞧不见半个人影,连山道也断了,原来这里竟有这么一块禁令。

我呵出一口白气,望着雨霖婞道:“这不会就是你墨银谷的禁令吧。”

雨霖婞看了石碑一眼,点头道:“对,这界碑是我爹爹立的,我爹爹在世的时候,­性­子比较乖戾,见不得别人来扰他。”

我略略点点头,不再开口。爬山是个体力活,爬雪山更甚,这一路上,我们能不说的,便尽量不说话。洛神内力深厚,又很会保持体力,我一脚踩下去,积雪通常凹陷下去极深,几乎没了我腿肚子,但是洛神即便是在怀里抱着长生的时候,踏步亦是轻巧,身后的脚印很浅,却是她运起内力行走的缘故。

渐渐的我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起来,我除了恐高外,最是怕冷,在这种严寒的环境下,我的身体抵御和反应能力,比起平常来要逊­色­许多。我不由得懊悔起来,早知道就不该要傲月和九尾走远了,不然,还能让傲月背着我走一阵子。

我想到这,突然又觉得自己不争气,别人走得好好的,偏生我就生得娇气些么?

不成,不成。我搓了搓毛手套下僵硬的手,将这想法压制下去,抬眼一瞧,就见前面突然现出好几排脚印来。

我一摆手,示意大家停下,随即上前去看那些脚印。

这些脚印散乱,起码应当有几个人在这里踩过,并且脚印出现得格外突兀,虽然一直延伸上去,但是蹊跷的是,这脚印居然没有后续,四周围白雪光洁平整,也没有其它脚印痕迹,预示着起点就在此处,就像是这里突然凭空出现了许多人,然后这些人以这点为出发点,再往山上赶去一般。

雨霖婞走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指着脚印道:“你看这脚印,不觉得很诡异么?脚印总该有个起点的,但是这地方明显就是起点,我实在想不通,这雪山上方圆百里了无人烟,脚印突兀出现在此,根本不符合常理。”

雨霖婞看了一眼,也变得迷惑起来,说道:“这肯定不是我谷里的人,除了出谷下地倒斗外,其它时候墨银谷都是按照规定上下山的。自初一起,每隔四日便有专门的­精­­干­弟子下得山去,用以采购必须的粮油蔬菜大米等生活必须品。今日是腊月二十六,并不是下山之日。”她摸着下巴,又道:“而且这脚印凭空出现,难道是这些人事先从山脚飞上来,落到这,再开始走路?这未免也太过荒诞了些。”

洛神将长生放下来,将她的袍子裹得严实,随即蹲□,拿手指丈量了下地上的脚印,片刻之后才道:“的确是飞上来的。”

“什么?”雨霖婞道:“死鬼你少扯,当我们三岁小孩么?”

洛神淡淡道:“我说的飞,是指的轻功。你们注意看我身后脚印”她说到这,突然顿住,转而御起轻功,轻盈起跳,宛若翩舞的雪中白鹤,几步便跳出很远。

她在远处道:“看我脚印。”

此时一直在下鹅毛大雪,洛神使得这手踏雪轻功,足尖轻点,只在地上留下很浅的一排印记。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很快便将这些浅浅痕迹遮盖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真的像是飞过去一般。

我们沿着洛神方向走了一阵,就见洛神的脚印突然又出现了,这次她改走路,地上便留下一排清晰的印记,雪花并不能盖住。洛神走过来道:“你现在看到这些脚印,是因为我刚刚是脚踩实地走的,而我先前轻功经过的地方,都被雪花覆盖了,遮掩了了我的踪迹。应当是开始上山时,这几个人一直在运用轻功,后来估计是体力不支,才改步行上山。”

的确,洛神这个推测是对的,这便很好的解释了脚印突兀地在这半山腰出现的原因。不过我还是有些吃惊:“从山脚到这里,脚程这么长,倘若一直用轻功赶路,那这些个人的内力,也忒深厚了些吧。”

我对雪山极为不适应,连步行都有些吃力,倘若也似这般是运用轻功上山,估计我会内力耗竭,晕倒在此。

洛神低声道:“他们都是个中高手,至少轻功造诣属于上乘。我刚用手粗略丈量过,脚印宽阔,估计都是男子。而且他们此番应当是赶急着上山,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运起踏雪轻功。”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在网吧发的文- -苦……

我不能上网,大家的留言也就不能一一及时回复了,实在不好意思,以后我再补上回复……

☆、擒贼

雨霖婞闻言,蹙眉道:“谁这么大胆子,自这禁令界碑之后,便是我墨银谷的地盘了。自我爹爹死后这些年来,除了谷中弟子,还没有过哪个人敢上山越界的。”

我看了眼地上脚印,狐疑道:“看样子这些人的确是在着急赶路,只是他们上山来有何目的?”

不知怎地,我想到墨银谷在江湖上的名声,树敌颇多,不由有些莫名担忧道:“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上山寻仇来的?”

雨霖婞想了想,脸­色­有些凝重:“我爹爹­性­子狠怪乖戾,确是有许多仇家无疑,虽然那些个仇家都各自在江湖上放出狠话,说有朝一日,定要一举捣毁我莫银谷,但也只是空话,说说罢了。白马雪山是一处最好防御的壁垒,我爹爹在世的时候,是有过几个不怕死的领着人马上山来挑衅,但是下场非常凄惨。少有几个出去的人,将我们墨银谷传得和恶鬼一样恐怖,久而久之,除非是亡命之徒,否则谁还敢上山?”

我一哆嗦:“恶鬼,这么说来,你此番是欲要请我们上阎王殿?”

雨霖婞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啐道:“呸,净胡说。就算当真是阎王殿,有我这阎王在,那些个小鬼还敢拿你不成?!”言罢,一摆手,说道:“走罢 ,接着赶路,别管这劳什子脚印了,若这脚印的主人心怀不轨,谷里那么多弟兄,还怕这区区几个人么,谅他们也掀不起大风浪来。”

我想想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于眼前这些脚印,还有很大可能便是我们多心了,兴许这几个所谓的“高手”只是上山去寻些奇珍异兽,抑或是些药材,根本就没动过去墨银谷的半分心思,想到这,我倒也安心不少。只是洛神目光深邃地扫了地上脚印一眼,也不知道在忖着什么,不过看得出,她对这事还是颇有芥蒂,只是她不说出来,估摸着是没有把握,我也不好多问。

寒风卷着大雪刮过来,刮得人脸生疼,眼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再踌躇,当下开始专心赶路。过了界碑,离墨银谷也不是很远,再走了一段距离,面前的针叶树木便变得密集许多,这些树被当地人称作“青针树”,树身笔直,木质坚硬,是打造家什器具的上好材料。

那些青针树分作两列,中间则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青石台阶,台阶上铺着一层薄雪,看其厚度,应当是不久前才被人清扫过一遍。

雨霖婞见了那条石阶,面露喜­色­,回头道:“这便到了。”

我们沿着石阶,拾级而上,隔段距离便有两名着黑衣,绣红莲的墨银谷弟子静立两侧,雨霖婞早就传消息过来说她将于近几日内上山,是以那些个弟子见了我们,并不吃惊,而是早有准备,皆是单膝跪地相迎。

雨霖婞脸上敛着几分肃穆,从容自他们面前经过,我跟在后面,对这阵势倒是小小地惊讶一番。我们与雨霖婞相交至深,时常玩笑,若不是今日见到这相迎阵仗,竟忘了她贵为一谷之主的尊崇身份。

台阶走完,便见眼前耸立着一座巨门,巨门气势恢弘,与两旁笔直的青针树两厢映衬,直入云霄,在苍白的天空衬托下,显得分外威严。

巨门左右分立着两只面目狰狞的石狮,抬眼向上望去,两方门梁上悬着一幅青石雕刻的对联,上联书:“求人求财求命”;下联书:“问天问地问鬼。”

只是……横批居然是:“狗屁不通。”

我长这么大,几时见过这般意味的对联,不由得咂舌,好奇之下问过雨霖婞,才知道这竟是她爹爹雨幕声的大作。

我听了雨霖婞的回答,靠着门口的石狮,捂住肚子,笑得眼泪几乎都出来了,对雨霖婞说道:“你爹爹他……他当真是个有趣豁达之人,我恨不能早生几年,也好同他相识一场。”

雨霖婞拧我一眼,道:“你还敢取笑?等下看我不将你丢下山去,叫你在雪山上没吃没喝,活活冻死。”

我连连讨饶,直叫不敢:“哪里,我说的全是真话!”

我说的确是真话,这对联虽然粗鄙,入不得雅韵,但是内里的道理其实通透非常,且非常贴切雨幕声这倒斗大家的身份。墨银谷历来便是倒斗门派,墓里来,斗里去,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为了那价值连城的陪葬宝贝,而此间又少不得同天相星理,地气风水,各路神鬼打交道,算起来这副对联也算是囊括倒斗所有了。

长生攥着洛神狐裘衣摆,天真问道:“姐姐笑得那么开心,是说雨伯伯的对联写得很好么?”

洛神眉目含笑,一手搭着长生毛茸茸的毡帽,温言道:“写得当真好极。”

雨霖婞脸通红,说道:“早些年我爹爹他一时兴起,随意写了这副对子,还说要用青石凿了挂在大门前,我觉得这对子入不得眼,不许他拿出来丢人,他却偏不依,硬要为之。我和谷里的弟兄早就见怪不怪,算起来你们是少有的几位客人,此番前来,倒叫你们看了笑话。”

她话音刚落,从远处又走过来几名谷中弟子,中间那名青年男子披了件黑­色­大麾,玉冠束发,气质文雅,缓缓踏雪而来,正是雨霖婞的得力助手-阿却。

阿却走到雨霖婞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恭迎谷主回谷。”

雨霖婞与阿却,风骏这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极深,早已不是寻常主仆关系,而是形同兄妹一般,此番雨霖婞见了阿却,眉梢眼角都透着喜­色­,上前将他扶起,说道:“天天跪来跪去,你也不嫌腻味。”话语一转,又问道:“我之前要阿骏传信吩咐的那些事,都备好了么?”

阿却回道:“早已准备妥帖。”

雨霖婞笑道:“我早知道,有你办事,我总是放心许多。”

阿却温厚地笑了笑,转而向我和洛神做了个揖:“两位姑娘远来是客,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阿却和其他弟兄便是。”

我和洛神简单回礼,雨霖婞这才摆了摆手,说道:“阿却你手艺好,先去厨房准备些酒菜,爬了半日雪山,我们肚子可饿得紧了。”

阿却点头应允,身边的风骏也道了声同去,也随着阿却前去厨房帮忙,雨霖婞便领着我们踏着积雪,前去稍作休息。

墨银谷果然是江湖大派,基底雄厚,门下弟子众多,放眼望去,只看见白雪遮掩下,皆是层层叠叠的房屋院落,错落有致,其中间以青针高树,芙蓉冰花。兼之墨银谷地处雪山,处处银装素裹,四方景致威严中透出几分纯净秀美来,迷人不可方物。

最终,我们随雨霖婞走进一座最高的楼阁,正是前厅,厅中点了爽利甜美的淡淡熏香,令人心神宁静,地上则铺着柔软的毛毯,中央燃着一大盆火炭,甫一进去,顿觉暖意融融铺面而来。

爬了许久雪山,我早已累极,抖了抖身上雪花,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长生对这新地方充满好奇,脱了洛神怀抱,一会看看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最后看上了紫木架子上搁着的一对青碧双凰玉璧,她个子太矮,只得踮起脚尖去拿,我怕她将这东西弄坏了,正要出声叫她,不想她小手一抖,紫木架子颤了颤,其中一只玉璧便凌空跌了下来。

我大惊,那边雨霖婞急忙快步上前捞住玉璧,将那玉璧再次妥帖放好,擦了擦冷汗,对长生讪笑道:“小祖宗,这个可不能动,这是雨伯伯生前心爱之物,若是碎了,他晚上托梦过来,也是要掐死姐姐我的,你要别个什么,姐姐给你拿。”

长生懵懵懂懂地点头,这时进来一名墨银谷弟子,替我们每人送了一盏热茶,用以驱散寒意。洛神一声不吭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喝茶,我见她一直盯着中央墙上,目光忍不住追随瞥去,就见中央墙上挂着一副画轴,上面绘着半面妖娆桃花,其间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掩在桃花树下,殇起眼角,正在惬意饮酒。只见他眉目含笑,手中举着杯盏,仿佛是在邀人同饮一般,浑身上下透着几分放荡不羁的风流,眼角眉梢的风情,居然和雨霖婞有几分神似。

人面桃花相映成趣,这副画轴画面昳丽,笔触柔和,仿佛下笔者倾注了万般感情一般,倒将那名男子给绘得活了。我细细看其落款,只有日期,竟是二十二年之前的画作,并且其落款笔触旖旎柔媚,分明是女子手笔。

雨霖婞见洛神盯着那画看,便随口道:“画上这人,便是我爹爹雨幕声了,这画是他一个好友赠他的,他最是喜爱,便一直挂在前厅。”

我恍然点头,原本我以为雨霖婞这容貌应当是像她娘亲的,想不到,她竟是继承了他爹爹的皮相。

我正想着,忽听一名谷中弟子来报:“禀谷主,方才在石阶前面发现两名贼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已被我等擒住,带到厅外来,听候谷主发落。”

我吃了一惊,洛神也放下茶盏,凝眉朝那弟子方向望去。雨霖婞怔了会,才道:“贼人?”转而坐到中间,沉声道:“带上来。”

那弟子唱个喏,便转身走了,过了片刻,门外突然变得喧哗起来,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骂咧咧道:“他娘的,你们几个知道老子是谁?还敢捆我!老子认得你们谷主,和她可是熟人!……哎,你别推我!我真是你们谷主的熟人,我们还在一个斗里摸过宝贝呢,你们欺负我不会打架是不是!他娘的等下要你们好看!”

我听了那男子声音,顿觉万分耳熟,正暗忖间,先前那名通禀的弟子随另外几名谷中弟子捆了一男一女进来,回道:“禀谷主,贼人带到。”

我和雨霖婞见了那一男一女,惊得下巴几乎没掉下来,只见那名女子着一身淡­色­裘衣,面上含着几分温婉的笑意,睁着乌黑双眸,正定定地望着我们,并不慌乱,竟是许久未见的花惜颜。

而那男子,修眉星目,花衣乌发,赫然便是端宴那厮。

作者有话要说:五人组……全了= =

☆、问诊

端宴抬起头来,甫一瞧见我们,顿时大喜,急道:“三位姑娘……”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其中一名墨银谷弟子便低喝一声:“贼人放肆!见了我家谷主,还不跪下!”

端宴双手被绳索缚在身后,抖了抖肩膀,侧目骂道:“我呸,大丈夫顶天立地,你要我跪,我便跪么,你当老子是做什么的!”

那弟子闻言大怒,正欲发作,雨霖婞出声喝住他,那弟子一愣,转而垂首躬身,径自退去一旁。

雨霖婞面上的震惊这时也淡了几分,只是表情还是颇为难看,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低声叹道:“他们二位皆是相熟之人,先替他们松绑。”

雨霖婞发了话,那几名墨银谷弟子不敢违抗,依言将花惜颜和端宴手上的绳结解了,端宴得意地对那几位捆他的谷中弟子扬了扬下巴,估摸着意思是在说:你们看,早说了是熟人吧,竟还敢捆老子我。

我见状,也连忙朝他二人走过去,端宴见我过来,面上嘻嘻一笑,俨然一副轻浮浪子皮相。

啧,这讨厌鬼多日未见,果然还是这副死德­性­,半点没变,也不知道他此番突兀撞进墨银谷里来,是所为何事。

我想到这,不由得拿眼风睨了端宴一眼,这厮没甚脸皮地拿手指蹭了蹭鼻子,笑眯眯地道了声:“师姑娘,我们好有缘分。”

我心里嘀咕,只要你这厮牛皮糖似地硬要贴着过来,这世上和你有缘分的姑娘当真是多了去了,躲都躲不掉。倒是花惜颜眉目含笑,温言道:“师师,我们又见面了。”

我虽是满腹疑惑,但是见到花惜颜,心里还是极其欢喜的。前阵子在姑苏分别时,她便说后会有期,想不到今日竟会在这墨银谷里再次重逢。我帮忙将她手上缠绕的几圈绳索拆下,低声问道:“惜颜姑娘,你怎么会到这来的?”

花惜颜深深望我一眼,轻声道:“我是来找你的。”

“啊?!你……你来找我的?”我对花惜颜的回答甚是吃惊,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回头一看,洛神静坐椅上,雨霖婞则立在她身旁,两人明显是听见了我和花惜颜之间的对话,神­色­都有些复杂,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起来,洛神和雨霖婞都不说话,而我听到花惜颜此番竟是过来找我,不由暗忖她不远万里追随到这雪山上,难道是有什么极为紧要的事要告诉我么?我考虑到这事的重要­性­,莫名地有几分紧张,摸了摸头发,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雨霖婞忽地冷哼一声,冷目扫向端宴,质问道:“姓端的,我先问你,你来我这墨银谷做什么?”

端宴耸肩道:“雨姑娘,大家伙都是熟人了,何必这么火气大呢。你这般责问我,倒将我当犯人对待了,我可不曾作­奸­犯科,做出什么恶事来。”

雨霖婞­阴­沉着脸,睨向他,一字一顿道:“少废话。我和你很熟么?”转而重复道:“说,你来做什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立刻丢下山去,这白马雪山上多吃人的雪豹子,想必你也很是受用。”

端宴面上霎时一白,转而望向一旁正安静淡然喝茶的洛神,似遇着救星一般,讪笑道:“洛姑娘,许久不见了,念在往日相识,患难一场,你竟不帮我说个话么?”

洛神将手中茶盏搁下,­唇­角勾着若有若无一丝淡笑,一双深邃眼眸将端宴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她是何意味,这才道:“我是此间客人,做不得主。”

端宴垂下头,很有几分沮丧,雨霖婞则继续扮黑脸,指节捏得格格作响,瞥了一眼洛神,复又说道:“这是我的地盘,求她也没用,我心里若不快活,连她也能丢下山去。你少岔开话题,我问你话呢。”

她对吓唬端宴颇有一套,端宴以往也最是怕她,只得皱眉,苦着脸道:“哎,说就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两个字,不过“凑巧”罢了。几位姑娘也知道我是个风水师,前一阵子闲着无聊,想起书上所说,观山川大泽,方成风水大势,觉得很是在理,便生出了四处游历的心思,也好借此长些见识。只是一路往西行去,直到滇东,路上刚巧遇到了惜颜,两人便结伴同行,来到此地。惜颜此番是来找师师姑娘,我听闻雨姑娘和洛姑娘也同在雪山,念着姑苏墓里曾经共过患难,跟过来,如今也好叙叙旧,指望着能被热情招待一二。不想却是我自作多情,雨姑娘你一总对我冷脸子,还将我当做贼人看待……”

他说到此处,细长的黑眼睛里耀出几分委屈的神情,真真哀怨,我猛地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来,急忙喊停,不料这时花惜颜也点头,柔声附和道:“阿宴说得对极,事实便是这般,此事因我而起,是我硬要上山来的,他不过一路随我过来罢了。”

惜颜……?

阿宴……?

这两个人感情什么时候竟这么好了?!

我看着花惜颜温婉纯洁的脸容,心里一阵沉痛,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定是花惜颜被端宴这厮花言巧语给骗了去的,居然连“阿宴”都叫上了。

雨霖婞招了招手,叫我过去,看看了厅外大雪,对我耳语道:“师师你说这该怎么办,外面下这么大雪,这两人千辛万苦爬上来,又要我丢下山去,也忒不道义了点。而且……我还欠那姓花的许多人情,不还不行,哎,还也还不清。可是我心里对那姓花的还是有些膈应……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蹙着眉,将先前恩怨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我看得我好气又好笑,说道:“惜颜姑娘既是来寻我的,大家其实都是朋友,她又救过我们几人­性­命,眼下就快新年了,聚上一聚也是好的,你又有些什么好膈应的。”

端宴虽然满肚子花花肠子,但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人,也如他所说,毕竟是共过患难,在姑苏墓里还帮过我们,我嘴上虽然见不得他那副纨绔嘴脸,心底却并不讨厌他,当然,他要是能少­色­迷迷地盯着洛神看那几眼就更好了,我也能每日烧高香庆幸。而花惜颜就更不用说了,我心里已然当她是好友,她来寻我,定是有紧要事要告知我,一会我抽个时间可得好好同她问个清楚。

雨霖婞点点头,当下咳嗽一声,对花惜颜和端宴伸出三个手指头,在他们二人面前晃了晃。

端宴有些傻眼,也伸出三个指头,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奇道:“雨姑娘,你这是何意?”

雨霖婞道:“你们远来是客,我理应尽好好招待。不过呢……”她话锋一转:“本雪山客栈留宿一晚,三十两纹银,不议价。”

我“哧”的一声笑出声,花惜颜先是一愣,跟着也掩­唇­轻笑,端宴则大惊:“三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雨霖婞冷笑:“这就是强盗窝,我就是强盗头子,抢的还是死人的钱,你如今才知道的么?”说完,看了花惜颜一眼,又道:“你不是大夫么?谷里人多,天气又寒冷,一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医者也有限,若是照顾不过来,还得劳你多费心,是以你那三十两纹银也就免了罢。”

花惜颜含笑道:“惜颜自当尽心尽力。”

雨霖婞挑挑眉毛,说道:“你不要以为是我愿意留你,我是看在师师面上,她是我的客人,你既是来寻她有要紧事,才可勉强算作是我的客人。”

花惜颜看着她,却也不恼,只是微笑颔首,端宴却道:“雨姑娘,你当真要收我三十两纹银么?我现下是个穷光蛋,摸不出几个铜板的,你这生意做得也忒黑心肝了点吧。”

雨霖婞笑眯眯道:“你可以打杂来抵消银钱嘛。帮忙端端茶水,扫扫门前积雪,去厨房烧个火之类的,我这些个弟兄们还是很乐意的。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趁着这大风雪下山去,不过山上雪豹子凶恶非常,最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了。”

端宴立马缩缩脖子,估计心里早就抖得跟筛糠似的,这时又有一名谷中弟子前来通报,说是酒菜已然备妥了,叫我们前去偏厅用饭,雨霖婞摆摆手说知道了,回过头,对着端宴和花惜颜方向,酸溜溜道:“正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们此番过来,除却可免了银钱留宿之外,还能撞上吃顿热饭呢,可想我这笔生意当真是亏得很了。”

我见不得她这股子装模作样的酸劲儿,明明心里许着这两人留下,嘴上却还不留情面,当下边走边在后面笑着推了她一把:“你得了!”

之后一群人前去偏厅用饭,酒饱饭足,雨霖婞说要带大家去看看安排好的客房,我对洛神眼神示意了下,洛神朝我淡淡点头,随即牵着长生,一声不吭跟着雨霖婞去了。花惜颜站起身来,我便走到她身旁,有些紧张地对她说道:“惜颜姑娘,你找我,是有紧要事要对我说么?”

花惜颜轻声道:“嗯。我们去外面说。”

我点点头,随她走到屋外一处花坛旁,花坛里原是种的冬青杜鹃,是白马雪山的特有花卉,在严寒环境下也能开出花来,此时红­色­花瓣掩在白雪下,别有几分凄美之意。

花惜颜敛着眉,面­色­有几分凝重,望向我,说道:“这些日子,师师你身体可有些什么不适?”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晚上更新7点钟,跑到网吧飞快地发文,五分钟后就要下机去结账……

柜台小姐以一种格外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这个每次的五分钟客人= =她认得我了血泪

这种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啊我不想­干­了,嘤嘤嘤

☆、祭墓(上)

“不适?”我料不到她突然问出这般奇怪问题,摸了摸脸,道:“我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伤痛之类的。”

转而我想了想,忽地想到了某些事,心里犹豫几分,最终还是道:“……以前我总是背疼,过了许久倒是好了,只是最近又有复发的迹象,背上疼得也比以往厉害些,有时竟似火烧。而且最近总是做噩梦……有时莫名其妙地便急火攻心起来,忍半天才能忍下去……我这算是病了么?”

我这些迹象,并没有对洛神说,怕她­操­心,说到底我自己也以为只是小毛病,加之做噩梦本就是我从小的坏习惯,我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花惜颜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早已料到的神­色­,很是古怪,说道:“这便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花惜颜柔声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气息不同常人,表面上虽然瞧不大出来,但是内里积着极重的戾气,长此以往,极是伤身。你方才说的那些细节,应当是你最近心气浮躁的缘故,我来给你开几贴方子,帮你调理一二,顺便施上几针,对你那夜晚爱做噩梦的毛病,应当也能有所缓解。”

我闻言,越发地迷茫起来:“惜颜姑娘,你此番辛苦前来寻我,就只是为了替我治病的么?”

花惜颜捋了捋垂下的几缕乌发,轻笑一声:“怎么,不可以么?”

“可以……自然是可以,你能帮我医病,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尴尬地朝她笑了笑,忍不住又轻声道:“不过……就是有些奇怪。”

“你奇怪才是正常的。”她瞥我一眼,轻轻叹息一声,之后道:“这世上哪会有人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给你医个病症的。好在你我早已相熟,不然换作陌生人,估计会被人说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

我听她话里带着几分自嘲意味,心里一急,立时抢道:“我……我可决计不是这个意思!”

“呵,你急什么。”她掩­唇­轻笑,“我又没说你是这般想的。”

我见自己突然激动,失了矜持,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惜颜姑娘,你待我当真很好。我自小没什么朋友,就只有昆仑伴着我,这世上对我好的人就那么几个,洛神,昆仑,雨霖婞,长生,如今再加上你。我是真心当你是朋友,怎会有那般龌龊小人的思想。”

我说到这,伸出手,勾了冬青杜鹃上的些许积雪,捏在手心,顿了半晌才又道:“我的这些个毛病,以前都没甚在意,现在严重了许多,倒是有些怕了,刚巧你愿意帮我诊治,我自是感激不尽。”

我说话间,发现花惜颜凝望着我,目光有些出神。

她的目光很是复杂,甚至沉淀着几分悲悯之意。我怔了怔,不由得想起在姑苏时,她书房书架子里藏着的那个神秘匣子,以及里面埋藏的诸多不解秘密,心里蓦地涌起一种冲动来,突然就想开口问问她关于那些个事情的真相,但是转念一想,顿觉不妥,终究还是忍住了。

花惜颜,我隐隐感到她和我似乎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联系,这个联系,由某个我不知道的东西串起来,许多事我想不通,也许她知道得比我要多得多,但是她却不愿意告诉我,就像洛神一样。

花惜颜盯了我半晌,眸中光泽稍纵即逝,忽地道:“师师,其实你不必谢我,我为你做的这些事,全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嘱托罢了。”

我闻言,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裘衣袖口,喉咙有些发颤,道:“那人是……是谁?”

我这边心里快急死了,眼睛死死胶着她,格外期盼她的回答,这种感觉,就像是抓到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一般。因着这世上认得我的人不多,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除了我身边这几人外,我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会有哪个人这般记挂我,居然会嘱托花惜颜,帮了我这许多的忙。

花惜颜却不答我,自我手心将袖口牵回,幽幽说道:“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你上回在姑苏说过,答应替我办一件事,现在我正有一事相求。”

我点头道:“嗯。我记得,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定是对我有万般疑惑,也会想知道那个嘱托我帮你医治的人,到底是谁。但是现在时机未到,请恕我不能告诉你。是以,我要你答应的这件事,就是望你不要再多过问此事,只管安心让我医病便是。”花惜颜语声轻缓,宛若春风拂面,道:“你放心,我没甚恶意,且那人对你很是记挂,这次叮嘱我,务必寸步不离,保你安康。”

“你真是个古怪的人。”我愣了许久,最终叹一口气,低声道:“承君一诺,重于千金,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要我办的这件事,却要劳累你替我调养身体,如此想来,反倒是我得了便宜才是。”

花惜颜淡笑不语,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又接道:“其实,你和洛神一样,或多或少都有些事情瞒着我,我怎会不知道呢。只是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好去问,哪天愿意说了,也就是了。不过……我能求你件事么?我上次求过你一件事,你却还没答应我呢。”

“什么事?”

“其实我身上这些毛病比起一个人来,倒是个小问题,你……”

我话音未完,花惜颜截住我的话头,道:“你是想说洛姑娘的病么?”

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正是。洛神身上的寒疾,比起我来却是严重多了,你在姑苏墓里也见过她犯病的,这种苦痛非常人可以忍受……”

我沉默一会,才续道:“我自识得她以来,她已然犯了好几次,从姑苏分别至今,短短几月,她又犯了两次,不过她犯病之前自己会先有感知,便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好不教我们担心,自个默默受苦。我其实都知道的,她若是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我怎会不明白呢,偷偷去寻她,便看到她靠在树下,闭目坐着,旁边许多树­干­都被她一掌震裂了,遍地残骸。”

我说到这,回想这些情景,心里一酸,轻声道:“洛神她心高气傲,不会轻易在人前示弱,我也就只能远远……远远地,这样看着她在树下坐着,回来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她太过辛苦,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帮她?”

我说完,花惜颜只是淡淡道了声:“你待她可真好。”

我叹道:“她待我,可好得多了。”摆摆手,又道:“哎,不说这个……你可不可以抽个时间帮她号个脉,看看她这寒疾因何而起?其实我以前也想带她去瞧大夫的,但是她说以前早就看过,推说没用,我拗不过她,也就没去了。”

“她这寒疾很是奇怪,我前所未见,上次帮她疗伤时,也曾多次号脉,但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花惜颜说到这,许是见我失望垂眸,又温言道:“你放心,我若是实在无能为力,自会向

高人请教,说不定能想出医治的法子来。”

我大喜过望,连连道了好几声谢,花惜颜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开始下雪了,我们先回去罢,别冻着了。这些事,以后自会有时间详说。”

我有了她的承诺,心里不由得舒坦许多,点头嗯了一声,一路踏着白雪,又和她说了些话,随即各自回房。

回去一看,房门大开,洛神正坐在对门的桌旁,乌黑柔顺的长发如水一般,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手里捏着一卷书册,正垂眸安静看着。长生以往喜欢糖人一般黏着她,此时倒是没见了踪影,估计是上雨霖婞那玩去了。

我踏进房间,她便有所感知,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书卷,跟着走到我面前,在我肩上和头发上轻轻拍了拍,拂去上面沾染的片片雪花。

我出门忘记带毛手套,手早已冻得通红,举着双手呵了几口白气,她见了,将我的手握在手心,握了握,这才低声道:“这么冰,我去取个暖手的手炉给你。先前你出去的时候,霖婞差人送了两个手炉过来,我将一个拿了给长生,去拿另一个给你。”

我急忙拉住她:“你都……都不问问花惜颜她,刚才跟我说了些什么么?”

她眸子里黑如点漆,竟有几分狡黠,说道:“我问你做什么,有些人忍不住,自会告诉我的,我何须多问。”

我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下,她低低一笑,这才一本正经道:“好,我问。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不满地看她一眼,将先前花惜颜一事跟她细细说了,她听了全部,纤眉微敛,颇有几分怨怪道:“我那寒疾是积年了的,早已习惯,不碍事的,顺其自然便好。倒是你,自个身体出了这么大事,怎么都不跟我说说?”

我摇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小时候就犯过……先前我们在山下时,因着那陈玲一事的影响,昨晚上的噩梦便做得狠了些。”我想到了些事,下意识摸了摸背,说道:“不过这背疼一事,我还真不知道。以前在樊城客栈时,不是要你帮我看看我的背么,你却说没什么问题。”我脑海里回想起以前在客栈要她帮忙看我背部情况,不想却被她……一事,脸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烫。

“其实先前在你背上,就看到淡淡几丝痕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就以为是寻常印记,也就说没有了。”她不知为何,垂下眸,沉默了一会,这才道:“不如,我再帮你瞧瞧如何?”

我连忙摇头:“才不要,免得你像上次那样,想趁机……趁机亲……”我想到往事,下一个字眼再也说不出口,她一怔,随即倾身过来,捏住我的下巴,蜻蜓点水般,飞快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我心中一凛,她却和没事人似的,拿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嘴­唇­,面无表情道:“我想要亲你,却还用趁机不成?”

我几乎无法反驳,脸估计熟得跟蒸蟹似的,摸着脸颊,看了看门口,雪下得比之前大了许多,正飘飘扬扬地飞舞着,不由心虚道:“你这人忒乱来了些,这是在别人家,连门都没关。”

她嘴角这才噙起无辜的一抹笑容,淡淡道:“这外面不是没人么。”

“你……真是!”我面红耳赤地瞪她一眼,却再说不出话。她微微一笑,走到门口,身子斜靠在门梁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忽地回过头,看着我,似笑非笑道:“外头还真有人,正往这边过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我也许不会更……如果没更,请大家理解下。

☆、祭墓(中)

“少骗人。”我果断利索地回她一句。

我才不上她当,日子久了,她倒是越发地会……会欺负人了,要是外头真有人过来,她还敢那么大胆不成。

“我可没骗你。”她侧过脸来,瞥了我一眼,淡笑道:“来,自个瞧瞧。”

我瞧她神­色­认真,且有几分意味深长之处,心里不由得一动。

随即我便听到耳边果然有踏着积雪的脚步声响动,跟着就见几名墨银谷弟子由远而近地行过来,他们一个个手中或抱或提了一大堆东西,大多是一些果盘礼盒之类的物事,其中一名弟子走在最前头,手里竟还提着雨霖婞从姑苏墓带出来的,那盏她宝贝得不得了的蚩龙琉璃灯。

渐渐地,这几人离得近了,我瞧了片刻,总觉得他们这几人神态都不大自然,面­色­有些发灰,在冬雪的映衬下,更增添了几分僵硬。

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是被雨霖婞教训了么?

我觉得有些蹊跷,扭过头,同洛神互递了个眼­色­。

我正狐疑,突然却见那个手里拎着蚩龙琉璃灯的弟子,脚下猛地一滑,几近倒地。这一段路上积雪未曾如何清扫,谷里门人众多,被这般来回踩得几趟之后,四处都是将融未融的雪水,滑溜之极,若是走路不小心,难免会有跌倒的隐患。

那位弟子却也是个下盘稳重的练家子,趁我嘴边上那声“当心”还未叫出口,他便眼疾手快地护好手中灯盏,身子一拧,站稳了脚步。

我见那位弟子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弟子将手上的蚩龙琉璃灯妥帖提好,随即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先是愣了愣,转而脸上的死灰淡了许多,换做憨厚一笑。

我走过去,盯着他们手上一大堆的物事,奇道:“小哥,这么多的果品礼盒,都是要送到哪里去?”

那弟子闻言,脸­色­变了变,朝远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这才恭敬答道:“明日腊月二十七便是先谷主的祭日,我们准备了这许多茶点果品,都是先谷主爱吃的,以供先谷主享用。”

我点了点头,洛神也随后走了过来,我转过脸看她,却见她面上平静,随意一瞥,目光落到了旁边另一名看上去年岁稍小,容貌青涩的弟子身上。

那小弟子背脊微躬,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覆了一块隔水的黑­色­油布,从那黑­色­油布轮廓来琢磨,一面低,一面高,不知道下面遮盖的是什么物事。

雪山上时有­阴­冷寒风卷着雪花刮过,这时正巧又刮来一阵凛冽寒风,大风一卷,那托盘上盖着的黑布被风掀起,那小弟子急忙用手去捂,但是还是没有及时盖住,现出空当来,我便瞧见那黑布下面摆放着的,居然是一块灵牌,上面赫然写着“严父雨幕声之位”七个朱砂大字。

我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这牌位还非常之新,上面油漆竟非常鲜艳,好似才刚做好的。这暂且不提,灵牌乃是雨霖婞为他爹爹雨幕声所立,逝者为大,雨幕声在墨银谷地位尊崇,明日便是雨幕声祭日,这灵牌不是应当放在祠堂好生供奉的么,怎么会被他们这般带着四处走。

那小弟子手抖得有些厉害,抬起头,眼里含着两包眼泪,很有几分可怜道:“两位姑娘……你们这次看到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家谷主,她若是知道了……知道了,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我见他吓得半死,忙笑着宽慰道:“你家谷主哪是这般坏脾气的,她又不吃人,你怎地吓成这样。别担心了,她若真要大发雷霆骂你,我就去骂她,替你出气。” 我脸上虽是笑,但是心里万般不解,便又问他道:“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不明白。”

我说到这,洛神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小弟子手中的托盘,淡淡道:“你们先谷主的牌位,为何是新做的。霖婞原是应当供着旧的,现下那旧的去哪里了?”

我明白洛神的意思,照常理说,人去世后,牌位成了这人在世上的另一层象征,用来供生者悼念亡者。有一种说法便是,牌位是幽冥­阴­间和阳界之间联系相通的门户,又称“香火牌”,或“引魂牌”,­阴­间­阴­魂受了牌位上书写的名字指引,寻到子孙后代供奉的住处,魂兮归来,可以借此享受子孙供奉的香火飨品,是以非常尊崇。牌位这东西自立后,除非万不得已非要更换外,便要一直供着,永不可更改。

那小弟子听了洛神问话,扁了扁嘴,似有万分委屈,道:“姑娘,先谷主的旧牌位……牌位它……”

他模样如丧考妣,好似那可怜的旧牌位已然不幸归天,怜得我当真不忍再看。倒是先前那名持灯弟子叹口气,替那小弟子回道:“不瞒两位姑娘,先谷主祠堂那边,不久前出了些事。”

他神­色­异样,既惧怕,又掺杂着几分气愤,我忍了心中疑惑,安静听他道:“先前中午时分,你们几位客人和谷主在偏厅用饭时,因着明日便是先谷主祭日,苏大人便叫我们再去瞧瞧祠堂各方物事准备得妥帖了没有,若有遗漏,要我们再行酌情添上。”

“苏大人?”苏大人是谁,谷里有这号人物么。

洛神对我道:“苏大人就是阿却,阿却全名唤作苏却之。”

我恍然点头,那弟子便接道:“谷主最是敬爱先谷主,对明日祭墓一事格外重视,早先便传了好几封书信给苏大人,叫苏大人打点妥当,原本今日一大早我们便已准备好了,祠堂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方才中午去看时……”

他说话间,声音有些发颤,续道:“中午去看时,就见祠堂里乱成一团,满地狼藉,搁置的茶点果品被也吃了大半,残骸随意弃在地上,另外供奉的一双价值不菲的汉代瓦釉瓶也被砸坏了,更可气的是,更可气的是……”

这时,先前那满脸可怜之­色­的小弟子忽地抬起头来,接道:“更可气的是,先谷主的牌位也被砸烂了,分作几块,还被人在牌位残片上刻了一只乌龟王八……”他啐了一口,红着眼,又愤恨道:“去他娘的乌龟王八,竟敢对我们先谷主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说到这,又觉不妥,咕哝一句:“唔,先谷主,我可不是在骂你老人家。”

“什么……怎会如此?!”我这厢听了事情前因后果,下巴当真都要掉下来了。

那提灯弟子答道:“两位姑娘,事情便是这般,你们可千万不要去和谷主说,她若是知道了这事,指不定气成什么模样,估计能把墨银谷掀个底朝天。我们虽然暂且揪不出是哪个混账王八搞的鬼,但是先谷主的祭日却不能有丝毫差池,此番我们前去再悄悄重新布置一遍,被损毁的牌位,也重新仿照做了相同的,还望能蒙混过去。我们暂且不想将事情闹大,不过祠堂附近已经加派了几位弟兄把手,我们也只能偷偷去查这里面的蹊跷。”

洛神垂眸凝思半晌,忽地道:“我能去祠堂那边瞧瞧么,不知道这样会否唐突?”

提灯弟子面­色­凝重道:“自是可以的,只是还望姑娘不要告诉我家谷主,最好苏大人和风大人也不要告诉。谷主遇到这事,脾气定是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这些个弟兄,少不得也要受到牵连,跟着倒霉吃苦头。”

他说得也是,有时候雨霖婞­性­子的确是很不好惹,且这事又和她至亲的爹爹有关,她焉能善罢甘休,估计又要闹出一番天翻地覆来。

洛神点头道:“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就在一旁看着,你们只管再行准备祭墓之事便是。”

那些弟子闻言,面容松了不少,洛神神­色­无常,对我道:“清漪,我们去瞧瞧。”

我心里疑惑,早就想去看个究竟,也点了下头,随即两人跟着那几名弟子前往祠堂。

祠堂处在墨银谷北方,我们穿过层叠院落,越过几条蜿蜒的青石台阶,便看到一处高大的晶壁迎面压盖下来,宛若一面镜子,锃亮几可照人影。上面亦有一方遮盖,整个晶壁呈一个巨大的“厂”字形,人工开凿痕迹明显,应当是这里原是一处低矮山头,后来被人挖空了一部分,而那祠堂,便依靠着那挖空部分的后壁而建。

祠堂修建得极是威严肃穆,气派非常,琉璃飞檐,白玉台阶,两旁则排了好几列青针树,由于那晶壁原本就剔透,加之四周雪光白亮,光芒反照在那祠堂,上头那琉璃屋檐竟又放­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来,格外灼人眼眸。

我看得呆了,这时先前那小弟子对我介绍道:“我来墨银谷较晚,听那些哥哥们说,这地方是先谷主发现的,当年先谷主说这里风水极好,藏有半边龙气,便在这晶壁里头开凿设墓,修了一个很大的墓室,并在前面修筑雨家祠堂,想以这处好风水来庇佑墨银谷兴盛。先夫人去世得早,先谷主便将她葬入这晶壁的墓室之内,后来……大少爷和二少爷自小体弱多病,也相继去世了,遗体也被先谷主安放在这祠堂后的墓室内,再之后……”

那小弟子叹口气:“再之后,在谷主十五岁时,先谷主也去了,就剩下谷主一人,谷主当时哭得和什么似的,最后只得依照遗嘱,将他葬入晶壁墓室,以后年年祭拜,从来不曾中断。”

雨霖婞父母早逝,一个女孩子家这般年轻,便要挑起墨银谷这根大梁,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怪不得她平日里明艳昳丽,有时背影却甚是萧索,我想到这,心里不由得略略有些难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忽地我抬起头,以为自个听错了,又道:“等等,大少爷,二少爷?你们谷主还有两个哥哥?”

“咦,姑娘不是谷主的好友么,谷主不曾告诉过你?”

我摇摇头,洛神深深看我一眼,轻声道:“霖婞原是有两个哥哥的,他们兄妹小时候三人感情极好,以前她随意和我提过一些,只是她两位哥哥去世得早,她也许不想多言。”

洛神脸上神­色­怪怪的,竟有几分悲悯,我心里也似缺了什么似的,并不好受,只得随着那几名弟子走进祠堂去查看。

祠堂里光线有些暗,地上铺着压暗纹的石板,倒不似他们所说那般狼藉,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四个角落立着四个古兽模样的灯盏,口中衔着昏黄烛火,看模样来头不小,应当是墨银谷从哪个古墓里顺出来的宝贝,刚好物尽其用。

正中央放着一张雕纹青石方桌,应当是用来摆放贡品香烛的,靠里头则摆着一方白玉案台,上面安放着三块灵牌,我依次看去,分别为先谷主夫人,雨霖婞的大哥,雨霖婞的二哥所属,雨幕声的牌位并不在,果真是遭了不明歹人的破坏。

那些墨银谷弟子为了准备明日祭墓一事,都忙开了来,那提灯弟子则将那盏蚩龙琉璃灯放到中央青石方桌上,据他说是因着雨幕声爱宝成痴,雨霖婞每一年都会从墓里带出一些珍奇的宝物来,用来祭奠雨幕声,而今次的祭祀之物,便是这盏周穆王的蚩龙琉璃灯。

我环顾四周,连祠堂上方天顶都顺带着瞧了瞧,也没发现什么,主要是因着先前痕迹都已经被抹去了,我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渐渐的,我感到有些不对劲,舔了舔嘴­唇­,有些口­干­舌燥,压低声音对洛神道:“这里怎么这么­干­,我觉得我的水分都像被吸没了似的,总想喝水。”

洛神道:“我也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

那小弟子注意到我们异样,走过来道:“两位姑娘既是瞧过了,便早些回去罢。这里比较­干­燥,现在摆的都是些­干­果茶点,水果要等明日再上,过不了一个时辰便要蔫了的。你们姑娘家待不住,可以先行回去喝点水。”

洛神颔首道:“多谢,那我们这便回了。”言罢朝我示意,我也觉得待在这不大舒服,渴得厉害,便答应了,临到出门时,那小弟子还不忘再次叮嘱我们千万莫把这件事告知雨霖婞,我连连答应,他这才安心下来。

如此一路无话,回去休息了一阵子,便见到雨霖婞领着长生有说有笑地走进我们屋内来。我和洛神对今日下午之事并未提及半分,而我看雨霖婞言笑宴宴,脸上粲然,想到她孤身一人,亲人都已故去,心里有几分触动,是以连她同我开玩笑,我都不似往常那般回嘴,只是尴尬笑笑,任由她欺负了去。

只是傍晚时分,我在席间喝了几分薄酒,微微有些醉意,早早洗漱之后,便上床睡了,睡到迷迷糊糊,听到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微微睁开眼,就见洛神掀开被衾,已然坐起身,欲要下得榻去。

我翻个身,伸手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眼前朦胧道:“洛神,你……你要去哪里?”

我听见她低低笑了笑,身子动了动,想将我的手拉开,我紧紧箍住她,晃了晃脑袋,眼前才清明起来,揉了揉眼问道:“半夜三更的,你怎么不睡?”

她顺了顺我的头发,低声道:“我有事,要不你先睡会?”

我摇了摇头,也坐了起来,睡意已然去了大半,说道:“我头有些疼,再不要睡了。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做什么?”

她站起身,扶好薄衫衣襟,微微一笑:“我今夜要捉贼去,你也要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祭墓(下)

我立时便清醒了:“捉……贼?”

她笑得讳莫如深,我急忙将被角一掀,坐在床沿,开始往脚上套鹿皮短靴,一边不满道:“是说先前祠堂那事么?我自是要去的,下午那事极是蹊跷,可将我憋死了,早想着寻个时间再去瞧瞧,谁知道你竟要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并不打算叫我。”

“你不是醉了么,我也不好叫醒你。”

“谁说我醉了,就喝了两盏梨花酿罢了,我可没醉。”我穿好短靴,在地上蹬了蹬,跟着径自去衣架上取了中衣下来穿,她随着过来,将御寒的毛袍子披在了我身上。

我身上一暖,她便将我扳过身去,低头帮我整着衣领,之后轻飘飘地斜瞥我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还说没醉,一沾枕头便睡了,我亲你都没反应。”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抬起眸,却又有些不敢瞧她,低声道:“我……你亲我了么?”

“可不是,亲了你,你却睡得沉。”

我暗忖估计是我睡得早了,将她一人晾在一旁,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分歉疚,声音亦是渐渐低了下去:“其实你……你可以叫醒我的,你叫醒我,我便不再睡了。”

她纤眉略略挑起,勾出半分惊讶神­色­:“咦,叫醒你做什么,还是……你想做些什么?”

我先是一怔,转而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味,脸上蓦地卷起热浪,当真恍若酒醉一般,且醉得有些厉害,最终只得低低咕哝一句:“没个正经!”

她嘴角勾着温润的一抹淡笑,故作无辜地摇摇头:“我还不正经?我就只亲了你三下,我要是不正经,就该亲你三百下才是。”

说完不等我接口,也去一旁取了银白狐裘披上。我站在她身后,脸涨得通红,根本就没法反驳她,她却淡然地将巨阙提在左手上,走到门口,这才回头笑道:“还不走,这般拖延,贼他可要跑了。”

我心里哀叹三声,走过去,敛起脸容,当下换了个话题问她,免得她再寻我开心,说道:“你怎么知道那破坏祠堂的贼人现在便在呢,现在夜已深了,若是此去扑了空,那岂不是很亏,可惜了我的大好良宵。”

“你哪里来的大好良宵?”她瞥我一眼,转而换上平静神­色­,又道:“我也没有把握,碰个运气罢了。如今祠堂那边严加防守,等到子时一过,守祠的那些弟子方才退去。明日便是祭墓之日,祠堂诸事也重新准备妥帖,如果那人一心想要再次从中破坏,便只能趁着现下子时以及之后的这一段无人把守的时间,方能有所行动,不然便再也没有机会。”

我恍然点点头,随她出得门去,便见外头天空黑得和泼了墨汁一般,这种黑­色­格外纯净,仿佛墨玉一般,竟连一丝压抑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有些疏朗清爽的意味。因着先前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很厚的一层雪,将白日里人们活动的痕迹都遮掩得一­干­二净。

墨银谷远近各大院落的门廊前,稀稀疏疏地悬了几盏灯笼,地上白雪反衬着淡而柔和的微光,手上不用提灯也能将附近景致瞧个囫囵大概。如此,天黑地白,格外分明,加上雪山上万籁俱寂,倒衬得这夜里的雪景格外安宁祥和起来。

唔,如此美景好夜,似乎不像是个捉贼的晚上,倒有点像是……

我偏头看着神­色­平静的洛神,不知怎的,脸莫名其妙地就烫了,估计是红了。所幸这周遭光线不太强,洛神她也瞧不出我脸红来。

我急忙深深地吸了一口冷而洁净的空气,以示清醒,寒气顿时卷入肺部,重重呛了我一口,虽然难受,人却的确是清醒了许多。

只是还没走得几步,我的脚就陷在了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格外不自在。避雪靴有些重,我本就不大爱穿,是以我今夜便没有穿避雪长靴,反而穿了鹿皮短靴。这短靴虽然轻便,但是靴子的靴沿太低,在深而松软的积雪里走起路来,反而极为费事。

我叹口气,勉力地将短靴从积雪里拔出来,只是一抬脚,几块细碎的雪块便掉进了我靴子里,冰冷刺骨,冻得我几乎跳起来,洛神并不知道我的遭遇,从旁一把揽住我,问道:“怎么了?”

我尴尬地对她道:“失算了,这夜里雪怎么这般厚,我不好走路,雪进靴子里了,怪冷得慌。”

她低下头,瞧了瞧我的靴子半晌,忽地凑近我,说道:“我来背你走。”

“什……什么?!”我料不到她这么说,低低惊叫了一声,她笑了笑,走到我面前,微微躬□,将我身子一带,便将我稳稳地背在了她背上。

“可别乱动。”她揽紧了我,轻声道:“掉下去可不管。”

我脸涨得通红,任由她背着我朝前走,也不再挣扎,乖觉道:“好。”顿了半晌,又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是不是太重了?”

“嗯,重死了,跟座山似的。”她道。

“我就问问,你也不知道哄哄我,说轻些么。”

雪山夜里温度极低,她身上穿着的银狐裘柔软中带着丝丝凉意,我将她狐裘毛领子拨开,脸贴上了她细腻的后颈,不想她几缕发丝总是触到我的鼻尖,我觉得有些痒,身子忍不住动了动,并将头稍微偏了偏。

“又在动什么?”她在前面低低道了一句,好像是在笑,声音极轻,恍若夜里一阵柔风。

“没……被你头发呵得有些痒,我帮你捋捋吧。”

说完,我伸手将她发丝拨了拨,将大部分长发拨到她胸前,她也没说话,任由我手上动作,只是背着我轻盈朝祠堂方向走去。

脚下是松软的积雪,沙沙有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我伏在她背上,心底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与包容。只是渐渐的,我觉得她变得有些奇怪,脖颈处肌肤竟不似先前那般冰凉,反而滚烫起来,脸贴在她肩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略略有些紊乱的心跳。

她心跳有力,一顿一顿,仿佛在被人追逐一般,跳得格外快。

“你……心跳得好快。”我感受到她与往日的平静有所不同,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由笑道:“又没有鬼在追你。”

她身子蓦地一紧,脚步也缓慢了许久,良久才道:“哪里跳得快了,你听错了。再说,我背上可不正是背着一只鬼么。”

“我是鬼?我若成了鬼,也要拖你下地狱才是。”我越发乐了,玩心顿起,忍不住伸手,勾住了她的脖颈。

她轻轻笑了笑,一本正经道:“我媳­妇­下地狱,我定也是要随着去的,你不拖我,我自个就跳下去了,黄泉路上,我们两也好有个伴。”

她这话虽然荒诞,但是我听得却很是心暖,脸不由得烫了几分。不过我也不能一总让她在嘴上占我便宜,又有些不满地回嘴道:“……谁是你媳­妇­了?也没见你三下聘礼来娶我,我怎么就成你媳­妇­了。”

我说着,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心里忽地如遭电击,猛然想到了今晚上我们可不是来踏雪聊天,而是来捉贼的,不由得急道:“快别说这些玩笑啦,再耽搁,贼就要跑了。”

洛神在前面柔声应道:“是,是,媳­妇­发话了,我该跑快些才是。”说着,足下轻点,居然御起了轻功,一路踏雪而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下颠簸,我紧紧地攥住她,心里却觉得四平八稳,安心得很。

这般一路走到北边的第二条青石台阶处,离那祠堂还有一段距离,洛神才将我放下。我呼出一口白气,抬头去看上面,突然就听到上面低低一声惊呼,跟着,就见一个人影从青石台阶上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那人影一路飞快滚下,眼看着就要撞着我们,洛神弯下腰,用力将那人一把攫住,那人才免于再次滚落的境地。

我吓得半死,心道照这个滚法,估计这人至多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连忙蹲□去想瞧瞧那人伤势。

我将那人翻个身,只见雪光一照,那人脸上尽是骇然之­色­,竟然是端宴。

“端……宴?!”我大惊。

端宴摔得鼻青脸肿,好好的一张俊俏面庞也给整没了,嘴上正直哼哼。他抬头看了看我,先是一怔,转而看向洛神,忽地哭着道:“洛姑娘,有……有贼啊,凶巴巴的,差点没要我的命!”

洛神一愣,转而似乎听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面­色­一变,而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上面悉索几声,竟是三条人影御风般晃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内容还没完- -留到下章吧,我就想写个感情戏舒缓下,其实不是捉贼,是雪夜约会才是。

晚上我会对前面一些章节进行改错,估计会再更新一次,看过这章的客官晚上不需要再过来看,我是在修改而已。

这文不知何时能到结局,我现在才明白这是我为我自己而写,我要拿出比以往还要多的热情来写这篇文章,慢慢写下去,直到完结那天的到来。

感谢你们一直陪我到现在,留在这里陪我到最后的你们,我真的很感激。

☆、揣测

果然洛神所料不假,这祠堂子时过后又会出现蹊跷。那贼人先前便砸过一次雨家祠堂,估摸着心中愤恨难消,便想趁着这祭墓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再偷偷挑出个事端来。

只是我原先以为白日里破坏祠堂的应当只有一人,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有三个。

我见那三条人影晃过去,足尖一点,登时就想追上去,洛神眼疾手快地拉住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莫追了,他们轻功极好,我们来得太晚,追不上的,且还会惊动谷里的人。明日便是霖婞拜祭他爹爹的日子,还是慎重些的好。”

我听了她的话,觉得有理,这么追也的确追不上了,当下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台阶上的端宴缩作一团,正疼得直抽凉气,我蹲□去查看他的伤口,便见他眼角青了一块,半边脸颊也有些肿,模样极是狼狈,看样子他这个苦头可吃得不轻。

我蹙起眉头道:“你疼得厉害么,估计你出门也没带伤药,等下你上我那去拿点止疼消肿的药罢,顺便拿冰雪冷敷下。”

端宴停止口中呻吟,双手撑着地,狭长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倒是扯出一丝弧度来:“有师师姑娘你这句话,我也就不疼了,要是你能帮我吹吹伤口,那就更好了。”

我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果然,端宴这人就不能待他好,稍微对他说几句暖心的话,他立刻就蹬鼻子上脸了。我忖到这,面­色­立时冷了几分,问他道:“三更半夜,你在这做什么?”

端宴嘿嘿笑道:“师师姑娘,人有三急,我过来解手的,怎么,你问的这么清楚,莫非日后你也想要跟着来看?”

我气得够呛,果然我不能跟他说超过三句话,倘若超过三句,我估计就得吐血,只得低低啐他一口:“死不要脸。”

这登徒子连身上的伤竟也忘了,立刻摸着脸说道:“我这张脸是用来吃饭的家伙,生得这般俊俏,怎么可以不要?死都是要的。”

花惜颜先前便叮嘱过我,要我不要太动肝火,需得平顺和气地养着脾­性­,我现下可得忍,不和他一般计较。

我……忍。

我索­性­不再理他,站起身来,转头却见洛神低头淡笑,颇有几分玩味地瞧着我,我瞪她一眼,愤恨说道:“我再不跟他说话了,你过来跟他说。”

洛神颔首道:“好,我来说。”

说着,洛神走到端宴跟前,凑近去问他道:“方才你看见的那三名贼人,他们在上面做了些什么?可否细细说与我听。”

端宴双眸直勾勾盯着她,笑道:“洛姑娘,我说了,你给我些什么好处?”

洛神依旧是微笑,不过在寒雪夜里,被那雪光一照,怎么瞧都有些凉。她一手搭上端宴的肩,淡淡笑道:“好处自是很多的,看你要哪个。”

端宴脸上那几分嬉皮笑脸立时便隐去了,讪讪道:“……不要了,洛姑娘你先帮我留着,我日后再讨。”

说完,看了一眼上面祠堂,眼中光芒黯淡,回忆道:“洛姑娘你也知道我住在北苑,离这处地方还是很近的,先前快到子时的时候,我出门解手,走得稍远一些,就见前面一个人影晃了过去,方向竟是这青石台阶方向。我吓了一跳,以为半夜三更来贼了,便偷偷跟了过去。”

我Сhā话道:“等等,只有一个,不是三个么?”

端宴道:“先前我的确只瞧见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只是我跟了上去,过了几条青石台阶,就看见一座大房子,屋檐上悬了几十盏白­色­灯笼,忒漂亮,忒气派,就是瞧着像在办丧事似的,哎,有点晦气。房子后面枕着的石壁可不得了,亮晶晶的,跟镜子似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气派好看的地方,雨姑娘家可真是有钱……”

这家伙,越说越离谱了……

我抚着眉心,头疼道:“不用说得那么细致,那大房子是祠堂,我们都去过的,挑重点说好么?”

端宴撇嘴道:“我只是想说得形象些,师师姑娘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顿了顿,转而才道:“我偷偷从旁边摸上去,来到那什么祠堂门口缩着,里边有些黑,就门廊上那些白­色­灯笼透了点光进去,依稀能看见三个人影,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还有一个背有点驼。然后我就听见一个粗噶的男人声音在骂人。”

“骂人?”洛神蹙眉,“他在骂些什么?”

“他在骂老乌龟臭王八。”端宴想到这,忍不住笑了,随即眉一挑,­阴­阳怪气地学着那粗噶男人的声音道:“雨幕声这臭乌龟,老子在他牌位上画了只乌龟王八蛋,想不到他这些个孙子们这么快就给他换上个新的,吃的喝的还他娘的重新伺候上了,真­奶­­奶­个熊的不解恨,老子白天那趟子事不是白­干­了?不成,我得再画一只,再将这里砸个稀巴烂!”

端宴说完,跟着又换了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侧过脸,皱着眉头说道:“四弟啊,白日里你撒泼闹也闹够了,气还没消不成?他死了好几年了,也没法子再骗我们了,我们先办正事要紧。”

然后他眼睛微微眯起,转而换了一个慵懒而富有磁­性­的青年男子声音,笑着说道:“二哥,罢啦,四哥就这孩子脾气,由他去。不过这祠堂后面的墓室,我先前瞧了,怎么也进不去,估摸着只有雨哥的那个女娃子才有进去的法门。”

这次,他却又是学了那粗噶声音,骂道:“小兔崽子,去你娘的雨哥!叫他雨乌龟王八蛋!这种坏东西,黑心肝,臭骗子,就该早死!”

我见端宴不顾身上摔伤,狭长乌黑的漂亮眸子里光芒闪耀,正一人学先前那三人说话,唱戏唱得起劲,忍不住“哧”的一声,捂住嘴笑了出来。再看洛神,深邃眼眸中虽然有几分琢磨神­色­,嘴角却满是笑意。

亏了端宴唱了这出三角的戏来,我也大约明白了七八分。

回想起刚上雪山时那几排男子脚印,再加上我刚刚见识过那三人的无上轻功,那雪山的脚印,十有八九便是他们留下来的才是。且那三个人应当是雨幕声的旧识,估计感情还凑活,不然那青年男子也不会叫他雨哥。不过听那有着粗噶嗓子的男人所说,雨幕声当年应当是做了什么事,骗了这三人,才从而导致感情破裂。

而他们此行目的,还不是很明朗,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想进到雨幕声和他妻子,另带两个儿子所在的那个墓室里去。那墓室里有什么重要物事,值得他们这般惦念么?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八九不离十,心里也透亮了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端宴学得还真像,他一人唱演三个角­色­,端的是惟妙惟肖,脸上表情变换,竟比翻书还快,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有那么几分唱戏扮脸的天分。

端宴看向我,道:“师师姑娘你笑些什么,我说得不好么?”

我连忙摇头,故作严肃道:“你说得好极,我忖着应当给你几个赏钱才是。”说完对洛神道:“洛神,我身上暂且没银钱,你给他打个赏。”

洛神点头笑道:“的确是要打赏的。”说完问端宴道:“接下来呢?那三人如何了?”

端宴脸­色­发起苦来:“接下来?接下来我就被逮了个正着,我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地逃命,一不小心就从青石台阶上滚下来了,跟着,就遇到了你们。”

洛神闻言,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静默了一会,扶着端宴起来,淡道:“既是如此,夜深了,我们先行回去,再从长计议。”

端宴抓着洛神的衣袖,笑得贼:“洛姑娘,我说了这许多,你不是要给我打赏么?”

洛神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去,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打赏么……我带你回去上药罢,免得日后破了相,叫你没了吃饭的家伙。”

端宴立即笑逐颜开,连连点头,我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哼,洛神给你上药,美不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打­鸡­血更新……

☆、情暖

回去的时候,因着端宴在旁边,也就没好意思再让洛神背我走。

我步履维艰地踩雪而行,等到住处的时候,短靴里已经积了满满一靴子的雪,被身上的温度一暖,又融化了。偏偏鹿皮短靴隔水,那些水渍遂积存在我靴子里,每走一步,便咯吱作响,难受得紧。

我脚上冻得厉害,恍若在冰块里泡着一般,浑身冷得直哆嗦,只得打了热水,一个人跑到里间卧房泡脚,等到腿脚暖和了,再将湿漉漉的鹿皮短靴晾好,跟着飞快地爬到床榻上,缩进被子里。

此时卧房里就我一人,洛神正依照诺言在外面给端宴上药。我将脸埋进枕间,卧房很静,能模糊地听到外面端宴说话的声音,洛神的声音倒是很少听到,只偶尔间杂了她几句清清冷冷的低语。

她方才说过一切需从长计议,留下端宴在外间那么久,估计是在进一步向端宴问询些关于祠堂里那神秘三兄弟的事情。

那三个人虽然逃了,但是从那短短几句言谈来看,他们此次对雨家祠堂后面的墓室明显很是觊觎,要是雨霖婞知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依照雨霖婞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将这事暂且搁一搁,等到明日祭墓之后再和她商洽这件事宜为好。

我心中思绪起伏,将这几日来遇到的事综在一起,思前忖后地考虑了许多,也理不出个清晰的头绪来。心烦意乱间等了许久,竟也不见洛神进来,心里不由得涌起几分失落不满:不就是上个药,问几句话,需要这么长时间么?

照洛神的­性­子,不该这般的,应当是端宴那厮又腆着脸白赖在这,不愿走了。

我索­性­不再往下想,蜷起身子,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脸上掠过几丝凉意,仿佛冬日的丝绸擦过肌肤一般,细腻冰凉,睁开眼,就见洛神坐在床榻边上,手指拨动,正在轻轻撩着我脸颊旁的乱发。

洛神见我醒了,先是一愣,转而微微一笑:“我吵醒你了?”

“我没真睡着,在等你呢。”我说着,揉了揉眼睛,将被角掖在下巴下,目光觑着她,又闷闷道:“他走了?”

“走了。”洛神脱□上狐裘,挂在一旁衣架上,跟着掀开被衾,也躺了进来。

她身上当真是凉得很,进来时,暖融融的被窝里霎时冷风涌动。

而她后颈甫一落到枕头上,我心里便似等了千万年似的,溢出些许急躁来,急忙伸手,紧紧抱住了她轻软冰凉的身子。

“怎么了?”她被我拢在怀里的身子,蓦地僵了一下。

“我……我方才被雪给冻着了,脚冷。”我将身体贴她近一些,有些脸红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风寒,我鼻息有些重,说话间还带着点嗡嗡声。

她轻笑出声:“脚冷……要不,我帮你捂捂?”说话间,她侧着身子躺好,将她的足踝贴上了我的双脚,片刻,忽地有些讶异道:“这不是暖和得很么?我的反而冰多了。”

正想将她的双足缩回去,我急忙紧紧压住她冰凉的足踝,低声道:“别动,你平时瞧着那般聪明,这会子倒是傻了。”

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恍惚,却果真不再动了,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下,道:“没你傻,你要帮我暖脚,直说便是。”

我脸有些烫,没说话,心里却暖融融的,同她抵足而眠。头则贴着她的锁骨处,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在冬日寒夜里,恍若一支清雅舒缓的歌。

渐渐的,在我听来,这支歌的调子却快了许多,最终竟变作了鼓点之声,越击越促。不知为何,我的心也随她一般,跳得越发快了,鼻息间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许多,我抽了抽鼻子,暗忖莫非自己当真受了风寒,竟发起烧来了么?

我紧紧地闭着眼,那急促的心跳宛若海潮,正不住地想将我驱赶上岸。我不由得将她搂紧了些,好压制深处这种燥热与不安,但是身体却越发热了起来。

我果然……发烧了?

“清漪……你累不累?”这般静默了半晌,耳畔忽地传来她低而清浅的问话。

我自她怀里抬起头来,发现她眼睛略略了眯起来,墨玉般的眸子里,明明含着万般柔情,可是那温柔里,却又沉淀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危险……还是别的什么……?

我心里莫名发起虚来,有些不敢看她那双美丽幽邃的眼眸,低低道:“累……折腾了一夜,早就困了。”

她凝眸看了我许久,之后淡淡地应了声,眸子里似有几分暧昧的光泽在流转,紧接着,她身子一动,修长的腿曲起,居然挤进了我的双腿中间。

我身子颤了颤,心则因着她此番举动,裂开了一条缝隙似的,正有什么别样的东西溢出来。

她却阖上眼眸,轻声说道:“正好,我也累了,早些歇下吧。”

说得倒是轻松,可这……这要我怎么歇得下……

她表情平静,睫毛沉敛,看模样好似真的便要睡却过去,可是时不时的,她的腿便会略微动上一动,看似漫不经心地贴着我的亵裤,缓缓地摩挲过去。而我在这一种令人难以启齿,近乎蚀骨的折磨之下,大腿根处立时冒出一层热汗来,莫名羞耻的暖流亦是随即涌出。

心里那条裂缝越开越大,我甚至都能听到心底某个地方,竟有岩石倾塌而下的声音,带起阵阵烟尘。

她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

我抿紧嘴­唇­,在被衾里摸索了一番,最终握着她的手,不敢看她,心中本想故作严肃,脸却涨得通红,妥协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累的……”

她微微睁开眼,瞥了我一眼,语调慵懒道:“可我累了。”

“你……你先前不是­精­神很好!”我差点要咬掉自己舌头。

那略略瞥我的一眼,明明­精­神极了。

她不再睁眼,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我浑身滚烫,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凑过去,托住她的后颈,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只有攫取到她­唇­齿间的甘甜,才能填补我心中那份裂开的极大缝隙一般。

­唇­齿纠缠中,我恍惚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她的轻笑:“我现在,的确不似先前那么累了。”跟着,她翻过身,将我覆在了她身下。

我努力睁开眼,正待接口,却又被她滚烫的双­唇­封住,说不出话来。意识里只留下这个属于两人的冬夜,明明寒冷彻骨,却能暖到能令肌肤融化,直至流淌开去。

只是到了第二日清晨,我便被一阵阵炮竹的声音自睡梦中吵醒,开始时,我以为是过年的鞭炮声,心里道了声这新年可真热闹,新年第一天,我可得再好好睡上一回才是。翻个身,又寻个甚舒服的姿势,再度安睡。

只是后来觉得有些不对劲,朦朦胧胧中思量一番,背上蓦地冒了一层冷汗出来,身子立时从床榻上一弹,坐了起来。

我恨不得一巴掌将我这糊涂劲儿扇过去,这哪是新年炮竹的声音,分明便是祭墓礼炮的声音。虽说这祭墓一事本是雨霖婞的家事,按照礼法,在祭拜其间,外人不便进入,但是这毕竟是大事,我也不能再在床榻上拖延太久,只得立时起身。

我今日起得太晚,洛神习惯早起,现在果然已经不在了,我慌慌张张地穿好衣衫,随便搓了把脸,洗漱一下,奔到外面一瞧,外头依旧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而先前那礼炮声响了一阵,便又淡去了,我侧耳细听,竟不再有别的声响了,静得厉害。

这时一个墨银谷弟子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花茶壶,另带一套茶盏,正脚步轻缓地自我面前经过。

我急忙叫住他,问道:“小哥,你们谷主,现在是不是在祠堂了?”

那弟子看了我一眼,和气道:“谷主现在不在祠堂,正在偏厅。”

现在不过辰时而已,照理说还不算晚,我不由奇道:“你们谷主今日不是要拜祭先谷主么,怎么这么快便完了?”

那弟子恭敬答道:“祠堂里不知什么原因,历来­干­燥得厉害,人不得久待,是以不多时便结束了。对了,洛姑娘等几位客人,现下也在偏厅,正在和谷主商洽重要事宜,师师姑娘你也要随我同去偏厅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几天是日更……不可避免字数比以前隔日更时候稍微少一些,大家多担待下……

PS:感谢为我写长评的赵姑娘,我眼巴巴地看着它被JJ抽掉一部分,心里好伤心……捂脸泪奔

不过还是非常感谢……

☆、除夕夜(上)

随着那名递送茶水的墨银谷弟子走到偏厅一瞧,我就愣在了门口。只见洛神,雨霖婞,花惜颜,三人围坐在一张黑漆木雕花桌旁,正在低低地说着什么,而我甫一进去,她们立时便安静了下来,目光皆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因着迟来,很有些窘迫,尤其是看到洛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便越发地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简单地朝他们做个招呼,跟着也在桌旁坐了下来。

雨霖婞的脸­色­异常难看,平常我见她的时候,她那双桃花眼里大多是含着笑的,水盈盈的。而此时,她眸子里却压着几分­阴­郁,甚至可以说是敛藏着几丝薄怒。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抚着刚递上来的茶盏边沿,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周身却萦绕了一缕危险的气息,随时可能发作。

看到雨霖婞这副模样,我心里也就通透了,洛神定是将昨晚一事告知了雨霖婞,雨霖婞才会怒成这般。而挨着我左手边坐着的花惜颜更是证实了我的想法,她见我迟来,体贴地轻声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洛神开口道:“霖婞,你打算怎么做?”

雨霖婞沉默了一会子,抬起头来,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怎么做?自里朝外地给我搜,谷里这么多弟兄,这三个贼人若是还在谷里躲藏着,我就不信揪不出他们来。不就是三个毛贼么,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是借了几个胆子,敢进我爹爹的墓室。”

说完,她利索地站起身,唤来一个在门口侍候的墨银谷弟子,吩咐道:“去将阿却和风骏从祠堂里叫回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们商量。”

那弟子躬身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飞快地出得厅去。

洛神端起热茶抿了口,淡淡道:“如果那三人并不在墨银谷里,而是躲在雪山呢?谷里人多眼杂,稍有不慎,便会出现差池,断不是个绝佳的藏匿之所,如果换做是我,便不会躲在谷里。你先前不是说这白马雪山多暗洞么,那些暗洞很是暖和,山里又多珍奇野味,他们功夫这般好,食物根本不是问题,也许他们只是躲在那里也未可知。而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难不成你要搜山?”

雨霖婞坐回桌旁,听了洛神的话,很是不屑:“搜山便搜山,有何不妥?”

我摇了摇头,对雨霖婞道:“你先冷静些,别生气。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搜索,反而会更令他们警惕,说不准他们便真的躲着不出来了。他们现在的目的无非是那祠堂后面的墓室,昨日夜里没有得手,如果他们还有心,肯定会再来。当务之急,我认为应当在祠堂附近加派人手,日夜守卫为好。倘若他们见了这森严守卫,不敢贸然前来,一来二去地令他们无功而返,最终无奈退下山去,不伤一兵一卒,那便最好。若是他们恼凶成怒,直接硬闯,那也合称我们的心意,我们不用费事就可以将他们给引出来。”

雨霖婞先前气极,一门心思地想要把那三个人抓出来,不闹个­鸡­飞狗跳,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想事情极易冲动。这下被我和洛神一阻,她倒也静了下来,面­色­终究缓和许多,咕哝道:“……你们说的也是,他们此番目的只是想进我爹爹的墓室,我只要守株待兔便好。若是他们开了眼,看见本姑娘派人候着他们,不敢再有这贼心,能知难而退,那也罢了。毕竟新年到了,图个吉利,本姑娘也就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再追究。”

说到这,她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若是他们不识相,我当然也可以不要讨这个新年吉利……”

我看她面上笑容森森的,红­唇­皓齿,脖子上不自觉冒出些许冷汗来,心中哀叹一声:妖女果然狠,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妙……

只是雨霖婞忖了半晌,又忽地蹙眉道:“白天倒还好说,只是夜里守着祠堂,却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呢。”

我道:“怎么了?”

花惜颜凑近我,微微一笑:“师师,你想得太简单了些,这夜里守祠,说得轻巧,实际上却极难办到。雪山上夜里极冷,人又不是铁打的,怎么经受得住?至多能熬到夜半,就要回房歇息了。”

我闻言,脸一红,尴尬道:“那倒是,怎么将这点给忽略了。”的确,这雪山夜里的低温我算是见识过,寻常人在寒风中撑不了多久、因着昨日白天祠堂被破坏一事,昨晚上便有十几名墨银谷弟子被派去守祠,一守便要守到夜半子时,可真苦了这些年轻人。

守到子时尚且如此,更别提需要通宵达旦地守在那,还不能合眼,这真不是人­干­的差事。

我心里有些发愁,这时洛神颔首道:“其实这也无妨……我们只需要找夜里能受得住寒的人来守祠便可。”

雨霖婞朝她吹眼风,道:“死鬼,你说得倒是轻松,你上哪里找这样的人?我谷里可没有这种人才。哎,你耐得寒,要不,你去?”

洛神淡笑不语,轻飘飘瞥了我一眼,说道:“眼前,不正有一个么。这人夜里耐寒,且身怀绝技,一个人可顶霖婞你百名弟兄,擒贼自是不在话下。不过呢,就是脾­性­……不好伺候了一点,需得好好招待才是,不然他老人家才不愿­干­这苦差事。”

雨霖婞和花惜颜显是一头雾水,而我看洛神眼­色­,眸中带笑,顿时恍然大悟,眼前一亮,忍不住抚掌道:“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这个绝佳人选了。耐得寒,吃得苦,即便是在冰天雪地睡上一个月也不碍事,古往今来,舍他其谁。”

雨霖婞和花惜颜看向我,有些不可置信,同时惊诧道:“……我们身边,有这么一个神人么?”

我嘻嘻一笑:“有的,有的,你们两个眼神忒不利索了些。不过那人它并不是人,而是一头大白狼。”

于是,这项守贼的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傲月身上。

只是初初时分,傲月却很不乐意。不管我朝着那祠堂方向,怎么比划,它却只是抬头瞧瞧了远处蜿蜒而上的青石台阶,鼻中轻轻哼了声,竟没给我半分好脸­色­看。

我如何费尽心思驱它前去祠堂,它只顾着趴在一处雨霖婞专门许它的院落里,眯缝着它猩红的眸子,并不愿动弹分毫。

因着它总和九尾不和,时不时便要和九尾斗上几场,九尾虽然速度快,但是同它那疾风利爪和矫健身躯一比,还是逊­色­许多,总免不得落了下风。是以,我有时怜着九尾吃亏,也就没有站在它一边,反而帮着九尾,不想它外表瞧着那么威风高大,心眼却和一根针似的小,竟对我记起了仇来。

好歹我也是它主人,结果我这主人身份却尴尬得很,反而要腆着笑脸,低三下四地去求它,为了安抚这脾气大的大老爷,我甚至还特意许它每日的­肉­供翻了一番。

如此百般讨好,怎么瞧都觉得跌份,这都是些个什么事。

不过虽然跌份,但在这­肉­供的诱惑下,它最终还是乖乖地去了。

如此一来,便得了这么一个状况。白日里雨霖婞派遣二十名弟子守在祠堂门口,夜里便有傲月寸步不离窝在祠堂附近,一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那双锐利寒冷的眼。这般昼夜坚守,估摸着连只蛾子都飞不进去。

腊月二十八,风平浪静。

至于腊月二十九,依旧风平浪静。

直到今日腊月三十,一年最底,祠堂那边也没见出什么岔子,虽然心中隐隐有几分顾忌,但是很明显,大家的防范渐渐地松懈了许多。

腊月三十是一年之末,又唤“除夕”,民间最为重视,是亲朋好友团聚的重要日子。谷里众人顾着准备过节,这祠堂闹贼一事也暂时抛在脑后,紧张的气氛完全被新年将至的喜庆气氛所取代了。

上午时分,我,洛神,雨霖婞,花惜颜,端宴,阿却等六人聚在书房写对联,每人大约写了两三副,再由谷里弟子拿出去,分贴到各个院落门口。

长生瞧得心痒,便也嚷嚷着要写字,我给她拿了一支小狼毫,她捏住狼毫,走笔弯弯扭扭,在大红纸上写了许多字,却皆是同鬼画符一般。

雨霖婞乐了,道:“哎哟,这副对子可以当做门神贴了。”说着,对身旁一名弟子笑着吩咐道:“将这幅对子拿去大门口贴着,晚上鬼都不敢上门。”

长生以为是雨霖婞在夸奖她,笑得甜丝丝的,嘴角漾出两湾清浅梨涡来。她拿手在脸上蹭了蹭,手上沾着墨汁,这一蹭之下,脸上便出现了几枚黑­色­铜钱般大小的印记。

我忙不迭地掏出丝巾,想帮她擦­干­净脸,结果越擦越糟糕,反倒在她白净的小脸上蹭出几条墨线来,惹得在场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时之间书房里其乐融融,好不畅快。

而到了中午,风骏领着几名弟子出去猎了几只白翎野­鸡­回来,带去厨房准备晚上加餐,一个下午我和花惜颜便都在厨房前前后后地忙活,­操­持着今晚除夕之夜的晚宴。

洛神本来在房里看书,听我在准备晚宴,便也进到厨房来帮忙。只是刚进来没多久,她在帮我打下手备菜之间,一不留神,便乒乒乓乓地摔了灶台上的两个盘子,另带一个碗碟。

央她去削几个冬萝卜,她便将萝卜当做了剑靶子,白白胖胖的冬萝卜落到她手里,转眼就成了一根竹签似的,瞧得我眼角一抽一抽的,憋了半天才忍住笑。

她这人通古博今,武艺与学识都是世间少有,奈何她的致命缺点,便是下厨,也不知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估摸着以前都是掏银子在酒家里解决的饭食问题。

我不忍再瞧她这般,推搡着她走出去,轻声说道:“瞧你穿得这一身白衣,这么冒失便走进来,沾了油烟污垢,弄脏了可怎么好?快些回去罢。”

她在我面前第一次露出一个甚尴尬的表情,低眉垂眸地觑了我一眼,白净昳丽的脸容上漾出几丝樱­色­来,极是惹人怜爱,低声道:“我以往也没下过厨,你定是怪我不会做饭,其实……我可以学的。”

我忍俊不禁:“下会再学,我教你,你现下别添乱了,不然夜里可没年夜饭吃。”

她不再说话,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跟着转过身,高挑秀丽的背影融入皑皑白雪之中,果真乖觉地回去了。

只是洛神刚回去不久,雨霖婞却又偷偷摸摸地跑了进来。她左看看又瞧瞧,闲适得很,最后凑到我身边,捅了捅我,贼笑道:“听说死鬼跑到这,又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正在挑拣桂皮香料,冷不丁她问上这么一句,便道:“估计你等下也要灰溜溜回去。”

雨霖婞大怒:“我……我来帮忙竟比她差不成?她手脚笨死了,不就是备个菜,至于紧张成这样么,连个盘子都能砸坏。她那手鬼见愁的擒拿功夫去哪里了?见了粽子能拧断脖子,怎么见了盘子反而接不住?分明便是没有那厨艺天分!”

说完,她很有几分气势地指着我,对我道:“师师,这厨房里哪些活需要我­干­,你指给我。”

我嘴角抽了抽,这架势,哪像是特地来帮忙的,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花惜颜原本是在准备年三十的饺子皮,此番她停止手下和面的动作,看向雨霖婞,微微笑道:“洛姑娘方才砸坏了两个盘子并一个碗,雨姑娘你待砸坏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最近这几章都是倾向于感情线……年三十什么的,奔波劳累了一年,让她们好好休息温暖下,捂脸……

☆、除夕夜(下)

不防花惜颜这般玩笑似地噎了一下,雨霖婞先是一愣,转而纤眉微蹙,桃花眼眯了起来,望着花惜颜,冷道:“你瞧不起我?”

“不敢。”花惜颜脸上依旧笑得温婉:“只是瞧着你尊为一谷之主,身子娇贵,以往应当也没有下过厨。上次在姑苏时你帮我烧火,差点将衣衫烧着了,这次还是须注意点为好。”

我这边恍然笑道:“怪不得上次见你灰头土脸,跟去挖坟了似的,原来你是差点将惜颜药庐里的厨房给烧了。”

雨霖婞的脸立时泛起红来,强自哼了声:“笑什么笑,怨她厨房里的柴火不好,可怨不得我。”说着,又若有若无地拧了花惜颜一眼,接道:“烧火不行,本姑娘别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说到后面,明显底气不足。

我抬起下巴,朝先前洛神未能完成的那项重任一个堆了半筐冬萝卜的箩筐,示意了一番:“别光说不练,你帮我削几个萝卜,切成细丝,我好放到五香­肉­火锅里去掉那­肉­膻味。”

“切萝卜?这还不容易。”雨霖婞连连点头,撩起衣袖走到箩筐前,一手持刀,一手擎着一只白净萝卜,眼中放光,跃跃欲试。

我瞧着,脖子上不自觉地,便冒出几丝冷汗来。

结果不言而喻,我很有那么几分后悔。虽说萝卜削得的确比洛神像样一些,最起码没有将萝卜连皮带­肉­几乎全削没了,但是……那萝卜丝切得比筷子还粗。

看到我和花惜颜以一种格外复杂的目光觑着她,雨霖婞放下菜刀,甩了甩手,耸着肩,悻悻道:“这也忒不好玩了些,没劲,我走了。”

玩了才知道不好玩,知道不好玩了便要走。始乱终弃,说的估计就是她现在这副德行。

我看着砧板上的萝卜残骸,再对比眼前她这张写满无所谓的脸,我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捏捏眉心,以一种自认为缓和的口气对她道:“好走……不送。”

于是,雨霖婞嘻嘻一笑,拍了几下衣上灰尘,跟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花惜颜默默地看着她远去背影,望了半晌,这才回过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咦……这两人……怎么好像关系变好了许多似的。至少,雨霖婞对花惜颜,似乎没有了以前的敌意。

我心里暗自嘀咕,走回灶台,将桂皮等香料搁进一个汤盅里捂好,没防着手肘一碰,将一个汤勺碰跌了,忙弯下腰去拣,起身时却瞧见花惜颜腰间只单单别了她的皮革夹包,平日里随身挂着的那只­精­致小巧的银­色­铃铛却不见了,不由得奇道:“惜颜,你的铃铛呢?”

因着花惜颜对这铃铛极为珍视,我自见她以来,还从来没见这铃铛离过她的身,此番见她腰间竟反常地没有拴铃铛,难免有些奇怪。

灶台旁热气四溢,我都出了一身汗,花惜颜因着一直在和面,许是也热极了,拿手臂擦了擦额际,白皙肌肤衬托着乌黑长发,柔美中自有一番别样风情。

她擦过汗,这才微笑道:“我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

“嗯,昨晚上我们几人不是一块喝酒么,你和洛姑娘带着长生先行回去了,我就和雨姑娘,阿宴暂时结伴同行,赶回住处去。只是后来阿宴说他喝多了肚子疼,一个人急急跑了,只是留下了我和雨姑娘两个,我便陪雨姑娘她走了一阵,同她说了些话。”

她脸上漾出几分异样神­色­来,低眉续道:“后面她说瞧着我身上铃铛很不顺眼,每天看着,越瞧越讨厌。我回去寻思着,便将铃铛收进腰间夹包了。”

我恍然点头,不过心底却暗忖雨霖婞说话也太直接了,说讨厌就讨厌,竟也不顾着花惜颜的感受,便低声宽慰道:“妖女她就那副­性­子,嘴上虽说不饶人,话对你说得难听了一些,心底还是很好,你千万别在意。”

花惜颜笑道:“我有什么在意的。罢啦,其实铃铛也不定要挂着,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惹别人心烦,贴身收在夹包里,反倒好些。”

她低下头去,怔了半晌,忽地又道:“师师,她真的很……厌我么?”

我料不到她突然这么问,呆了一下。

“我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最先还想要我的命……我实在是想不通。我同你们都处得很好,唯独同她却差那么几分,心底不免有个疙瘩,实际上我还是很想和她处得融洽些的。”

她说话间,似是有几分自责神伤,我瞧得心有不忍,低低嗫嚅道:“其实……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懂罢了……”

“你懂么?”

我回想起在姑苏药庐里,雨霖婞曾经告知我的那件关于她仇人的幼年旧事,蹙眉道:“我大约懂上那么一些,不是全懂,也不好怎么开口跟你说。不过我保证,她真的不是厌你。”

不是厌你,而是厌着那个铃铛,因着这个铃铛,使她想起了以前的不快之事。

我忽地想到了什么,犹疑半晌,又问花惜颜:“我瞧你那铃铛模样漂亮,看着很少见似的,不过就只有这一个么,有没有别处有卖或者可以定制的?”

花惜颜道:“这铃铛是待我很重要的一个人赠给我的,是那人许我的信物,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我得贴身带着,自然不敢丢。但是雨姑娘说她瞧着心里难受,是以我顾着两头,便只好放在腰间夹包了。”她顿了顿,微笑续道:“那人对我说这铃铛在这世上,只此一个,怎么,师师你瞧着喜欢,也想要一个?”

我笑道:“没有,心里好奇问问罢了,这么珍贵漂亮的物事,我怎么要的起。”

而我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不免猜度起来。

世上……只此一个。

也就是说赠花惜颜铃铛的那个人,和雨霖婞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女人……

花惜颜并不知道我的心思,低下头去接着开始和面,两人一边忙活,一边将话题又转到另一些轻松的事情上,一直忙到酉时,手脚都累乏了,这顿年夜饭才打点妥帖,之后,再由风骏派人将酒菜一一传到偏厅去。

一行人聚在偏厅,围着一只热气腾腾的五香­肉­火锅,一只白翎野­鸡­火锅,另带其他几盘荤素小菜,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难得的年夜饭。

因着今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人生转折,此番到了年底,之前经历的那些艰难险阻,诡谲谜题,拥有的情爱友谊,如今回想起来,对我来说都是至为珍贵的宝物,心中感怀之下,不免多喝了几杯。

屋子里燃了炭火,极是暖和,加上火锅的热气,一个个皆吃得汗流浃背。不过好歹是除夕之夜,外头虽然白雪纷飞,寒风刺骨,却更反衬得屋子里的春意融融,欢声笑语。

吃到后面,我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都冒出细细一层汗来。眼见餐盘尽空,酒杯见底,花惜颜起身推开门,去了一阵,回来时手里又端了一盘饺子,搁在桌子上。洁白剔透的饺子一只只搁在白­色­餐盘上,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这些饺子从头到尾都是花惜颜一手做的,费了她不少心力。

端宴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看着桌上大盘的饺子,叹气道:“惜颜,吃不下了,再吃就成猪了。”

我吃了大约七分饱,喝了点酒,对着这盘饺子着实也有些发愁,花惜颜露出一个淡淡的惋惜神­色­,低声道:“大家都不吃么?我还在饺子里面藏了几枚福钱,想讨个新春吉利,看看谁有这好运气呢。”

眼见大家都不曾动筷子,雨霖婞瞥了桌上一眼,忽地开口道:“姓花的包了大半天,辛苦得紧,大家赏个脸权且吃些,这饺子模样这么漂亮,不吃可惜了。”

我看着雨霖婞,略略有些吃惊,再望向花惜颜,只见她眉眼含笑,先前那抹惋惜之­色­也消去了,不由得也朝她会心一笑。

我早说过,她不是厌你。

雨霖婞没有到注意我和花惜颜神­色­变化,凝眉想了想,忽地眸中一亮,我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见她将­干­净的小碟一只只搁在我们面前,再在每人的碟子上,夹了一只白白胖胖的饺子。

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雨霖婞道:“我来瞧瞧大家新春的运气如何,每人一只饺子,看谁新年吉利,能吃出福钱来,而吃出福钱的人,就会得到一个打赏。”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听端宴哎哟一声,搁下手中筷子,从嘴里摸出一枚福钱,嘻嘻一笑:“不好意思,我这人运气忒好,雨姑娘,你说吃出福钱的人,有什么打赏?”

雨霖婞眉眼弯弯,笑得极是­阴­险:“我话还未完,姓端的你就急了?我告诉你,打赏就是,为在座众人,献唱一支小曲。”

端宴脸­色­有些发绿了。

“你不是很爱得瑟唱歌?昔日在药庐那支劳什子歌还犹在耳旁,此番怎么扭捏了?”

“雨姑娘,唱歌这事乃是一时兴起,这也没甚气氛,突兀唱曲我怕吓着你们。”

雨霖婞不依他,挑起眉,手指敲着桌面,以一种纨绔子弟的口吻说道:“端姑娘,快别磨蹭,这在座的客官们都等着呢。”

“端姑娘”尴尬地­干­笑两声,说道:“好罢好罢。只是这位爷,你要我唱小曲,没有琴怎么可以?”

雨霖婞没好气道:“废话真多。”说着还是吩咐阿却去书房取了一把浑身漆黑的古琴来,置于端宴面前,说道:“这可是我爹爹的宝贝琴,端姑娘你可赏脸?”

“赏脸,赏脸。”端宴抚摸着这把古琴的琴身,眸中闪过一丝类似赞赏的神­色­,随即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诸位客官,小女子唱支什么曲,十八摸可好?”

我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啐他道:“你作死。”

长生并不懂其中意味,趴在我腿上,问道:“姐姐,十八摸是什么?”

我按下几乎快要爆出来的青筋,对长生解释道:“这是世上最难听的一支曲子,长生你快将这名字忘了。”端宴这厮,自己不正经也就罢了,竟也不顾着长生这孩子在场。

端宴哈哈大笑,道:“诸位客官,那小女子献丑了,若是唱得好,也该给我几个赏钱?”

雨霖婞不耐烦:“行,你紧着点,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真成姑娘了。”

端宴不再开口,整顿衣冠,拢了拢衣袖,手指搁在琴弦上轻轻勾了几个音,当做起弦。而当他纤长漂亮的手指搭在琴弦的那一刻起,他浑身气质忽然就改变了,那双狭长凤眼中流露出一种格外温柔的神情来,眸子乌黑宛若黑夜,我看得微微怔了一下。

奇怪,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只听琴声切切,他低下头,低低唱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端宴唱的竟是男子求爱的知名古曲,名为“凤求凰”。不得不说,端宴有着一把好嗓音,琴技却更是­精­湛绝伦,分明便是抚琴高人。他声音低沉,仿佛心爱的女子,求之不得,由此至为苦痛,思念成狂。我看着看着,总觉得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楚来。

人常说,乐律不同于苍白语言,语言可以骗人,但是乐律不会。人心里作如何想,他抚琴时流露的感情,便是如何。

倘若认真凝听这琴音歌声,断不会觉得端宴是那种轻浮浪子,反而是那种至情至­性­之人。

我侧过脸去,见原先一直安静的洛神忽地抬起头来,凝眸望着抚琴的端宴,手指则搭在桌面上,时不时地轻轻叩击桌面,­唇­角抿出一丝玩味的弧线来。

她神­色­聚敛,并不知她在作何想,但是我知道,她应当并不只在听琴而已。而端宴唱闭,在场众人都沉默半晌,雨霖婞先时听得有几分失神,最后才由衷赞许道:“想不到你琴技竟至如斯,可堪伯牙。”

端宴笑道:“过奖。”

雨霖婞哼了声,又说道:“饺子都快冷了,大家快吃,看剩下的福钱落到谁嘴里。我可说好了,谁拿到福钱,谁就要唱支小曲,不许推诿耍赖。”

在雨霖婞的催促下,我揣着忐忑的心思夹起一只饺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并没有福钱,不由得暗喜,庆幸自己可以不用献丑唱曲。只是目光无意一瞥,却见身边洛神身子一僵,蓦地轻轻掩住了嘴,搁下筷子,纤眉微微蹙了起来。

莫非……

她侧过脸来,望着我,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神­色­,跟着,她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去,又很快转回过来,正襟危坐,面容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瞧得心里发笑,见她若有若无地对我飘过一丝眼­色­来,竟有几分祈求可怜之意,我也不忍开口揭穿她。想不到雨霖婞眼睛极尖,幸灾乐祸地高声道:“慢着!死鬼,别装了,就是你,你给我拿出来!”

洛神面无表情:“什么?”

雨霖婞瞪她:“什么什么!你的左手,给本姑娘伸出来。”

洛神眼见被揭穿,当下无法,只得将手伸出,翻开一看,果然是一枚崭新的福钱。

花惜颜颔首笑道:“洛姑娘,好福气。”

雨霖婞嘿嘿冷笑:“还想耍赖过去,你这个黑心肝的,就喜欢装。来,赶紧给众位客官来一首,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没听你唱过一支歌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晚上窝在小黑屋里码出来的,果然我是M体质,需要强制写……(喂!)

PS:感谢醉笑姑娘辛苦为我每的一章都留了那么多字的评,看得非常仔细,我老感动了,眼泪哗哗的,特来鞠躬感谢!(敲锣打鼓~)

☆、醉销魂(上)

洛神摇头,犹自挣扎道:“我既得了这福钱,便是新春有福之人,流年吉利,理应听曲一飨耳福,为何反而成了这唱曲之人?”

我听她一本正经为自己推脱,但理由实属苍白,心中越发觉得好笑,许是笑意溢于脸上,无从遮掩,倒是换来她从旁递来的几丝无奈而责备的目光,我只得强忍笑意,眼睛端视前方,并不开口。

那边雨霖婞岂会善罢甘休,桃花眼狠狠地剜了她一下,道:“狡辩!我先前就说过这规矩,你没吭声,便代表你默认了。且姓端的得了福钱,不也乖乖唱了,你偏生就特殊些?不成,你也得给我唱。”

端宴立时连连点头,嬉笑着帮腔道:“我方才不也唱了,洛姑娘你若不唱,便是待我不公平,何况今日乃是除夕,这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同大家伙热闹热闹也是好的,洛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害羞扭捏?”

花惜颜眉眼带笑,顺势也央了她一句,而长生最喜爱凑热闹,自然也拍着手一叠声地要她唱。

“可我当真不大会唱曲。”眼见众人要求,洛神似是拗不过,轻轻咳嗽一声,白皙的脸上略微勾出一丝妍丽的红晕来,“许不许换个?亦或者单单抚琴,并不唱曲?”

“不许。”雨霖婞死不松口。

洛神叹口气,眼眸一滑,复又看向我,眼下这满座之人,只有我还没有开口表态。

那边雨霖婞对我一个劲挤眉弄眼地递着眼­色­,我自然得顺应众人心意,更何况鲜少见洛神这般苦恼,心中玩心顿起,当下对洛神轻笑道:“我也还没听你唱过歌呢,心中好奇得紧,也想听听来着。”

洛神抬起眸,定定看了我片刻,瞧得我心里竟有几分虚,忽听她凑过来,对我低低耳语道:“你且也跟着他们胡闹,回去我再同你算账。”

我听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面上蓦地作起烧来,却见她早已侧过脸去,面对众人,敛眉想了想,正­色­道:“我许久不弹琴,现如今记得纯熟的,也就只有那么一首罢了,是我家乡的曲子,你们定是没有听过,曲音寡淡,怕你们没甚兴趣。”

说罢,她唤端宴将那把漆黑古琴递到她手中,随即以膝做琴枕,将琴身至于腿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搁在琴弦上,轻轻地挑起一根弦,算是起了个音。

轻弦勾兑,屋子里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初回她的这几分起弦甚是凄凉冷寂,仿佛掩着万般难解心事似的,而随着之后的琴音潺潺自她指尖流出,只听她低声吟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如烟飘渺,屋子里火光融融,衬得她白皙通透的肌肤似染了一层蜜­色­,而那曲子中所勾勒出的洁白月光,恍若伴着她的琴音溢出来一般,笼盖在她身上,我在旁看得竟有几分失神。

不过她唱的这曲词我还是极其熟悉的,词句源自诗经国风中的一篇,名唤“月出”。不过所配的曲子当真从未听闻过,据她说这是她家乡的曲子,那就应当是那……烟云海的?

长生偎在我怀里,道:“姐姐,白姐姐她在唱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摸着长生的头发,温言解释道:“这支歌的意思是说,有一个人倾心恋慕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身形掩在月光之下,身姿背影绰约,面容秀逸迷人,引得那人魂牵梦萦,日夜苦思,思虑焦焦,不可成眠。”

长生似懂非地点点头,而过得一阵,洛神才幽幽唱罢,雨霖婞听得甚是满意,指着她笑道:“死鬼,我怎么不知道你竟还会唱这种酸溜溜的情曲儿,你看你这一张积年假正经的冰块脸,再配上这支情歌一听,哎哟真是……真是……真是……”

雨霖婞“真是”了半天,也没“真”出个所以然来,当下作罢,摸着下巴,琢磨半晌,又道:“不过你这曲风倒是很少遇见,初时一听,竟有几分奇怪。”

洛神淡道:“这是我爹爹根据诗经中一篇诗文所作的曲子,我的家乡并不在中原,音律自与中原多有不同,你们听得奇怪也是情理之中。”

雨霖婞恍然道:“你的家乡……啊,是了,先前在姑苏墓里,听白头发的那女人说过,你的家乡是在一个名叫烟云海的地方?那女人叫什么来着……姽稚?恩恩,那女人忒也嚣张,瞧着就让人讨厌,也不知她死透了没有。”

雨霖婞还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不知怎地来了劲,竟会说到那烟云海和姽稚身上去。我心里听得并不大舒服,忍不住皱了皱眉,再去瞧洛神,却见她低眉盯着腿上古琴,一声不吭,脸上凝出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略微有几分苦恼。

我看到洛神有些不对劲,应是又想起了那女人的事,心中越发难受,急忙使劲瞪了雨霖婞一眼,雨霖婞瞧见了,立时也反应过来,讪笑了几声,转个话题,­干­­干­地指示道:“哎,还有这许多姓花的包的饺子呢,你们都别傻杵着,今晚必须要吃完。风骏,你把饺子再分上一分,阿却,去将我爹的琴送回书房去,再去烫几壶酒来。”

风骏和阿却躬身点头,依言而行,等到阿却端回几壶烫好的酒,众人再度把酒言欢,屋子里的气氛这才慢慢回转过来。

雨霖婞今夜分明就是个酒鬼,她历来酒量好,但是却不似洛神那般喝完之后,面上毫无酒醉痕迹,同没事人一般。雨霖婞倘若喝得多了,却也会醉得厉害,此番喝到后面,双颊变作桃红,一谷之主仪态尽失,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居高临下,一手紧紧攥住我的肩,直嚷嚷地要同我拼酒。

因着除夕夜暖,朋友欢聚,我心里不免也放纵了自己一回,同雨霖婞多喝了几杯,只是我酒量浅得可怜,先前便喝了几盏暖酒,现在又灌了几近半壶,到了后头,酒劲缓缓地上来了,眼前竟有些眼花缭乱起来,只见面前粉­色­灼灼,漫天飞扬,竟似开满了一树桃花一般。

咦……大冬天的,却又是哪里来的桃花?

我摇摇头,将眼前幻象挥去,身上却烫得厉害,宛若火烧。我暗怪屋子里太过闷热,便想到外头去吹吹风,透透气,这念头一起,当□随心动,迈开脚步朝门口摸索而去。

我脚下似踩了棉花,这般一步三晃地走了半晌,恍惚中以为自己是在坐船,好不容易摸到厅门,我使力推开,推出半边缝隙,蓦地只觉一股冷风夹着冰雪,扑面而来。

外面悄无声息,万籁俱寂,同屋子里的暖意热闹相比,俨然是另外一个安宁沉静的世界。门廊上悬了大红灯盏,红影落了一地,恰似没有温度的红­色­火焰,台阶右侧积雪堆积,更有雪花纷纷而下,一白一红,相映成趣。

我靠着一根门柱缓缓坐下,身下地砖冰凉,我却丝毫不以为意,裹挟着冰雪的寒风刮在脸上,倒也不疼,反而凉丝丝的,刚好缓解了我身上这难熬的热度。

寻个惬意的姿势缩着身子,半眯着眼,正昏昏欲睡间,竟又听到耳边传过来一抹轻软的声音,那声音低低说道:“别坐在这,地上凉,莫冻着了。”

我勉强睁开眼,朦朦胧胧中瞧见一张清丽脸容出现在我眼前,秀眉幽瞳,缱绻长发,正是洛神。

我“唔”了一声,只觉得先前看到的那树桃花竟似又开了一般,浮光涌动,而她这张脸被那灼灼粉­色­一衬,分外勾魂摄魄,我瞧得心神激荡,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了一番,笑着喃喃道:“我困了,就要歇下了,你……你怎么不来同我一起睡?”

她面上似是僵了一下,转而声音有几分低沉:“……你醉了,随我回去。”

我醉了?

才没有,明明只是困了……

“回……回哪去?我在这床榻上睡得好好的,你要带我去哪?”我嘿嘿笑了两声,脑子里越发的混沌起来,舌尖发麻,不由得在嘴­唇­上舔了一舔。

这时却又见她凝眸定定地望着我,内里竟有几分恍惚失神之­色­。

我不由皱眉道:“你……你做什么这般瞧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她回过神来,转而叹气:“是有脏东西,脏死了,一身酒气,难闻得很。”

竟嫌我脏,忒讨厌,我……我又哪里脏了。

我心中不满,呵出一口白气,拢到嘴边,轻轻嗅了嗅,有些口齿不清道:“哪里难闻,香极了,酒香……这是酒香,酒香你懂么?”

“……懂什么?”我眼前朦朦胧胧似盖了一层雾气,再也瞧不清楚她的脸,只能依稀听到她似是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我要怎么才懂?”

“你竟不懂,那你闻闻看……”

说到这里,我的头脑几乎不能支撑我的身体和语言了,舌头竟也不再听我使唤似的,我心里有些急,可是却使不上半点劲,身子一软,趁势朝前倒了过去,随即感到脖子上一阵冰凉,却是她按住我的后颈,将我轻轻压在了她肩头上。

我贴着她狐裘毛领,耳边依稀能听到她的低语:“你这……不省心的姑娘。”

我不省心?

却又胡说。

我想要反驳她,可是我实在是困极了,眼皮重得很,索­性­将她的肩当做枕头,安心地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你们……懂么?默默扭头……

☆、醉销魂(下)

面前是一片长久的黑暗。

渐渐的,我发现这种黑暗并不静默,甚至不大安分,仿佛流水,内里涌动着某种奇特而美妙的气息,忽浓忽淡,烟雾一般难以捉摸。

这萦绕开来的气息为我编织了一张细密如丝的网,我被束缚在其中,手脚酥软发麻,不可自拔。

在这令人腿脚发软的禁锢之下,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感觉到,自己的眼珠终于能随着我的心意转上一转。

过了片刻之后,缓慢地撑起眼皮,先前的暗­色­便随着泄进眼底的光而散去,转而被扩散充盈开来的昏黄柔光所替代,可是那种美妙的气息,却还是残留在我的鼻息之间,不曾离开。

我轻轻嗅了嗅,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抹气息,竟是那酒的气味。

而此时此刻,自己正安然躺在卧房的床榻上,伸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摸,以为能摸到熟悉的枕边之人,不料却摸了个空。

怎么不在,洛神……她去哪里了?

我头痛欲裂,在眼角附近捏了捏,跟着自柔软的床榻上艰难地直起身子,手肘支撑着身体靠好。

脑子里灌了浆糊似的,昏沉得厉害,我定下心神琢磨了一会,这才想起先前的我应当是在偏厅和雨霖婞他们一起喝酒,然后喝得有些热,便到外头去吹冷风,再然后我依稀记得洛神走到我身边,同我说了几句话……

唔……只是洛神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我怎么半点也记不得了。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气体中裹挟着暖酒气息,竟有几丝浓郁。低头一看,身上已然被人换上了­干­净的白­色­亵衣,透出皂角淡淡的清香,肌肤处亦是能感受到沐浴过后的清爽舒心。

这才恍然回神,原来是洛神将我从偏厅扶了回来,再帮我擦洗了身子,只是我醉得糊涂,头脑不清醒,连她帮我沐浴更衣这事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忖到这,脸上不免又热了几分,抬眼望去,只见卧房里静得厉害,昏黄烛火摇曳,安宁而柔软。

“洛神……”喉咙里逸出一声低喊,却并没有人答我。

她去哪里了?

我摇摇晃晃地下得榻去,走了许久,才摸到了一张梨木桌前坐下来。

瞥眼瞧了瞧桌上的茶壶,顿时升起几分渴意,便想喝杯清水润润嗓子,伸手去取茶壶,那茶壶明明就正正当当地摆在那,我竟捞空了好几下,最终才拿得稳当。

我擎着茶壶,给自己慢慢倒了一盏清水,正要低头去喝之际,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几声细微响动,不由得出声道:“洛神……?”

“是我。”

果然是她。洛神在外面低低地回应了我一声,随即推开门,走进屋来。

我顾不上喝水,将茶盏搁下,半阖着眼问她:“你去哪里了?”

她轻声答道:“我去长生房里瞧了瞧,陪了她一会,现在她已经睡下了。”

我笑了笑,勉强撑着桌沿站起来,道:“长生她乖不乖……有没有又缠着你说故事?”

“她乖极了。”她轻飘飘瞥了我一眼:“比有些人要乖巧得多。”

我听出她话里意味,知道她是怨我方才酒醉,只得低声道:“我哪里不乖?我只是喝了点酒,又没有撒酒疯。”

眼见她不说话,就立在那,眼眸深邃,安静地望着我,我心里略略一沉,试探­性­地又问道:“我……我撒酒疯了么?”

她无奈轻笑:“那倒也没有,就是说了许多浑话。”

说完走过来,欲要过来揽我,我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走动,只是走了几步,便有些摇晃,她上前一把扶住我,微微蹙眉:“果然还没醒透彻。你喝不得酒,便不要随着霖婞发疯,她喝酒没个节制,你也没有么?”

我不好意思:“难得大家聚聚,免不得多喝了些,我下回注意。”

我同她说了些话,口越发­干­了,这才想起方才倒的那盏清水,伸手往桌上摸了摸,端起茶盏,不防手抖了抖,竟洒了小半盏清水出来。

手被淋个透湿,我一阵尴尬。

“醉鬼。”她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微微欠身,自我手里取了茶盏,轻轻扶住我的后颈,再将茶盏边沿贴靠在我嘴­唇­处,低声道:“张嘴……”

她说话之间,低下头,素净容颜凑近了来,几缕发丝垂在我的颈窝处,脸上笑容温柔而静谧。

我心里微微一颤,原本昏沉的头脑越发迷糊了,只觉得她说什么,我就应当做什么,喉间低低地发出一个含糊的“唔”,随即嘴­唇­微微张开,便有冰凉的液体缓缓地涌进我的口中。

过了片刻,一盏清水饮罢,我拿手指揩­干­净­唇­上的水渍,她重又为我添了一盏,再度递到我面前:“再喝一点,你酒喝多了,等下夜里难免会口­干­。”

我点点头,无比顺从她的动作,她带着寒气的手搁在我的脖颈处,令我心中挑起一纹不安难耐的涟漪来。

奇怪,怎么越喝越渴……

她收回手,将茶盏搁下,道:“傻看着我做什么?”

“你就在我面前,我不看你,难不成看别人?”我歪着头,朝她笑了笑,捉着她冰凉纤弱的手腕,又低声喃喃:“现下过子时了么?”

“刚过不久,问这做什么?”

我凑过去,笑道:“过了子时,这可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得给你拜年。”

她眉眼微微染了几分笑意,低声嗔怪道:“傻姑娘,还没醒。”

“我清醒着呢,来,我来给你拜个年。”我踉踉跄跄走到她面前,揽住她纤软的腰肢,将脸偏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声道:“祝愿你流年吉利,一生无忧,没有苦虑烦恼,永远,永远开心……快活。”

说到这,我眼里莫名地有些发酸,这是愿望,还是……奢望?

不论她在我面笑得如何恬淡,暖人心底,实际上在心底,她又将她的苦楚烦恼藏起了多少,从不轻易让人瞧见?

她以往淡漠冷傲,不大多与人相融,现在渐渐变了,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起来,但是我还是能够感到,在她薄薄的笑意后面,总也掩不了无法琢磨的苦楚和无奈。

她背负了太多,也藏了太多。别说永远开心快活,哪怕她有那么一天,从早到晚,都是由衷的愉悦,那便也是好的。

此时,她许久都没有应答说话,一阵沉默。

她进来,身上原本带着外头的寒气,现下屋子里暖和,寒露便化了,使得狐裘上沾染了些许温润的湿意,我脸贴在湿润的毛领处,觉得有些痒,便将领子拨开来,转而靠近她冰凉的脖颈,那里肌肤细腻柔滑,我忍不住轻轻地用脸蹭了蹭。

我有些站不住脚,身子软绵绵的,整个人几乎都挂在她身上。脸上则烫得厉害,呵出的白气带出一股醉意,萦绕在她白皙剔透的耳垂附近,我微微睁开眼,能看到她的耳垂那里已经勾出一丝醉人的红晕出来。

我脸越发热了,她肌肤冰凉,便想更加贴近她,以便于驱散身上的炽热。耳鬓厮磨,恍惚中听到她在我耳边低声呢喃:“乖,别动。”

为什么不能动?

我眼皮有些重,脸颊依旧轻轻与她颈上肌肤相互摩挲,这种微凉细腻的触感,令我感到既安心,又难捱。

“别动……”

直到后面,听到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我这才清醒了几分,将头偏过来,惊愕地看着她:“你……”

剩下的话都湮没在我口中,因着她已经捏住了我的下巴,而那扣在我下颌处的指尖,柔软而滚烫。

“我说过,叫你不要动,不然我大概会做……坏事。”

心不由得紧紧地缩了起来,低下眉,不敢瞧她,明知故问:“什么……坏事?”

“坏事么,大约是……这样。”

接下来,便只能看见她那双雾霭深沉的眼眸,越凑越近,我紧紧攥住她的腰,闭上眼,能感到四周一切都归于沉寂,恍若黑暗里的鱼,沉到最深的水底,再也带不起半点涟漪。

她的吻最初时分,来得分外轻柔而缓慢,带着几缕绵软的清酒气息,醉人心魂,渐渐地,却又转向炽热,将我紧紧包裹在其间。

恍恍惚惚,痴痴缠缠,她拦腰将我抱起,置于床榻之上。

她身上透着一股沁人的冷香,仿佛山谷里的幽兰,有清冷露珠流连其上,­唇­上却混杂几许酒香,带着缠绵炙人的温度,如此既冷且热,令人神魂颠倒。

我紧紧勾住她的脖颈,不敢放手。

而她一手作枕,让我枕在她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却游走而下,探进了我的亵衣之内,随即在我腰间缓缓地摩挲起来,指尖烧灼,几乎就要令我身上肌肤融化。

我浑身都战栗起来,想要去迎合她,却又忍不住想躲。

她的手转而游到我的后腰,牵引着我的身体,轻柔地撩拨,我努力地躲闪,不料她却早已对我撒开细细的网,每去一处,便有一处温柔阻隔,我无法逃离。

浑身似被浸在一个酒缸里,那种微辣的,绵软的酒气仿佛再度从我身体里溢出来,与身上这种摄魂的触感融合在一起,几乎就快要将我溺毙。

酥软的感觉磨折着我,我­唇­齿间低低逸出细微的呻吟,忍不住长长地“嗯”了一声。

这声音媚得可怕,我几乎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我口齿中飘出来的,脸立时变得分外滚烫。

她深邃眼眸里似有惊喜,涌动着浮光,几乎要满溢而出,凑近我,压低嗓子道:“再嗯一声?”

“不……”我偏过头去,紧紧抿着嘴­唇­,绝不开口。

她轻轻地笑了笑,若雪肌肤,乌黑长发,两相映衬,竟绽放出一种灼人眼眸的沉静与妖娆来,再度低声道:“我想听,你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再待续。(捂脸飞奔……)

另:七夕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

☆、爱壑难填

我想听,你的声音。

这句话轻得恍若梦呓,带着温热的气息,呵进了我的耳中。明明轻柔如斯,却反而似有力的藤蔓,迅速攫住了我的神智。

我脸红得估计要滴出血来,三分因着醉,七分缘由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亦是随着这句话而跳得猛而急促起来,羞涩之间,只得偏过头去。

“不吭声,是表示……不愿么?”她在我耳边轻笑,说话之际,略微汗湿的手掌早已贴住了我的腰间一侧,辗转熨帖而下,行到某处,随即手指轻勾,缓缓地抵在了我下方的敏感之地。

感到某种温热熟悉的触碰,我心里蓦地有些慌乱,双臂蜷曲收紧,恍若溺水之人一般,死死勾住了她的脖颈,双腿也不安地曲了起来。她的脸颊与我颈侧肌肤贴合摩挲,同时在我耳边细细轻吻,低声安慰:“乖,别动。”

说完,手指已经开始在水泽之中划游起来。

如此来来回回,起初时分,犹是极其轻缓的撩拨,渐渐地,却又力道加重。

我觉得浑身都似浸泡在了水里,随着波浪前后涌动。一会子仿佛要被她揉成细细一团,一会子又被她轻柔地舒展开来,身体已经变得不是自己的,完全经由她的手指所掌控,她要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总觉得床榻太小,再被她如斯抚拭,浑身燥热难当,只得死死捉住身下被单,担忧自己即刻就要掉下榻去。

我的身体根本不知道该往哪摆,无论搁在床榻哪处都是不适,最终我还是选择缩进她的怀里,而她一手温柔地揽住我,一手于我腿间徜徉。

在这蚀骨醉魂的抚慰之下,我意识渐渐有些迷蒙了,临到后面,感到她的手指似游鱼一般,倏然游曳,带起水波,我身体猛地一颤,再也忍不住,自喉间逸出了一个比先前更为绵长的呻吟来。

待得我反应过来时,便见上方的她嘴角勾出一丝纯善无辜的浅弧,凝望着我的眼睛,无限玩味道:“你的声音……我可又听到了。”

我恍然大悟,当下羞得一把拉过被角,用被衾将自己的身体团团裹个严实,她眼角眉梢都灌满了笑意,又将我从被褥里捞出来,我气得抬手作势去打她,只是我原本功夫就比她要差上许多,何况喝了酒,手脚发软,早就被她灵巧地捉住了手腕,不能动弹。

我终于明白,在她面前,我又怎么能躲得过她这温柔的禁锢。

“你竟舍得打我?”她似嗔非嗔地横我一眼,随即将我的手指放到她­唇­边,细细密密地轻啄起来。

“我又没真要打……谁叫你欺负人。”我面红耳赤,勾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再不敢瞧她。

太危险了,她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心中暗想。

“遮着眼睛做什么。”她凑近,将我的手自眼上拨开,与我安静凝望:“看着我。”

我抬眸望向她,便见她低下头来,将早已被我抓得松垮的白­色­亵衣的衣襟掀开,衣衫随即被她褪于腰际。

晶莹如水中白莲的身子,自染着火光的夜­色­中剥离出来,肩头青丝流泻,胸前芙蓉堆雪。而她的脸上敛着几分淡笑,且又带着缠绵时的缱绻情愫,昏黄的烛光照过来,光泽几乎要顺着她­精­致的脸部曲线缓缓地流淌而下。

我在下方,怔怔地瞧着她这满身的雅致与昳丽,再不能闭眼躲藏。她太过耀眼,令我甘愿匐于她身下,供她差遣。

而她倾身而下,再一次拥住了我。

她的每一个流转眼波,每一语低声呢喃,都是她许给我的砒霜,温柔缠绵,我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这种慑人心魂的美妙滋味,以往的许多夜里,她都给予我尝过。可是在今夜,这种感觉与往日又有不同。饮酒过度,酒是最好的催-情药剂,到了后头,我以往残存的那些矜持与不安,仿佛随着这暖夜里薄醉缱绻的气息消失殆尽,我只想尽可能多地去贴近着她,去迎合着她。

自己的身体恍若正在跋涉高山,被她推上顶峰,我还未在那上方多做停留,又被她陡然拉扯下来,一路浮浮沉沉,晃晃荡荡,自己完完整整地交托在她手中,亦不知变作如何。

几番纠缠之后,我浑身汗津津的,低低地轻喘,她侧身面对着我躺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我的长发,将我的发丝一一捋顺。

她安静得很,因着方才情-潮,俏脸白皙中透出几丝极淡的樱­色­,仿佛花心勾出嫣红的娇柔花瓣,墨­色­长发披散在枕间,是暗夜里舒展开来的黑­色­羽翼。

我看得喉咙发­干­,醉意因着方才纠葛,早已去了一半,心里微微轻颤,鬼使神差地,便摸上了她光洁莹润的肩。

她视线下滑,默默地看着我搭在她□在外的肩头的那只右手。

我忍不住又动了动。

她压低声音,有些暧昧地问我:“清漪,你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

“有来无往,非礼也。”我咬了咬牙,伸长手臂,揽紧了她,为自己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低声道:“我若不讨还来,那你方才的行为就是……就算是……非礼我。”

听到她在我怀里“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使劲瞪她,但是她没说话,我也就当真没动。

她抬起头,两人鼻尖相挨,呼吸交织在一起,能清晰地看到她长而漂亮的睫毛,烛火在眼睑处投下一方­阴­影,掩盖了她眸子里含着的月光。

良久,只听她轻柔笑道:“那你……来非礼我罢。”

我一愣,而她说完,上前捉住我的手,恍若引着黑暗中彷徨的蝶,朝某个芬芳馥郁的花丛游曳而去。

那里早已湖泽潮湿,弥漫出一种令人战栗而目眩神迷的感觉,引人流连忘返。

我身子蓦地绷紧了。

她紧紧扣住我的手,眼眸微微阖起:“不是说要讨还来么?怎么……没胆了?俗语喝酒壮胆,你喝了这许多酒,竟也没胆?”

我能听到心中那根紧绷的琴弦伴着她这句轻撩之语,终究被她一指而下,切断了。

凑过去,饥渴地吻住她的­唇­,堵住了她之后的所有话语。她的嘴­唇­上面也似带着清甜甘冽的酒香,只要闻一下,便要醉了。我头几乎要裂开,浑身也仿佛化作了酒水,几乎要顺着她的身子流淌开去。

她伸手抱住我,微微使力托住我的肋下,将我撑起,好让我能更自如地去吻她。

我眯起眼,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地噬咬,可是身上越发滚烫了,几乎要融化似的,这种噬咬根本不能缓解我的痛苦,我眼睛发热,能听到内心深处叫嚣的声音,这声音驱赶着我,使我不由得加重了这种噬咬的力道。

耳边听到她近乎娇媚的婉转低吟,穿透极细的薄纸,逸了出来……直到后面,甚至有几分痛楚可怜。

我听到这几分呻吟,脑子立时便清醒了,以为将她咬疼了,凝神去瞧,便见她那双墨玉般纯净澄澈的眸子,在下方直勾勾地盯着我,而被我咬过的嘴­唇­,微微有些肿,带起几丝血痕,恍若被人轻咬一口的红­色­樱桃,鲜艳欲滴。

她许也是觉得疼,伸出手指,在她­唇­上抚弄了一会,动作极是撩人,却又惹人怜爱。

我心下愧疚,伸出舌尖在她嘴­唇­上赎罪一般,来回地轻舔,转而与她拥吻。我的脸已经涨红到极致,我对她的索取是如此之多,多得几乎连呼吸都可以忘记,漫长时间的耳鬓厮磨,只为这一个绵长的吻。

吻着吻着,不知过了多久,我身心沉沦,却见她嘴­唇­滑开,脸侧了过去。

“别……走,回来。”我心里一空,压着嗓子,重新捏住了她的下巴。

“我不走……”她眼睛眨了眨,声音轻柔,恍若屋外雪花跌落的声音:“让我喘口气。”转而又玩味笑道:“想不到清漪你气息充盈于斯,竟……不用歇气的?”

我脸红:“不许喘气,不许说话,乖乖别动。”说话间,能看到她水做的眸子里雾霭深沉,水泽晃动,定定地望着我,睫毛上似凝了一层水雾,仿佛就要即刻像珍珠一般跌落而下。

我是个吝惜的人,自然舍不得这珍珠跌落浪费,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睫毛,她嘴里含含糊糊地逸出一丝轻哼,仿佛乖巧的猫。

手掌翻过来,早已经被汗浸透,轻而慢地贴住她撩人的身体曲线,一路蜿蜒而下。她变作了我手中一段光滑无匹的丝绸,在我掌心,在我指间,几经来回地翻翻折折,我手下摩挲,尽可能轻柔地去取悦她,抚慰她。

心中只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依恋她,就是此时此刻。扶住她的腰间,右手游下,湿润滑腻的触感霎时漫盖了指尖,仿佛水底摇曳的水草,拖曳着我,不容我上岸。

而她的一切都妥帖得恰到好处,肌肤细腻柔滑,至于舌尖与指间慢慢融化,缓缓地,轻柔地,绽放开出令人目醉神迷的昳丽之花来。

这种引人回味的美妙滋味,就似在品最上好的瓷白酒壶中,盛着的一汪剔透清酒。这酒并不似醇厚烈酒那般波涛浮金,而是湛清如水,远远瞧着就似一壶清水,近处去轻嗅,方知她这个中缱绻美妙。

当然,酒酿的年份也很重要。

不能放太陈了。放陈了味道会重,且极易上头,若是饮下去,一醉不醒却也不划算。

也不能太年岁近了。太近了,内里的口感清寡,便失了美酒独有的馥郁绵长味道。

她这壶酒的年份总是恰到好处,岁月长久,潺潺而过,没有带走她独有的一方滋味,反而更为她添就了沉淀的甘甜。就似她的玉质风姿,不会随着流淌的时光,风化而去。

这样刚好,刚刚好。

古酒深巷藏,青花冷半分。

我拨开空气中涌动的淡淡水雾,沿着这幽深,酒香满溢的巷子一路缓行,行到最深处,终能寻得到她。

如此,那就让我醉一回,最为放纵自己的欲-望,从她的发梢,自她指尖,彻头彻尾地,将她的一切深深拥入怀中,百世疼爱。

作者有话要说:JJ抽得真是体无完肤,让人窝火……= =十分不安忐忑地发新章节……

第一人称写这个实在是……很辛苦,咳咳

这么久了,第一次来娇羞下,……求客官们评论打个分~捂脸

☆、洛神番外(四) 韶华似水(一)

我历来醒得很早,这次也不例外。

鼻息间萦绕着丝丝浓郁的药味,有些刺鼻,刚开始时,我对这种味道很不适应,蹙了蹙眉,这才勉强睁开眼。枕着手臂睡了一夜,胳膊早已酸麻得厉害,正要下意识去揉,不想衣袖却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了,不得动弹。

我抬起头,瞧见榻上正闭目躺着的女孩。

过去的这许多年里,每一次自沉睡中醒来,四周都是一片寂静与虚无。瞧见的景象,或许是客栈房间的一方白­色­帐幔,或许是深山老林里枝叶蔓盖的古树,又或许是,自己不得已用来歇脚的一间­阴­冷古刹。

每次睁开眼,总是只有我自己,从来不会看见第二人,是以此番瞧见她的脸,不由得略微怔了一怔。

我坐直身体,理了理思绪,这才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来。昨日因着她受了重伤,我便将她带到这间医馆来医治,如此一过,便是一宿。

屋子里很暗,烛火早已经燃尽了,昏暗的光线在榻上女孩苍白的脸上勾出几分­阴­沉之­色­,长睫毛下躲着很深的两片­阴­影,很像暗月下芦苇映在水面的倒影,静谧得很。

她的手一直牢牢地抓着我衣袖一角,身子蜷缩得紧紧的,宛若一只受伤的幼猫。

我尽可能轻地掰开她的手指,她翻了个身,松了手中对我衣袖的束缚,与此同时,睡梦中逸出几句模糊不清的呓语,轻轻软软,听不分明,而在这翻身之际,隐约又露出了颈侧那一片如雪肌肤。

我的目光不由得紧紧钉在了她颈侧肌肤之上,同时心中升腾起一丝惊诧与疑惑来。

伤口……消失了?

我清晰得记得,之前她颈侧这里曾经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并不似身上那般严重,那女大夫也就没有帮她包扎,只是简单上了点金疮药,如今单单过了这一夜,为何那几道伤口竟愈合得这般迅速?

我伸出手指,在那片肌肤上轻轻抚了抚。

几分凸起的触感摩挲着指腹,那里现出几条蚕体一般的伤疤,透着一种与她本身瓷白的肌肤微微不同的粉­色­。

这不是错觉。

我心中正狐疑,这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名女大夫掀开布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篮子。

她许是还没睡醒,掩嘴呵了个哈欠,声音沙哑道:“哟,你醒了?”

我朝她点了点头,她没瞧我,径自走到墙角竖着的药橱前,一边从药橱的抽屉里取出些药材,依照分量用草纸包好后搁在竹篮子里,一边漫不经心对我道:“我这铺子里就两间房,估计你这大姑娘家,也不好意思跟老娘我挤一块,更别说去我那小兔崽子房里了,姑且叫你在这委屈了一宿,你没硌着哪里吧?”

“没有。”

我淡淡应了句,瞧着女孩颈侧几近无痕的伤疤,忖了片刻,忍不住问她道:“你之前给她上了什么药?”

那大夫回过头,停下手中抓取药材的动作,懒懒道:“那可是我铺子里顶好的金疮药,祖传秘方,别家铺子可没有的。怎么,你怀疑我卖假药不成?”

“不是。”我低喃道:“我只是好奇,这世上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在一夜之间让伤口消去,几乎不留痕迹。”

那大夫闻言,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立时一变,换上了一副略显死灰的颜­色­,搁下手中药篮,快作几步走到了床榻边上。

她伸手去探了探女孩脖颈,面上惊诧不已,犹豫了片刻,轻轻揭开女孩身上缠着的部分绷带,只瞧了一眼,便咂舌道:“老天爷,这不可能,活见鬼了。”

我稍微瞥眼去瞧,果然如我所料。

女孩身上肌肤也是如此,不过伤口比脖颈处要深上许多,愈合得并没有脖颈处那么完好,有些地方还留了血痂。

那大夫后退几步,强自镇定道:“你这妹妹,你这妹妹……生来就是这样的么?还是以前服过什么……什么改变体质的灵药?”

我低声道:“她不是我妹妹。”

她眼睛越发睁大了,全然没有之前气势:“什么……不是你妹妹?”

我点头:“只是路上遇到的……陌生人罢了。我不认得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什么都不清楚。”

她一时语塞,因着她先前以我未能妥帖照顾亲妹妹为由,大声呵斥,并未给过我几分好脸­色­,如今才明白过来,脸上不由闪过去一丝尴尬之­色­。

我续道:“她现下这副模样,是否还需要医治?”

大夫讪讪道:“都这样了,还医治个啥。伤口已经愈合,等下她醒过来后,估计就能走能跳了,我顶多再给开点补身子复原气的汤药。你结过帐后,便可以领她走了。”

我即刻拿出银钱付账,那大夫接过银钱,又看了眼榻上女孩,摇了摇头,药材也顾不上挑拣,端着竹篮子飞也似地出了内堂。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我去打水洗了把脸,再回内堂等了许久之后,女孩才醒转过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琥珀­色­眸子沉淀着几丝迷茫散乱的目光,竟有几分慵懒之意,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如果不明白昨日发生之事的人,定会以为她只是一夜好眠,此刻才刚从梦中睡醒。

她瞧见我,并没有吃惊,歪着脑袋,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淡淡的,也不说话,整个就似没有多少感情波动的­精­致人偶。

“身体感觉好些了吗?”我问她。

她单薄的嘴­唇­翕动了下,自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并没有回答我。

“抬一下手臂试试。”我接道。

她依言而行,动了动手臂,但是仍旧不说话。

我却并不在意,这样做只不过是瞧瞧她是否真的复原了,又说道:“下床来走动几下。”

这次她倒是开口了,嗓音有些哑:“……好。”

我去一旁取烘­干­的鞋袜过来,弯下腰帮她穿上,她下地后,在地上踏了踏,来来回回在我面前安静地走了几步。

虽然略微有些蹒跚,但是终究,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虽然这其实并不正常。

受伤如斯严重,寻常人估计要在床榻上缠绵好些时日,而她却像睡一觉醒来之后,完全脱胎换骨,又重新得了一副康健身子。

奇怪的女孩。昨日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我上下端详了她许久,半点也猜她不透,她也抬头望着我,过了许久,我却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咕噜”之声。

她下意识抚了抚腹部,白皙漂亮的脸蓦地有些红,怔了许久,抬起头来,浅灰宛若琥珀的眸子窘迫地盯着我。

我瞥了她一眼,轻声道:“肚子饿了么?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说完领着她朝外头走去,她很乖觉地跟在我后面,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掀开门帘,就见那大夫在柜台一旁提笔写着什么,青衣短打的少年托着下巴,在旁静静看着她手下动作。

那大夫见我们出来,脸­色­有些难看,我朝她点了点头,权且当做致谢,临到出门时,却又隐约听到那掌柜的儿子低声道:“哎,娘,那小妹妹生得那么好看,就是眼神空空的,瞧着瘆人了点。不过怎么……她怎么这就能下地走路了?娘,你真是华佗在世,手段还真不是吹的,这都能被你一夜之间治好。你给她上了什么药?简直忒神了!”

“给我闭嘴,一边凉快去,别来烦我……小兔崽子。”

出了医馆,外面正值闹市,一片喧哗,明晃的日头已经升上来了,刺得人眼睛有些疼,我眯了眯眼,尽量挑选人少的地方走,随即寻到了一处僻静的饭馆。

小二很快便过来唤菜,我看向她:“喜欢吃什么?”

“甘月酥。”

“什么?”

“甘月酥,软软的,甜甜的,娘亲以前经常做给我吃的,我很喜欢。”她抬起头,脸上终究显出一丝神采来,“你吃过么?”

“……没有。”

连这名字都没听过。

她低下头,表情黯然。

之前听她说爹娘去世了,自己连名字也记不得,可是娘亲做的点心滋味,倒是记得很清楚么?

小二有些尴尬地Сhā话道:“姑娘,你们两位到底要点些什么?那甘月酥,小店可没有。”

我对小二道:“各样小吃都来一些罢,分量不要太多。”

那小二点头去了,不多时点心便已布好。

她有些试探地夹了些吃食,呆愣地看了会,随即一口一口细细咬着。照理说她应当很饿,可是即便如此,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显得很有教养,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天成的贵气,一般似她这种年纪的孩童,倒是不会这般过多讲究用饭礼仪。

原先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么?

我暗忖着,安静用饭之间,又发现了另外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她竟连饺子和小笼包都不识得,这令我着实有些吃惊,照理说这是中原地区最为普通的小吃,估计没人不认得,莫非她以前没见过这些吃食?

总觉得她有些懵懂,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我递过去一碟醋,低声道:“蘸着这个吃。”

“好……”她应了一声,夹起一只饺子,学着我的模样蘸了点醋,送到口中咬了下,蓦地微微蹙了蹙眉:“这是什么?好酸……”

我搁下筷子,安静地看向她。

连醋竟也不晓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番外是接着上次情节来的,我需要在番外里交代一些当年的事情。

晋江抽了我两天,死活打不开文章页面,也更新不了文章,我真是气得想挠墙,所幸现在好了= =

不过留言貌似有点抽了,如果能留言,还是拜托客官们留下言,多谢了……

☆、洛神番外(五)韶华似水(二)

“这是醋。”盯着她纯净却迷茫的眸子,我觉得有必要将这个人尽皆知的常识解释给她听:“百姓烹饪佐餐时用的一种寻常调料。”

“醋……”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几丝不易觉察的红润,仿佛是在为自己的懵懂无知而感到尴尬:“我不知道,没……没见过。”

说话时带着几丝含糊之音,这在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时就发现了。

之所以不大开口,或者是一句话尽量说得非常之简短,除了她­性­子使然外,有一部分原因,应当是她不大习惯说话所致才对。

说话语调有些生涩,甚至刻意去回避别人的问话,偶尔说到她兴致所在的地方,比如方才那个甘月酥,她才会稍微说得多一些,给我的感觉,似乎是以前并没有经常­性­地说过话,整个人的声音曾经被尘封了许久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推测。

我对别人一般没什么兴趣,但是于她,总觉得这个女孩当真是个十分古怪的人,令我不由得想去猜测,去揣摩。

越是难解的谜题,大约越是想弄清罢。

“这些呢,也没见过么?”我扫了桌上小吃一眼,又道。

“有些见过……”她垂眸盯着面前一碗白米饭,捏住筷子,低声道:“这叫米饭……我知道……知道……也吃的……”

她说话居然开始结巴起来,脸越发红了。似乎还能将语言运用自如,心里一旦着急,便会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

“我……我不是傻子,我不知道,它们,是……没……没见过,没见过,以前家里没这些,我们……不吃……不吃这些东西。”

我看着她眼圈微微泛红,睫毛长而柔软,上面似有水雾凝聚栖息,心里蓦地涌出一丝歉疚之感。

应当不是中原人罢,最近才过来的,不然也不会对这些中原的东西这般陌生。

但是,如果她不是中原人,为什么说话却是中原口音?

一瞬,我便否定了这个猜想。

时间过去太久,我倒是忘记了,我自己原本也不是中原之人,但是一直也是说着中原这边的话,没什么不同。在古早之前,烟云海的先祖原先都是从中原地区迁徙进去的,习俗和风尚随着历史变迁,已然改变许多,但是起初的一些习惯都保留了下来,比如语言和文字,不曾改变。

我在心底叹口气,感觉她从头到脚,没有哪处不是一个谜。

不知不觉,送到口中的饺子已然凉透,我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在心里问过无数个关于她的问题,而时间在这空当,早已匆匆地溜走了。

这种感觉令我有些陌生。我是否对她,太过好奇了些。

“你若不喜欢吃酸的,那便不要蘸着它吃。”

我停止那有些紊乱的思绪,淡淡地叮嘱她一声,她恍然点点头,不知道是心不在焉,还是她以往当真是受过什么极端的刺激或遭遇,导致自我封闭,总之又不再说话,一时间桌上气氛分外冷寂,只能听到轻轻咀嚼的声音。

我习惯安静,倒也并不以为意,到了后头,见她搁下碗筷,这才问她:“吃好了么?”

她又点头。

我唤小二过来付过账,随即领着她走到一处略显僻静的角落站着。午间阳光惨白刺目,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出几丝柔软的光。

“伸出手。”

她一愣,随即在身上擦了擦,有些拘谨地伸出手,掌心朝上翻着,纹理细腻,手腕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淤青,像一条青­色­小蛇,仿佛是长时间被绳索或者锁链之类的物事束缚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我拿出身上钱袋,取了一半盘缠出来留给自己,剩下的连同钱袋一同搁在她手上:“这有点银子,你拿着,妥帖收好了。”

目光一瞥,发现她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残破不堪,原先应当是极其细腻华贵的缎面,现在许多地方都已经翻卷了,衣摆处被扯成参差的长条,又道:“你衣服破了,去成衣店里给自己挑件新衣衫。”

她手里紧紧攥着钱袋,低下头去,再次一言不发。

“我要走了。”

萍水相逢,也该就此分别。

我自上觑着她,她蓦地抬起头来,道:“你……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

这才转过身,再没有瞧她,径自朝前走去。

人流拥挤,我挤入人潮中,四周一张张陌生而苍白的面孔,在我身边安静地掠过。

像眼前这样,无论我遇见过多少人,从来没交谈过的,只说过几句话的,偶尔因为某些原因必须接触一段时间的,对我来说,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

我不会在他们身边停留太久。

尽量使自己包在一个茧里,心肠要比以往更加冷硬,稍微柔软一下,都不可以。

走得一会,我回过头去,就见人潮尽头,她还是近乎木偶一般站着,小小的身子逆着日光,只能瞧见她大致的轮廓。

这个惨白的轮廓刺得我眼睛蓦地有些疼,急忙侧过脸去。

我……可怜她么?我在心里问自己。

得不到答案,再次回过头去,人流汹涌,那小小的身影,再也寻不见了。

我怔怔地瞧了会,再次朝前走。

“师傅,烦请帮我造一套柳叶薄刀。”我站在一间锻造武器的铺子面前,对铺子里的打铁师傅道。

铺子里生意清闲,那师傅原本正在打盹,一听我的话,立刻就跳了起来。

“姑娘这是要造暗器?好嘞。”他咧嘴一笑,露出并不整齐的黄牙,上上下下扫了我几眼,瞥到我背上束着的长剑,又憨笑道:“像姑娘这样的,做这打打杀杀的暗器做啥子呀?很少见嘞。”

我随意道:“最近世道不大太平,带着防身。”

“嘿嘿,姑娘说得对,的确……的确这世道不大太平呢。尤其是俺们这青萱附近,这几天也出了件大事。”他目光压盖下来,神秘兮兮道:“青萱附近那林子,最近出了些到处走动的骨头架子,可吓人哩,姑娘你知道不?”

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些怨气极重的­阴­尸么?

我点点头:“略有耳闻。”

他自去取了一套打造薄刀的铁模出来,又道:“那姑娘知不知道锁龙沉渊?”

锁龙沉渊?

我蹙了蹙眉。

锁龙沉渊我自是知道的,六十年前我恰巧来青萱,这里便发生了一件悚然听闻的事。

这青萱原本就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镇,据说因着在周朝时附近困锁了一条龙而闻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传出流言,说那锁龙沉渊里埋着大量稀世奇珍,当时便有一伙倒斗之人结伴去那沉渊里探宝,结果去了十二个人,却只回来了一个,还变得疯疯癫癫,过不了几天便又死在家中。

我接着点头道:“锁龙沉渊,确也听过。”

这师傅似乎是觉得锻造武器的过程太过单调,便又继续与我闲话唠嗑:“其实一看姑娘就知道不是俺们青萱的人,嘿嘿,俺们青萱姑娘没你好看。俺们青萱这地,自当年周天子穆手下就是一处宝地哩,当年周天子穆出游,就在那林子附近遇见一条龙,鬼晓得那是不是龙,一说是龙的儿子。周天子见了那龙,惊了御驾,幸好被当时路过的两个男人给救了,那两个男人很本事,当下就把那条龙给制服了,困锁在这锁龙深渊里。听说啊,为了止住那条龙的戾气和怨气,还坑杀了许多无辜的百姓呢。”

他说得眼中冒光,脸­色­有些惨白,又道:“只是最近从那沉渊里爬出来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那些都是周天子时期,那锁龙深渊里殉葬陪龙的枯骨。”

“我兄弟前几天就看见了那骨架子爬出来的景象,吓得差点撂在那林子里,再也回不来了哩。他回来后就病倒了,我去瞧他,他抓着我的手,可着劲地哭,说除了那些爬出来的骨头架子,其实最吓到他的,还是一只爬出来的小鬼!”

“小……鬼?”我对这事倒是有些兴致,又重复了一遍。

“对,小鬼,其实是个毛孩子咧。”

我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那兄弟跑到那林子里,就见那林子里有个大石壁,裂了一条裂缝出来,里边鬼哭狼嚎,爬出来许多黑黝黝的影子。他吓坏了,瘫倒在地上,最后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又从里头爬出来,那两只眼睛……啧啧,那两只眼睛,红得像是滴出血来似的,红彤彤的,吓死个人,看身形好像还是个丫头。”

“你……你说什么?!”

我身子一抖,音调不由得提高了些许。

他笑得有几分­阴­森:“嘿嘿,姑娘,我以为你使刀弄剑的,应当也是个胆大的人,想不到姑娘家嘛,胆子到底还是小嘞。”

我压住心中惊诧,续道:“那小丫头,什么模样?”

“我兄弟都快吓得晕过去了,加上天­色­又暗,谁还顾得瞧清楚她什么模样,就记得那两红眼睛,娘咧,忒可怕了点。”

女孩。

­阴­尸。

树林。

锁龙沉渊。

将这一切串联,我的头蓦地有些痛起来。

那女孩……那女孩竟是从锁龙沉渊里出来的?

那她……

心绪杂乱之下,之后那打铁师傅的话,我大约只听进去七八分,在铁匠铺子枯坐了一下午,眼看着夕阳西下,暮­色­沉沉,那套柳叶薄刀才将将锻好。

我付过银钱,那师傅将整套薄刀扣在一个牛皮包囊里,递给我,笑道:“说了这许多,姑娘你可要小心点哩,妖魔鬼怪可不比人咧,这些刀剑啥的还真不好怎么对付它们。如果要出镇子,千万不要走附近那个林子。”

我先前便是从那林子里过来的,倒也不怕,不过还是颔首道:“承蒙挂心。”

从铺子里出来,暮­色­越发暗了,街道上人流散尽,青石板上沉淀着暗夜到来前的冷寂。

那个女孩,现下她会在哪里落脚?

她拿了银子,知道该去附近的客栈住上一宿么?

或者只是,像一只可怜的猫一般,蜷缩在这镇子里的某个角落?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傍晚的冷风吹将过来,带着隐隐几丝­阴­寒。

罢了,走吧。

最终寻到了一处客栈,跨进门槛一瞧,因着还是晚饭时分,店里此时还是比较热闹的。

走到柜台旁,掌柜的便对我招呼道:“这位客官,用饭还是住店?”

问话之间,身后有个醉酒之人与我擦身而过,撞了我一下,我不动声­色­地偏过身去,侧了侧脸,视线越过客栈大门,忽然瞥见远处一棵树下席地坐着一个身量矮小的身影,躲在暗沉的暮­色­里。

这身影有些瑟缩,我阖了阖眼,认出了她来。

“客官,用饭还是住店?”这时,掌柜的再次问我道。

我回过神,低声道:“住店。不过你且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完快步朝外头走去,刚走得几步,见那前面树下竟又闪出来一个男人,立在那小小的身影面前。那个男子身形比较高大,也不知道在对女孩说些什么,女孩低着头,似是一言不发,不作理会。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那男人手脚并不­干­净,竟还伸出手去,很是轻浮地在女孩脸上摸了一把。

我心里不禁一阵恼然。

却见那女孩猛地揪住那只往她脸上摸过来的手,反手一折,那男人痛得惨叫一声,立时跪在了地上。

很快我便到了她身边,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手里锁着那男人的手腕,细而长的发丝垂在白皙的脸颊旁,琥珀­色­眸子的边角,在暮­色­下闪着­阴­冷的一丝光。

就和寒冰一般。

那男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嘴里直哼哼,见我过来,嘴巴张了张,似乎是在向我求救。

我冷冷地对那男人道:“走。”

她听到我的声音,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见我,面上并没有半点惊讶,就这样看着我,仿佛知道我在这似的,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垂下了手臂。

而那男人脱了束缚,立刻惊慌失措地跑了。

过得一会,她用手背蹭了蹭脸,这才低声道:“……他不是好人。”

“我瞧见了。”我蹲□,看着她:“今晚就打算睡在这么?”

她不语。

“叫你去换件衣衫,为什么不去店里挑一件新的?”

她依旧不语。

“你在跟着我。”最后,我低声说道。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又低下头去,并不回答。

奇怪而可怕的女孩,鬼魅一般,一整个下午,我竟都没有察觉到,她一直随在我身后不远处。

“跟我来。”我站起身,朝客栈方向走去,她在身后诺诺地道了声“好……”,依旧很是乖觉地跟上来,与方才差点绞断那轻浮男人手腕的女孩,判若两人。

回到客栈厅堂,那掌柜的道:“姑娘你总算是回了,若是再晚上一点,可就没客房了。”

我道:“那麻烦给我两间。”

“就剩最后

一间了嘞。镇子附近最近不太平,闹鬼哩,晚上大家伙都不敢走夜路,这留下来夜宿的客官也就多了,只剩下最后一间了。”他探头出来,瞥了眼我身边的女孩,又道:“小丫头身板小,占不了多大地方,要不客官你两挤挤?”

“……”沉默许久,我掏出银两,道:“那给我记一间。”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洛神和LOLI师师当年不得不说的番外又要告一段落啦。

洛神番外剧情是对主线的一个补充,和主线一起推进~对许多事会做出解释……

这次番外交待,师师原先一直困锁在沉渊里,后来出来遇见洛神,一起生活一段日子,才被青衣男子拐走,带入姑苏古墓,其实我写得很清楚了,但是还是想在这里解释一遍= 。=

下次应该说说雨妞儿的番外了,毕竟这次舞台是墨银谷,和主线也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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