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闪过心间,直激的蝉衣一颤,差点跟着摔了茶杯。
若真是这样,难不成……她喜欢上自己的师傅?!
天啊,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那边,两师徒没有发现蝉衣的异样,只是针对赐婚的事想对策。待蝉衣压下心里的惊异侧耳细听时,只听得方夙银说了句,“……让蝉衣先嫁了就好。”
“先嫁?”蝉衣Сhā进话来,眨巴眨巴眼,虚心求教道,“意思是,让我在和那个陆萧乾完婚前,先找个人嫁了。”
对于蝉衣的敏锐反应,方夙银很是满意,“正是此意。你瞧着有没有合眼的,先假办一次婚事,让你躲过赐婚好了。”
幸而当初蝉衣聪明,以面薄为由,不曾让皇帝马上下了圣旨。虽然方夙银不知道这面薄和赐婚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想那皇帝估计还是保留着一些期待的,便应了蝉衣的要求。
“但是,皇上已经知道我和陆萧乾有未婚关系,这节骨眼再找个人嫁了着实太假了吧。”蝉衣微微蹙眉,撇嘴道。
方夙银也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一旁看热闹的容疏忽然开了口,“先斩后奏。”
两人看来,见容疏目光转过二人,笑眯眯道,“谁说要先成亲?只要有了肌肤之亲,不成亲都不行。”
蝉衣咳嗽一声,虽然知道容疏的意思,但这么明白提出来着实让人尴尬。
方夙银也跟着咳嗽一声。想容疏的意思应该是做一出戏,让别人以为蝉衣和另一个男人有亲,然后“被迫”下嫁,这到赐婚的旨意自然不能再作数。
“可是……这个人该找谁好呢?”明了容疏的安排,方夙银开始操心这个一起演戏的人找谁比较好。
闻言,容疏含笑的视线飘啊飘的,缓缓落在他身上,接着,嘴角一勾,理所当然说到,“肥水不流外人田。夙银,为师瞧着你就很好。”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八章 亲错师傅,扑错人
自那日容疏提议肥水不流外人田后,方夙银和蝉衣私下商议再三,实在觉得这种违背伦理的事情做来着实是丢师门的脸。又斟酌许久,终是鼓起勇气去寻容疏,让他再想办法。
池塘边缘的大石块边,容疏懒洋洋靠在上面,一身和方夙银一般月白的衣裳下摆浸透在水里,他倒也没察觉般,只一手摆弄着鱼竿,一手搁在脑后,双眸微微眯起,轻笑道,“怎么?都这么大的人,还害羞么?”
方夙银抽了抽嘴角,认真道,“师傅,这不是害羞不含羞的问题。这实在是有辱师门——”
“那你就眼睁睁看见我们的小蝉衣成为别人家的人么?”容疏歪了头,视线落在方夙银身上。
方夙银愣了下,神色狠厉,“当然不能!”
“就是。自产自销,总不能便宜别人吧。”容疏笑眯了眼。
自产……自销?!
这是什么比喻!
蝉衣在一旁瞪了眼,却见方夙银神色愈发纠结,“师傅,这实在不好。”
“哪里不好?是你不好,还是蝉衣不好?”
不要玩这个文字游戏啊,方夙银头大了。但总不能说蝉衣不好吧,他便只能自己认栽了,“是……是夙银配不上师妹。”
闻言,蝉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还没维持几秒,又听到容疏状似为难的声音,“如此啊……难不成要为师亲自来?”
“别!”
“不要!”
方夙银和蝉衣惊慌的声音同时响起,又见容疏一副忧心的模样,方夙银狠狠一咬牙,道,“徒……徒儿来就是!”反正都是假装,又不会真的怎样。
蝉衣额边冷汗差点下来,听见方夙银这般勉强的回答,虽然有种被嫌弃的感觉,好歹不至于容疏“亲自出马”,着实大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气还没缓过来,又听见家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待行至三人面前,先一一见了礼,方说到,“门口有位陆公子要来见蝉衣姑娘。”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蝉衣和方夙银相视一眼,正在考虑见不见,忽然看见容疏隔了鱼竿慢悠悠站起来,缓缓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准备准备,让人家捉奸成双。”
嘴角抽搐,蝉衣唤道,“师傅——”
“哦哦,错了,是眼见为实。要谅解为师,为师自小在东岚长大,连半个中原人都快比不上了。”
说完,见两个徒儿还在犹豫,容疏抬手拍了方夙银的肩一下,兀自笑着去接待陆萧乾了,留下自己的两个徒儿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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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待容疏飘飘然地离开后,方夙银看着蝉衣,皱眉问到。
身边的池塘波光粼粼,被阳光映出清透的光芒,落在蝉衣面上,晕染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愈发清晰。
“他是来寻我的,你说呢。”
不用细说,方夙银也知道那个“他”指的是陆萧乾,不由得咳嗽一声,低头思索了会儿,而后拉着蝉衣就往她的房间走,脚下步子急可生风。
蝉衣跟在后面瞧着好笑,不由得在后面打趣他,“师兄这样子,真真是急不可待啊。”
两旁树木刷刷而过,裙带当风。而方夙银懒得理她,只是加快了步伐,直到看见蝉衣的房门近在咫尺时,才放开手,转头道,“一会儿师傅就会带着陆萧乾过来,你想想看怎么做吧。”
“怎么做?”站在不算空寂的院子里,蝉衣眉梢微动,暗有疑惑。
方夙银调笑的看着她,微微低头道,“我家小师妹不是在烟淼楼呆了几年吗?亲身经历的,这些该比谁都清楚吧。”
拜托,她只是去跳跳舞,做做戏而已,那些什么的,她哪里亲身经历了?
不过,要算完全不知道,那也着实说不过去。
见蝉衣表情微变,方夙银直起身子,转头看了外面一眼,似乎隐隐听到了脚步声,一边暗想容疏怎么不多拖一刻,一边急转回来,探手按住蝉衣的肩膀,低声道,“快点想,他来了。”
蝉衣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做任何事都感觉怪怪的,又见周围还有来往家丁,不由得轻咳一声,道,“在这里不太好吧……我们还是进屋吧。”
似乎也感觉到周遭的视线,方夙银点点头,松开手。蝉衣二话不说转过身去,伸手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看着蝉衣这般爽快,方夙银倒是更纠结了。兀自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挣扎什么挣扎了半天,待他终于下定决心牺牲一回色相后,却在刚一抬脚的时候听见陆萧乾的声音好死不死从不远处传来,“闲王殿下。”
方夙银愤愤然转过头,当和陆萧乾视线相撞时却又是一派云淡风轻,“陆大公子。”
话音刚落,方夙银愣了一下。
因为和陆萧乾相伴而来的并不是容疏,而是平王。
那么,容疏呢?
“闲王殿下站在门口做什么?蝉衣可在里面?”陆萧乾瞧着方夙银似乎有些呆愣,不由得出声问到。
方夙银回过神来,想着蝉衣一个人在里面也没用啊。但是此番再进去也于事无补,便秉着还有下次的心理,侧身让开了路。
“师妹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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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衣一个人进了屋,却半天不见方夙银进来,正奇怪间,忽然听见侧门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说来蝉衣这屋也奇怪,除了正门还有个侧门,侧门外是一片小院落,葡萄藤爬满架子,下面放着一张藤木摇椅,端的是享受异常。
这侧门除了王府的人,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知道。但蝉衣住在这里,自然不会有家仆莽撞进来,想来是他们来的太快,方夙银不方便从正门进来,便只好绕到侧门。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这侧门离她的床榻位置还真是比较近。
虽然也不知道这般构造是有何作用。
此时看见那道白影进来,蝉衣一咬牙便扑了过去,踮脚仰头便吻在了来人的嘴上。
唇边触感温中带凉,还有隐隐熟悉的气息。蝉衣敏锐的感觉到方夙银身体的僵涩,暗想着这人方才还调笑自己来着,现在不过做做样子倒也紧张成这样。
这般想着,蝉衣探手抱住了他的腰,耳听得门口隐隐传来说话声,一心急,便扯着方夙银到了床边,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上。
这一下,蝉衣才发觉这床榻近有什么作用。
只是这一倒直接撞上了床榻,震的蝉衣眼睛都花了,回神间,忽然感觉身上的人似乎抬起了身,接着传来了惊疑一声,“蝉衣。”
这一声,可谓是直直撞入蝉衣心里,惊得她整个人都坐了起来,舌头都开始打结了,“师……师傅?!”
容疏侧坐在床边,垂眸将她看着。双眸深邃,隐隐有波澜在其间。
不是方夙银的么,怎么忽然变成了容疏?!
蝉衣整个脑袋都在打转,猛的忆起之前自己直接扑上去亲了他……天啊,她居然亲了容疏!
这厢,蝉衣还在莫名其妙加惊悚的状态,那厢,脚步声渐渐近来,似乎进了屋。
容疏微微蹙了眉,而后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小蝉衣你犯了傻,为师只能帮你了。”
说完,他忽的抬手扯落自己的衣裳,极快地动作。蝉衣不傻,看见这情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也咬牙“撕拉”一声扯了自己外裳,却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的缘故,直接扯到露出肚兜的地步。
脚步声已然到了屏风之外,容疏看着蝉衣的模样,眼中一黯,闭了眼揽上她腰,将她压了下去,却正好挡住她祼露的肌肤。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温度透过对方单薄的衣服传到身上,蝉衣浑身一个战栗,心跳急速,却又在这极度紧张的时刻想到自己不能让师傅背了违背伦理的骂名,当下把容疏往旁一推,自己翻身压了上去。
“蝉衣。”
陆萧乾的声音清晰传来,蝉衣一狠心,当着几人的面,再一次,清楚的吻上了容疏的唇。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九章 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别人
只听得耳边一阵倒吸气的声音,接着,是方夙银很是惊讶的声音,“师……师傅!”
方夙银话音刚落,蝉衣便觉得身上一热,原是容疏翻身而起,一边扯了被子盖住她祼露的肌肤。
漆黑长发散落下来,愈发显出那无双面容的惊艳,凤眸微敛,眸中潭水深深,几分幽深,几分慵散。白色单衣敞开一隙,露出里面一块玉色肌肤。
而蝉衣在身后裹着被子,红色肚兜若隐若现。美艳的面上隐隐泛红,眼眸中盛着水色,流转出媚意无限。再看这半挂半散的床帐,凌乱的被褥,真真是暧昧的紧。
“蝉衣?”一片可怕的安静中,陆萧乾的声音显得很是淡定,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
瞧着陆萧乾再沉静不过的脸色,蝉衣抬起脸来,视线转过众人落在他面上,淡淡开口,“陆公子来的可真不巧。”
按理说,一般男人看见这场景再听见这话,定然是要气到七窍生烟的。可这陆萧乾也不知道是属什么的,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还能微微笑着和蝉衣对答,“为何这样说?”
蝉衣目光扫过周围,再一挑眉,一副你难道没长眼睛的表情,“你也看见了,我已经和师傅有了肌肤之亲,断不能再嫁你。”
“哦?”陆萧乾微一挑唇角,接着道,“那又如何?我不介意。”
闻言,蝉衣哽住。一旁的方夙银凉飕飕开口,“陆大公子还真是大方。”
陆萧乾笑,“过奖过奖。”
方夙银也笑,“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师妹和师傅彼此钟情,公子何苦要做这夺人所爱的事?”
“彼此钟情么?”轻飘飘一句话,正戳在蝉衣心上,“容先生和蝉衣可是师徒。这违背伦理的事也做得?”
容疏微微眨眼,风轻云淡,“这也是我们师徒的事,和你无关。”
“确实和我无关。可是蝉衣是陆某的未婚妻,陆某就有权护她名声。师徒乱仑这种事,蝉衣不知,容先生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背负天下骂名么”
这话一出,容疏的面色微微有些变化。
而蝉衣的手也跟着一抖,猝然出了声,“和师傅无关!是我自幼恋慕师傅,并非师傅违背伦理!”
“如此说来,便不是彼此钟情了?”陆萧乾倒是能抓住重点。
蝉衣狠狠蹙眉,拥着被子站起身来,双脚赤祼踏上地毯。方夙银从小和蝉衣一块儿长大,自然没有避嫌,而陆萧乾不知道什么原因,竟也没有挪开眼光。
“陆萧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我对你没有感情,你对我也没有感情。为何一定要绑在一块儿?”
“谁说我对你没有感情了?”
蝉衣细了眼,隐有寒光敛在期间,“是么。蝉衣在风月场呆了几年,见惯了逢场作戏,早便清楚什么是有情无情。而你这表现真真连逢场作戏都算不上。”
陆萧乾含笑将她看着,出声反问,“你怎知我是真还是假?难道要我发火发怒才是真么?”
“好。”蝉衣笑着应道,眼中愈发冷了,“你若真说自己是真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心中唯有师傅一人,这都不介意?”
陆萧乾看着她,含笑道,“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不介意你心中有别人。”
蝉衣嘴角抽搐,这顶绿帽子敢情他戴的很愉快啊。
话已至此,蝉衣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了。容疏缓缓从床上起来,单衣松垮,神情闲散,说出的话却重可掷地,“我容疏在一日,蝉衣绝不可能嫁给她不爱的人。”
闻言,蝉衣愣住,方夙银也愣住。
容疏站在原地,勾唇笑着,虽是衣衫不整,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丝毫不会觉得他这话说的多么轻挑。
蝉衣心中动容,自此将这话深深刻在心里。
却不曾想,之后会有那般变故,这看似诺言的一句话,终究无法作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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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陆萧乾后,容疏和蝉衣各自穿好衣服,才走到外间。
这一三方会面,蝉衣最先要弄清楚的就是,为什么是容疏出现在房中。
方夙银咳嗽一声,等着容疏先说。容疏耸肩,深表无奈。
原来本是容疏去门口见陆萧乾的,谁知去的时候见平王和他一道进来,便没有出现,想着过来看看方夙银和蝉衣二人。
显然,从正门进来是不可能的,一定会和陆萧乾撞上。他便想起了蝉衣房间的那个侧门,抄近路进了侧门。
结果这一抄近路却抄成这样。
听完,方夙银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的蝉衣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他砸去,结果不仅没砸到,反而让方夙银好好品尝了一番雨前龙井。
“徒不教师之过啊。下有顽徒,为师真是难过。”容疏悠悠然的声音传来,却在无形中偷换了概念。
那二人闻言连连坐好,敛了神色。蝉衣虽坐在容疏身边,却不敢去看他,只是偏头看着方夙银袖口的花纹。
方夙银和容疏讨论了片刻,转头去看蝉衣,见她似乎在发呆,便探手推了她一把,问到,“怎么?之前不是比谁都厉害,现在怎么还害羞了?”
蝉衣拍回他的手,回道,“我是在想,今天的事传出去,会不会真的坏了师傅的清誉。”
闻言,容疏扭头瞅着她笑,声音懒懒,“为师有清誉么?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蝉衣咳嗽一声,不说话。
方夙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傅,您就别逗师妹了。今天虽然只有我和陆萧乾两人看见,蝉衣已然觉得丢脸的紧了。还好皇叔守礼未曾入内,不然怕是她连这平王府都不肯住。咱们师徒三人就得露宿街头了。”
听了方夙银的话,容疏这才没接着逗蝉衣。只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和方夙银商议,一边问着蝉衣一些漓城的事。
之前蝉衣走神未曾去听,此时参与进来,知二人说的何事。
他们怀疑陆萧乾的动机。
说来,蝉衣也是极为怀疑的。若是说陆萧彦一定要娶她,她还可以想通。那陆萧彦和他哥哥性子不一样,是个极单纯的人,要娶她怕也是真的喜欢自己。
可陆萧乾呢。他们认识不过几个月,还是因为陆萧彦的事。常理来说,哥哥看见弟弟欢喜的女子若是个风尘中人的话,怕是极厌恶这女子的,可放在陆萧乾身上却完全不同。
他不仅不厌恶,还非得娶定了蝉衣。若说真的没有问题,打死蝉衣都不会相信。
“所以我们现在该如何?”方夙银眉头微皱,有些烦恼,“蝉衣都如此了,那陆萧乾还是不肯放弃。”
“不如我假死?”蝉衣接过话。
方夙银看她一眼,道,“以他如今这情况,怕是你假死他也非得把棺材抬过去,办一场冥婚。”
这话不是不在理,蝉衣默然。
“对了,还有一事我一直忘了和你们说。”脑中灵光一闪,蝉衣双眸抬起,灿亮灿亮的,“陆萧乾如今还有一门婚事在身上,对方是漓城年家的女儿,年菲菲。”
“年家?”容疏接过话去,“可是那日接你去她家的那位姑娘?”
“正是。”
方夙银眼中一转,蓦然拍了桌子,“他若是真有这婚约在身就好办了!我派人去调查清楚,取消他和蝉衣这场莫须有的婚事。”
对于要知道的时候,方夙银向来就是说办就办。所以,他先派人去调查了陆萧乾,确定他和年菲菲的那门婚事确实还在,便二话不说直接去寻了陆萧乾。
陆萧乾给予的回答是:和年菲菲的婚事一定会取消,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而方夙银才不管是一点还是两点,他要的就是他有婚约在身还要娶蝉衣的事。因而听了陆萧乾的话也只是模棱两可的答了一番,走的时候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一茬完全的断绝蝉衣的危险。
一路回了平王府,方夙银本是想着先去找容疏和蝉衣一趟,却见平王候在门口,见他进来,虎目之中一沉,开口便是一句,“随我来一趟。”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章 丽妃之怒
方夙银微有讶异,但见平王面色慎重,便跟着进了屋。
到了晚饭时间,蝉衣仍不见方夙银回来,便找人一问,听说他从回来后就被平王叫去了书房,现在还未出来。她转到了平王的院中,见书房的灯大亮,门口站着平素经常跟着平王的那个侍从。
她在走廊上看了片刻,想来他们二人定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也不好打扰,便又独自回了院中。
第二天,蝉衣一开门就见方夙银背对着门站在屋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微微泛着晨露的湿意。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蝉衣走出门来,见方夙银面色沉静,不禁奇怪。
方夙银冲她笑了笑,道,“没多会儿,想着你贪睡,就没敲门。”
咦咦咦,方夙银什么时候这么正常了,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蝉衣眯眼打量了番,忽的向前走了一步,踮脚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温凉,没有想象中的发烫啊。
被蝉衣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愣的方夙银,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下笑着拉下她的手,笑着摇头道,“你师兄我很正常,没问题的。”
蝉衣挑眉,满眼不信,“那你大清早站在我门口做什么?”
方夙银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转而抚上她的头顶,眼底眉梢除了温柔还有一丝丝决然,“师妹,你放心,但凡是你不愿意的,师兄无论付出什么都要替你办到。”
听到这好似承诺的一句话,蝉衣心头一颤,隐隐有什么感觉。却还未等到相问,就见方夙银收回了手,挑唇冲她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蝉衣下意识的跟了一步,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日光之中。空茫茫的光色留他的半分影子都没留下来。
方夙银出了平王府,翻身就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骏马,扬鞭便直直往皇宫而去。
到皇宫时已近中午,听闻皇帝正在丽妃处,他二话不说,直直就往丽妃的宫殿赶去。
在丽妃殿外等了片刻,皇帝才匆匆忙忙拉着还未系好的衣服赶了出来。
瞧见皇帝这样,方夙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眼又是一副极为歉意的姿态,“打扰皇叔的兴致,侄儿实在过意不去。”
皇帝单手摆了摆,急急道,“一听你说是蝉衣的事,朕就马上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儿事?”
方夙银低眸,恭敬道,“此事一时说不清。”
皇帝点点头,扫了眼不远处的御辇道,“那便随朕到车辇上去。”
方夙银颔首,跟着皇帝上了御辇。身后宫殿门口,一个缩头缩脑的宫女见二人走后,忙转身朝内殿而去。
内殿之中,艳色床纱被撩起一半,床榻之上,半祼丽人歪靠在床上,身上随意搭着一条丝被,脸上一片红晕未褪,满含瑃情。
“娘娘。”小宫女在一段距离处停住,低垂着脸,不敢抬头。
丽妃半撑起身,丝被顺着身体滑下,露出凝脂般的肌肤,“是谁在外面?”
“回娘娘,是闲王殿下。”小宫女如实答道。
丽妃应了一声,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揽在而后,“是什么事?”
小宫女迟疑了下,才回答,“奴婢离得较远,听不太清,隐隐似乎提到了蝉衣。”
“蝉衣?”丽妃秀眉微蹙,脑中浮现出之前的那副画,似乎是个极标志的人儿,但从画上看来有些木讷,倒是可惜了那面容,“可是那传说中的承国第一美人?可本宫瞧着那画儿也不过如此啊。就不知道皇上到底是看上哪一点儿。”
听到这话,小宫女嚅嗫了半天,才小心道,“回娘娘,奴婢听御前当值的人说……他们曾经看见过蝉衣,比画上要好看一百倍……”
闻言,丽妃的脸色忽的一垮,拔高声音道,“你听的可是真的?!”
小宫女瑟缩一下,支支吾吾道,“回……回娘娘,应……应该是真的。”
“可恶!”闻言,丽妃抬手就将床上的枕头砸了下去,眼中含怒,“一个青楼女子妄想入宫,没门!”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一章 皇叔还敢记着母亲啊
上了御辇,皇帝还记得先穿好了衣服,才问向对面的方夙银,“你方才说蝉衣她怎么了?”
在皇帝抬头的时候,方夙银脸上的厌恶早便收了起来,只留下一片愤然之色,“皇叔,这事说来真是让侄儿气恼。那陆萧乾本是和蝉衣有过婚约,侄儿瞧着他相貌堂堂,想着蝉衣嫁过去必然也不吃亏。可是,他居然骗了侄儿师徒。”
“哦?怎么回事?”见陆萧乾这般气恼,皇帝不由得来了兴趣。
“那陆萧乾早就有了未婚妻。却还骗蝉衣下嫁他,这让侄儿如何不计较!”方夙银说到最后,竟似难掩怒气,拍了身下座椅一下。
听到这话,皇帝也是吃了一惊,“什么?他已有婚约?”
“是!所以,侄儿今日来是和皇叔说,请皇叔收回赐婚的意思。侄儿真真不能看着蝉衣嫁过去做小!”
闻言,皇帝装作皱眉思索,跟着也露出一分气愤之色,愠怒道,“这大胆草民!已有婚约还想坐享齐人之美。侄儿你放心,别说是你,朕也不会看着蝉衣嫁给这般人的!”
陆萧乾站起身来,想向皇帝行个大礼,却碍于御辇太矮,只能勉强做了姿势。皇帝见状,连连将他拉下来,道,“叔侄二人,无须客气。”
方夙银应了,坐回原位。皇帝见方夙银不再说话,心里却因为方才听到蝉衣的事而有些发痒。如果方夙银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陆萧乾和蝉衣的婚事自然不能作数。虽然承国并没有说男人不能纳妾,但是,要蝉衣过去做妾,别说是方夙银,他都不可能答应。
想想蝉衣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自然是要好好疼爱的,陆家只是有钱,哪里比的上他这一国之君有权有势。蝉衣若是做平民妻子,真是白白可惜了,她注定要做宫妃,只要自己愿意,哪怕将她送上皇后之位也是可以的。
陆萧乾的事让皇帝心里头早就死掉的念头再度死灰复燃,且成野火燎原之势,瞬间窜过整个心,越想,越觉得蝉衣注定是他的。
这般想着,御辇已经在处理政务的宫殿前停下,皇帝拍了拍方夙银的肩,示意他跟着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宫殿,皇帝走到上座坐下,转身见方夙银站在殿中,等着他发话。
“侄子啊。”皇帝看了他半天,踟蹰许久终是开了口,“蝉衣如今还在平王府么?”
方夙银似乎猜到了皇帝的用意,也懒得很他周旋下去,直截了当地说,“皇叔有什么便直说罢。”
皇帝咳嗽一声,好像有些尴尬,片刻后才道,“你也知朕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所出……这蝉衣……朕想纳为妃子。”
虽然知道皇帝是这么个心思,但此时听他这般说来,方夙银还是觉得一阵恼火。想暗讽一句你这么多年没有子嗣怎么不想想是自己的问题,却还是没直说,只是微微笑着,语带讽刺,“皇叔既然觉得要多纳妃,侄儿定会为你寻些佳人过来。可蝉衣是绝对不会入宫的,这话侄儿不想再说第三遍。”
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之上,“你——”顿了顿,他声音降低一度,却仍是暗蕴着怒意,“别以为朕念着你母亲就不敢动你!”
闻言,方夙银倒也不怕,只是扬高了唇角,愈发嘲讽,“是么?皇叔还敢记着母亲啊。那您可还记得母亲是怎么去的?”说完,他轻笑一声,竟当着皇帝的面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殿内,皇帝怒摔了案上的茶盏,对着一脚踏出殿外的方夙银吼道,“混账!”
方夙银充耳不闻,兀自离了大殿下了台阶,视线扫见守在门口的人全部跪了下来,身形惊慌。唯有一个中年太监仍是站着,见方夙银出来,便低眉弯腰跟了上去,说到,“奴才送殿下出宫。”
方夙银回身看了他一眼,认得他是跟了皇帝多年的一人,虽不及那个老太监得皇帝欢心,在这宫中却也是极有地位。此番见他还敢和自己说话,便留了个心眼,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让他跟着。
这太监一路将他送到宫门口,见着不能再出宫了,便低了声道,“殿下,皇上脾气本就不好,您犯不着和他对着干。对您无利。”
方夙银哼笑了声,道,“董公公,你这是帮着我呢还是在替皇上说话。”
董公公眯眼笑了笑,道,“殿下心里有数。”
方夙银低头打量了他半天,忽的点了点头,说,“那公公可知道我那仙去的父王为何要离开京城么?”
董公公仍是笑,“奴才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有些事,自然比别人清楚。”
“那就好。”方夙银应到,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些碎银子递给他,“劳烦公公相送。”
董公公接了,又说了几句,便转身回去了。
方夙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转过头时却见蝉衣站在身后,见他回身,只问了一句,“老闲王为什么离开京城?”
方夙银显然没料到蝉衣会在身后,一时惊然后却避而反问,“师妹怎么来了?”
“我担心师兄。”蝉衣答的很简单,却真真实实是她来的目的。
早上方夙银在她门口说了那番话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方夙银要做什么大事一般,又念及昨夜他和平王在书房中聊了那么久,便越发坐立不安。
之后,蝉衣去寻了容疏,容疏正在池塘钓鱼,一副悠闲哉哉的模样。见她慌张而来,一问方知是方夙银的话,便不在意地笑了笑,回她一句方夙银自有想法,你无需担忧。
蝉衣仍是觉得不安,容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嘻嘻道,“就算夙银那小子有什么大的谋划,你知道了也没用。男人的事,无非那么些。”
蝉衣将这话在心里想了想,好似有些察觉了,却见容疏忽然凑过来,眨着深幽幽地眼看着她道,“你这么些日子不来找为师,为师还琢磨着你这害羞症要多久才能痊愈。”
蝉衣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僵了,就见容疏的脸越靠越近,还有低低地,带着暧昧的话,“为师被你亲也亲过了,扑也扑过了,你若是再不理为师,为师找谁去负责啊。”
眼见着容疏那张惑人的脸就快要贴上来了,蝉衣吓得慌忙伸手撑住他的胸口,声音都快发抖了,“师傅!我理你还不成!我天天理你,你你你……”
听到这话,容疏在顿住动作,又隔着极尽的距离看了她许久,忽的抬手抚了她的发,挑着嘴角笑,“为师不过吓唬你而已,你怕成这样作甚。”
蝉衣仍是向后缩着身,直到容疏退后原处,才舒了一口气,却听见他随意说到,“为师不会要你负责的,放心。”
本是等着容疏说这话,可真的听他这般说了,蝉衣心头却好像有什么裂了一般,极细极细的一条缝。
“蝉衣?”方夙银不知道问了什么,见蝉衣似乎在想什么想到出神,只得出声唤她。
蝉衣回过神来,只得再问一遍,“师兄方才说了什么?”
“你是怎么进宫的?”
蝉衣一笑,眉梢微挑,一瞬间媚丽至极,“我啊——就冲他们笑了一下而已。”
方夙银闻言抱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皇帝敢情选的侍卫都是和他一个爱好——美色。
当真是个伟大的爱好。
“师兄啊师兄,你这可是在转移话题?”蝉衣见方夙银上下打量着自己,伸手在他面前拍了一下,截断他的视线,开口说到,“可是我先问你的话,你倒是转的快。”
方夙银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方才蝉衣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时候问的那句“老闲王为什么离开京城”。
他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但面上的笑却仿若丝毫未变,“是啊,为什么会离开。若不是为了母亲,他为什么要离开。”
蝉衣扬眸看他,等着他继续说。
方夙银却住了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独自往宫门外走去。
蝉衣站立片刻,忙追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蹙眉道,“是不是和皇上有关?”
方夙银扭身看着她,见她眼底微微寒意,忽然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攥下来,握在手里,环视了眼四周,方微低了声道,“回去说吧。”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二章 秘辛旧事
回到平王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容疏早就在房中备好饭菜,见自己的两个徒儿回来,便笑眯眯地和他们一起吃了饭。
饭后,蝉衣扯着方夙银问那些旧事,方夙银沉默许久,终是开了口。
方夙银的母亲,曾经的闲王妃也是一代佳人。在生下方夙银后,仍是身形曼妙,面容素雅。这般美人,本性好色的皇帝怎会不垂涎?
只是,那已然先去的闲王妃毕竟是他弟弟的妻子,纵使念得再紧,也不好强取豪夺。
直到一日宫中宴会,皇帝以后妃的名义,邀请闲王妃离席去赴约,闲王妃未曾想那么多,便跟着那传话的小宫女往后宫走去。越走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只见周围灯光昏暗,不见人影,而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偏了,并不像是往那位妃子的宫殿去的。
闲王妃这时才觉得不对劲,便停步要回去,谁知那宫女直接上来点了她的|茓,硬拖着进了偏殿。而等在偏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垂涎她美色许久的皇帝。
彼时,闲王妃虽然心中惊慌,但却还算清醒,先假以辞色让皇帝解了|茓,结果,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竟一头撞向身边的柱子,以保清白。
“你母亲……自尽了?”听到这里,蝉衣不由得心头一凉,轻声问到。
方夙银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能看见他微微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是自尽,也不是。第二日那些宫人在湖中发现了母亲的尸首,宫中给的消息是,”
蝉衣蹙眉,轻声问到,“这些旧事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说完这话,蝉衣敏锐地看着方夙银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一分,声音跟着低了一分,“是一个宫女瞧见的。只是那个宫女在告诉父王后便也自戕了。”
听完这话,蝉衣虽然心里一凉,却也知道这在宫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没有身份的宫女在撞见这般的事后,自尽还能求得被告密者留一个全尸,若是被他人知道,怕是连全尸都没有。
所以,这便是方夙银那般厌恶皇帝的原因。
蝉衣想起初见他的时候,他比谁都认真,容疏教的所有都练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夜里醒来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传来的破空声音。
再想起曾经容疏无意中谈及,他是在上山的时候看见方夙银站在山脚下唯一通往东岚的路上的。他说,方夙银彼时不过九岁,却有那般隐忍坚决的眼神,让他都为之动容。
现在再忆起来,九岁的方夙银会有那般的眼神,不也是不无道理。
屋中一时沉默。
一直没有说话的容疏忽然站起身来,淡淡拂袖道,“夙银,你今日去宫中也是疲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方夙银颔首。说出这些事来他心里并没有多么好受,虽说是轻松一些,可是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被挖掘出来,总还是会有冷风灌入心口。
待方夙银走了,容疏抬眼看向蝉衣,招手让她过来。
容疏此时的眼神不再如往常轻挑,蝉衣心下犹疑,却还是走了过去。刚及他面前,容疏就抬手抚了她的发,轻柔而宠溺的动作,“蝉衣,每个人或都有这般隐秘的过往,若有一日你也遇到这般的事,万万不要同你师兄一般放在心里。要记得,为师在这里。”
蝉衣心下微动,隐隐觉得容疏的话暗示着什么,却一时半会摸不到底,只看得见他深邃的眼,耳中满是他低声念出的最后那一句。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三章 拍马屁也是分时间的
方夙银从皇宫回来的第三天,宫中突然传了一道圣旨到平王府,却不是给平王或者方夙银,而是给蝉衣。
圣旨上的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要蝉衣入宫小住几天。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所谓的“小住”,大约也是一去不复返了。以那皇帝对蝉衣的垂涎程度,定是要将她召到宫中直接封个妃,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了事。
所以,当蝉衣接了圣旨袅袅婷婷回了院子时,方夙银气的差点没冲上去直接将圣旨撕了了事。
蝉衣握着圣旨,微转身避过方夙银的手,而后扬了扬眉,一副难过委屈的模样,“师兄何以要对蝉衣下手?”
方夙银瞪他一眼,懒得和她打太极,“你明知道我不是对你!把圣旨给我。”
蝉衣将圣旨藏到身后,微眯了眼看他,“哎呀呀,好久没看见师兄你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呀。让我想想……好像最近的一次也是十年前了吧,那次师兄洗澡,我偷了你的衣服——哎哎哎,别这么看我,我不说行了吧。”
瞧着方夙银眼底要喷火的样子,蝉衣笑的愈发单纯无害,“师兄息怒。我们俩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点旧事不要放在心上嘛。”
“蝉衣!”方夙银实在是被蝉衣扯七扯八的话折腾的头都疼了,实在没办法大喊了她一声,见她终于静了一下,方呼了一口气,道,“我只要你把圣旨给我,你扯那么些做什么。”
蝉衣笑,“我还以为是师兄不忍回看过去呢。”
“你毛都没长开时做的事,你师兄我还没那么小气记这么久。”
蝉衣耸肩笑笑,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气她偷了衣服,在容疏沐浴的时候硬是将她引到容疏房间,妄图借容疏的手好好惩治她,结果害得年幼的蝉衣差点看到自家师傅的美男出浴图。
现在想想,当时其实应该先偷偷看一眼再说,着实可惜。
“好了,别转移话题,把圣旨给我。”方夙银一步行至蝉衣面前,伸手去夺圣旨。
蝉衣往后退一步,结果刚刚撞到一个人的身上,熟悉的温度顺着脊背窜了上来。
“师傅!”
“师傅!”蝉衣忙转过身,低头唤道。
容疏看了两个徒儿一眼,接着慢悠悠道,“方才在里面听你们吵吵闹闹的,说什么圣旨呢。”
因为此时蝉衣背对着方夙银的,所以本是藏在身后的圣旨就在方夙银的眼皮底下,此时听容疏这么问到,方夙银便顺手将圣旨抽了出来,无视蝉衣的眼神,直直递给容疏,口中说到,“老皇帝传来圣旨,要蝉衣进宫呆几天。明显是那老家伙要把蝉衣留在宫中,却无论我怎么说,蝉衣都一定要去。”
容疏接过圣旨,听到方夙银的话后先看了蝉衣一眼,再低头看了圣旨。看完后将圣旨在手里敲了敲,微微勾唇道,“蝉衣想去便让她去就是。”
方夙银微愣,不赞同道,“师傅——”
容疏抬手止了他的话,把他看了半天,忽然笑道,“乖徒儿,为师饿了,去弄点吃的。”
方夙银嘴角一抽,丢给蝉衣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还是乖乖的离开了。
方夙银走后,容疏走到蝉衣面前,用卷起的圣旨轻轻挑起蝉衣的下巴,让一直低着头的她抬起头看向自己,“说吧,你这丫头一直要进宫是为了什么。”
蝉衣眨巴眨巴眼,讨好道,“师傅果然是万能的。”
“小蝉衣,你跟为师这么多年,不知道拍马屁也是分时间的么?别乱瞟,老实交代。”
蝉衣撇撇嘴,这才发觉这姿势有点暧昧,视线滑过圣旨,容疏便收回圣旨,她才清了清嗓子,说到,“为了师兄。”
容疏凤眸微挑,了然道,“你要去整整那老皇帝?”
蝉衣忙不迭的点头。
容疏笑了声,将圣旨塞回到她手中,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蝉衣站在原地,忽然没来由的笑了一下。
师傅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四章 蝉衣入宫(上)
蝉衣进宫的那一天,天气正好。
而方夙银却被容疏拖在房中下着棋,他执黑子,容疏执白,被大方让了一子后,却还是输了半个子。
眼睁睁看着容疏将黑子一一拨出,方夙银终是忍不住了,以手肘撑了桌面,看着对面红衣微敞的容疏,皱眉问到,“师傅,蝉衣今天进宫。”
“为师还没老,记得的。”容疏勾着嘴角,慢里斯条整理着棋盘。
方夙银眉头皱的愈发深了,“师傅一点儿都不担心么?那老皇帝明显是故意的。蝉衣这回入了宫,定然是羊入虎口。”
听到这话,容疏微微抬眼,视线落在方夙银面上,懒洋洋问到,“谁是羊?谁是虎?”
方夙银微愣,下意识回答,“自然是蝉衣是羊,老皇帝是虎。”
“嗯?”尾音微扬,容疏的语气带着点怀疑。
这下,方夙银好似有些明了,不由得咳嗽一声,解释道,“虽然蝉衣并没有那么弱。可是这宫中都是皇帝的人,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
“你怕蝉衣步你母亲的后尘?”一言点破方夙银的担忧,容疏眼底黑沉沉的。
无声张口,方夙银看了容疏一会儿,而后慢慢垂下眼。
容疏重新执棋,此番他行的是黑,先落下一子,方微微笑道,“你要相信蝉衣。她竟然敢孤身进宫,必然是有把握的。就算没有十成也是有七八成。在我们没离开东岚前,她也不是安然无恙地在漓城呆了两年?”
“这不一样。”方夙银眉头紧皱,有些随意地落了一子。
“哪里不一样?你与其忧心蝉衣,不如查查最近京城中可有东岚的人进来。”
闻言,刚行了一步的方夙银蓦然抬起头来,“师傅的意思是……?”
“赤火流派的人来了京城。”容疏看着方夙银那一子,耸肩道,“乖徒儿,你若是再乱走,这一个月的伙食都由你包了哦。”
“师傅!”这下,方夙银一下子仿若被什么内力注进,一下子激灵起来,抬手按住容疏欲要收子的手,“别别别!手下留情啊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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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咕噜的在青石板上滚动,四周极静,这车轮的声音就显得愈发的清晰。
蝉衣靠在马车内壁上,一颠一颠地把睡的正香的她颠了个完全清醒——只因脑袋好巧不巧的撞到了车顶。
蝉衣揉着头坐正,无不抱怨这皇帝千求万求的将她弄进宫,却派来一辆这么小的马车接她。虽然里面吃喝什么的一应俱全,可这活动空间也太小了吧!敢情以为自己一上马车就横躺着是吧。
按理说,皇帝派来的车夫定然是技术娴熟的,而马车突然的急停绝不是技术问题,自然是有别的原因。
蝉衣整了整头发,起身想要掀开车帘,却发现帘内居然还有一扇门,此时这扇门关的紧紧的,怎么推都推不开。想来设计这个门就是只能要人从外面打开,马车内的人只能乖乖等着。
于是,蝉衣只好乖乖等着。这一停了动作,她便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这车中是谁?”
“回娘娘,车里坐的是皇后娘娘的亲戚。”
单从这两句话来判断,很肯定第二个说话的自然是车夫,而第一个,则应该是宫中的某位娘娘。
“哦?皇后的亲戚怎么坐这么小的马车?岂不是委屈了贵人。”那位娘娘语气含笑,但话中怀疑极重。
“回娘娘,皇后娘娘说了,只不过是请个亲戚进宫叙叙,也不必太过张扬。”
这车夫也是个机灵人,答的很是圆滑。蝉衣听见那位娘娘又说了几句,似是抓不出什么,便只好由着车夫上了马车,再度扬鞭前行。
一路弯弯绕绕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马车再度停下,接着,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蝉衣掀了帘子下来,见车夫恭敬的候在一旁,而面前是一座精致宫殿,墙壁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在这个夏秋交际的时候能看见这般葱茏的绿色,也倒是难得。
“蝉衣姑娘,这些日子您就歇在芸芷宫吧。”车夫朝蝉衣行了一礼,道。
听到车夫的话,蝉衣这才看见宫殿的匾额上,“芸芷宫”三个字清晰可见。
如果记得不错,芸芷宫里皇帝所在的寝殿虽然不近,但是从这边去到皇帝寝宫的路却很偏僻,一般少有人来。所以,那老皇帝将蝉衣放在芸芷宫的用意不言而喻。
“方才拦车的是什么人?”蝉衣打量了番,状似漫不经心问到。
车夫如实回答,“是董婕妤。”
蝉衣颔首,“是皇上的宠妃么?”
车夫不知道蝉衣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才答,“皇上如今在丽妃娘娘那里歇的比较多。”意思就是,那董婕妤并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
“不过——”车夫接着开口,语带迟疑。
“不过什么?”
“不过那董婕妤和丽妃娘娘关系甚好。”
蝉衣双眸微眯,隐隐有觉。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五章 蝉衣入宫(下)
蝉衣进了宫殿,迎面站着两个宫女,见她进来,一个个都弯身向她行礼,“蝉衣姑娘。”
蝉衣蹙了蹙眉,跟着进来的车夫见状,忙向她解释,“蝉衣姑娘,这是皇上特地安排来服侍您的,迎春和送秋。”
那两个宫女各自踏前一步,一一道。
“奴婢迎春。”
“奴婢送秋。”
蝉衣看了两人一眼,圆脸的是迎春,看起来有些娇憨,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蝉衣;送秋则是瓜子脸,有几分姿色,低垂着头,神态恭敬。
蝉衣点点头,微微笑道,“我也不过是一个平民,和你们没多大差别,不存在什么奴婢主子。”
迎春闻言抬头惊异的看了蝉衣一眼,而送秋还是低着头,半分不动。
蝉衣也不指望她们能明白,只是说了事实罢了。接着,她转向身后,对着车夫说到,“那么你呢?”
听到这话,车夫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拱手行礼道,“奴才是这芸芷宫的掌事太监,李全。”
在这车夫将她送到芸芷宫后不仅不离开,还跟着进来时,蝉衣就猜到他肯定不是一般的车夫,而本就是这宫中的人。
更何况,之前遇见那董婕妤的时候,他的应对能力绝对不是车夫就有的。
“蝉衣姑娘一路过来想必也是极辛苦的。奴婢服侍您洗个澡换身衣服吧。”送秋忽然抬起头来,对蝉衣说到。
蝉衣也确实是困了,便点了点头,跟着她去了沐浴的地方。
洗浴完后已然是傍晚。
蝉衣出来的时候,八仙桌上已经布好了菜肴。凤尾鱼翅,佛手金卷,芫爆仔鸽,随上荷叶卷,如意卷,金糕卷,兰花豆干……样样精致难得。
啧啧,果然御膳和一般的伙食就是不一样。
“蝉衣姑娘,请用餐。”迎春将碗碟布好,转头对蝉衣笑了笑。
蝉衣回了一笑,看了满桌菜一眼,耸耸肩在桌前坐下来,刚拾起筷子,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对身后的二人说,“坐下来一起吃吧。”
迎春和送秋互看一眼,皆低着头不敢做声。
蝉衣便将筷子一搁,慢慢道,“你们这样站着我怎么吃?”
迎春看了送秋一眼,送秋垂首答道,“主仆有别。”
蝉衣笑了一声,“你们的主子是谁?”
送秋一愣,答到,“皇上和各位娘娘。”
“那我是娘娘么?”
“不是。”
“所以,哪有什么主仆之别。坐下来吃吧,你们站着存心让我吃不下去。”蝉衣以手肘支着下下巴,看着两人。
迎春和送秋互相看了一眼,似是挣扎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在离蝉衣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默然无声。
蝉衣很是想念和师傅、师兄一起吃饭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和方夙银抢肉,倒不是觉得抢来的分外香,而是——
重点是看抢谁的。
而此时看看对面那小心谨慎的两人,蝉衣觉得吃顿饭跟要命一样。
说来,她真不是介意这所谓的“主仆之别”,有两个人服侍其实是件不差的事情,只是——想必谁也不希望自己吃饭的时候,身后站着两个人眼巴巴看着你吃吧。
这后果绝对是食不下咽。
饭后,蝉衣借口散步消食,拉了迎春陪着。
一路上,蝉衣都笑着和她说话,偶尔开开玩笑,迎春渐渐的也不再拘束,而是有问有答,很是融洽。
“刚才我来的时候听李全说,从芸芷宫到皇上的寝宫,不消一盏茶的时间,是么?”转过长廊,蝉衣状似无意问到。
迎春笑了笑,道,“是啊,很近的。皇上特地将姑娘安排在芸芷宫,可见皇上对姑娘当真是——”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捂住了嘴。
蝉衣笑睨她一眼,道,“当真是什么?直说无妨。”
迎春想了想,大约是见着蝉衣笑的很无害,便也就直说了,“姑娘不知道,就算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丽妃娘娘,住的那宫也不必姑娘这芸芷宫离的近。”
“哦?”蝉衣微微挑了眸,眼中有暗光流转。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六章 闹鬼传言(上)
夜深。
皇宫之中一片寂静。
有侍卫身佩刀剑,提着灯笼四处巡逻,远远的只能看见一盏灯火明晃,暗黄暗黄的在红墙绿瓦中闪烁。
皇帝寝宫。
皇帝今天难得的没有去任何一位妃嫔那里,倒也不是政务多忙,像他这种可以称得上昏君的人大约除了应付后宫妃嫔外,没有忙的时候罢。
今天他之所以没有去任何一宫,只是因为想到蝉衣进了宫。
对他来说,蝉衣的吸引力绝对远远高于各宫妃嫔。
只是,在他按捺着激动的心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派人去唤蝉衣时,却听闻她散步回来便早早睡下,顿时一颗心坠了七八,一时竟连饭也吃不下,亦睡不着。
不过,饭总是要吃的,觉也还是要睡的。皇帝觉得一个人吃饭冷清了,想了想还是叫来了最爱的丽妃,温存了许久,却又没有像往常那般留下她,而是让太监将她送了回去。
这人一走,刚才折腾了半天的老皇帝也觉得困了,便熄了灯睡觉。睡着睡着隐隐听到什么声音,像是大风刮过窗棱,又像是有人在掰着窗子。
皇帝嫌吵,便唤了守夜太监的名字,迷迷糊糊听见谁应了一声,那刮刮声倒是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窗子发出极响的一声,惊得皇帝蓦然睁开眼,掀了被子起身来看,见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有凉凉的风呼呼灌进来。
皇帝本是困的很,此时看见窗子竟然打开了很是不爽,便提声喊了几声,半天不见有人进来,不由得很是烦躁,只好自己下榻关窗。
穿好鞋子,皇帝连外裳都没披,便慢腾腾地走到窗边,伸手去关窗。
手刚探上窗扉,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吓得皇帝猛然退后几步,又不知道被什么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再仰头看去,却只能看见大开的窗户,外面黑影重重,不见半个鬼影。
次日。
皇帝摔了杯子,将几个守夜竟然睡着的太监宫女狠狠骂了一顿,又重新点了几个人。
太监和宫女们听闻皇帝似乎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跪在原地任皇帝发落。
皇帝气过之后,命人将他们拖了下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蝉衣。
结果穿过近路到了芸芷宫,却听说蝉衣带着两个宫女去了御花园,顿时有些恹恹。
而此时,蝉衣正极为悠闲地晃荡着,眼瞅着不远处有朵极大的月季,不由得心生喜爱走了过去。
却哪知迎面也走来两个人,一个玫红宫装,富贵华丽;一个橙色长裙,倒也显得俏丽无比。
看着那两人过来,跟在蝉衣身后的迎春和送秋面色俱是一变。迎春先往前一步,偷偷拉了拉蝉衣的衣袖,蝉衣有些莫名地回头,见迎春向前面使着眼色,一转身就看见那两人带着几个宫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姑娘,左边那位就是皇上最宠爱的丽妃娘娘,右边那位是今年刚入宫的董婕妤,您自己小心。”另一边的送秋也低声开了口。
蝉衣本是很感谢她的提醒的,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她的意思是这两人该自己一人对付,对付的好坏都和她们无关。啧啧,真真不是主仆就不是主仆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蝉衣也能理解她们的想法,当下闻言也未恼,反是笑着等两人走近。
先看见蝉衣的是董婕妤,只见她目光扫过蝉衣,脸色一愣,而后转首对丽妃说了两句,丽妃的目光也刷的一下移了过来,直直定在蝉衣面上。
四周忽然静了一下。
接着,丽妃突然笑了声,眼底却寒芒一片,“这位妹妹可是眼生啊?怎的见了本宫和董婕妤都不知道行礼的,着实半点儿规矩都不懂。”
一旁的董婕妤听丽妃这么说到,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这没有规矩的就是没有规矩,就算入了宫她也是不长眼睛。”
听到这话,蝉衣只是笑,没有反应。而她身后的迎春却微微变了脸色,看着蝉衣的目光似乎带着担忧。
“两位娘娘既然是来赏花的,蝉衣也就不打搅的。两位慢慢赏。”片刻后,蝉衣只是冲两个人点点头,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对着蝉衣这态度,丽妃和董婕妤俱是一愣。大约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宫中横行惯了,此番被这么一对待,顿时就恼火了,当下示意身后的两个宫女上前拦人。
丽妃身边的人也都是些仗势欺人的主,见主子发话,二话不说就奔到蝉衣面前,抬手拦下了她,“娘娘都还未发话,你这不长眼的女人怎能走!”
闻言,蝉衣懒懒抬眸看了宫女一眼,而后微微偏转了头,笑道,“两位娘娘是觉得蝉衣比这花儿都好看,所以硬要留下来么?哎,可惜蝉衣呆不住的,由不得两位娘娘慢慢赏。”
丽妃和董婕妤何曾见过这么自恋的,一个个瞪大了眼,“你……”“你……”了几声,没有了下文。
蝉衣抬眸冲面前两个宫女笑了笑,两人只觉得一阵眼花,接着,再回神时面前只站着迎春和送秋,而蝉衣早在她们身后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这一招隐术让丽妃和董婕妤都是一愣,想去拦人,但怕这追过去怕是蝉衣早走了,顿时一个跺脚,一个冷哼,怒火窜窜。
董婕妤将那两个拦人的宫女训斥了一番,见着蝉衣早就不见了,而丽妃还在气闷,便叹口气挽上了她的胳膊,转移话题道,“姐姐,我听说皇上那边传出消息,说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呢。”
“是么?可我昨晚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啊。”丽妃果然被这话吸引了去。
董婕妤叹口气,道,“死在这宫中的女子也不是一个两个,说来,有那么些不干净的也不是不可能吧。”
丽妃只是应了声,不知道想什么去了,没有回答。
结果这闹鬼的事儿倒是愈演愈烈了。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七章 闹鬼传言(中)
蝉衣从床上翻了个身起来,见送秋已经候在床边,不由得有些奇怪,“有什么事么?”
送秋对她微微一笑,将手上端着的盆子搁在一旁的架子上,而后过来替她将床帐挂上两边的金钩,俯身行礼,“姑娘若是醒了,就让奴婢服侍您起床。”
这送秋平时都冷清清的模样,问一句才答一句,今日这么热情,侧是让蝉衣很是不能接受。
“迎春呢?”
“迎春在为姑娘准备早点。”送秋将一旁准备好的衣服抖开,是一套茜红色的月华裙,做工极为精致,却和一般的宫装不太一样,有些飘逸。
蝉衣看了那衣服半晌,送秋见状不由笑道,“这月华裙是皇上特意为姑娘定做的,姑娘穿上定然很好看。”
蝉衣笑了笑,站起身来由着她替自己穿衣。之前都是迎春服侍她起床着衣,今日倒换了送秋来,做事比迎春要细致多了,发饰的搭配也更合蝉衣心思。
洗漱完毕,送秋陪着蝉衣到了前厅,迎春已经把早点一一摆放在桌面上了。蝉衣在桌前坐下,迎春俯身正要帮她布菜,送秋却从旁接过,转身对她道,“你不是还熬着银耳莲子汤么?去厨房看着吧,这边我来服侍就好了。”
迎春应了声,转身出了门。蝉衣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眯了眼,没有说话。
饭后,蝉衣出外溜达,没有让迎春陪着。她在庭院中逛了逛,想起迎春还在熬银耳莲子汤,便转而去了厨房。
刚进厨房,就闻到一股银耳的香味,不由得笑了笑,赞道,“好香。”
迎春闻声回头,见蝉衣来了,忙站起身来,额前满是汗,“姑娘怎么来了?厨房很热的,您还是回屋休息吧。”
蝉衣笑了笑,走了过来,向锅中看了一眼,汤汁已经粘稠了,银耳剔透,红枣狗杞翻滚其中,甚是好看,“早上听说你在熬银耳莲子汤,便有些嘴馋了,此时反正无事就过来看看。看起来很好吃。”
听到夸奖,哪怕只是一句,迎春也很是开心,连连搬了椅子让蝉衣坐下,一边继续熬,一边和她聊天。
聊着聊着,蝉衣忽然问到,“送秋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除了我叫她,都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
迎春笑了笑,道,“姑娘别想太多,送秋其实很好的,只是因为刚刚服侍姑娘,不知道姑娘性子怎样。这些日子大约是瞧着姑娘很好相处,所以也就主动了。”
闻言,蝉衣唇边泛了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又是一日夜深。
皇帝被几天的鬼影折磨的惨不忍睹,这一日连自己的寝宫都不敢呆,干脆歇在了丽妃的宫中。
想平时他来寻丽妃,定要是翻云覆雨一番,可这一日他来的时候,两只眼肿的像核桃,浑身无力,简直是差不多要抬进来了。
见着这样的皇帝,丽妃也是吃惊不少,忙将他扶*,又是安慰,又是按揉的,终是让皇帝缓过了劲。
“皇上,不是臣妾多话,您都这样了,还是早些请个法师来宫中做做法。一来驱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二来,大家心底总也是安宁些。”
皇帝重重叹口气,将丽妃的手握在手里,皱眉道,“朕是不想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扰了宫中人心啊。”
还莫须有,都吓成这样了还顾着脸面,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丽妃在心底暗暗道,脸上却笑的一派关切,直哄的皇帝老脸微霁,眉毛舒展,瞅着身旁的娇艳美人,一时又心猿意马起来。
见着皇帝的眼神,丽妃就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此时不仅不迎上去,反是把皇帝推出了分,嗔道,“皇上都有了新欢,怎么还记得臣妾这旧人?”
皇帝微愣,想了想近日并没有纳妃啊,不由得有些奇怪,“什么新欢?朕哪里有新欢?”
丽妃怒了努嘴,娇俏极了,“还没有?就芸芷宫那位。真是个我见犹怜的人儿啊,皇上把她藏得可真好。”
听到这话…皇帝这才知道丽妃说的是蝉衣,脑中滑过蝉衣的绝色容颜,念及这几日去寻她不是她已经睡下,就是她早就出门了,瞬间心猿意马就被拉回来一半,“爱妃说的是蝉衣啊。怎样,是不是比画上美上好几倍?”
丽妃轻哼了声…懒懒回答,“岂止美几倍…皇上真是好眼光。”
这下可是瞧出来自己这爱妃在吃醋,皇帝不由得笑一凑近分,道,“爱妃可是吃味了?”
丽妃拿手撑在他胸口,撇了脸道…“皇上都有新的美人了,还来臣妾这做什么。”
被一个女人吃醋对皇帝来说可是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故而他喜滋滋地抱住丽妃,倒是忘了自己来时那番狼狈样,几番拉扯就双双滚到了床上。
这一滚,便到了深夜。
丽妃累极,早已沉沉睡去,可皇帝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能瞪着眼看着床顶,默默等待睡眠降临。
“噗!”
静谧的氛围中…一点点声响都格外请晰,尤其像皇帝这种被早被吓惨的人。
所以,在他听到这个声音的下意识动作就是一翻身将被子扯到头上。
这样默默等了许久,外面一片安静,皇帝在被子里憋得满头大汗,呼吸困难,终是掀开了被子,眯着眼张望了一会儿。
很正常。
他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想什么,竟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下床去看个究竟。
大约是不看个明白睡不着吧。
抱着这种态度,皇帝披上了外衣,慢慢转过屏风,朝窗口走去。丽妃的房间和寝宫不太一样,窗子在屏风之外,所以得绕过去才能看清楚。
俗话说的话,人的好奇心真的不能太重,不然就像这皇帝一样,在看见半开的窗子外飘着一个人影时,吓得两个腿都发抖了。
窗外是一个女子,长发全散,一半挡在面前,一半垂在身后,故而看不清脸。而她身上是一件白衣,被风吹起来格外的哀惨。
按照之前的情况,皇帝只要眨眨眼或是闭一下眼,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就会消失,于是,此时皇帝忙抬手揉了揉眼,结果不揉还好,一揉发现那女人脸都探进了窗口。
“皇上……”
皇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忽然听见那女鬼唤了自己,哀怨的语调,尾音拖长而飘渺,极是渗人。
皇帝浑身的血液像是被什么抽走一般,刷的一下从身上消失,只觉得整个 B. O O. 人都冰冻了下来,撑着地面的手抖得都快听见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了。
而那女鬼直勾勾地看着皇帝,在那边哀怨绵长的唤了一声后,倒也不出声了。
皇帝瞪着眼看了她半天,见她没有动作,不由得也稍稍回来一点勇气,颤抖地开口道,“大……大胆刁妇……你……你是谁……?”
他话音刚落,窗户突然猛烈的摇晃起来,有大风呼呼地往屋中灌进来,皇帝吓得惨叫一声,连连转身往床边爬去,却一路上时不时撞到桌角、屏风,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知道多久,那奇怪的风忽然停了,爬的气喘吁吁的皇帝抱着屏风脚抖了半天,不见身后于动静,方慢慢转过头来,却见那窗外早已没有了那白影。
皇帝等了片刻,慢慢才回转了呼吸。他扶着屏风软软地站起来,却还没站稳脚跟,面前突然飞来一道白绫,惊得皇帝猛然往后一仰,伴着一声惨叫,他的头重重撞在身后的屏风上——昏了过去。
“有鬼!”皇帝从昏迷中清醒,第一个动作不是睁开眼,而是浑身一颤,大叫一声。
守在床边的丽妃忙俯身按住他的手,柔声道,“皇上,皇上,是梦魇。”
听到熟悉的声音,皇帝这才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丽妃艳丽的脸,一身红衣总归是比那白衣看着舒服。
皇帝叹口气,转过头发现屋中站了好些人,包括自己那些常年不怎么见到的妃嫔么。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八章 闹鬼传言(下)
丽妃替他压了压被角,柔声道,“臣妾昨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皇上昏倒在屏风旁,怎么叫都叫不醒,忙唤了太医过来。太医说皇上是惊吓过度,到此时已经昏迷了整整一日了。姐妹们忧心皇上的身体,便都过来看看。”
在听到“昨日早上”的时候,皇帝就奇怪了,此番听到自己竟然昏迷了整整一日,直接就呆在了那儿,没有血色的面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甚是骇人。
正好太医上前看脉,丽妃就退了下来,看着太医给皇帝探了他的脉,又查了查舌头和眼睛,方捏着胡子道,“皇上近日受到的惊吓实在过重,脉象微弱,舌苔发黄,视线涣散,需要卧床静养。老臣再给皇上开几幅宁心静气的药,记得一定要沸水冲服。”
一旁的丽妃闻言连连点头,又问到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那老太医皱了皱眉,叹气道,“其实皇上最主要的病根还是在内心。心病还须心药医。各位娘娘若是知道皇上心病的由来,最好对症下药,这才治本。”
心病?
丽妃看着闭着眼躺在床上的皇帝,想起他方才刚醒的时候那一声惊恐的“有鬼”,不由得和近日的传闻联系在一起。
送走了太医和其他的妃嫔,只有董婕妤留了下来,帮着丽妃烧水熬药,又给皇帝稍稍洗了把脸,吩咐人再去准备些易消化的清粥,方进了屋来。
“姐姐。”董婕妤走到床边,见丽妃刚和皇帝说完话,正服侍他躺下,便先站了会儿,之后跟着丽妃到了外间。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闹鬼么?”
丽妃秀眉微蹙,也是不解,“皇上说看见一个惨白的女人脸,还叫了他。可是,那夜我什么声都没听到,睡得很好,一觉醒来就看见皇上倒在地上。”
听到丽妃所说,董婕妤俏脸微白,拿手帕掩了口,低声道,“难不成真是那个什么?却只有皇上看见,而姐姐看不见,会不会只是缠着皇上?”
闻言,丽妃“哼”了一声,净了手转身走到靠椅上坐下,端过一旁刚沏的新茶,浅啜了一口,慢慢道,“你上回不是说了?这宫中住了多少女人,经过多少帝王,难免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按理说,皇上乃真龙天子,应该不惧这些东西的。而偏偏那东西只缠上他,说明和皇上有关。而且……皇上方才说的话中,似乎隐隐知道那个东西是谁。”
“啊?那是谁?”董婕妤凑近了问。
丽妃慢慢抬眸,眼底暗暗猛着光,“你进宫晚,可能不知道。但凡一些老资历的妃嫔,应该都知道那事吧。”
“什么事?”
“如今这位年轻闲王的母妃,当年可是在咱们皇宫中丢的命。”
听到这话,董婕妤微微瞪了眼,惊道,“真的?”
丽妃搁下茶盏,低眸整了整袖口,回答,“可不是。传言是意外溺水而亡,但你也知道这宫中哪有那么多意外,保不准是个什么事儿。而且咱们皇上这好美色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瞧瞧咱们现在这位闲王的模样,也知道他的母亲必然也是个美人。”
“所以……姐姐的意思是,皇上之前是瞧上那已故的老闲王妃?”董婕妤压低声音问到。
丽妃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但意思已然明显。
董婕妤默了片刻,又看了里间一眼,问到,“皇上睡下了么?”
“刚睡下。他方才本是嚷嚷着要将闲王叫到宫里来,也不想想若真是老闲王妃的鬼魂作祟的话,叫他有什么用。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若这并不是鬼魂,而是人为呢?”丽妃细了眸,眼底暗暗蕴着什么。
几日的连番受吓,皇帝终于卧床不起。因为不好留在妃子宮中,浑身无力的皇帝还是被抬回了自己的寝宫。
没有皇帝时不时传召的日子,蝉衣过的和之前在宫外没什么两样。
除了没有容疏和方夙银在身边。
这一日,蝉衣早起,不见送秋的身影,问了迎春也不知道她的去处,不由得有些奇怪。
到了下午的时候,还不曾见送秋,连迎春都开始着急了。蝉衣便带着迎春出了芸芷宫去寻送秋。
刚出门的时候看见李全回来,一问方知蝉衣是要去寻送秋的,便答了句,“奴才早上出去的时候看见送秋是朝御花园的方向去的。以为是姑娘让她去做什么事,便没在意。”
闻言,蝉衣微微蹙了蹙眉,带着迎春匆匆往御花园而去。
到了御花围也不见送秋,迎春愈发着急了,同蝉衣说会不会是宫中别的娘娘知道她入了宫,又住在离皇帝寝宫较近的芸芷宫中,所以拿了送秋来寻她的麻烦。
这种事在宫中并不少见,只是蝉衣并不是宫中的人,一开始也没往上面想,此番听到迎春说来也只是安慰了几句。
谁知迎春是一语中的。
两个人把御花围逛了一遍,在一块假山石后听见有人斥骂的声音,转过去一看,是董婕妤正在教训人,而跪在她脚下浑身瑟瑟发抖的人果然是送秋。
毕竟送秋暂时还算是自己的宫女,见状蝉衣也不会半分感觉都没有,当下一把拦下董姨抒的手。
见蝉衣这么大胆敢拦自己,董婕妤很是恼火,“你这女人好大的胆子!”
蝉衣笑,一脸清冷,“蝉衣大不大胆自己知道,只是娘娘打送秋,总是要给个理由吧。”
董婕妤哼了一声,道,“本宫就是看她不顺眼,怎样。”
蝉衣还是笑,这下连清冷都懒得维持了,只稍稍用了些内力将董婕妤一推,眯着眼道,“是么?刚好蝉衣也看娘娘不顺眼。”
“你——!”大约是没想到蝉衣说话这么直白,董婕妤被推得退了两步,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起伏不定。
蝉衣扫了她一眼,返身从地上扶起送秋,见她脸颊已经红肿,五指印清晰的映在她脸上。
“可有事?”蝉衣轻声相问。
送秋摇了摇头,只说没事。蝉衣微微蹙了蹙眉,将送秋交给迎春让她们先回去,自己则留在原地,挡着气冲冲的董婕妤。
而董婕妤身后的宫女见自家主子受气,便出头道,“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惹着娘娘生气,小心有的你好受!”
“娘娘这花容月貌的,一生气倒显得气色更好了。不如以后多多生气好了。”蝉衣淡眉微挑,不以为然,语气还带着点调笑意味。
想董婕妤堂堂宫妃,什么时候被人调戏过,居然还是一个女人,自然愈发气了,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就和蝉衣争执。
蝉衣也不恼,笑嘻嘻的和她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气的董婕妤浑身发颤,自己倒是一招隐术消失个无形了。
看着蝉衣瞬间消失的身影,董姓抒按着胸口,却重重皱了眉头。
回到芸芷宫的时候,迎春和送秋也刚到不久。蝉衣在一旁作者看迎春给送秋上药,视线从她姣好的面容上一滑而过,“送秋。”
送秋应声看她,“姑娘?”
“你是怎么和董婕妤起了冲突的?”
送秋垂了眸,低声回答,“奴婢本是去御花园想给姑娘采集些露珠和花瓣,刚好和董婕妤看上了同一朵,所以……”
“所以惹到了她么?”蝉衣眯眼而问。
送秋点了点头,又解释道,“但确确实实是奴婢先瞧上的。”
蝉衣领首,仔仔细细看了看她脸上的掌箍印,方转开眼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送秋似乎感觉到蝉衣看自己的目光带着点审视,便低着头不说话。
屋中安静了片刻,蝉衣忽然出声唤了李全,让他去领一些化瘀的药的。
送秋闻言很是诧异的抬头看来,见蝉衣对她微微一笑,刹那有种春风化雪的感觉。
之前只是觉着蝉衣美艳,却没想她也可以笑得这般清润,便也回了一笑。
待蝉衣出去后,迎春方笑一道,“怎么样?我就说姑娘人很好吧,让你不用担心。”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十九章 倒格外思念我家小蝉衣了
平王府。
夜里黑的比之前要早一些,大约是转秋的原因。
“吱呀——”
安静的环境里,轻轻推门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方夙银抬眼看去,见容疏一身白衣逆光站在门口,眼底墨黑深邃。
“师傅。”方夙银站起身来唤了一身。
容疏点点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环视了下四周,方勾了勾唇,笑着道,“回来的时候见蝉衣屋中里亮着灯,还奇怪她怎么舍得回来了,难不成是想起我这老师傅和你这无聊的大师兄了。”
两个人现在所在的房间是蝉衣的。
听到容疏带着调侃的话,方夙银放下手头的东西,朝容疏B? JO . E 的方向走了几步,微微蹙眉道,“也不知道蝉衣在宫中怎么样了。都六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
容疏靠着门框懒洋洋地笑了,“你难不成是想念蝉衣和你抢吃的的日子?”
方夙银年了耸肩,一脸无奈,“大约是吧。没她吵还真不习惯。”
两师徒各自站着笑了会儿,倒愈发显得这屋中没有人气了。片刻后,方夙银想起和平王还有事要商量,便和容疏告辞先行离开了。
容疏兀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视线缓慢的移过房中的每一处,而后才朝里面走去,慢慢走到方夙银方才呆的地方。微微低头,才看清他之前拿着的是一支蝴蝶纹鎏金银簪。
如果他的记性还没老化的话,这应该是之前蝉衣离开烟森楼的时候,蔷薇送她的。
印象中,蝉衣似乎经常会戴这支慧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进宫没有带去。
屋中烛光忽的一晃,从他黝黑的眸子上滑过一点微光。
容疏忽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丫头之前不声不响的跑出来两年,想一想她也就罢了。怎的如今不过去了几日,倒格外思念我家小蝉衣了。”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微微的风声似乎在回答他。
或许只是不习惯了罢。
董婕妤走到皇帝寝宫门口,见丽妃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的宫女返身掩了门。
“姐姐。”董婕妤停住脚步,叫了丽妃一声。
丽妃缓步下来,走到她面前道,“妹妹是来看皇上的吧,他刚睡下,妹妹还是待会儿再来。”
董婕妤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来找姐姐的。”
“找我?”丽妃显得有些意外,“什么事儿?”
董婕妤看了看四周,微低了声道,“还是边走边说吧。”
丽妃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去。
为了方便说话,两个人没有走平时常走的大路,而是挑了小道走。
走了好一会儿,丽妃出声道,“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董婕妤还是四处看了半天,见着没人,方低声道,“姐姐还记得皇上说的这些日子看见的那个‘女鬼’么?”
“自然记得。”
“那姐姐可曾记得,皇上曾说过,那‘女鬼’是突然出现,然后突然消失的。”董婕妤低着声音说起话来,真有些卖弄玄虚的模样。
丽妃瞧在眼里,很是不喜,但却还是答道,“记得,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闻言,董婕妤咳嗽一声,靠近丽妃,轻声说,“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见那个叫蝉衣的女人的时候,她可是‘唰’地一下,就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丽妃已经明白了一二,“你的意思是……是蝉衣?”
“是啊。”董婕妤连连点头,“你说……这个女人这么快就能从咱们眼皮底下消失,会不会是……?”
丽妃静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问到,“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可有真凭实据?”
“这个……暂时没有。”董婕妤得意的神色稍稍弱了一分,又接着说,“不过我们可以试试。”
“怎么试?”丽妃蹙眉。
董婕妤笑了一下,附耳低言。
“哦?皇上病愈了?”
蝉衣坐在梳妆台前,听着送秋说着新听到的消息
送秋笑着道,“可不是。昨日变好了,今天就专程把丽妃娘娘请了去,说是要她留宿皇上寝宫。”
一旁的迎春闻言嘻嘻笑了声,道,“皇上还真是。这病才好,就迫不及待——哎哟!”
迎春捂着被敲了的头委屈地看着送秋,后者则瞪她一眼,斥道,“皇上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迎春自知理亏,也不再反驳,只是低着头不再作声。
到了夜里。
已然熟睡的丽妃被身边人摇醒,她迷迷糊糊醒来,见皇帝一脸惊恐看着她,指着窗户道,“窗……窗户又开了!”
丽妃探身去看,果然睡前关紧的窗此时不知道被谁打开,窗外树影婆娑,暗影条条。
“她……她又来了……”皇帝真真是被吓怕了,攥着被子不动。
丽妃一咬牙,越过他下了床,自己走到窗前去关窗。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她很轻而易举的关上了窗,呼了口气返身朝回走去,忽然听见窗子又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皇帝惊恐的叫声。
丽妃愣了下,才转过身去看,只见一道白影闪过,接着什么都没有。
丽妃微怔,忙扑到更漏旁去看时间,丑时。
第二天,丽妃匆匆叫来董婕妤,两个人商计一番后,丽妃就回到皇上寝宫。下午的时候,董婕妤又来了,带来的消息让两个人都有些诧异。
“芸芷宫那边的消息说,蝉衣丑时的时候正在房中睡觉。”
说完这个,董婕妤抬眼看丽妃的神情,见后者只是盯着旁边的茶杯看,半天才说,“就算真是她做的,难不成还等着你去抓。”
董婕妤恨恨地拧了下帕子,道,“难道真不是她?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回到芷云宫啊。”
丽妃看她一眼,有些鄙夷,“说不定真的是阴魂作祟呢。”
“可是……”
“好了。”丽妃抬手止住她的话,“我知道你不喜欢那蝉衣。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如今皇上还没好透,断不能肯定是她。不过,你若是要除去那女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闻言,董婕妤的眼睛一亮,“姐姐的意思是——”
丽妃笑了笑,眼底隐隐阴狠。
“姑娘,秋日干燥,奴婢给您熬了杏仁川贝百合粥,您尝尝吧。”送秋将托盘里的皱放在蝉衣面前,又取了小匙给她,末了还备了巾帕在旁,很是细致。
蝉衣也是习惯了送秋这些日子来的细致,端起瓷碗,用小匙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润清香,“送秋的手艺倒是愈发长进了。”
送秋闻言笑了笑,眼睛却盯着蝉衣每一个动作,直到她全部喝完,方像是松了口气吧,返身收拾了碗匙离开房间。
刚一出门,遇见迎春要进来,她笑着唤了迎春,吩咐道,“姑娘方才说,昨晚那些花瓣泡澡很舒服,让你再去采点。”
迎春应了声,转身去取篮子。送秋又叫住她,道,“迎春,记得和李全说声,姑娘让他去请皇上晚上来用饭。”
迎春这才走掉。
送秋从厨房回来时,迎春和李全都已经不在了。她径直去了蝉衣的房间,发现蝉衣趴在桌面上,似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俯身唤她,“姑娘。”
蝉衣没有反应。
她又唤了声,仍是没有回复。于是她又伸手推了推,见她真是睡着了,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转身就匆匆忙忙地要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慵懒的一道声音,“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送秋闻声一顿脚步,转身见方才还睡觉的蝉衣撑着头看着她,勾魂夺魄的一双眸子轻轻眯着。
她心头一慌,返身就往外跑,却被突然出现的李全拦在了门边 .O YO .E。
“你——!”
“怎么?奇怪我怎的会在这宫中,而不是去了皇上那里?”李全盯着她,扯了扯唇,“若不是姑娘说你有问韪,让我不要听你任何话,我此时当真就傻傻的去了皇上那儿。”
送秋心头受惊,不得不退进屋,回头见蝉衣也站了起来,往她的方向走来,顿时就慌了神,“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道,“奴婢错了!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蝉衣走到她身前三步的地方停住,微微笑着问,“你哪里错了?如此费心费力的为我熬那碗杏仁川贝百合粥,当真是让人感动。”送秋本还是抱着些侥幸的,现在听到蝉衣提到这杏仁川贝百合粥,脸色刷的一下变白。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章 —计不成再生—计
见着送秋神情的变化,蝉衣低眸俯视着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心里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那碗粥有问韪?”
闻言,送秋的肩膀抖了抖,却没说话。
蝉衣笑了笑,在她身边最近的靠椅上坐下,双腿微微倾斜着弯曲,长裙覆在腿上,隐隐勾勒出裙下优美线条,“送秋啊送秋,你也算是机灵的女子了,怎的这么沉不住气。”
送秋似乎想抬头,却又只向上轻轻仰了一下,便顿住了,听着蝉衣用懒散的语调缓缓道来。
“你的破绽太多了,最大的就是对我态度的变化。先前我刚来的时候,迎春待我比较热情,而你做什么事虽然都算用心,但却是以一个远远旁观的姿态,颇有些明哲保身的模样。而在我和丽妃、董婕妤二人在御花园起了冲突后,你对我的态度却发生了那般大的变化。”
说到这里,蝉衣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见送秋撑在地上的上攥紧了分。
“第二,也就是你前日突然消失了一早上,后来我和迎春在御花园找回了你,而彼时你正被董婕妤训斥,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
听到问话,送秋咬了咬唇,还是回答道,“下午。”刚说完,她的脸色忽然一变,已然自己明白了过来。
看着送秋的神情,蝉衣笑了笑,两只手似是打发时间般慢慢绕着衣角,口中接着说到,“你同我们说的是去采集露珠和花瓣。这两件事哪一件是下午才做的?更何况——你需要采集这么久,到下午还被董婕妤透着训么?”
闻言,送秋身体微微一震,不再说话了。
她当日去给丽妃她们报信,却赶上丽妃去了皇帝寝宫,只好去寻董婕妤,到了那边又被留下来问东问西,折腾了半天。到后来,她怕蝉衣怀疑上她,才和董婕妤商量这么一出戏,谁知道竟都忘了时间问题。
而至于态度的变化,她本就是从丽妃那边拨过来的人,自然是听丽妃吩咐的。只是丽妃宫中精明人太多,她怕太过显露会让丽妃生出猜忌,便一直默然做事,得不到重视。
到后来被送到蝉衣这里,也是抱着终有一天会回到丽妃宫中的心理,所以多少有些明哲保身的意味。直到丽妃派人寻了她,让她做着芸芷宫的眼线,她才Сhā手了蝉衣的生活。
一切挑明,蝉衣低头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等着她说话。
片刻后,送秋忽然直起身来,重重朝蝉衣磕了个头,咬紧唇道,“姑娘,是奴婢卖主求荣,是奴婢不识好歹,奴婢知错了,还请姑娘勿要将奴婢赶出去!”
“卖主求荣?”蝉衣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问到,“那么谁才是你的主?”
送秋被问地愣住,半天没有回答。
蝉衣站起身来,看了李全一眼,李全领首,上前来拉送秋,结果被送秋猛地一下挣脱,而后连连爬到蝉衣脚边,扯着她的裙角道,“姑娘!你大人有大量,还请高抬贵手,千万勿要将奴婢送到浣衣局啊!”
蝉衣从她的手中一点一点扯出衣角,而后退后一步,道,“我平生最讨厌被人算计和背叛。虽然我并非是你真正的主子,但是好歹这几日来我过的怎样,你也就过的怎样,我待你可有半分不好?”
送秋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蝉衣微微一笑,眸色清凉,“那么,你为何要对我耍招?送秋,你已经背叛了我一次,我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再背叛我第二次呢?”
送秋颓然了手,低头不答。
李全上前拉住她,将她往门外带去。
蝉衣看了片刻,忽然叫住了李全。送秋闻言回头,眼中带着期望,却见蝉衣缓步行来,低声道,“你也不是愚笨的人,自然知道老实一些我也不会真的把你怎样。若是还有什么花招,别怪我不留情面。唔,对了,其实你我二人不过也就相处几日,似乎也谈不上什么情面呀。”
送秋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才觉得笑的明艳的人,眼底居然也可以那般冷清。
“最后——”蝉衣忽然低下头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研习的隐身术叫做隐术。你大约不知道,我这隐术也算是轻功的一种,且是至臻之境。从那边到芸芷宫不过片刻功夫,所以……你监视着我也没用。”
说罢,蝉衣直起身来,退后几步,示意李全将人带走。
而送秋则瞪大了眼,有些恍惚的被李全带着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蝉衣最后那句话她听得清楚,而蝉衣口中的“那边”她再清楚不过——皇帝的寝宫。
所以,就算她什么都没办成,起码她知道了一件事。
闹鬼只是莫须有的事,罪魁祸首就是蝉衣。
蝉衣毕竟还是没对送秋太差,并未将她直接送到皇帝面前,而是先关在了柴房中。
整个芸芷宫总共也只有他们四个人,总不能让李全整日都守着送秋,故而柴房外面便挂上了一把大锁,钥匙只有李全有。
李全是皇帝的人,所以蝉衣对他还算信任。
芸芷宫本就偏僻冷清,而柴房算是整个芸芷宫最偏僻最冷清的地方了。
此时送秋被关在柴房里,四周一片木柴废弃物,身后墙上有个极小的窗户,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片不现则浅光。
夜里有些冷,她抱着被子缩到墙角,蜷缩着身子。
“咚咚咚。”
静谧的环境中,似乎有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送秋裹紧被子侧耳细细听了片刻,果真是有人敲门,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脑中浮现出最近的闹鬼传闻。
纵使知道是假的,在这般时间这般环境,也难免会胡思乱想起来。
“送秋。”
正在犹豫要不要到门边查看一下的送秋忽然听到一道微微的叫声,听声音,像是迎春。
“迎春?”送秋犹豫的回了一声,果然听见外面迎春说话的声音。
确定了来人是迎春后,送秋松开被子,快步走到门口,听见外面迎春似乎在拉着门锁,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引人侧耳。
“迎春,别拉了,没有钥匙打不开的。”送秋怕引来李全,忙出声叫她停住。
迎春停住动作,透过门缝看向里面,语气慌张,“’送秋,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回来就听姑娘说你被关进了柴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姑娘?姑娘性子好,低个头认个错就好了啊。”
闻言,送秋低下头来,神情有些哀伤,“我也认了错,可是姑娘不肯原谅我。”
“啊?到底怎么回事?”迎春语气着急。
送秋叹口气,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说着说着竟掉下来了眼泪,声音都哽咽了,“我也不愿啊。姑娘性子那般好,我也不想害她。可是董婕妤拿我的爹娘为要挟,说是我若不帮她做事,她就让我这辈子再也看不到爹娘。”
听到这话,迎春一阵气恼,不由得拍了下门,怒道,“太过分了!你应该早早和姑娘说的,皇上这般看重姑娘,只消姑娘和皇上说声,皇上出面让董婕妤放了你爹娘便是,何苦如此。”
送秋抬手抹了眼泪,抽泣道,“我当时并未想这么多,未曾想到就是这一步错,就成了这样。”
听见送秋哭声,迎春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透过门缝递了进来,见送秋接过帕子,方叹了口气道,“迎春,我做了做事也不求姑娘原谅,只是,辜负了她的信任很是难受。你能不能帮我给姑娘做些膳食,就当我向她赎罪了可好?”
闻言,迎春愣了下,问到,“什么膳食?”
“如今正入秋,入秋后天气干,而姑娘身子虚,你就炖上牛肉给姑娘补补身休。再放些栗子,清肺润嗓,和牛肉一起煮正好。”
听完这些,迎春点点头,然后笑道,“难为你如今记着姑娘的身体。我明天就去做,待姑娘问起我就说是你——”
“不用说是我,就说是你做的就好。”送秋扯了扯唇,道。
迎春纳闷道,“为什么?让姑娘知道你对她好,她说不定就放了你啊。”
送秋摇摇头,伸手将帕子递回来,同时拍了拍她的手,说,“姑娘还在气头上,若是知道是我做的,肯定不会用。你做给她便好,哪日姑娘念起我了,还望你在她面前美言几句。”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章 要毁容,何不在自已脸上试验—下
送秋被关入柴房后三天。
蝉衣午睡起来,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让她动了食欲。起身看去,就见迎春端着托盘笑嘻嘻走了进来。
“姑娘,您醒了。”迎春将托盘放在一旁的长案上,看着蝉衣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枚红色长裙顺着膝盖垂了下来,像是流水一般。
“睡的时候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五脏庙都空了,哪里还睡得着。”蝉衣笑吟吟走到案边坐下,低眸看了看,道,“炖牛肉呀?”
迎春俯身拾起筷子给蝉衣,而后指了指牛肉,对蝉衣笑道,“牛肉可是大补的东西,姑娘要多吃。还有这些栗子,秋日天燥,有清润的功放。”
蝉衣笑着戳了戳那些褐色的栗子,微微抬眸看着迎春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做个吃食倒也这么多讲究了。”
迎春动了动嘴,差点脱口而出送秋的名字,最后到底是忍住了,只是赧然笑着说,“姑娘要是感念奴婢这点心意,就多多吃吧。”
蝉衣笑了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方才低头食用。
迎春炖的牛肉并不多,所以蝉衣很快就吃完了,迎春难掩高兴,笑嘻嘻地收了盘子,哪知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后面“砰”地一声什么落地的声音。
迎春急忙回身,惊讶的看见蝉衣一手撑在高案边,案上的木盒被撞倒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姑娘!”
瞧见这般场景的迎春瞪大了眼,忙将手中托盘随手搁在一旁,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去扶蝉衣,想将她扶到床边,却见蝉衣捂着嘴,面色一片惨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迎春慌了神,见蝉衣神情痛苦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蝉衣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又瞧着旁边这姑娘完全不知道状况,顿时晕重的头愈发的晕了。“我……我想……吐……”强忍着胃中的不舒服,蝉衣哑着声道。
迎春这才反应过来,忙去端了盆来,将她放在蝉衣身前,而后一边替她顺背,一边大喊李全的名字,让他去请太医。
李全匆匆忙忙进来,乍然看见一脸惨白如纸的蝉衣也是一惊,连连转身朝外走去。
迎春还留在屋中,看着蝉衣吐的一塌糊涂,扶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在往下沉,顿时慌神到哭了出来。
蝉衣被她哭得一阵头疼,想安慰两句却着实连安慰自己都没有力气了,只好扑在床上,装作听不见。
见蝉衣忽然倒下去,迎春更怕了,忙去拉她,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她是中毒了。”
迎春扭头,见送秋慢慢走了进来,顿时来了精神,忙哭丧着脸喊,“送秋,你快来看看,姑娘她——”后面的话被生生卡在喉咙里。
因为她看见送秋身后跟着进来的,竟然是丽妃和董婕妤。
迎春微愣,然后下意识地朝门外看,却听见丽妃笑了一声,冷冷道,“找谁?李全么?他现在在外面睡得正香,没办法替你通风报信。”
这一下,迎春彻底呆住了。
方才看着送秋进来她只是一门心思在蝉衣身上,并没有想太多,现在仔细一想,送秋此时应该被锁在柴房之中,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再一看丽妃和董婕妤,迎春终于明白了。定然是她们派人打晕了李全,取了他身上的钥匙把送秋放了出来。
所以,送秋再一次背叛了蝉衣,或者 . y? 说,她一直都是丽妃她们的人,是自己太笨,轻信了她。
这般想着,迎春觉得眼中更酸,视线落在送秋身上,声音微哑,“送秋,你……”
送秋看着她,眼中有些怜悯,却没有说话。
她身后,董婕妤往前一步,“哼”了声,道,“你这宫女,是不知道这宫中现矩还是怎样?看见本宫和丽妃娘娘不知道行礼么?”
迎春吸了吸鼻子,还是跪了下来。
董婕妤这才笑了笑,越过迎春看向她身后的床榻上,却不知蝉衣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姐姐,现在时机正好。这蝉衣装神弄鬼吓的皇上卧床不起,我们不如将她扔到浣衣局吧。”
丽妃闻言白了她一眼,道,“这蝉衣又不是宫女妃子,不是宫中的人,怎么扔浣衣局?而且,就算丢过去,皇上一旦醒来还念着她,岂不是又放出来祸害我们?”
董婕妤低了眼,道,“我错了。那该如何处置?”
“自然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闻言,董婕妤身休一颤,抬头急道,“杀了她?!”
丽妃此时很想给她一脚,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可是闲王的师妹,杀了她,你是想等着闲王送你去地府和她作伴么。”
董婕妤忙闭了嘴,不说话了。
丽妃则绕过跪在地上的迎春,缓缓地走到床边,而后微微俯身,有些嫌恶地看了旁边的铜盆一样,接着只用两根手指掐住蝉衣的下领,稍稍抬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眼底有极深的嫉妒闪过。
“长这么一张祸害的脸,简直就是狐狸精的命。既然那么多人都喜欢你这张脸,那本宫今日就替你毁了它。”狠狠地说出这段话,丽妃微微起身,侧头对董婕妤问到,“董婕妤,你说这个女人一旦没有这张脸了,皇上可还会再看她一眼?”
听到这话,董婕妤就算再傻也知道丽妃的意思了,“姐姐是要毁了她的脸?”
丽妃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跪在一旁的迎春听到这话登时睁大了眼,极度地惊慌掠过眼底,激地她大叫道,“不!不可!娘娘你们不能这样!”
丽妃微微眯眼看了她一眼,厌恶明显,“吵死了。来人,堵上她的嘴。”
她的命令一下,马上有两个宫女走了出来,一个架住迎春的手,一个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揉成一团塞进迎春的嘴里,直塞地她只能瞪着眼“呜呜呜”地出声。
“啪!”
巴掌声落,那宫女又踹了迎春一脚,将她踢到在地,“还不老实!”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匕首,恭恭敬敬递给了丽妃。
丽妃伸手接过,一把拨开,而后转身抬起蝉衣的脸,匕首锋利的刀尖在她脸上比划了下,口中慢慢道,“你们说,该从哪里下手好呢?”
“呵呵,娘娘若是不知道,何不在自己脸上试验一下?”
丽妃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冷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丽妃一慌,连连转身去看,只瞧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再然后……便没有知觉了。
“什么?!蝉衣不见了?!”
皇帝靠坐在床边,刚喝下第一口药,就听见这么一个消息,顿时两只眼睛努力地朝铜铃的大小、瞪去,无奈本身质量问韪,实在瞪不过去。
李全跪在他榻前,闻言低垂着头,道,‘’奴才本是奉了姑娘的命来请皇上,结果出门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打昏。醒来的时候发现蝉衣姑娘已经不在房中了,而董婕妤和丽妃娘娘都昏倒在地——”
“胡说!”李全还未讲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厉声,接着是急匆匆进来的脚步,他微微偏头朝后看去,见董婕妤和丽妃相伴而来,出声的则是一脸冷霜的丽妃。
“皇上,您勿要听这奴才胡言乱语!臣妾和董婕妤那日好好地在宫中下着棋,怎么可能昏倒在蝉衣的房中!定然是这奴才害了蝉衣,然后把罪名嫁祸到臣妾和董婕妤头上!”丽妃一脸义正言辞。
李全皱眉,反驳道,“娘娘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不要诬赖到奴才身上。”
“你……”
“够了!”皇帝本就头昏,这下被吵得脑袋都炸掉了,“人都不见了,吵来吵去有什么用。赶紧派人去找,不说别的,这蝉衣可是闲王的师妹!”
丽妃和李全互看一眼,这才没有说话了。
蝉衣觉得头有些重,隐隐的似乎看见有人在前面走,一片黑暗中开出一道光明,露出的竟然是容疏笑的闲雅的脸。
她动了动唇,轻轻喊了声,“师傅……”
这一声刚落,耳边远远的仿佛传来一道不甚熟悉的声音,“昏迷了还念着你家师傅,当真是师徒情深。”
听到这声音,蝉衣动了动,眼前的暗色和光亮全部消失,她努力睁了睁眼,才发现刚才的一切全是在梦中。
慢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映入眼审的是浅色帐子,深木色床架,再往下,盖在身上的是锦蓝色被子,都不是熟悉的样子。
蝉衣抬了抬手,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便扭头看去,见一个玄衣男人含笑站在床旁,飞扬入鬓的眉,薄而含笑的唇,微挑的唇角弧度优雅,竟是和容疏不相上下的容貌。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二章 以身相许怎么样?
话说,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真的还不少,像身边的方夙银、陆萧乾包括之前的冯杨、李朗甚至陆萧乾他老弟也都算是仪表堂堂的人。
可是,真正能和容疏不相上下的,倒是很少见到。
不过,现在眼前就站着这么一个。
蝉衣抬眼瞧着站在床边低头俯视自己的男人,默默的在心底把他和容疏比了又比。
“你若是醒了,就起来把这碗药喝了吧。”就在蝉衣暗暗比较的时候,那男人先开口说话了。
到这男人说话,蝉衣才发现他手上端着一只碧玉莲花碗,从她的方向看不见碗里是什么,但能瞧见缕缕热气冒出来,想来该是药不错了。
只是……蝉衣本是懒洋洋睁着的眼蓦然一眯,倒不是因为瞧着这装药的碗多么精致好看,盛了药是多么浪费,而是因为这男人的声音,让蝉衣很是耳熟。
脑袋中几个夜黑风高夜的记忆一闪而过,她拉着被子坐了起来,秀眉微微地一弯,嘴角扬起将他看着,眼底有一抹了然,“原来你就是那个经常调戏我的男人。”
男人削薄的嘴角轻轻一扬,听到她叹息道,“居然长的这么好看,情何以堪。”
听到这话,那男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后又渐渐淡下去,只是眼睛里还含着些戏谑的意味,“长的好看也不能当药吃。趁热把药喝了吧,你就算看我看到天荒地老也不能把体内的毒清理干净了。”
“毒?”听到男人的话,蝉衣第一反应不是他话中的自恋,而是所谓的毒,“你意思是我中毒了?”
男人“嗯”了一声,将药碗递过去。蝉衣这次很乖,推都不推拒就直接端过来喝了。
比起扭捏一下以示矜持来说,还是命比较重要。
见蝉衣很配合的喝药,男人转身在床边最近的靠椅上坐下,手肘搁在案几上撑着下领,一边看着她,一边说到,“说来,你也并非是被下了毒,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产生了毒性。”
“食物相克?”听到这话,蝉衣抬眸看向男人,有几分意外。接着,她回头想了想,应该是那盘栗子峒牛肉,“难道是——牛肉和栗子不能同食?”
男人点点头,“也难为害你的那个人,知道这两样东西不能同食,偏偏做成一道菜,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倒也容易上手。”
男人说完这话时,蝉衣正好将药喝完,随手便搁在了一旁,转眸想了想。
这栗子焖牛肉是迎春做给她吃的,以她这些时日的观察,应该不是迎春所为,或者说……不是故意为之,那么会是谁呢?
送秋!
迎春只和送秋要好,而送秋被关在柴房里无法出来,若想害自己,借迎春的手是最快的。而迎春偏又是个没有心眼的人,三言两语就能哄了她替送秋做事。如果一旦事发,送秋也只消把所有贵任都推到迎春身上,推的干干净净。
想通这些,若说蝉衣现在一点儿都不恼火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已然如此,怪也没有用。
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想到送秋会这么狠,会让迎春去做这替罪羔羊,替她办事,替她顶罪。
“怎样?可有想到是谁在背后害你?”见蝉衣低着头似在思索,男人也不着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瞅着美人蹙眉的模样,待看见她眼睛微微地亮了那么一下,便知道她想通了。
听见问话,蝉衣妙眸低转,不以为然道,“干你何事?”
男人闻言也不恼,依然是面色冷淡她看着,“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不说起这个时还没想到,此时听他提起,蝉衣方拧了眉,道,“你不该是赤火流派的掌门人么?怎的中原的皇宫还能对你敞开大门迎接你?”
男人眸心冷光一现,而后又微微散开,“我若是不能进入皇宫,怎么会知道你会出事?又怎么能刚好救下你?”
这话说完,蝉衣撇了下嘴,“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不用一直说。”
男人点点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造七级浮屠如此有作为的事,自然要一直说”
蝉衣白他,“敢情你的真正目的是在提醒我要报思么?”
闻言,男人终是笑了,冷色退减了不少,“你要报恩我自然不拦。”
慵懒抬手理过鬓角碎发,蝉衣一双凤眸斜飞如媚,曼声笑问,“以身相许怎么样?”
如此勾魂摄魄的一双美眸将自己看着,那男人勾唇一笑,嗓音略微轻佻,“美人投怀送抱,贺兰千却之不恭。”
到这一刻,蝉衣似乎才在他身上看见之前那个调戏自己的人的影子。
不过,同时蝉衣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贺兰千。
贺兰千走后,蝉衣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方下床活动活动。
出了屋才发现,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在一座山上。山本身应该不高,远眺去的视野还算清楚。而山顶被炸成平面,几座木屋散落在四周。
她所在的房屋刚好在正中间,门前一片空地,两棵梧搁分立两侧。时值初秋,梧搁叶子已经泛黄,有零碎的几片被风一吹,便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蝉衣在周围晃了一圈,也不知道贺兰干去了哪儿,总之逛完了整片似乎也没瞧见他,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不过想到方才贺兰干所说,李全竟然是他的人,着实让蝉衣惊讶了一番。东岚的人能在中原皇宫Сhā一个眼线,那老皇帝真的该退位让贤了。
其实,现在想想,李全的所作所为真的不像是为皇帝做事的。就好像那皇帝次次派人来寻,她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挡掉,李全每次都按她说的去回,没有倒戈一击,将她洗洗干净送上去。
B.J?亏得自己之前那般信任,也还好他并没有害自己的心思,不然比起迎春的被利用,李全随便听从一下指挥,自己怕是也没这么好运了。
皇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现在想来真是后怕。
蝉衣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慢朝前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像是悬崖的地方,俯首向下看去,山峦起伏,河带绵延,大有一片河山尽收眼底的感觉。
“怪不得都喜欢当皇帝,坐拥如画江山的感觉确实不赖。”
“所以你也想放仿一下武则天,做这江山的女主人?”
蝉衣本是自言自语,却没想到会有人回答,转首一看,竟是一个女人,还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
“你是谁?”正常人在看见一个陌生人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这句,而蝉衣也不例外。
那女人微微动了动眼,答道,“月纤。”
蝉衣领首,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才道,‘…所以,贺兰千金屋藏娇?”
月纤闻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凉薄,“若他真是金屋藏娇,这藏的,自然是你。”
蝉衣眉目微动,立马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打算放我走?”
“好不容易才把你‘请’来,这么轻易的就将你放走,岂不是白白浪费他一番心思?”月纤噙着笑,朝她走近一步。
蝉衣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却也没躲,反是迎视而去。
远远看去,山顶边缘两个美人对立而站,同样是红色的衣裙,裙袂被风高高扬起,青丝飞扬,一个笑的明媚,一个笑的冷淡,倒还真是一幅美人临风图。
“啪!啪!啪!”
远远的,有鼓掌声起,两人扭头一看,见贺兰千缓步走来过来,嘴角含笑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而后落在蝉衣面上,笑意淡淡,“恢复的不错。”
食物中毒而已,她又不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自然恢复的不错。
心里想着,蝉衣回他一个嘲讽地笑,没有说话。
见蝉衣不说话,贺兰十也没多理会她,而是将目光看向月纤,深黑的眸里似乎有一丝复杂,“月纤,我有话要和你说。”
月纤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蝉衣一眼,终是举步跟着贺兰千而去。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三章 我要说的,是和你师博的—段情
屋中烛火点的极亮,容疏靠在罗汉床上,一手握着一卷书册,一手手射搁在床边的架子上,撑着额头。
“师傅。”方夙银似乎很急,连门都没有敲,直直推门而入,而后大步走到容疏身边。
容疏微微抬眸,打了个呵欠道,“怎么?蝉衣的好习惯一点儿没沾染,她的坏习惯你倒是学的不差。什么时候连你进来都不敲门了。”
方夙银动了动唇,似乎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神情纠结。
瞧着方夙银这般样子,容疏好像觉得挺难得的,干脆搁了书册仰头看他,调笑道,“难不成是我误会你了?不是你学的蝉衣,而是蝉衣学的你啊。”
“师傅!”闻言,方夙银皱眉唤道,“您怎么还有时间开玩笑,出大事了。”
听到这话,容疏才稍稍收敛了一点儿笑意,语气仍是慢慢的,“什么事?不是赤火流派不算大事,不是你和蝉衣也不算大事,除此之外的就不用报给为师了。”
听到这话,方夙银脸色更沉,直直道,“就是蝉衣出了事!”
容疏微微细起眼眸,眸心冷光一现,听见方夙银一字一句道,“老皇帝说,蝉衣失踪了。”
一阵静默之后,容疏掀衣站起,眸中漾起一丝寒意。
原来方夙银一直没有等到蝉衣回来,本就不放心,便去宫中去寻。
进了宫后,他直奔芸芷宫而去,却不见人,只看见一个丫鬟和一个太监。一问之下方知前不久丽妃和董婕妤竟然给蝉衣食用了相克的食物,害的她中了毒,甚至还想毁了蝉衣的容。
听到这里的时候,方夙银愤而拍桌,吓到了那个叫做迎春的宫女。再一追问,只说是丽妃她们并没有得逞,蝉衣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下落不明。
气愤不已的方夙银撂下两人,又直直朝皇帝寝宫奔去。到了皇帝寝宫后方知皇帝刚大病初愈,病的原因竟然是宫中闹鬼给吓的。而从皇帝描述的只言片语中,方夙银就知道装神弄鬼的一定是蝉衣,大约是听了自己母亲的事,想给皇帝一些教训。
这大概便是蝉衣为何当初一定要入宫的原因。
知道蝉衣所做的一切,方夙银心中各种情绪交杂无限。
当时他没有拦住蝉衣,一是因为蝉衣意志坚定,而容疏也任其为之:二则是和平王商议时,平王说能保证蝉衣的安危,绝不会出事。
是的,确实没出事,只是差点丢了命而已。
对了,再加上一个下落不明。
彼时彼刻,方夙银是多么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拦住蝉衣。
于是,愤怒不已的方夙银直接抵着皇帝要人了。可皇帝上哪儿去交出蝉衣,只能告诉他,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而已。
方夙银当时听到这句话,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
他当然知道没找到,要是找到了他也不至于直接来要人。
“所以……那巴掌你是挥了还是没挥?”哪知容疏听完方夙银的话后,第一反应竟是这么一句。
方夙银显然也在状况外,很是纳闷道,“师傅你……”顿了顿,还是接到,“当然不能真打,推了一把。”
“哎,只是推了一下啊,也不错了。”容疏嘴角轻撇,微微眯眼说到,“为师一直很想送那皇帝一巴掌,无奈没那个胆子,幸的徒儿孝顺,为师甚慰。”
方夙银一下子哽住了。
见方夙银一脸讶然,容疏轻笑一声,忽的正了脸色,认真问到,“你们打算如何?”
方夙银显然还在容疏方才的玩笑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见容疏眸色变深,才猛然醒悟,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徒儿将——”
“蝉衣呢?”方夙银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疏以问句截断。
他侧眸看去,容疏的脸色隐在灯光之中,过于明亮的光将他的神情模糊了一大半,只能看见那一双黑沉沉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蝉衣如果出了一点儿事,纵使师徒,我也不会饶你。”
闻言,方夙银心中不知道为何突然一个咯噔,像是有凉风嗖嗖地往里灌,许久才回到温暖。
他知道容疏在意蝉衣,却不知道到何种地步,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也算是自幼和蝉衣一块儿长大的,蝉衣的几分心思或许蝉衣自己都不清楚,但他知道。
蝉衣对容疏,早早便过了师徒之情。
不然当初不会因为容疏睡梦中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刺激的蝉衣离开东岚两年。
“师傅。”这样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方夙银终于开口说话了,“蝉衣是徒儿唯一的师妹,纵使丢了我的命,我也不会让她收到一点儿伤害。”
容疏的冷色一瞬褪去,忽而微微勾了唇角,道,“为师自然信你。不然蝉衣离开这么久,为师也没逼你分毫。”
见容疏恢复常色,方夙银也松了口气,笑了笑。
“你的事为师不是不知道,不谍朝政不代表不会看。平王之所以让你放心将蝉衣送到宫中,必然是有他的道理,或许是你们计谋中的一环。”
听到这话,方夙银眼睛一亮,惊道,“师傅!”
容疏冲他摆摆手,像是忽然困倦了般,懒懒道,“不早了,你且去睡吧。为师去梦里找我的小蝉衣好了。”
看着容疏半眯眼的样子,方夙银点点头,返身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蝉衣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几天了,三天,五天还是更久。
在一座只有三个人的山上,连个计时的东西都没有,也太过与世隔绝了。她生怕再呆段时间,自己大约就和《桃花源记》里一般,“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山上比山下冷的快,若山下是夏秋交际,山上则是真正入了秋了。
蝉衣站在屋前的梧搁树下,仰头看着满树金黄。有风吹起她浅红色裙袂,几片树叶洋洋洒洒从她肩侧划过。
身后有人踩着树叶走了过来,蝉衣没回头,反正这山上除了她也就那么两个人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接着是男子低醇的声音响起,“都说凤栖梧搁。这两棵梧搁倒真是引来了凤凰。”
蝉衣回首,修眉微扬,“凤凰?你口中的凤凰可是月纤?”
贺兰千清俊的眸子微微的一抬,“怎么不觉得是你?”
蝉衣抬袖掩唇轻笑,眸中波光流转,“蝉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心中的那个人不是我。”
闻言,贺兰千修长的眸中似见微澜一漾,连笑容都好像冷了一分。
一时间,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片刻后,蝉衣轻笑一声,问到,“月纤呢?”
贺.O YO.N 兰干面色如常,“出去了,你找她有事?”
蝉衣领首,“她前些日子和我说的故事还未曾说完。你若是见到她,记得替我问一问何时能说完。”
说完这话,蝉衣转身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烦有兴致念了两句,“要使登临高著眼,梧桐应有凤凰栖。”
贺兰千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扬唇而笑。
凤凰么?
不知她会是谁的凤凰。
蝉衣刚午睡了片刻,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倦倦抬眸,见月纤冷着脸走了进来。
“贺兰千说你找我。”月纤一进来,便自己寻了位置坐下,开门见山。
蝉衣懒洋洋起身,盖在身上的薄毯顺着身休滑下,落在腿上。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方悠悠道,“你之前不是要和我说你同师傅的事么?难不成自己不记得。”
听到这话,月纤冷容微散,竟然笑了出来,“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听的。”
“为何不愿?”蝉衣淡淡笑道,“我只是对师傅过去的事有些兴趣。”
月纤笑着看定了她,‘’若我要说的,是和你师傅的一段情呢?”
“那又如何?”蝉衣反问她,“你也说了是一段。如今早就散了。”
三言两句,唇枪舌战。不过几句话,像是带了无数火药一般。
不过片刻,月纤忽然站起来,神色倦怠道,“不巧,我现在不想说了。”
闻言,蝉衣也不恼,倒像是也懒得知道一般,回了句,“随你。”
月纤俯身瞧他,芙蓉面,明眸眼,她心头微微一动,缓缓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如果要容疏在你我之中选一个的话,他会选谁。”
不是没听出月纤话中的笃定意味,蝉衣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她仗着什么这般自信,权将这话带着笑话听听罢了。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四章 这辈子就她这么—个女徒弟
天微亮,夜幕被晨光破开一道口子。
方夙银身着盔甲,腰挂长剑,大步走到平王府门口。那里立着两匹骏马,其中有一匹已有人在,见他出来,出声道,“夙银,上马。”听声音是平王。
方夙银领首,拍了拍马身,而后熟练的翻身上马,接着一拉缰绳,侧身对平王道,“王叔,父王手上那五万不动兵我已经秘密调到了京城之外的山谷之中,随时可以调用。”
平王点点头,拍了拍马,忽然低了声说到,“这场战事发动的还是突然了些,我怕到时候粮草上……”
方夙银闻言也低了眼,沉默了片刻,才说到,“时不待人,如今是个好时机,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说的也是。”平王勒紧了马,扬鞭一抽,高声道,“夙银,跟上!”
方夙银也一扬马鞭,身下骏马疾奔而出,踏起翻滚的烟尘。
方夙银离开平王府已有几日,整个平王府中,似乎能做主的就只剩下容疏了。
虽然容疏也是一介外人。
或者说是客人。
但是平王临走前吩咐合府上下,之后以容疏的话为命令,谁敢不从,回来必有重罚。
好在容疏是个疏懒的人,日日不是看书就是钓鱼,除了对吃食有些要求以外,其余的事都是得过且过。故而平王不在的这些日子,府中也是一派安静。
府外便不是了。
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只说是有一日一个柴夫出外砍柴,在京城外的山谷中发现了军队。而那个军队旗帜上没有写任何名号,只是书着大大的一个“清”字。
柴夫回去后和别人一说,问那个“清”字作何解。有个书生当下扔了碗筷,急说“清”便是取得“清君侧”之意,肯定是要战了。
于是,京城之中人人为之一慌,虽然都知道当家的皇帝没什么作为,多少次也曾盼着有人争夺皇位,如今这事发生的这么突然,一个个不免自危起来,城中繁华一时不复。
而如今容疏就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才决定要出门的,无论管家如何劝说,他都要出门一趟,最后老管家只得由着他了。
容疏出了府,果然看见街道上一片萧瑟,店铺大门紧闭,小商小贩不见踪影。偶有几人走过也都是行色匆匆,不愿停留。
容疏晃了半天,终于发现一家还开着的酒楼,便进去买了壶酒,转身往回走去。
待走到一条巷道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微微的风带来一阵女子的胭脂香味,他回身,见一个曼妙佳人带着面纱站在他身后三米外。
“我虽不是好色之徒,可姑娘这般跟随,我也会心猿意马的。”容疏摇着手里的酒,笑的一派懒散。
那女子一步一步走来,袖口微扬,露出一双玉白手腕。她抬手扯了面纱,饱满的唇轻轻扬起,曼声道,“九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待看见女子的容貌时,容疏脸上的笑消淡了不少,深黑眼底暗色蔓延,化作轻轻语调,“月纤。”
月纤闻言轻笑,眸中漾水,“我以为你早就会因为美人在怀,而忘了月纤这个名字。”
听到这话,容疏勾了勾唇角,问到,“美人在怀?难不成你说的是蝉衣?”
“不然是谁?”月纤反问,“或者你身边美人众多,早不记得还有蝉衣了?”
容疏笑了一声,似真似假地回答,“我身边美人再多,也不会忘了蝉衣。我容疏这辈子就她这么一个女徒弟,没人能比。”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竟似有几分誓言的味道在其中。月纤听在耳里,只觉得心口有什么猛地一抽,她却反而笑了出来,声音微冷,“是么?那么,你当初答应我的呢?”
容疏微微沉了眸,没有说话。
月纤往他身边走了一步,抬手扶上他的肩,凑近了问,“你想食言么?”
容疏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拉开一分,敛眸而笑,“我答应你的,自不会食言。”
“好!”得到满意答复的月纤退后了一步,俏脸上慢慢浮起笑容,“记得你今天说的,容疏。你要记得,若你负了誓,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容疏眸底深邃,却反了一句,“要我记得誓言,你就离开赤火流派。”
月纤正在戴面纱的手为之一顿,许久才道,“现在不可能。”
“那应你的,我现在也不可能做到。”
闻言,月纤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那我们都等着可能的那一天吧。”说完,她转身朝来路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般转过身对他说到,“哦,忘了告诉你,你那独一无二的女徒弟如今在我们那里。放心,我不会对她怎样,等时局稳定了就会放她回来。”
容疏捏着酒壶的手似是紧了一紧,才微微笑着说,“那便托你照顾了。”
九月三十,平王以帝王昏庸,奸臣当道为由,发动战役。带着手下重兵杀入京城,同禁卫军在宫城外相持不下。
十月十一,闲王因师妹与皇宫中消失,大怒,遂带着五万兵力加入平王一方,助平王攻入宫城。
十月十三,驻守边境的大将军带军队赶到京城解救帝王,两方军队再次僵持。
十日已过。
京城之中一片冷静萧索,主干道上早不见人影,只有来往的军队身上甲胄声声。
平王府中。
战事至今已有大半月,两方僵持不下,宫城内外皆是一片森冷。而平王府被作为主帅商议军事的重地,之前的护院摇身一变成为重甲兵,日日在院中巡逻。
粪粪靴声由远及近,方夙银推了门进来,一眼便看见坐在长案之后双眉紧锁的平王。
“王叔。”
平王闻声抬头,问到,“怎样?”
方夙银叹口气,道,“之前没想到会有援军,若再这般僵持下去,怕是我们会因粮草告急先败了下来。”
听到这话,平王一掌拍在案上,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们还能撑几日?”
“最多三天。”
“宫中呢?”
方夙银抿了抿嘴,有些迟疑,“……五日吧。”
屋中一时安静,许久之后,平王才似叹息般说,“难道我们谍划多日,却是以叛军的下场被剩么?”语气中的不甘浓烈清晰。
方夙银也锁着眉,有些惯惯道,“没料到蛮族会突然搬兵,这才让那老家伏得了援军。不然以之前的计划,大将军根本无暇顾及京城。”
“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平王推开书册,抬手揉着额角。
正相对沉默间,有将士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向二人各行了一礼,而后转向方夙银道,“闲王殿下,外面有一个姓陆的公子找您。”
“姓陆?”方夙银在脑中搜刮了番,一时没想到是谁,“可有问清是什么人?”
“那人只说殿下一定会见他。”
方夙银想了片刻,和平王说了声,转身急跟着将士出了房间。
将士将他带到外院,门口,一个修挺身影直直立在那儿,苍蓝色锦袍显出来人不一般的家世。
方夙银与门内停住脚,只见那男人转过身来,笑意温凉,竟然是陆萧乾。
“是你?”
在如今这个时局动荡的时候,能在京城中再看见陆萧乾,对方夙银来说多少有些意外。
陆萧乾冲他一笑,指了指门口两人,道,“闲王能否放在下进来?”
方夙银抬手,门外两人各自侧了身让陆萧乾进到府中。
“闲王一定很奇怪这个时候我不赶紧会薪州躲着,还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罢。”刚走近方夙银身前,陆萧乾便笑着开了口。
方夙银也懒得和他多说,只是点了头道,“你找我有何事?”
陆萧乾朗朗一笑,答道,“虽然闲王殿下从中作梗坏了我和蝉衣的一段姻缘,但看在殿下是蝉衣师兄的份上,我还是要来帮一帮你。”
方夙银微微眯起眼,正在思索,就听见陆萧乾慢慢道,“粮草就在城外,殿下派人去领进来吧。”
闻言,方夙银眼中蓦地一亮,最后一根稻草牢牢在握。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五章 喝酒践行险暖昧
有了陆萧乾的粮草支援,平王的军队一时士气大战。就算是只玩拖延,也必然是胜局。
十月二十四,平王.YOO ? 带军队再攻宫城,直杀入第二道宫门。
十月二十六,二道宫门大破。
十月二十八,宫中军队粮草告馨,由得平王军队直逼皇帝寝宫,至此,皇帝的帝位终于落到了平王头上。
十月二十九,平王登基,中原迎来一个新的朝代。
此次夺位战之后为民间津津乐道,只是他们乐道的并不是平王的英勇,而是方夙银。
道方夙银什么?
当然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
传言中,他和蝉衣被塑造成真挚相爱的一对,蝉衣被老皇帝看上,强带进宫,结果被后宫众人活活害死。方夙银一气之下,起兵造反,助平王得到王位。
茶余饭后听来,真真是感人肺腑的一段悲恋。
可是,现在悲恋的男主角正坐在说书人楼上的雅间,一手端着酒,满脸窘意地看着对面的容疏,很是无奈,“师傅,徒儿看起来和蝉衣相爱到如此地步了?”
容疏正悠闲地品着酒,闻言摇了摇头,道,“没眼光。”
听到这话,方夙银不由得一搁酒杯,道,“对呀!真是没眼光!我怎么可能和蝉衣一对,简直是——”
“蝉衣若是看上你真没眼光。”容疏端着酒杯,微眯眼瞧着他,惑人面上笑意浅浅,“为师其实是想说这话,只不过慢了点。”
方夙银抽了抽嘴角,反驳道,“徒儿会隐术,擅下厨,擅谋略,家有金银,身是大官,手握重权,哪一点不行了?”
容疏放了酒杯,狭长的凤眸做滟而深邃,视线在他身上转了转,似是在确认方夙银的话。这般审视了许久,终是点点头,道,“唔,这些都不错。”
“就是!”得了夸奖的方夙银笑眯了眼,一点儿都不像悲恋故事的男主角。
可是,方夙银的得瑟还没保持几秒,就被容疏不留情面的戳破了,“可惜,除了这些,其他你都不行。”
方夙银哽住。
容疏却还不放过,继续摇头道,“最不行的就是没眼光。”
方夙银连眼角都开始抽了,“师傅,徒儿哪里没眼光,您总得给个明示啊。”
容疏叹口气,道,“你没眼光到赤火流派的人都找上为师了,你倒是连根鸟毛都没找到。”
听到这话,方夙银决定保持沉默。
“蝉衣现在在赤火流派的人手上,你如今既然位高权重,就派人去找找吧。虽然月纤答应我不会对蝉衣怎样,但是人在他们手上,我总归是不放心。”须臾,容疏转了话韪,正色道。
方夙银点头,“徒儿马上派人去寻。”说完,他又像是才听清什么般,提声问到,“是月纤找到师傅和您说的?”
容疏领首,“她去了赤火。”“她”指的是月纤。
闻言,方夙银担心的不是两派的争端,而是担心蝉衣。
月纤回来了,蝉衣怎么办?
十一月。
天黑的格外早,刚吃完晚饭没多久,整片天就只有月色和星光了。
蝉衣点燃烛火,却半天找不到什么事来做,干脆躺上床,早早休息好了。
刚躺下片刻,就听见敲门声起,幸的蜡烛未吹灭,她披了外衣起来开门,见贺兰千提了个酒壶走了进来。
“我该说你扰人清梦还是说你毁人闺誉呢?”蝉衣走到桌边,见他熟练的翻开两个杯子,一一斟上了酒。酒香淡淡弥漫开来,她吸了吸气,道,“夜晚扯着一个姑娘家喝酒,也不问问对方愿不愿意。”
贺兰千闻言淡笑,仰头看她,“那么蝉衣姑娘愿不愿意?”
蝉衣挑了挑嘴角,正想说不愿,却听他说到,“这可是陈年佳酿,七十年的花雕。”
听到这话,蝉衣眼睛微微一亮,二话不说拉了凳子坐了下来。瞧见这般情形,贺兰千忍不住笑道,“你喜欢喝酒?”
蝉衣拿起其中一只杯子,细细闻了闻,道,“也不算喜欢,总之睡不着,喝喝酒也不错。”
贺兰千领首,也抬起另外一只杯子,说到,“那你方才还说我扰人清梦。”
“我装装矜持不行么?”蝉衣抬眸觑他,眼底清光淡淡。
贺兰千摇摇头,勾唇同她碰了杯。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陈年酒果然是醇香无比,一口而已,便已经唇齿留香。
“说吧,怎么突然找我喝酒?是情伤还是伤情?”一杯下肚,蝉衣成了下领瞧着对面的男人,微微眨着眼。
贺兰千又替两人斟满了酒,放下酒壶后方道,“我是来给你践行的。”
“践行?”蝉衣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你这是没事做所以给我找乐子?”
想她来到这山上不知道多少天,每一天都不知道和他提出过多少次要走,哪一次不是被他淡淡一个“不”字给甩回了房。
现在倒好了,她懒得提了,他倒是来跟她说,我来给你践行。
听到蝉衣的问话,贺兰干笑了笑,眼底晕了光,生出一种琥珀色来,“之前是时机未到。如今都已经改朝换代了,我可不想你下山的时候来个不知春汉。”
贺兰干说话的时候,蝉衣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之前以后他和容疏一样是纯黑的眼,如今仔细瞧来,他眸子颜色很深,却不是沉墨色,而是一种接近黑色的深褐色。
见蝉衣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贺兰千微微一勾唇,忽然靠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蝉衣面上,“你这般瞧着我,我会当做你是在引诱我。”
闻言,蝉衣眸光幽媚,黛眉含情,“那么贺兰公子受不受蝉衣的引诱呢?”
喝过酒的蝉衣面色泛着一点酡红,眼眸像蕴了水般,清亮的涟漪一圈一圈荡过人的心,媚眼流波,*润柔,真真是风情毕现。
看着这般难得一见的蝉衣,贺兰千眼尾轻佻,褪去平日里那一丝不散的冷淡,神色瞳仁中似是蕴了无限柔情。
不知是酒感人,还是人感人,些微暧昧的气氛中,贺兰干抬起一只手来,轻轻的挑起蝉衣的下领,只觉得入手肥肤润滑,而面前的人艳色无双,似乎引着他愈发近一分。
可是,他没有。
有灯光自眼前晃过,贺兰千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他笑着松开了手,兀自喝了一杯酒,却似乎难掩心头失落。
蝉衣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从贺兰千靠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样。作为一个心中有人的男人,对任何女子大约都不会有别的念头。
将贺兰千的举动收到眼底,蝉衣撑着头看他,微微笑道,“你这是借酒消愁?别践行的人先把自己放倒了。”
贺兰千勾着唇,转着酒杯,转了话题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现在放你么?”
蝉衣摇摇头,用空着的手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杯,而后曼声笑道,“我倒是对你借酒消愁的原因比较感兴趣。怎么?因为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么。”
贺兰千没有答话,也没有喝酒。
蝉衣不饶,继续道,“那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月纤心中的人是我师傅?”
贺兰千这才抬眸看她,深色眼眸吸了灯光,“她和你说的?”
蝉衣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很明显的。”
闻言,贺兰千似乎苦笑了一下,才说,“是啊,很明显的,只不过我把自己当做瞎了傻了。”
到山顶这么久,蝉衣倒是难得瞧见贺兰千失落的样子,可是当平日里那个带着点冷意的男人成了这模样,她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替我践行的么?想独吞好酒?”蝉衣将酒壶拉到自己身边,而后举起酒杯同贺兰干碰了一碰,爽快的一饮而尽,“说吧,为什么现在放我。”
既然蝉衣转移话韪,贺兰千也顺着她说到,“你知道如今的皇帝是谁?”
蝉衣眨眼,很想问一句这是什么问题,但转念一想,贺兰千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有他的理由。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换了皇帝?
见蝉衣眼中一动,贺兰千知道她已然猜到了两分,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道,“如今的皇帝便是之前的平王,也就是之前你们落身的平王府的主人。”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六章 今日—别,望后会无期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蝉衣还是愣了一下。
“那……之前那个老皇帝呢?”
贺兰千隔着灯光看她,淡淡道,“你说的是废帝?如今被关在冷宫里,大约等着你那师兄去取他的性命。”
闻言,蝉衣凤眸微微一敛,问到,“这些事你怎么知道?”想了想,又不确定道,“李全?”
贺兰千两手撑在桌面上,挑唇看着她,问到,“你想想李全为何能在废帝身边呆这么久?”
贺兰千这么一问,倒是让蝉衣脑中一通。
李全跟着废帝也有很多年了,不可能中途突然变了主子。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全一开始就不是废帝的人。难不成这贺兰千一开始就将人安排到了废帝身边?
蝉衣怀疑的看了贺兰千一眼,掐指一算,这要从一开始就安排了李全的话,那么……难不成是在他转世投胎以前?!
李全在皇宫中的年岁,可比贺兰千不是大了一点啊。
真是神了。
似乎看出蝉衣目光中的疑惑,贺兰千自顾自斟了酒,方答道,“谁和你说李全是我的人?”
蝉衣蹙眉,很认真的告诉他,“这是你半个月……或者更久以前亲口和我说的。”
贺兰千笑了声,道,“我只是说,知道你的事,是通过李全而已。”
蝉衣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其实李全是当今皇上,也是之前的平王殿下手下的人。我呢,只是和如今这位皇帝达成了合作而已。”
蝉衣眼中一动,不由得问到,“他凭什么要和你合作?”
贺兰千转动酒杯,目光落在酒液之中,随着波动的水面轻微晃动,而他的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你可知道,平王夺位,是谁助的他么?”
蝉衣如实摇头。
贺兰千搁下酒杯,抬眼看她,一字一句道,“方夙银。”
“师兄?!”蝉衣讶然。
贺兰千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方夙银作为闲王,在继承老闲王的地位的同时,也继承了他手中那五万不动兵。这五万兵马是先帝在位时给闲王的,他其实并不想传位给废帝。一来他无能:二来,他睚眦必报,容不得人。但是,废帝毕竟是皇长子,嫡长为储的帝制先帝也无法变更,所以便给了闲王五万兵马,作为自保,或者作为起兵造反的保底。这件事本是只有闲王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废帝耳中,接着皇族中人都知道了。”
比起方夙银母亲的事,这件事给蝉衣造成的冲击更大了些。
“你觉得平王要起兵造反,会不凯觎闲王手头的这五万不动兵?就算那些兵士什么都不做,光穿了盔甲往宫城门口一站,也能吓到不少人。”
唔,这话倒是实话。
蝉衣光想了想那个场景,就觉得果然气势无比。
“所以,你?.就和平王——哦,皇上商议。你设法把师兄手头这五万兵士弄出来,而他呢,许你什么好处?”蝉衣凤眸微细,将他看着。
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贺兰千笑着看她,那笑虽温雅,却遮不住眼底不散的冷意,“平王允诺我的是,等他当上皇上后,要助赤火流派成为东岚五流派之首,并引入中原,壮大。”
真是一顿没消化又来一顿。
连番两个消息都哽的蝉衣差点消化不良,她拾起酒杯默默饮了一口,方开口说到,“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转头说与师傅听,也好防着你。”
闻言,贺兰千连眼皮都懒得抬,“说吧,我期待他的反应。”
丫的,没见过这么自信的!
蝉衣又忿然喝了口酒,才转移话题道,“继续刚才的话,你设法取出师兄手中兵马,难不成是以我作为借口?”
听到这话,贺兰千举杯同她相碰,不吝赞赏,“聪明。要想方夙银交出兵马,总得有个理由。我瞧着,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错。”
“哈?冲冠一怒为红颜?”蝉衣送到唇边的酒杯一顿,另一只手指向自己,“莫不是说的是我?”
贺兰千以一个“不然呢”的眼神确定她的话。
蝉衣眯着眼看了他半天,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贺兰千被她的神态弄得有些不解,不由得问到,“怎么?你莫不是喝醉了?”
蝉衣摇头,嘴角含笑,“我是想到师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该是个什么反应。”
贺兰千看她一眼,笑了笑,“明一回去就会知道了。”
灯影从两人之间一晃而过,蝉衣抬眸看了他许久,忽的也轻笑一声,朝他举了杯,道,“虽然你把我困在这山上多日,好歹吃的喝的不短,对我也不算太差。来,这杯酒敬你了,算是谢你多日照顾。”
贺兰千薄唇微启,同她的杯子轻轻一碰,清脆的一声敲在两个人心上。
“最后,今日一别,望后会无期。”
“是么?我却要祝我们后会有期。”
终于下山的那一刻,蝉衣有种踏入人间的感觉。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啧啧,还真是这般,已然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了。
蝉衣骑着马,一路往京城而去,心里的着急无法言喻。
她忧心方夙银的安危,忧心容疏的近况,忧心方夙银助平王夺得皇位后,会不会还同之前那般悠闲自在,还是从此踏入朝堂,再无关清风明月。
心里杂绪翻滚,蝉衣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入了京城,直奔平王府而去。
一入京城,明显的就感觉到和之前不一样的情景。也不是说不繁华,只是似乎比之前更热闹一些。
酒肆旗幡迎风飞舞,来往过客各个笑容满面,商贩小摊吆喝声阵阵,商品琳娘满目,很难想象不久前这里还曾经是战场的一部分。
蝉衣穿过拥挤的人群中,再转一个弯便就是平王府了。
她不是没想过方夙银会离开平王府,毕竟他是功臣,这皇帝说什么店铺不可能连座宅子都赏赐不起。只是,如今除了平王府,她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可是,当她牵着马走到平王府门口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匾额上“王府”两个字之前不再是“平”,而是“闲”。
平王府变成了闲王府,这说明,皇帝将这座府宅给了方夙银。
这般想着,蝉衣不由得有些犹豫该怎么进去,哪知刚站了一会儿,守门侍卫其中一人便走了下来,就在蝉衣以为他要赶自己的时候,那人却迟疑地问了句,“请问是蝉衣姑娘么?”
蝉衣微愣,领首道,“是我。”
那侍卫忙肃正容颜,认真说到,“闲王殿下说了,若是蝉衣姑娘回来,可以先回府休息。”
听到这话,蝉衣有些意外,不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蝉衣?”侍卫闻言神色微动,似乎有些脸红,视线也游移了起来,“殿下说,蝉衣姑娘艳色无双,一眼瞧见一定能认出。”
艳色无双?
蝉衣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方夙银这人竟然会跟别人这么形容她,这形容词……唔,真叫人不知道怎么形容好。
“姑娘不妨先进去?殿下和容公子都进了宫,可能晚些回来。”见蝉衣一直站在门口,侍卫忙提议道。
闲王殿下可说了,若是蝉衣姑娘回来了,千万不能怠慢,一定要好声好语好饭好菜好茶好床的供着。
倒不是蝉衣多么尊贵,而是如果不这么做,蝉衣姑娘一发火,嗯,后果很严重。
蝉衣是没瞧出这侍卫在说话的时候心里还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只是兀自想了想,问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侍卫答,“每次殿下进宫的时间都不等,属下不好判断。”
蝉衣点点头,接着,在侍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利落地翻身上马,熟练的一拉缰绳,骏马上半身高高扬起,发出嘶呜。
“如此的话,我就去皇宫寻他们罢。”说话,蝉衣一鞭拍在马臀上,座下骏马疾奔而出,直朝京城政权中心而去。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七章 因果报应
到达皇宫后,蝉衣勒马落地,看着横着兵器守在门口的一列侍卫,微微抽了嘴角。
比起如今的闲王府,这皇宫更难得进。
蝉衣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而后独自上前,将令牌示意给侍卫看。那一列侍卫当头的那人目光扫过令牌,蓦地一动,忙带着身后的几人推开,神色恭敬。
虽然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见这令牌这么好用,蝉衣当下耸肩一笑,大摇大摆的进了府。
看来方夙银给她的这块令牌,不仅能畅通无阻的进入闲王府,还能自由出入皇宫,不知道是不是老闲王留给方夙银的宝贝。
蝉衣来皇宫没有几次,但这换了皇帝后进来还是第一次。好在平王没有在皇宫中变更多少,除了改了几个殿名,换了几个殿的用途,其余大致还是差不多的。
进来晃了一圈,蝉衣实在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那两人,干脆直奔皇帝寝宫而去。
想来,皇帝寝宫应该是没变的吧BB.OO O ?E。
到了寝宫,没有看见平王,却意外的看见了李全。
“蝉衣姑娘。”蝉衣侧目看去,李全已然换上了总管太监的衣服,显然如今的皇帝很是看重他。
瞧着不亢不卑的李全,蝉衣微微勾了嘴角,有些嘲讽地说到,“李公公当真是忍辱负重啊。”
不是没听出蝉衣话中的讽刺意味,但李全还是低垂着头,平声平气道,“蝉衣姑娘是来寻闲王殿下和容公子的罢。”
世上最无聊的事莫过于你找一个人麻烦,而那个人完全不理会。现在蝉衣面对李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故而她也觉得没趣,便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在哪儿?”
李全领首,朝右方侧了侧身,示意蝉衣跟他向右边走去。
“贺兰公子昨日就飞鸽传书给皇上,说到今天姑娘可能会回来,因不确定具休时间便未曾告知闲王殿下和容公子。但皇上吩咐,若姑娘进宫,奴才便带您去寻。”
蝉衣跟在李全身后,听到这般说,不由得笑了一笑,道,“你还真是老实。”末了,又问到,“迎春在哪儿?”
李全回答,“迎春如今跟在皇上身边。”
蝉衣点头,又问,“送秋呢?”
“皇上说了,送秋得罪了姑娘,先放在浣衣局,等姑娘回来治罪。”
这个不错。蝉衣神色轻松了些,接着问,“既然皇上把送秋留给了我,那之前的丽妃和董婕妤呢,可有给我留个出气的机会?”
听到这话,李全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还带着些笑意,“丽妃和董婕妤都在冷宫。皇上说,之前委屈姑娘在宫中受二人恶待,自然也留给姑娘收拾,也算是弥补姑娘之前的损失。”
这个皇帝真该去当商人,利诱弥补这事还做的真是——怎么说,深得人心。
因为知道自己的几个“仇家”都过的不好,蝉衣也就好了。至少在她们受苦的时候,她是蹲在山上吃鱼吃肉,没事还能调戏一下月纤和贺兰千,已然是不错。
李全带着蝉衣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这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偏,直到一座空寂萧索的宫殿出现在面前,蝉衣才发现自己到了冷宫。
跨过大门,转过影壁,三间房坐落其间。两侧为配殿,正中为主殿。两边配殿都关紧了门,唯有正殿大门开着一点缝,似乎是谁进去或者出来时没有带紧的。
“右边这殿关着丽妃,左边关着董婕妤,正殿便是废帝了。”李全向蝉衣解释了一边,见蝉衣领首,便躬身退下了。
见李全离开,蝉衣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想了想要不要装鬼吓吓她们。又怕她们胆子太小,连废帝都比不过,一不小心吓死了未免也太可惜了,便留着之后再收拾,先朝正殿走去。
刚走到门口,还没抬手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方夙银的声音,“你如今这模样,怎么不想想是因果轮回呢?”
蝉衣顿住脚步,侧耳细细听来,废帝似乎咳嗽了半天,才挣扎般说到,“你……这反贼!”
方夙银笑了声,只是笑里仿佛夹着冰,“成者王败者寇,你既然有本事害死父王,难道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儿子会找你报仇?”
蝉衣本不是有意偷听,却不料听到这般消息,不由得惊了一下。
里面,废帝奋力狡瓣,“你……你胡说……!朕……朕没有害……害死你……父亲……”
些微脚步声起,大约是方夙银朝废帝走了几步,接着说到,“没有?这话若你下了黄泉同父王说,你觉得他可信?”
废帝只是咳嗽,没有说话,或许是说不上话。
方夙银继续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当年你凯觎母亲美色,借故将她召到宫中欲要玷污。母亲不从,最后以死明志。结果你以一起溺水身亡来堵住众人之口。父王知道后,心痛异常,请求离京。你表面上万般不舍,私下却偷偷派人给他下毒。慢性毒药,呵呵,十多年的慢性毒药,父王纵使身休不好,却不会不好到不过方过而立就随着母亲去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方夙银的声音纵然提高,接着,“啪”地一声,不知道是掉了什么还是撞到什么,然后是衣料摩擦声,最后落在容疏淡淡一声“夙银”之中。
蝉衣按住心口,只觉得这几天听到的消息再不可思议都不如现在听到的这一个。
她只道是废帝害死了方夙银的母亲,却没想他的父亲也是死在废帝手里的。对一个害死双亲的人,她难以想象之前方夙银是怎么忍住一口一声“皇叔”的。
“所以,你害死了我一双父母,我只要你一个人的命已经是不错了。”方夙银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只是此时不知道夹了什么情绪,听在耳里,却沉重的压在心头。
“砰!”的一声,似乎是重物倒在地上。蝉衣以为废帝已死,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冷气,却正因为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惊动了里面的方夙银和容疏。只听得方夙银急急问了声“谁?!”大门从人拉了开。
“蝉衣?!”完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会是蝉衣,方夙银语气先是惊讶一番,而后化作惊喜,“蝉衣!”
看着面前身着紫色朝服的俊朗男人,蝉衣勾唇笑了笑,挑剔的上下打量了番,眨着眼道,“师兄这般打扮起来,还披人模人样的。”
方夙银没理会蝉衣的话,而是探手握住她的肩,仔仔细细看了看,接着双手上移棒了她的脸,这才笑了出来,“怎么许久不见,你还胖了?”
蝉衣拍掉他的手,给他一个白眼,“是啊。有人好吃好喝供着我,我自然胖了。不像某些人,我失踪都不来找我的。”
就知道蝉衣会怪罪自己,方夙银无奈耸肩,正要回答,身后便传来容疏含笑的声音,“大半月不见,我的蝉衣还是这般伶牙例齿啊,为师当真头疼。”
蝉衣越过方夙银看去,见容疏一身红衣,负手走来,绝色容颜上双眸熠熠,笑容清朗,是她纵使再怎么熟悉却也还是看不厌的面容。
“师傅。”蝉衣弯唇淡笑,眉眼温柔。
容疏冲她笑了笑,看了半天才只说了句,“平安回来就好。”好似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似说尽了千言万语。
“砰!”
殿中又传来一声,几人这才想起废帝还在里面,便转身朝里面走去。方夙银本想将蝉衣留在外面,但蝉衣坚持要进去,便只好任了她。
走进殿中,迎面便是一股类似腐烂的味道。蝉衣皱了皱眉,接着昏暗的光线看见角落处趴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他正用手掌按着地面将身休往前拖去,双腿僵直,似乎已经瘫瘀。
“这是废帝?”蝉衣看了半天,才不敢确定般问向身边的方夙银。
方夙银点点头,蝉衣抬手指了他的腿,有些惊疑道,“他的腿怎么了?”
方夙银回答,“是被抢了女儿的大臣们趁破城的时候乱棍打残的。”
听了这话,蝉衣脑中只出现四个字,因果报应。
大约废帝呼风唤雨,广纳美色时,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般样子,形容枯槁,半身瘫痪,命在他人之手。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八章 为师不想再弄丢你第二次
蝉衣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个奋力要往门口爬去的人,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
方夙银站在原地,看着废帝一点一点挪动身休,面上过没有半分表情,就好像之前和蝉衣那般嬉笑的人没有出现过。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方夙银,真正的闲王。
废帝还在往前爬,就好像多爬一步,就能多一份生机一般。而方夙银在无声地看了他许久后,忽的抬起手来,右手一片亮光闪过,竟不知道是哪里取出的一把长剑。
蝉衣看着那长剑,已然明白方夙银的意思,意味着废帝的生命将要走到终结。
方夙银提着刮朝废帝一步步走去,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扭头看向蝉衣。
蝉衣还没看清他眼中是什么意思,就被容疏突然握住了手。她回头,容疏冲她笑了笑,说,“乖徒儿,我们出去叙叙师徒情。”
蝉衣这才明白方夙银大约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废帝死的模样,便耸了耸肩,乖乖任容疏牵着走了出去。
和屋中的阴暗不同,外面一片阳光,照的人暖融融的。
“你这些日子都在什么地方?”
两个人并肩站了会儿,容疏忽然开了口,蝉衣这才发现他的手还握着自己,便不自在的动了一下,从他的手中取出了手。
“徒儿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山上,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想起这些日子的日子,蝉衣微一撇嘴道。
容疏侧头看她,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是赤火流派的人带走了你?”
“嗯。贺兰千救的我,唔,应该就是赤火流派的掌门人了。”蝉衣如实答到。
容疏领首,还要说什么,就听见蝉衣接着说,“当然,还要师傅的老相好,月纤。”
氛围一时安谧。
说实话,蝉衣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自然是要试一试容疏。她到清水流派这么久,跟着容疏这么久,却从未听说过月纤这么一号人。但月纤那B B . O YOO?N E 般信誓旦旦的说她和容疏有过一段……权且称为“情”吧,想来以她的性子,应该不是会微谎的人。
但实际上呢?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目的,真正的心思,却只有蝉衣自己知道。
对一个来历不明的月纤为何这么在意,无非是因为她和容疏有关系。重点不是关系,而是容疏。
是的,经过这些日子的远离,看过贺兰千对月纤的态度,蝉衣不傻,她已经清晰的察觉出自己对容疏有不同的心思。
不再只当他为师傅。
蝉衣攥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一句“老相好”能换来怎样的答案,她比谁都等的煎熬。
“老相好么?”许久之后,容疏才开了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这个词倒是新鲜。”
蝉衣低眸掩住眼底那一抹不安,只是微微扯了唇,笑的比谁都好看,“难道不是么?”
“唔,蝉衣若说是老相好,那便是吧,虽然——夙银。”容疏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蝉衣扭头,见方夙银已然走了出来,长剑收鞘,脸色沉冷。
“废帝死了。”似乎不带感情的四个字,却在他轻轻动手指的动作中泄露了几分心事。
蝉衣没有说话,容疏则上前拍了他的肩,笑道,“回家吧。”
方夙银眉目一动,侧头看了容疏一眼,忽的掀唇一笑,道,“回家。”
蝉衣看着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两个男人并肩朝前走去,她只得挪动步子跟上。
只是,容疏口中的“虽然”她大约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在位多年的废帝,坐享美人之福,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凄惨下场。
废帝死后,蝉衣才想起冷宫之中还关着丽妃和董婕妤。
第二日,蝉衣独自一人到了冷宫,先去了董婕妤那里。董婕妤披散着头发,见她进来忙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直嚷嚷着放她出去。
蝉衣抽出手,拂袖将她推开一下,方皮笑肉不笑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董婕妤缓缓抬头看来,只一眼,她的脸就煞白了,当下跌到地上,连连后退,惊慌失措道,“是丽妃让我做的!我不想的!和我无关,蝉衣,真的和我无关!”
蝉衣低头看着她,似是思索了下,方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当时丽妃说给我毁容时,你应该挺乐意的吧。不如这样,我给你在脸上划几刀试试?”
闻言,董婕妤顿时慌了,瞪着眼看着蝉衣掏出一把匕首来,锐利锋亮,一时吓呆了。等回过神时,匕首已经到了眼前,惊得她大叫一声,竟然昏了过去。
蝉衣看了她片刻,无奈的笑了。
只是吓吓而已,怎么想到这董婕妤这般不经吓。
出了房门,都不带转弯的,直走便到了丽妃那里了。
同样一身落魄,丽妃则是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倒不像是之前那般张扬跋扈的宠妃。
见蝉衣进来,丽妃只是抬了抬头,像是见到老朋友般淡淡说了句,“你来了。”
蝉衣觉得有意思,便走到她身边,找到屋中唯一一张靠椅坐下,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一旁的案几上,轻笑道,“丽妃娘娘似乎还等着蝉衣?”
丽妃也笑,面色苍白,“当初我和董婕妤那般对你,就料到你会有报复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没想到不过一个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朝换代,帝位旁落。
蝉衣看了她片刻,稍稍敛了分笑,“废帝死了。”
丽妃手指微动,声音平和,“那日闲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活不过那一天。呵呵,他对去世闲王妃做过那般龌龊事,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瞧着丽妃说话不像口是心非,蝉衣也眯了眼,没想到她还这般清楚。
“丽妃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说什么废话了。废帝既然去了,他的嫔妃自然是要殉莽的。这里有一瓶鹤顶红,本来还有三尺白绫和一把匕首,只是我觉得三尺白绫死相太惨,而方才董婕妤已经选了匕首,所以娘娘也只有这瓶毒药了。”蝉衣淡笑着说到,视线从丽妃面上滑到一旁的案几上,那里是她之前放上去的毒药。
丽妃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毒药,视线似乎凝滞了分,忽而笑问,“去的快么?”
“这是我特地为你选的,去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痛,很快。”
闻言,丽妃点点头,微微抬起手来,手指轻蜷,似乎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仰头将整瓶毒药都倒进了嘴里。
瓷瓶掉碎在地,片刻后,丽妃应声倒下。
蝉衣看了她许久,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屋外阳光灿烂,她抬手挡在眼前,再放下时,却惊讶的发现容疏站在院中。
“师傅?”没想到容疏会来,蝉衣显得很是意外。
容疏冲她微笑,笑容是难得的温雅,“听说你到了冷宫,就来看看。”
蝉衣朝容疏走去,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师傅这是怎么了?还怕蝉衣丢了不成?”
哪知容疏听了这话竟然点了点头,“是啊。为师弄丢了你一次,不想再弄丢第二次。”
本是无心的玩笑,没想到会换来容疏这样的回答。蝉衣站在容疏面前,一时没了言语,只是扬眸将容疏看着,将他的容颜刻在眼里,又被眸中清水漾了开。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抱一抱容疏。
只是,终究是没这个胆子。小的时候肆无忌惮的事,在长大后却因为师徒伦常而束手束脚再不能过界。
即便,她心中的情感早已越过了师徒的界限。
容疏看着蝉衣,看着她凤眸之中光色流转,似乎又万千念头转过,却又被压制住。这一刻,他好像明白她的念头一般,轻轻笑了一声,忽然俯身将她抱住。
熟悉的气味伴着容疏身上的温度突然袭来,蝉衣一时瞪大了眼,平时八面玲珑的一个人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容疏将她抱紧了分,低声笑道,“为师抱着你,才觉得我的小蝉衣还是好好的。唔,不过夙银似乎说的对,爱徒当真胖了不少。”
蝉衣的惊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化作脱口一笑,她微微低了眸,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声音清清,“师傅嫌弃蝉衣了。”
“哈哈,怎么会。”容疏放开蝉衣,抬手又拢了她的发,笑着道,“回去吧,晚上皇上设宴,先回去换身衣服。”
蝉衣冲容疏笑了笑,媚眼之中只余万千不可言。
蝉衣和容疏离开后,李全派人将丽妃送出了京城。丽妃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这才明白那瓶毒药根本就是假的。
蝉衣终是放过了她,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她的命。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二十九章 鸿门宴,美人琴(上)
蝉衣刚在府中安生的住了几日,就听到宫中的传旨,皇帝晚上要在宫中设宴,宴请方夙银他们师徒三人去赴宴。
可是,当方夙银安排晚上赴宴的事的时候,蝉衣却急急忙忙赶来,拦着他说不许。
“你这是怎么了?又哪根筋不对劲了?”方夙银看着蝉衣一脸严肃,不由得有些奇怪。
容疏则笑了笑,道,“她既然拦着就有拦着的原因,听她说说。”
方夙银点点头,摊开手道,“那你就说吧。”
蝉衣看了周围人一眼,方夙银会意,将侍女和家丁们都驱散了,方朝蝉衣玩笑似的作了个揖,笑道,“师妹请赐教。”
见人都走了,蝉衣清了清嗓子,对方夙银说到,“师兄,我觉得你不要再和皇上接近了,他不能算是自己人。”
方夙银疑惑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蝉衣答,“他是贺兰千的人。不对,应该是说,他们合作了。”
方夙银愣了愣,这才想起贺兰千就是赤火流派的掌门人,也就是前几次三番两次骚扰蝉衣的那个神秘红衣男人。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对于皇帝的不对,方夙银似乎对消息来源更感兴趣。
蝉衣白他一眼,将贺兰千之前和她说的话娓娓道来,亦是说到贺兰千和皇帝的合作是以赤火流派的壮大为目的的。
既然贺兰千不怕她说出去,她自然乐得实现她的话。
可是,当方夙银听到这话时,却微微皱了皱眉,道,“那个人的话你也信?”
蝉衣反驳,“我若不信,那他怎么能这般容易出入皇宫?那又是谁救得我,难不成等师兄带着五万军队来么?”
天可见地,蝉衣说这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要贵怪方夙银,只是——顺便问一问而已。
闻言,方夙银默然了片刻,忽然换了一副愧疚的神情,说到,“师兄不是不救你,是皇叔说,你很安全的,所以”
“所以,我这颗棋子用的很不错吧。”蝉衣顺口结果,细眉微挑,语音扬起。
方夙银咳嗽一声,转移话韪,“晚上设宴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好养足精神。
听到这话,蝉衣看着方夙银,一挑眸,问到,“你晚上还是要去?”
方夙银点点头,见蝉衣面色不善,便耐心解释,“这些日子来皇叔对我多番照顾,这起兵之事也是和我商议许久,征得我同意的。包括那五万兵马,我留着也是无用,不如助他一臂之力。”
方夙银说的极认真,蝉衣动了动眉,但终究是忍住了。
贺兰千也只是和新皇合作,新皇毕竟是方夙银的亲叔叔,想来应该不会对他怎样。
也只能是想来罢了。
入了夜。
蝉衣换了件丝质唐式广袖高腰福裙,红色纱罗衫,茜红色裙,走动的时候衣袖飘飞,极为飘逸。
方夙银一身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银色萍丝腰带,玉佩坠在腰侧,当真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而容疏是最后一个走到席位的,浅青色衣摆拂过蝉衣的脚边,就像是方才下马车时她踉跄一下刚刚扑在他的怀中,被他扶住的那一刻悸动。
“爱徒总是这么投怀送抱,为师可吃不消啊。”
彼时,容疏是这么笑嘻嘻对她说的,却像石子投入心湖,不激起涟漪阵阵不作罢。
胳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蝉衣扭头,见方夙银微微倾身过来,但他的视线去还是向着前方,“想什么呢,皇叔叫你半天都没听见。”
蝉衣忙抬头,见新皇在上座对他微笑,他身旁的皇后抬手掩唇,转而同另一侧的贵妃笑道,“你瞧瞧蝉衣这幅容貌,也难怪我们的闲王殿下冲冠一怒啊。”
蝉衣抽了抽嘴角,不相信方夙银撞她只是为了让她听这么一句话。
果然,皇后笑完,新皇也跟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闲王可就得看紧点了。今日本是想请陆大公子过来的,当时若不是他的相助,你我二人此时大约也不再这里。只是陆大公子赶着回江南,只得作罢。”
不说起陆萧乾,蝉衣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回来的时候有听方夙银说过陆萧乾那决定性的举动,所以此番听到新皇说他,也不算纳闷。
不过,现在的蝉衣很期待方夙银的反应。
“是啊,陆大公子错过这次宴会,倒真是可惜至极。”方夙银的回答采取的是技巧战略。
他说陆萧乾可惜了,好像是在说陆萧乾一走,他便能独占美人一般,从侧面表明了他和蝉衣的关系。乃飞础
可是,正要追究起来,其实他什么都没有说,无从追究。
对于方夙银的回答,蝉衣很是满意,当下提了壶给方夙银斟了满满的酒,笑道,“宫中御酒,师兄B .JOy OO.NE慢慢品尝。”
方夙银笑着看了她一眼,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蝉衣放下酒壶,忽然从旁探出一只手来,正正按在她的手背上。
“蝉衣这般厚此薄彼,为师可是要生气的。”
容疏嬉笑的话落入耳中,手背的温度暖暖融融。蝉衣心头一抖,侧眸看着容疏,却只能瞧见他深眸中那看不出原因的笑意。
“贺兰公子和月姑娘到了。”
隐隐的,不知道是太监的通报还是什么,熟悉的名字落入耳中,激的蝉衣扭头看去,竟然真的看见贺兰千带着月纤走了过来。
贺兰千一身玄色衣袍,显得他面容有些偏冷。而月纤是一身青色长裙,长发细细挽着,斜Сhā流苏簪子,清冷安宁,两个人的气质倒是极像。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先入为主还是什么原因,蝉衣倒是对贺兰千难得红衣的模样比较记忆深刻。
后来她才知,那身红衣都是流派掌门在重大场合中才穿着的。只是容疏大约是懒的很,没有挑更多的颜色样式,就便多数是这红衣长衫。
“怎么?那贺兰千比你师傅还好看?盯着都不转眼了啊。”
容疏幽怨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蝉衣咳嗽一声,却是意有所指道,“师傅错了,徒儿是在看你的老相好。”
听到“老相好”这个词,方夙银轻哼一声,冷冷道,“相好?我看是叛徒还差不多吧。”落声时语气极为不屑。
蝉衣微愣,欲要问个究竟,但那两人已然在他们对面坐下,贺兰千面色冷静,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蝉衣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到方夙银都忍不住要问的时候,蝉衣才压低了声音道,“师傅,师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贺兰千。”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神色都是一顿。
“你何以确定?”方夙银低声相问。
蝉衣轻轻笑了笑,而后移开目光,懒懒摇头,“要真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确实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但是,凭我之前和他的相处,我能确定他是假的。”
身边默然。
容疏突然颓然的叹了一声,道,“哎,小蝉衣和别的男人呆了一个月就变了心啊。为师该怎么办才好。”
蝉衣汗颜,“师傅不要开玩笑。”说完,她又转向方夙银,“什么叛徒?”
方夙银也不直接回答,反问,“还记得我之前受伤的时候和你说过的事么?”
方夙银提起来,蝉衣才想起他之前有说过,他们有个所谓的“大师姐”叛变。
似乎……就是月纤。
蝉衣一拍脑袋,当时听过了就听过了,竟然没记下月纤的名字,此番还得方夙银提醒,她才记了起来。
如果,这个月纤就是杀了许多弟子背叛清水的叛徒,那容疏对她,应该不会还有什么旧情吧?
或者说,所谓的什么老相好,无非是月纤自己编造出来的?其实他们该是仇人关系?
在蝉衣脑中思绪纷飞的时候,对面的月纤忽然朝容疏酒杯,嘴角轻勾,眼眸微亮,意有所指道,“容公子,旧友重逢,总是要喝一杯的。月纤敬你。”
容疏眯着眼,淡噙着笑看了她片刻,缓缓端起案上的酒杯,遥遥同她一对,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喝了酒。
看见两人这般相对,坐在容疏身边的蝉衣忽然莫名心慌。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章 鸿门宴,美入琴(下)
坐在上座的新皇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不由得笑着说到,“容公子和月姑娘原来是旧识啊。那更好不过了,诸位都相熟,这场晚宴大家便更要尽兴了。”
说罢,席间便是一番耽筹交错,杯酒撞声清脆。
蝉衣抬头看向对面,正好月纤也看过来,隔着灯影幢幢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眼底有一种看不甚清楚的东西。
蝉衣不由得蹙了眉,看着月纤的目光又挪向容疏,心头愈发烦躁。
她本就对新皇这场晚宴烦有微词,此番竟见他把月纤和“贺兰千”都请来了,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不懂得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啊,难不成他嫌这灯笼还不够亮,非得他们两派打起来增加点亮光才更好。
指不定这增加的是亮光还是血光。
正想着,有一只手身边探来,不着痕迹的握了她手背一下,接着,将她的手翻转过来,一笔一划写道:皇上并不知道我们和他们有争端。
感受到这句话,蝉衣再细细回想,也明白了容疏的意思。
应该是新皇只知道方夙银去了东岚,拜了容疏为师,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学的什么。
大约他也没兴趣知道。所以这场安排并不是刻意,可能只是新皇为了履行自己对贺兰千的承诺走的第一步。
这么说来,新皇对方夙银应该真的还不错,不然不会自己把自己之前住的府宅直接给了他。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蝉衣倒很好奇,如果一旦新皇知道方夙银和贺兰千是对头,还会帮贺兰千么。
容疏写完这话后,手还放在她手背上。蝉衣不知道为何,这一次不想抽回手,有些贪恋般的感受他掌心暖暖的温度。
本来以他们的角度,别人是看不到这里的,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蝉衣下意识的看向月纤时,却见她的视线刚刚从他们覆盖的手上抬起来,眼里有嫉恨一般的利光一闪而过。
“难得大家齐聚一堂,这般热闹的时候,没有乐声怎么行?”新皇突然开口,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来人,备琴。”
新皇吩咐完,在方夙银和新皇之前的拐角处迅速被人拉起一道纱帐,有宫人搬了琴架和矮几过来,工工整整的搁好,接着,从一侧袅袅抒抒走来一道素色身影。没有艳丽的装束,只看见搭在女子肩上的浅绿色批帛轻飘而过,像流水一般滑过众人视线。
那女子在纱帐后坐下,先抬指在琴弦上轻轻燎拨了几下,清凌的琴音从琴弦上飞起,像是有魔力般,引得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首去看她。
只见那女子在纱帐之后微微低眸,模样楚楚,抬手笼袖却极为熟捻,轻挑慢捻时力道适中,就听得那一段段清灵透彻的乐声从纱帐之中流转出来,或轻柔,或急促,或哀婉,或淡然,就像是把人世间的百般情绪都一在一首曲子里,让人听得只
众人都沉浸在琴声之中,面上的神情也是千变万化,有多愁善感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抬起帕子默默抹泪。
蝉衣也听得认真,暗暗赞叹。
在烟森楼的时候,她好几次被蔷薇拉过去听楼里的姑娘弹琴奏乐,从一开始的昏昏欲睡到后面也慢慢有了些品乐的意识,再后来,“指点”之类的,也成了她的正业。
想她之前都不会这些吹拉弹唱的,却也不知算不算有天赋,被蔷薇强拖着洗涤了几次耳朵,慢慢的也就会了一些。
烟森楼可能别的缺,就是不缺有技艺的姑娘。蔷薇说了,蝉衣作为当家花魁,总不能什么都不会,所以这些学些乐器什么的,也成了必须。
好在她不算太笨。
弹琴的女子此? YOO.E番正在弹着最高亢的地方,众人只看见她手指轮番从琴弦上滑过,激越如急冲而下的瀑布,溅起水花数朵。
“锵——”
最后一个高音从她手头飞出,挡在面前的纱帐似乎被这琴声激荡出的风给急急吹开,正巧女子抬起脸来,柳眉杏眼,明眸皓齿,竟是一个宛如空谷百合的清新美人。
因为方夙银离得最近,这女子一抬眸,他刚好和她的眼睛撞上,只觉得她眼中清澈含水,水波在灯光下微微流转,一眼便摄了心魂。
纱帐轻飘飘地落了回去,琴声落下,将女子的面容又挡了起来。片刻后,才有稀稀落落的掌声,接着其他人都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诸位觉得如何?”掌声渐停时,新皇满面笑意问向下面的人。
皇帝开口,自然一片赞叹之声。
皇后也含笑开口,语气带着些调侃,“皇上身边竟然有这般妙人。贵妃啊,本宫瞧着我们要受到冷遇了。”
一旁的贵妃闻言也笑着开口,“是啊。娘娘以后就在宫里等着妾身去叨扰了。”
说来,新皇后宫中并没有多少妃子,他和废帝完全相反,对女色没有什么爱好,多半都是政治联姻,故而待每一个后妃都不错,雨露均沾,因而宫中妃子并不多,而个个也都相处融洽,这般玩笑的话说来一点儿都不觉得怪。
被皇后和贵妃开玩笑的新皇也是哈哈笑了几声,却是一抬手指了指方夙银,笑道,“朕还是算了吧,有皇后和几位爱妃已然足以。倒是闲王,也早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也不娶一房妻妾,当真是让朕着急。”
没想到新皇会突然提到方夙银,大家不由得看了过去,竟见方夙银正扭头看着纱帐,似乎从一开始就没移开视线。
“你们看看,朕的闲王都移不开眼了。”皇帝语气带笑,显然心情很好,“闲王,不如朕将玉清赐给你可好?”
想来玉清便是那个弹琴的女子了。
此言一出,大家一时不知道新皇是玩笑还是什么,便也都未曾附和,而是看方夙银的反应。
方夙银这才回过神一般,先是看了新皇一眼,又看了看纱帐之后的玉清,接着,出乎容疏和蝉衣所料,他竟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新皇行了礼,道,“恭敬不如从命,臣侄便谢过皇叔了。”
当时听到这个话,蝉衣便瞪了眼,转头直直看向方夙银。
新皇似是也是一愣,方抚掌笑到,“朕还以为闲王有了蝉衣这般佳人,断断看不上玉清的。谁知闲王竟然还会给朕这个面子。”
闻言,方夙银也笑,解释道,“臣侄和蝉衣只是兄妹情谊,确实并非民间传的那些。”
“如此也好。玉清虽然是宫中乐师,却也是良家女子。即便做不得你的王妃,好歹做个侍妾也是绰绰有余的。”新皇按着手掌说到。
哪知方夙银却摇了摇头,说到,“臣侄暂时不想娶妻纳妾。若是皇叔将玉清给臣侄,臣侄大约也是放在府中做一做琴师。刚巧师妹也略通些音律,让玉清陪师妹解解闷也是好的。”
听到这话,蝉衣轻轻“哧”了一声。
这方夙银倒是会拿借口,什么叫“略通些音律”,“解解闷”,敢情你自己要金屋藏娇,还得拿我做引子。
听到方夙银的回答,新皇也顺口说了几句,便让玉清出来见见方夙银。
玉清躬身应了,站起身来,格开纱帐,慢慢走了出去。
只见她面如桃花眉如柳,长发挽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鬃,斜Сhā流苏步摇,低着头的模样温婉淡雅,果然是一个我见犹怜的人。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说是方夙银真是艳福匪浅,有个绝色倾城的蝉衣,现在又多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美貌佳人,当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玉清出来后,慢慢走到方夙银身前,躬身行了大礼,低声曼语道,“玉清见过闲王殿下。”
方夙银抬手扶了她的手肘,托她起来,而后极快的撇了去,风度翩翩。
新皇见状,心情很好的样子,还破例给玉清加了位置,就设在方夙银旁边。
蝉衣在旁看着,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待玉清坐下时,她侧眸扫了一眼,脑中似乎有什么一扫而过,化作眼底一抹利光。
她想和方夙银说些什么,却见方夙银对玉清温柔有加,布菜相问极是休贴。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章 玉清入府,蝉衣生疑
这一场晚宴以表面上的宾主尽欢结束。
说是表面,那是因为并非每个人都开心。
尤其是蝉衣。
车轮咕噜咕噜压过青石街道,蝉衣闲闲靠在车内壁上,眼睛却直直看着坐在对面的玉清,凤眸微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清姑娘是宫中的琴姬么?”一片安静的氛围中,蝉衣忽然开了口。
玉清怀中抱着琴,微微点头,答,“是的。”
“那你在宫中呆了多久?”蝉衣继续问到。
玉清似是想了想,方回答,“也没有多久。是新皇登基之后,才将我调到宫中的。”
蝉衣领首,再问,“那之前呢?你是一直呆在平王府中?”
玉清微微眨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蝉衣要一连串的问这么多问韪,轻轻抿了抿唇,很是委屈,“蝉衣姑娘是不是怀疑玉清什么?”语气楚楚可怜。
蝉衣生平最讨厌的事其中之一便是装可怜,因而见玉清这般,嘴角便扬起一道讥消的弧度,“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若是你连答都不敢答,我又凭什么不怀疑你。”
听到这话,玉清微微敛了眸,长睫如蝶翼扑肩,在光洁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剪影,端的是惹人怜爱。
蝉衣是女人,自然不吃这一套,容疏闭着眼正在养神,亦是不吃。可是,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却被这一套吃的死死的。
因而在蝉衣话落之后,方夙银忽然出了声,眉头微皱,显然对她很是不满,“蝉衣,你之前连番相问我不说什么了。但玉清也不过是宫中一个新来的琴姬,你为何定要对她咄咄逼人?”
在方夙银说话之前,蝉衣抱着问上几个问韪,若是玉清全部都答得上,那么她也不能如何。可是,方夙银出面之后,她便冷哼一声,再没心情给玉清任何退路,“师兄既然说我咄咄逼人,那我若是不坐实岂不是太冤枉了。”
说完,不待方夙银开口,蝉衣便直直盯着玉清,再问,“玉清,你祖籍何处?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为什么会入宫?还有……为何新皇要将你赐给师兄?你若是直说,那么一切好办。你若是有半句谎话——”说着,她侧眸看了看眉头紧锁的方夙银,轻勾嘴角,一字一句道,“就算得罪师兄,我也不会让你进闲王府。”
方夙银心口一顿,脱口道,“蝉衣!”
“蝉衣”
和方夙银同时开口的还有容疏。
只是,和方夙银不同的是,前者语气带着隐隐怒火,而后者语气含笑,随意温雅,“你师兄难得看上一位姑娘,就让他去吧。难不成你想看你师兄光棍?”
没想到容疏会护着方夙银,蝉衣动动唇,开口,“师傅
”
“哎呀,你不会告诉为师,你一直想让你师兄断袖吧。”
容疏调侃的话一出口,马车中的氛围便轻松了不少。
蝉衣知道容疏是不想她和方夙银真的起了争执,便也扯了扯嘴角,继续靠着车内壁不说话了。
见蝉衣如此,方夙银眼底有什么轻快滑过,似乎想对蝉衣说些什么,却被玉清忽然抬手拉住了衣角,他侧头,见玉清对他微微一笑,神态温婉,“谢谢殿下。”
方夙银也回了一笑,再回头时,蝉衣已经闭了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却是一副拒绝任何人打扰的姿态。
接下来的半路都是一片安静,回到闲王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王府的管家打着灯笼来接自己的主子回府。
方夙银先下了马车,见容疏跟着下来后,便转身习惯性的去扶蝉衣,哪知竟被蝉衣视而不见。
容疏见状,抬手拉了蝉衣下车,转头见方夙银正帮玉清接过琴,便笑了笑,道,“乖徒儿还是好好照顾你的美人吧。”
听出容疏话中的意思,方夙银动了动唇,说了声,“谢师傅。”而后转首带着玉清进了府。
容疏则陪着蝉衣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方夙银他们走的太快,还是他们二人走的太慢了,不过进了一重院子,四个人间就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两边有浅浅的灯光传过来,蝉衣只是默然走着,一声不吭。
容疏叹息般的摇了摇头,走近她,低声相问,“我家的蝉衣之前不像咄咄逼人的人。能和为师说说,你是为什么这么反感玉清么?”
容疏的语声优柔低雅,听在耳里很是舒服,蝉衣也跟着叹息一声,回答道,“师傅,不是徒儿不想让师兄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只是这个人好歹也不能是来历不明吧。”
容疏领首,道,“你觉得这个玉清有些不妥?”
“不是有些,是非常。”蝉衣很肯定的回了话,接着道,“如果我没记错,我曾在漓城见过她。”
“漓城?”
“对的,漓城。像她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大家闺秀,则必然出自青楼之中。而她并不像大家闺秀。”蝉衣说着,忽然顿了脚步,转头看向容疏,夜色中她的眼比天上的星子似乎都要亮一分,“所以,凭我的感觉,她十有八九是出自青楼。”
蝉衣并不是没有根据便会乱说的人,正因为容疏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在听到她的话后才会仔细琢磨思索,这一思索,倒还真的被他思出了些线索。
“你说起青楼,为师也倒真还想起了一些事。”
容疏的话无疑是给了蝉衣鼓励,她忙凝了神,认真去听。
“为师记得之前在漓城的时候,有一次探过怡红坊。在顶楼的房间中有看见一张琴。因形似古琴冰清,我便多留心了一下。而刚才玉清抱着的那张琴很有些相似。”容疏细细想过后,答道。
“那便是了!”得到容疏的支持,蝉衣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怡红坊一直和烟森楼对着,之前在漓城发生的两件事,都是和怡红坊有关,但实际上却出自贺兰千援意。徒儿一直怀疑怡红坊的后面是不是有贺兰千在Сhā手。今天听师傅这么说,那多半是了。”
容疏点点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可能是有问韪。只是……”
“只是什么?”
“为师其实更困惑的是,夙银这种不是很喜欢琴乐的人,为何会想到收玉清回府做一个琴师。”
“我想,琴师是假,情人是真吧。”蝉衣挑了嘴角,嘲讽意味微现,“他不也是瞧着人家玉清好看,动了凡心。”
闻言,容疏却忽然低了眼,看着她笑道,“好看?再好看比得上你?”
一瞬间,蝉衣很想脸红。
玉清在闲王府住下了。
因为之前方夙银是和容疏还有蝉衣住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在新皇将府宅给他以后,他就搬到了主院,而容疏和蝉衣还是在原来的院子。
倒不是说原来的院子多好,而是……两个人都太懒BB .JOyO? 了,懒到连动一下都不愿。
而这次玉清来了后,为了不让蝉衣和玉清起争端,方夙银将玉清的地方安排的比较远。不仅里蝉衣他们远,离他自己也远。
不过,对于有心见人的人来说,住哪儿都一样。
所以,蝉衣经常在府中闲逛的时候,都能听见悠悠扬扬的琴声,要说多讨厌,就有多讨厌,偏偏那琴声还挺好听的,蝉衣想骂都不能骂。
只是,她这些日子都在想容疏之前说的问题,方夙银这样一个人,要什么美女没有,大不了她自己都能献一下美色满足他空虚的心灵,怎么会被玉清只弹了下琴,魂儿啊魄几啊,都被勾了过去。
而自玉清来后三天已过,蝉衣都没见过方夙银。
这在之前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想之前玉清不在的时候,方夙银都要到他们院子里,和蝉衣一起陪着容疏吃饭聊天。
这种简单的事情却在玉清来后变得困难无比。
于是,最近一直看着蝉衣唉声叹气的容疏忍不住笑她,“你这模样,活脱脱像是被人抢了心上人。”
蝉衣反驳,“要是心上人敢见异思迁,徒儿一定让他从此不能思考,看他怎么思迁。”
闻言,容疏抬手笼了笼手臂,笑道,“还好不是为师。”
蝉衣又秧了。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随便提到一件事,最后都能扯到她和容疏身上。想她对容疏那纠结的感情后者却完全不知,只有她一个人在独自哀怨,独自苦恼,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看着蝉衣忽然垮下了脸,容疏以为她是在忧心方夙银,便抚…摸了下她的发,笑着说,“若是有不悦,直接和夙银说吧。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有些感情是别人不能比的。”
果然是当局者迷。听到容疏这话,蝉衣只觉得一阵清明,当下便去了方夙银那里。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二章 你也在心底深处怀疑玉清
到了方夙银的房间寻不到她,蝉衣就知道他去了玉清那里。
果不其然,刚到玉清院中,就听见一段琴声刚刚起头。她不由得轻嗤一声,径直走到房门口,抬手推开门,视线转过二人落在方夙银身上,“师兄,打扰一下你听琴的兴趣。我有话要和你说。”
许多天没看见蝉衣了,此番突然见着,方夙银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说没半分惊喜的,倒也假了些。
想来之前为了替新皇夺位,他委屈了蝉衣那么多天,本是想着等她回来后要好好补偿的,哪知又突然多出一个玉清。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吧,却又恰好这个人让蝉衣颇多意见。
其实方夙银在刚回来的那夜睡觉的时候也想过,大不了就是将玉清送回去就好,可是,第二天看见玉清抱着琴站在门口,温柔笑问他,可愿听琴时,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竟然舍不得再说送走的事。
因为留下了玉清,方夙银也知道蝉衣肯定有意见,便干脆将玉清安排的远一点。本也是打算离得远了,不常常见着,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了。可哪知他一日不听玉清弹琴,不见她一眼,竟觉得心中难受,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
方夙银其实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样的事的,可是,事实偏生证明,他似乎真的有些动心。
“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了坐下来和我一起听听琴。”心里虽然情绪众多,但见蝉衣主动来找自己,方夙银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听到这话,蝉衣笑了笑,眼中微冷,“师兄若是不想我说的话伤害到你的玉清美人的话,就还是出来吧。”础
闻言,玉清的脸色微微一变,视线落往方夙银身上,似是在问他的意见。
见玉清看着自己,方夙银对她安抚一笑,站起身来,转而对蝉衣说到,“如果真是这般,那就出去说吧。”
蝉衣笑了笑,转身出了门,方夙银一步跟上。
两个人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许多落叶翩翩落下,极衬秋天的萧瑟。
“你要说玉清什么事,就直说吧。”看着蝉衣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看他,方夙银将手背在身后,问到。
蝉衣看了他片刻,决定以容疏的方法下手,“师兄,我三岁的时候被师傅收养回去,也算是一直和你一起长大的。除了这两年我离开门派。”
方夙银点头,似乎想起当时那个粉雕玉砌的小蛙娃,不由得软了眼神,“是的。所以我也确实是把你当妹妹在疼。”
蝉衣笑,眉目温柔,“是啊,我也真当你是哥哥。像我这种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兄长,所以也就当只有你一个哥哥了。”
蝉衣是容疏捡回来的,据说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个还有呼吸,容疏便将她带了回来。因为容疏一直在东岚不在中原,对中原的事并不了解,自然寻不到什么仇家。
再加上,容疏从将蝉衣带回来的那一天,就希望她单纯无忧的成长,而不是日日活在仇恨之中。
所以,这也便是蝉衣对自己的身世完全不了解的原因。
“师兄?”见方夙银不说话,蝉衣不由得出声唤他。
方夙银扭头看她,眼底像是融了一层雾般,有些看不甚清楚,“我知道你要说的都是为我好,可是,玉清确实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日我曾问过她,她祖籍在青州,之前在乐坊做琴师,是偶然有一日被皇上看见,见她琴艺不错,便带回了府。刚巧那段时间你不在府中,又没过几日我们便起兵了,所以,你不曾见过她也是正常的。”
虽然想到了方夙银会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也想着她若开口说了这番话,多少他也是该听自己说两句的。却没想他听是听了,却直接给了她一个认定的结果。
蝉衣有些烦躁。
但对着方夙银,她也实在是没法发出火来,只能吸一口气,道“玉清说她祖籍青州,之前在乐坊做琴师?”
方夙银回答,“是的。”
蝉衣笑,眼中微冷,“那我却想知道,我为何会在漓城见到她。”
听到这话,方夙银眼底动了动,口中却说,“既然是乐坊的琴师,自然也可能四处流转。更何况,玉清是皇上赐给我的,皇上难不成会害我?”
“就是皇上赐的才是问韪!”蝉衣出声反驳,“师兄,那日晚宴你也在场,应该看出皇上对贺兰千和月纤的态度如何,如果是他们要塞给你一个人呢?只要向皇上保证你的安全,皇上不过也想着你家中只是多一个女人而已,自然应允。”
“蝉衣!”方夙银似乎也怒了,“你三番两次要挑玉清的毛病,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之前说她来历不明,现在却又说她是贺兰千那边的人。你可知你都是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闻言,蝉衣勾唇一笑,一字一句道,“你要证据是么?我给你。”
蝉衣记得,容疏曾说过在漓城的怡红坊的顶楼曾看见过一架形似古琴冰清的琴。
之前她在烟森楼的时候,被蔷薇抓着学习琴时,知道过一二。
说是这冰清琴,是唐代著名琴家雷威所所,在琴腹部有刻有“卓哉斯器,乐惟至正。音清韵古,月澄风劲。三余神爽,泛绝机静。雪夜敲冰,霜天击磐。阴阳潜感,否喊前镜。人其审之,岂独知政”的字样。
所以,要拿出证据,那么,就必须先看玉清的琴。
蝉衣跟着方夙银进了屋,玉清还坐在琴后,见蝉衣进来不由得站了起来,面带慌张。
蝉衣也不吓她,只是含笑对她道,“你勿要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琴。”
玉清闻言,先是看了方夙银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点点头,绕过琴走了出来。
蝉衣走近一看,因为她记得资料对冰清琴没有过多的形状描述,所以她只能将琴抬起来,去看琴腹的地方。
借着亮光,确实有些小字,只是…并非记忆中的那一段话。
将琴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蝉衣面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仍是对玉清笑了笑,说到,“你继续弹琴吧,我陪师兄听听。”
见蝉衣今天如此好相处,玉清似乎也没那么狗谨了,回了她一笑,便又坐回琴后,抬指按琴,琴声悠扬而出。
蝉衣走到方夙银身边坐下,不消侧头便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声,压低声音道,“师兄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方夙银皱了皱眉,问到,“怎样?”
蝉衣耸肩,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就好像是之前争着闹着要查个究竟的不是她,“自然如你希望,不是之前在漓城看见的那把琴。”
“所以呢?一直都是你误会了玉清?”方夙银对蝉衣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
蝉衣扭过头,眸中一片幽然,“我有说过是我误会么?只是这个证据走不通而已。”
方夙银眉头愈发皱的深了,似乎要说什么,被蝉衣抬手挡住,“还有,师兄,栓查玉清的琴也是你同意的,难道你自己不觉得,你肯让我去看,其实也是在心底深处怀疑着玉清。”
这一句话可算是将方夙银给挡死了。
他也不知道是一时找不到话,还是被蝉衣点中了心事,竟眼睁睁看着蝉衣冲她清媚一笑,转身站了起来,袅袅婷婷的出了屋子。
蝉衣走后,玉清仍是在弹着琴,却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氛围不太好的缘故,她的琴声也开始急促起来,像是战场上敲的极快的鼓点,阵阵刺激到耳朵。
方夙银兀自坐在原地,似是还在想蝉衣的话,却越想越气,忽的抬袖将案几上的茶杯茶壶一股脑全拂了下去,“噼啦”一声,先前还完好无缺的青瓷茶壶一瞬间变成一地碎片。
听见东西掉碎的声音,玉清手指一顿,停了下来,而后忙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方夙银身边,却也不说话,只蹲下身来,默默的收拾碎片。
方夙银一低头,就看去玉清墨色云鬓,心头火淡了许多,又见她在收拾东西,便从她手中夺过,一边说到,“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小心伤到。”
玉清手中一空,视线落在他手里,而后慢慢抬起头来,眼底微有担心,“殿下,是你的手流血了。”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三章 —夜谜情
玉清若不说,方夙银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流着血。
他扔了碎瓷片,喊了人进来收拾,这才感觉有些细微的疼痛传来,只是对于他来说,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什么,一点儿小伤罢了。”随口说了这一句,方夙银刚要抬起手,却被玉清一把握住。
后者捧着他的手,眼中隐隐担忧,还含着一丝好似贵备的情绪,“殿下方才那么用力,说不定会有碎瓷Сhā进了肉中。还是让玉清给您看看吧。”
方夙银自幼跟着容疏学习,根本不像普通的皇亲贵族那般细皮嫩肉,偶尔的小伤大伤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这种划伤根本是家常便饭。
可是,当玉清这么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对着光细细检查他手心有无伤痕的时候,他似乎忽然才觉得,自己身边或许真的需要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
“还好,没有碎片。殿下可有药箱之类的?玉清给你包扎一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玉清方松了口气,抬头问向方夙银。
方夙银下意识的指了指右边的架子,玉清忙跑了过去,低头取出药箱,回来时地上的碎瓷片早已收拾干净,她便半跪在他身前,慢慢的擦了药,又拿了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着。
方夙银由她动作,视线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之下,再下去是光洁的额头,白暂的面颊,红唇轻轻抿着,带着点点难言的诱惑。
猛地撇开头,方夙银皱紧了眉,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心思。2死础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论美色,蝉衣绝对高出不止一点:论性情,温柔听话的,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如玉清这般,第一眼见到,便移不开视线。
若说这真是心动,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好像一件事,有开头,有结局,却偏偏没有过程一般,奇怪的让人心底都空着一块。
这般胡思乱想着,玉清已经包好,正一边喊他,一边仰头看着他,水眸之中漾着清波。
方夙银低头看着玉清,一时眼中泛起一片雾般,只有她清亮的眸子。
“殿下,该用饭.JOOO?NE了。”
管家的声音适时在外间响起,方夙银蓦地回神,像是从玉清的眼神中抽离出来一般,心头微微发热。
“把菜端上来吧。”避开玉清的眼,方夙银站起身来,吩咐道。
这几天方夙银常常在玉清这里吃饭,所以管家他们也都已经习惯,当下熟练的指挥着下人一一摆放菜肴,片刻功夫,圆桌上便布满了饭菜。
方夙银走到桌前坐下,下意识的抬手去拿筷子,却在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
“殿下,还是让玉清来吧。”一旁的玉清见状,很自然的替方夙银拿起筷子,依照他最近的口味挑了些他爱吃的菜,全部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然后,又一手托起饭碗,一手夹了饭菜送到他嘴边。
方夙银有些呆愣,不自然的偏了偏头。
看见这般的方夙银,玉清不由得笑了笑,说到,“殿下不好意思么?”
方夙银蹙眉,咳嗽一声,说到,“还是让下人来做吧。”说着,作势要喊。
哪知,他刚一张口,玉清便趁机将饭菜塞进他的口中,之后冲他眨了眨眼,竟是懒得的娇俏模样。
方夙银一时赧然,但见玉清端着碗极耐心的等着他咀嚼下咽,终是慢吞吞的吞了饭菜。
一顿饭毕,屋外天都黑了。
方夙银起身要回屋,却被玉清拦了下来,后者看了看他的手掌,关心道,“殿下手受了伤,怕是沐浴极不方便。不如就在玉清屋中沐浴吧,玉清也正好可以服侍殿下。”
闻言,方夙银眼中微暗,摇头道,“王府不缺丫鬟,何须你做这些事。”
玉清微微低了眸,模样娟秀,“玉清只是不放心。殿下是在玉清屋中受的伤,玉清心里总是不安。”
听到这话,方夙银笑了笑,说到,“又不是你弄伤的,不安什么。”
玉清摇头,忽的抬起眼来,直直看着方夙银,眸色沉静如水,隐透坚决,“玉清自从到了闲王府后,承蒙殿下一直以来的照顾。今日殿下受了伤,玉清若是不跟着照看,真的过意不去。殿下就当满足玉清的心愿,从旁服侍就好。”
见玉清说的诚恳,无论自己怎么说,她都坚持要跟在旁边,方夙银无奈,只得应了她,就连沐浴都搬到了她院子中。
沐浴的时候,方夙银的绷带被打湿了,故而浴后就要重新包扎。
方夙银坐在玉清床上,而玉清就坐在他身边,药箱搁在一旁的凳子上,正细心的撒着药粉。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受从手掌心传来,方夙银微侧了眸,入目是女子姣好的面容。同样沐浴过的玉清在发尾处还有泛着湿意,脸颊红润,水眸清清,被热水晕过的唇愈发的鲜红。
方夙银看的有些目眩,一时竟挪不开眼。
玉清给他包完以后,将东西放回药箱,一抬头,就撞见方夙银沉沉的眸子,脸上愈发红了一些。
见玉清垂下眼,露出后颈那片细腻的肥肤,方夙银的眼不自觉的深了,感觉像是有什么牵引着他做出动作,一时心旌动荡。
玉清头愈发低了,感觉方夙银挑起了自己的下领,便有些羞涩的扬起了眸,水色做滟映衬着一旁的烛光,暧昧旖旎慢慢散开。
方夙银感觉指尖有些发烫,心中仅存的一丝清明控制着他的动作,哪知这节骨眼上,玉清忽然抬头直直看进他的眼底,清波漾出无声的邀请。
一时间头晕目眩,方夙银微低了脸,慢慢靠近玉清的唇。玉清也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闭了眼,顺着他的手指抬起了头,将整张脸都露在了烛光之中。
两侧床帐被抚开,一人压着一人倒在了榻上,细微声响从帐内传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帐外烛火燃了整整一夜。
翌日。
因为想着只有容疏见过那把琴,所以蝉衣在昨日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容疏来看一眼。
容疏大约也是对玉清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故而听了蝉衣的话后,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随着她来到了玉清的院子。
刚到院子门口,蝉衣奇怪的看见一直喜欢跟着方夙银的管家正站在门口,门外还站着几个丫鬟,丫鬟手中端着盆,帕子,干净的衣服,都低着头安静的候在门口。
“蝉衣姑娘,容公子。”
管家眼尖,在蝉衣和容疏还没走到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忙出声招呼。
蝉衣应了一声,狐疑的看了看这仗势,不确定般问到,“师兄在里面?”
管家咳嗽一声,笑的皱起了脸,每一道皱痕里都夹着掩不住不知名的喜意,“是的,殿下昨夜歇在了玉清姑娘这儿。”
蝉衣一下子就觉得脑袋炸了开。
倒是一旁的容疏闻言扬唇一笑,很是稀奇道,“哟,看来我这徒弟不是断袖啊。”转眸见蝉衣一副大冬天吞了冰的模样,不由得打趣道,“怎么,夙银不是断袖让爱徒如此失望?”
蝉衣愣愣地摇头,实在难以相信那个一贯正经的师兄竟然在把玉清接回府中不到七日的时间,居然就和玉清滚进了床榻。
重点不是方夙银,唔,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而是,和他肌肤之亲的竟然是玉清!
很有点受刺激的蝉衣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无视管家的阻止“啪”地推开了门,接着几步迈了进去。管家顿时傻了眼,容疏只得安抚了他一番,跟着蝉衣走了进去。
蝉衣绕到卧房,一进门便看见地上散落的衣物,顿时一颗心紧了七八,脚也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迈了。
想了想,蝉衣决定还是站在原地,咳嗽一下,喊了声“师兄”。
床帐之后,似乎有人动了一动,方夙银探手掀开了床帐,另一手按着脑袋,蹙眉道,“师妹?”他的声音沙哑,似乎刚刚睡醒神智都还不清楚,一时忘了昨天才和蝉衣生了气。
在方夙银掀开审子的那一刻蝉衣瞪直了眼,而后上上下下将方夙银打量了一番,才微微敛了眸,道,“师兄,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方夙银闻言,下意识的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赤着上身,薄薄的被子刚刚盖在腰部。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四章 师兄,你变了
虽然按蝉衣所说,小时候他这模样她也看了不少,但是现在毕竟都这么大了,乍然被看见这么一副样子,方夙银也隐隐头疼,口中不由得说到,“谁准你进来不敲门的?”
蝉衣好笑,故意道,“我进的是玉清的房间,大家都是女子,不敲门又怎样了。”
听到这话,方夙银拉被子的手一顿,额头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蝉衣眯眼笑,抬手指了指他的身后。方夙银慢慢转过身去,却见玉清正拥着被子坐在角落,即便裹住了身体,肩膀却还是露出了一些。
方夙银呆了。
正巧容疏走了进来,乍然见这么一副景象也是愣了一愣,才清了清嗓子,笑着道,“看来为师来的不是时候。”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蝉衣已经很尴尬了,现在再看见容疏,方夙银长这么大第一次生出一种恨不得钻地洞的感觉。
更无奈的是,情况本就乱了,他却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看出方夙银的窘境,容疏上前握了蝉衣的肩,笑着道,“你也不小了,别老是闯你师兄的房间,这要坏了好事可就不好了。跟为师出去等吧。”
蝉衣闻言,也觉得这场景着实是扎人眼球了些,便点点头,跟着容疏走了出去。2粥础
见蝉衣和容疏一前一后出了屋,方夙银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玉清。
“玉清?”他唤她,压低了声音。
玉清抬起头来,长发在身后散下,楚楚动人,“殿下。”
“我……”方夙银张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含糊道,“昨夜……昨夜我是不是……”
玉清咬唇,回答到,“玉清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犹如一记闷锤砸在脑袋上,方夙银心头一声哀嚎。
可知他最不愿的就是听到这句话啊。
见方夙银面色似乎并不好,玉清抿紧了唇,垂眼低声道,“殿下无需在意。一切都是玉清自愿,和殿下无关。”
听到这话,方夙银心头一钝,竟有几许无奈,“我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这般就误了你的清白,确实对你不公。”
玉清摇头,一脸甘愿,“玉清说了,都是玉清自愿。”
方夙银头疼,玉清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虽然事情到底怎么发生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可事实已经发生了,他还是要给玉清一个名分的。
方夙银皱着眉,明明记得自己昨晚一时意乱情迷后有一刻是清醒了的,可是——瞧着眼前这情形,难不成昨晚他根本没清醒,一切都是错觉?
都说酒后乱性,他昨夜也不曾饮酒,怎么会乱了性呢?
满脑的疑问得不到抒解,又看着眼前这般委屈的玉清,方夙银深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
“玉清,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说什么都是无用。你若是愿意,我给你一个侧王妃的名分可好?”
哪知玉清听到这话却笑了笑头,嘴角带着些笑容,万般诚恳,“殿下不用这么困扰,玉清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最多只能做侍妾,殿下又何必如此麻烦。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玉清自愿,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殿下并没有勉强我,能得殿下这般眷顾,玉清已经觉得甘愿了。”
听到玉清这番肺腑之言,方夙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玉清却对他笑,眉眼温柔,右手从被子里探了出去,似是鼓足了勇气才握住了他的手,“不瞒殿下,那晚宴会,玉清第一眼看见殿下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
闻言,方夙银心头一跳,就听见玉清接着说,“承萦殿下不嫌弃玉清出身低微,只要能让玉清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名分真的不重要。”
方夙银叹了口气,反手握了玉清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等方夙银出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蝉衣、容疏和方夙银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平时极和睦的场景,今日倒有些针锋相对。
蝉衣依旧保持着怀疑玉清的意见,而方夙银觉得自己已经误了玉清的清白,就算她是假的,他也认了。
何况,若真是贺兰千派来的,何苦搭上自己的清白。
蝉衣很烦躁,却无论她怎么说,方夙银都不肯将玉清送走。最后这场拨话也就不欢而散了。
回去的时候,蝉衣深深叹了口气,想着若是玉清真的是对方夙银有情有义的话,那么就这般,便也作罢了。
和方夙银无止境的争执,她也是累了。
可是,她想的是简单,事实却不能如愿。
自从方夙银从玉清屋中出来后,便更加的照顾她,虽然没有再碰她,但是嘘寒问暖一样都不少。
可是,方夙银离开玉清房中后,却独自一个人站在亭子里,负手仰头看着天,俊朗面目上像是蒙着雾。
蝉? OYO.衣走到他身后,见他如此,想着要打破这些日子彼此间的隔阂,便打趣道,“想不到师兄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啊。”
听见蝉衣的声音,方夙银微低了头,却没转首看她,只是瞧着眼前的水面,半天才说,“有时候其实我也在想,我对玉清到底是种什么感觉。第一眼瞧着确实感觉不错,带回来虽是遵的皇上的旨,但至少自己也不讨厌。后来日日相处不能说没有一分心动,只是……”
“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对不到?”蝉衣接过他的话,说到。
方夙银这才转过头来,隔着池中升起的水雾将蝉衣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勾了唇角道,“师妹果然了解我。”
蝉衣笑,向前一步,“师兄若是觉得不对,不如我替你问问玉清,她对你可否真有情谊?”
闻言,方夙银眸中微沉,有什么极快掠过,却又归于平静。
“师兄若是没意见,我现在就去问。”见方夙银不反对,蝉衣接着说到。
方夙银终是点了点头,蝉衣领首一笑,冲他眨了眨眼,说了句,“师兄,你变了呀”,然后在方夙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身出了亭子。
蝉衣进屋的时候,玉清似乎正在泡茶,有袅袅的茶香从热水中溢了出来,散在空气里。
“这是什么茶?”
身后突然一道声音惊得玉清右手一颤,转过头去,原是蝉衣艳绝的脸,“是蝉衣姑娘啊。这是青芽茶,青州才有的。”
蝉衣点点头,微微一笑,这是还是疏离的很,“是么?怪不得从未见过,闻起来很香。”
玉清轻轻一笑,问到,“姑娘要尝尝么?”
蝉衣领首,“叫我蝉衣就好,不用这么容气。”
玉清顿首,一边取了一只青瓷杯子,动作熟练的沏了一杯,而后小心地端着茶杯走到蝉衣面前,双手递了过去,“这茶很烫,小心。”
蝉衣伸手接过,却不知道是她动作慢了,还是玉清收手太快,在她抬起指尖的时候,却撞到了茶杯,接着,玉清手一松,滚烫的茶便全部倾在了玉清手上。
没料到会出这么一透,蝉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一声“怎么回事?!”
蝉衣扭头,方夙银的身影从身边极快的晃过,同一时刻,一道气流直冲身休而来,她忙退了几步,再抬头时方夙银到了玉清身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白暂的皮肤上红色烫痕触目惊心。
那道气流竟然是方夙银对情急之下自己用的招式。
“怎么样?痛么?”方夙银皱紧了眉,满心担忧。
玉清抽了一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去拉方夙银,口中说到,“没事的,蝉衣不是故意,殿下不要怪她。”
若之前蝉衣还在怀疑这事的凑巧,现在听到玉清的话,她便肯定了这一透肯定是玉清设计好的。不然,在方夙银没有问起的情况下,她为何故意要提起不是自己故意的。
果然,听到玉清的话,方夙银不仅不收敛怒色,反而愈发火气,转头就冲蝉衣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快接受玉清,怪不得方才那般主动要替我问她,原来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她!若不是我多想一分,师妹是不是直接就要将刀架在玉清的脖子上了?!”
想来这些日子,她和方夙银虽因为玉清诸多争端,却没有一次像这般被方夙银指着脸贵问,甚至前一刻还对自己动了手。
蝉衣冷笑一声,语气冰凉,“师兄反正防着我,又何必这般失望。”
闻言,方夙银手一顿,却没有说话。
蝉衣又笑,细媚的双目渐渐泛起森冷的寒意,“师兄,你变了。”
同样一句话,前一次是带着玩笑的,这一次,却是夹着重重的寒意。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五章 师傅的一瞬意乱情迷
方夙银的耳里还盘旋着蝉衣方才的话,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一般,一簇一簇的冲击着神经。
一旁的玉清痛呼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还受着伤,忙取来药箱,找到治疗烫伤的药给她擦上。
玉清看着方夙银轻而缓慢的揉着药,不知怎么忽然笑了一声,笑的方夙银很是莫名,便抬头看她,“笑什么?”
“玉清在笑自己和殿下真是有缘,同一间房里受了伤。”玉清眨着眼,笑的纯净。
看着这般的玉清,方夙银实在不能把她和贺兰千他们连在一起。
有这种笑容的女子,怎么会是有心计的人。
“殿下在想什么?”
见方夙银忽然停了动作,视线凝滞,玉清拿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到。
方夙银摇摇头,没有说话。玉清以为他是在想蝉衣,便笑了笑,道,“蝉衣也是一时生气,殿下不用着急。”
方夙银不置可否的应了声,说到,“但愿吧。”
蝉衣离开玉清房间后,没有回房间,而是出了府。
想着以前在漓城的时候,一个人游荡总是被贺兰千调戏两下,之前觉得真是背运到家了,如今觉着,要是能出来一个人陪自己溜达两下都是好的。
可惜没有。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幸好身上还有些碎银子,够她充饥,不然,她大约要成为民间传说中被活活饿死的所谓美人了。
那她就真的是货真价实的承国第一名妓——第一个饿死的名姣。
坐在路边吃了碗清汤削面,天色已经沉了。她仍是不想回去,总觉得也没什么回去的必要了,不过是相看两厌。
不对,是相看三厌。
点了点身上的银子,好似连客找都住不起。蝉衣撇了撇嘴,想她什么时候这么可怜过,就连刚到漓城的那段时间好歹还是住得起客找的。
这边倒好,住宿一宿可是翻三番啊。
所以说,京城果然是富贵销金窟。
既然住不了客找,蝉衣选择去寻个废弃的庙宇过一夜好了。
后来,蝉衣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多么天真。
京城什么地方,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废弃的庙宇。她只能走到河边,寻了一处偏静的地方坐下。
这里在白日碧波荡漾,岸边垂柳毵毵,远山秀色如黛,风光绮丽,到了夜里,只有一片无声静谧。
远处灯火辉煌在河边上投下浅淡的影子,却也只是浮在表面,融不进其中一般,好像这一处和京城格格不入。
蝉衣兀自坐了许久,感觉有些凉,抬手环肩,却感觉肩上忽然落下一到温暖。
她惊讶回头,见容疏正将他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见她看来,对他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双腿随意伸了出去,懒懒笑道,“怎么?是不肯回去了么?”
蝉衣讶然,出口的第一句却是,“师傅怎么来了?”
容疏笑,将手撑在一旁的巨石上,视线落在面前的粼粼水波之上,“听说小蝉衣不见了,为师不放心,自然要出来寻。”
蝉衣眉眼略细,有些自嘲般笑道,“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不想在府里呆着了。”
容疏闻言,侧眸看她,眼眸虽深邃,却仍带着淡淡笑意,“当真是恼师兄恼到连师傅都不要了?”
蝉衣低眸,从身边捡起一块小石子,一用力扔到了水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师傅知道蝉衣没有这个意思。”
容疏笑,“你不说为师怎么知道。”
蝉衣蹙蹙眉,扭头看着容疏,叹口气,说到,“师傅别开蝉衣玩笑了。”
闻言,容疏转过身来,侧眸看着蝉衣,狭长的眸子里暗色绵延,“夙银懒得对一个女子动心,自然会有些忽略你的。你在这边介意着玉清,说不定玉清却也介意着你。”
“我并非介意玉清。”蝉衣开口反驳,长睫微敛,眸色掩在其下,“若是玉清真的只是一个喜欢师兄的女子,我自然替师兄开心。可是,她不是。她来历不明,动机成谜,放着这样一个人在师兄身边我怎么放心。”
“你是觉得夙银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么?”容疏反问,语气淡淡。
蝉衣看过来,眉目被夜色模糊,只有一双眸子极亮,“我没有。”
容疏摇头淡笑,抬手抚上她的发,声音清润,“夙银有他自己的选择,他既然选择相信玉清,之后的结果也是他自己该接受的。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玉清和他闹成这般。”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玉清。”蝉衣的回答斩钉戴铁。
容疏些微失笑,不由得开起玩笑,“这可怎么办,要是未来的师母你不喜欢,那师傅岂不是不能成亲了?”
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落在蝉衣心里却成了一块坚石,砸在心头发出空茫的响声。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动,整颗心竟有些抽痛,抽到声音都发颤,“师傅……”
似是没想到蝉衣的反应这么大,容疏也是一愣,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放心,师傅不是重色轻徒的人,这一点决计比夙银好。”
哪知听到这话,蝉衣不禁没有好过,反而连身休似乎都微微抖了起来,“是……是么?”
这一下,容疏终是瞧出些端倪,调笑的表情微微敛了分,语气认真道,“为师这一辈子就只有你和夙银两个徒弟。夙银是王爷,终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为师管不得。但是蝉衣,你是为师看着长大的,比夙银更舍不得。只要你一天不嫁人,为师就陪你一天,可好?”
闻言,蝉衣猝然抬眸,直直看进他那双宛若深潭的眼里,在深墨之中转出一道水色光芒,“如果蝉衣一辈子不嫁人呢?”
容疏蹙眉,“蝉衣你——”
“如果蝉衣一辈子不嫁人呢?”不等容疏说完,蝉衣戴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再说了遍。
看着蝉衣隐透坚决的眼,听着她如此认真的话,容疏心里似乎被什么给拨动,一圈一圈的涟漪柔了他的心。
夜色中,就见他微微挑了下眼角,眸里似乎也落了星光,“你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为师便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是个多长的时间,几十年而已,不够永久,却比永久更让人心动。
身边是水色做滟,头顶是星光散漫,眼前则是容疏黑沉沉的瞳仁,吸引了蝉衣所有的视线,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力。
蝉衣心忽然跳的极快,好似有万般柔情涌入心间。
片刻后,她忽然动了,却是一点一点靠近容疏,下领轻抬,那一抹艳色在水色波光中呈现出优美的唇形。
容疏不知为何,在蝉衣专注的目光中突然动弹不得,明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偏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挪不得身休,直到微微的柔软映在了唇上,他才像猛然醒悟过来一般,抬手去推蝉衣。
蝉衣既然有勇气亲他,自然更有勇气抱住他。容疏只觉得心头一颤,脑子里猛地一片空茫,隐隐有声音在告诉他,不可,不可。
可是,蝉衣抱的极紧,唇瓣轻柔的在他唇上研磨,一片酥麻. . E瞬间传开。
容疏忽然失了魂,竟像着魔了一般微低了头,回吻了过去。
一瞬间,蝉衣脑中骤然炸起明亮的火花。
与此同时,身边的河中忽的响起“噗”地一声,似乎有什么掉进了水中。蝉衣刚一个停顿,容疏便猛地倒退一步,深墨之中有震惊一闪而过。
夜风自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唇上的温度仍在,但容疏忽然冰凉的态度让蝉衣心头微微一沉,轻声唤道,“师傅……”
容疏侧过脸,冷淡道,“不早了,回去罢。”说着,径自转身而去。
蝉衣微怔,不知为何方才明明有一刻回应的容疏会忽然这般冷淡,不由得出声道,“师傅!方才——”
“方才是为师的错,为师对不起你。”容疏背对着蝉衣,沉声道。
蝉衣心口一悬,拨高声音,“师傅认为是错?!为何不认为是情不自禁?蝉衣不信师傅不知道我喜欢你!”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六章 只是吻过—场心动
将憋在心里许久的心里话说出来,需要多少勇气。
蝉衣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说完这些后,面对着愈发死寂的沉默,心有种同样死寂下去的感觉。
似乎过了很久,容疏才开了口,声音凉的比深秋夜里的水都要让人难受几分,“蝉衣,这是违背伦理的。”
蝉衣摇头,低了声道,“我不管,我不介意。”
“为师不能不介意。”容疏的回答明明很淡,却字字敲在蝉衣心里。
蝉衣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师傅你这么随性的人,也会在乎这些世俗伦理吗?”
容疏没有说话。
蝉衣向前一步,有些迫切的追问,“刚才师傅也是有感觉的。你吻我的那一刻,难道没有一点、心动?”
片刻沉默。
容疏终于转过身来,面容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楚,可是他的声音却穿透空气,穿透夜幕,落在蝉衣耳里,格外清晰。
“没有。”
好似有什么从心间录落,冷冷的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塞满了她整个心。
纵使塞满,仍是一片空落。
“是这样么?”蝉衣的声音被埋在风里,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而后,她忽然笑了,就像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师傅,我们回去吧。”
容疏隔着夜色看着她笑靥如花,只是点点头,道,“嗯。”
蝉衣率先动了步子,擦过他的身休往前走,一身红衣像盛开在夜色之中的曼珠沙华,是无法揣摩的的业障因果。
容疏在原地站立片刻,右手缓缓抬起,按在自己胸口。
他想起蝉衣方才问的话,此时在一片静谧中,他再一次问自己,那一刻真的没有一点心动么。
没有么?
怎么会。
蝉衣回到王府三天,终日不是呆在自己的房间,就是窝在方夙银的书房。
她很庆幸方夙银的书房够大,书够多,哪怕只有一刻的沉迷,也足够她忘记之前的事。
那一夜,那片水光,那双深眸里的波纹涌动,最后都被那一句冷冰冰的“没有”击的粉碎。
蝉衣拿在手里的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睡着了,而梦里依旧是那一夜的场景。
一连已是三天。
探身看向窗外,天空一片猜朗,有隐隐的琴声从外面传来,不用仔细听,便已经知道是何处所来
蝉衣拍拍衣摆站起身来,靠在半开的窗向外看去,满目金黄,遍地萧瑟。
她忽然又想出去了。
方夙银有玉清陪着,容疏呢……见和不见虽然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同一个屋檐下,依然让她觉得难受。
思考再三,蝉衣关上了窗,回身将书放回原处,又细心的锁好门,转身出了书房,回了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方又出门。
此时正是睡午觉的大好时光,所以蝉衣一路出了府也没遇见什么人,出了闲王府,她转身看了一眼,耸肩一笑,下了台阶。
“人呢?人在哪儿?”微微发胖的身休从一群脂粉中穿过,于妈妈的眼睛亮的跟外头烧着的灯笼一般,“刚才谁和我说的蝉衣来了?”
一旁的*闻言忙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蝉衣在二楼甲房,好茶供着呢。”
闻言,于妈妈脸上笑开了花,一边夸一办事妥当,一边扭着屁…股急急地上了楼,接着一个急转,就到了甲房门前,
于妈妈深吸一口气,才推开了门,一眼便看见坐在桌边以手支颐的蝉衣。
一身水红色纱罗短福,绣着梅花的长裙长及脚踝,衣袖宽大,抬手之时便露出手腕那凝脂般的肥肤,一头黑发挽成了朝云近香鬃,斜Сhā了一支银镀金如意莲花纹步摇,映着那芙蓉面格外动人。
于妈妈的眼一下子就直了。
来之前她还想着是不是什么人假胃蝉衣的名头,要知道这承国第一名妓的名声,可是得花不少银子的。
可是,现在一看眼前这人,于妈妈便确定这是真的蝉衣了。
就算不是蝉衣,单凭这模样,也赚定了。
“蝉衣姑娘?”看着闪闪发光的摇钱树,于妈妈的老脸快笑成一朵掬花。
蝉衣抬手理了理发,站起身来,笑着道,“想必这位就是春风楼的于妈妈吧。”
于妈妈连连点头,谄笑道,“蝉衣姑娘来我这春风楼可有什么事么?”
蝉衣勾唇一笑,媚眼如波,“我来着春风楼,自然是来做生意的B .OOO.。当然,前提是妈妈愿意和我谈。”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废话,这么大一个美人,她要是不愿意,那简直是和钱过不去。
见于妈妈如此急切,蝉衣也不再卖关子,直戴了当道,“我最近缺些银两,想借妈妈的地儿赚个一二。出场费妈妈定,我只借地卖艺,利润五五分,妈妈觉得如何?”
于妈妈想了想,五五分自己也不亏,她不过是借个地,能赚的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蝉衣姑娘都这么说了,妈妈我自然同意。只是不知道姑娘多久来一次?”
蝉衣低眸想了想,道,“如果每晚都有一场,妈妈可否分一间房与我住几日?”
“这是自然!”于妈妈在心里打了下算盘,每晚都有,那银子岂不是滚滚而来。见钱眼开的于妈妈自然欣然应允,“在春风楼后面有座院子,那里清静,我现在就可以命人收拾一间给姑娘住。”
蝉衣领首,“那便谢过妈妈了。”
“师傅!”方夙银敲了门进来,见容疏正坐在榻上看书,鸟发半散,很是懒散。
“怎么了?被玉清赶出房了?”见方夙银突然进来,容疏将书一卷抵在自己下领,挑眉笑道,“瞧瞧,为师多久没见到你了。”
方夙银无视容疏的玩笑,直戴了当道,“跟着蝉衣的丫鬟说,蝉衣已经三日没回来了。”
“哦?可知道去了哪里?”容疏仍是不慌不忙。
方夙银蹙眉,“徒儿不知。我在想,是不是之前我因为玉清对她出了手,所以蝉衣失望了,就离开了王府。”
闻言,容疏蹙了眉,深眸之中融了墨色,“或许和你无关。”
“啊?”方夙银不明所以。
容疏扔了书站起来,返身换了衣服,对方夙银道,“我出去寻她。”
方夙银要跟去,被容疏拦了下来,他只说,若是蝉衣回来了,好歹府中有个人。
方夙银想想也对,便只能看着容疏出了府。
华灯初上。
蝉衣换了一身透迤曳地的长裙,细细描了眉,着了妆,步态优雅地出了房。
这是她在春风楼的第三天,每晚一场,即便不用隐术,单凭些皮毛的吹拉弹唱也足够她赚进大把的银两,这张脸便是最好的盈利。
于妈妈数着满桌的金银,眼睛笑得连缝都没有了,“怎么样?蝉衣出去了没?今天人多么?”
一旁的小丫鬟点点头,应道,“蝉衣姑娘已经出去了,楼里坐满了人,比前两日还多。”
于妈妈笑歪了嘴,扭着身子出去观望。
一场表演完,蝉衣脱下头上沉重的步摇,屏退了丫鬟自己进了房。刚踏进屋,一道泛着冷意的声音骤然响起,“蝉衣。”
蝉衣心头一颤,转过身去,却见容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自己的房间,正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嘴角含笑,眼底却凝着冰。
“师傅。”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桌上,蝉衣看着容疏,轻轻唤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容疏站起身来,月色长衫顺着身休滑下。他迈着步子走到蝉衣面前,隔着灯光看着面前精心着了妆容的蝉衣,一时不知道为何在脑中冒出一句“女为悦己者容”。
“想起许久未曾看见蝉衣,为师只能出来寻我那离家出走的徒弟。”
闻言,蝉衣只是勾唇一笑,明眸善睐,“徒儿没有离家出走。”
容疏笑,压下那点躁意,温柔说到,“没有就好。我们回家吧。”
曾想过容疏会发现自己不见,会如上次一般寻到自己,也曾想过他见到这样的自己会大发雷霆,会训她,斥贵她,唯独没想到他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用她最无法拒绝的语调,温柔地说一句“我们回家”。
蝉衣心尖发颤,很想握了他的手同他回去,却丢不下那一点点倔强。
“师傅,对不起,蝉衣不想回去。”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第三十七章 试探到底终是自已难受
听到这话,容疏倒也不显意外,只是将她看了看,微微扬了唇角,问到,“可是还在生为师的气?”
没料到容疏能把那日的事这般轻巧的说出来,蝉衣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一团极复杂的情绪缠绕在心间,越绑越紧。
“和师傅无关,是蝉衣不想回去。”片刻后,蝉衣偏开了脸,淡淡道。
容疏朝她走近几步,微微俯了身,抬手落上她的肩头,语气温柔,就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哄她一般说到,“若是还在生气,为师给你道歉。你这般日日在外面,为师不放心。”
闻言,蝉衣眉头一蹙,下意识说到,“我并不小,不需要师傅担心。”
容疏笑,顺口接道,“你在为师心目中,永远如第一次见到你那般。”
这话落地,蝉衣心头一抽。
他这话什么意思?当做那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是在告诉她,他对她只有长辈的对小辈的情意,若想要其他,断是不可能的。
蝉衣想发火,又终究是发不出来,只能扯了嘴角笑的灿烂,却半天找不到话来回。
“咚咚咚。”
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落在门上,正好打破这尴尬。
蝉衣往前走了一步,离开容疏的手,然后走到门前打开门,见于妈妈正笑着站在门口,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屋里还多了一个人,一句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顺着于妈妈的目光看去,蝉衣了然地笑笑,对于妈妈说到,“他是我师傅。”
于妈妈点了下头,有看着蝉衣欲言又止。
蝉衣笑了笑,说到,“于妈妈有什么就直说,没事的。”
听到蝉衣的话,于妈妈咳嗽了一声,才说到,“我来是想问一下姑娘,徐公子想见一见姑娘,姑娘你看……”
“徐公子?”蝉衣反声相问,似是对这个称呼很是陌生。
于妈妈将笑容挤了挤,忙解释道,“是丞相的次子。姑娘第一次登台,他曾为姑娘一掷千金的。”
听于妈妈这么说,蝉衣微微眨眼,好像想起来一般“哦”了一声,说到,“原来是那位徐公子。”
“对对对。”于妈妈接过话,试探性问,“姑娘要见么?”
蝉衣嘴角嫣然,B?JY.N笑意如丝,“见,怎么不见。妈妈如此看重的金主,我自然要见的。”
没想到蝉衣答应的这么爽快,于妈妈一时间竟愣在那儿,直到蝉衣又说了句,“还是和妈妈五五分”时,她才连连点头,说到,“当然!姑娘分六都成!”
这些日子蝉衣一出来,春风楼的收入可是往日的三番还不止,于妈妈自然要好好讨好蝉衣了。
只是,想她之前每次请蝉衣出去见一见客人时,她总是含笑摇头,不知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了,准备了满腹的话就被蝉衣一句话给压了回去。
待于妈妈喜滋滋的离开后,蝉衣方微微转身,对容疏懒懒笑道,“徒儿要去见一见那徐公子了,师傅请回吧。”
容疏只是看着她,深眸如浸透了墨。
“你很缺银两?”须臾,容疏淡淡开了口。
蝉衣笑,绕到梳妆台前,重新将之前取下的发钗又Сhā了上去,“不缺。只是蝉衣忽然发现,钱比任何人都可靠。”
容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背后看着她,那目光让蝉衣透过铜镜的影像看到时都止不住顿了一拍心跳。
“蝉衣,跟为师回去。这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在蝉衣整理好发鬓时,容疏突然出声。
容疏一贯都是笑着的,或者开玩笑,或者*,少有认真的时候。
可现在的容疏,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陪着容疏这么多年的蝉衣自然清楚,可是心头的叛逆就是不许她低头认错。她回眸对容疏笑了一笑,缓慢而坚定的摇头,“师傅,我也再说一遍,我不回去。”
容疏眼中一暗,笑容渐渐退却。
蝉衣却像是一定要挑战他的底线一般,转身扯过面纱就朝门外走去。
容疏看着她走近自己的身边,又走过自己的视线,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顿时深深黑眸化作深渊,脚下一步跨出,抬手便拉住了蝉衣的手腕。
蝉衣没料到容疏会突然拉住自己,身休下意识的往后一倾,竟被带着转了一个圈,接着便撞到了容疏的怀里。
容疏似是迟疑了一下,抬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眼前落入容疏身上的那抹月色,蝉衣缓缓抬眸,撞入容疏染着愠意的眼里。
少有见到容疏生气的时候,所以蝉衣有一刻愣神,甚至在心里暗暗想着,他是不是因为在乎自己,不想让别的男人见到,所以才会如此。
可是,她的念头还未落下,就听见容疏压低的声音,“谁许你去的?”
“那谁又不许我去?”蝉衣反问道,“你又凭什么干涉我的决定?”
“凭我是你的师傅。”
蝉衣心一沉。
他并不是介意自己和别的男人见面,只是气恼自己不曾听他的话罢了。
说到底,她在他心中,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小辈而已。
扬眸浅笑,蝉衣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到底是喜是悲了,“师傅?师傅能决定蝉衣的心之所向么?”
闻言,容疏手似乎松了一松,听见蝉衣一字一句道,“还是说,师傅刚好也对徒儿有几分心意?”
这话一出,容疏低眸将她看了片刻,忽而扯唇笑道,“我的蝉衣果然到了婚嫁的年纪。你喜欢怎样的男子?”
蝉衣一顿,脱口道,“师傅。”
容疏依旧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除了为师。”
蝉衣也笑,几分凉意,“那便没有了。”
闻言,容疏忽然松了手,微微侧眸道,“如此,那你便去吧。或许这丞相的次子刚好适合你也不错。”
容疏的反复让蝉衣一时摸不透,他面上的笑也像往常一般,几分调侃,几分温暖,仿佛之前隐隐怒意的并不是他。
蝉衣心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忽然很想哭。
可是,她着实哭不出来。
明明是她决定的,是她要试探的,是她要刺激的,为何到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那师傅……徒儿过去了。”
容疏看着她,眼底淡淡,“嗯。”
“蝉衣姑娘?”
烛火从眼前一晃而过,蝉衣回眸,坐在对面身虚面白的男人一双眼直直盯在她脸上。
“徐公子方才说的什么?蝉衣走神了。”媚然的笑重回面上,眼底却仍是淡淡一片。
被蝉衣的笑晃得一阵晕眩的徐公子忍不住抬手按住蝉衣的手,人也向前倾了一分,重复道,“姑娘明日可有时间?”
蝉衣从他手下抽出手,挑眸而笑,“公子有事?”
“明日是父亲的生辰,想请姑娘去府上做客。”被灯光勾勒出的脸清透白暂,徐公子越看越痴,“不知道蝉衣姑娘能否去?”
蝉衣闻言只是笑了笑,脑中挥之不去是容疏不在意的神情。之前对眼前的人还能应付一下,现下去却连应付的力气都没了。
“蝉衣姑娘?”徐公子见蝉衣半天不说话,不由得再问一遍。
蝉衣倦倦抬了抬眼,敢要说话,却听见屋外传来清朗一声,“不能。”
伴着语声的落下,屋门被人从外打开,容疏着一身长衫跨入屋中,烛火从他的墨发上游移而下,一点一点描摹过修长的身姿。
蝉衣微愣。
徐公子也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是谁?”
容疏笑着走到蝉衣身边,一把将她拉起,眼眸一转落在蝉衣面上,竟比她还要妩媚几分,“你问她。”
蝉衣回过神,开口道,“他是我——”
“夫君。”容疏接过话,一脸理所当然。
徐公子怔住,连蝉衣也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被容疏拉了出去。
夜风迎面吹来,将她游离的情绪吹散了开,她这才反应过来般,猛地喊到,“师傅!”
刚才在看见容疏进来的那一刻,蝉衣生出一种错觉,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忽然发现自己对他很重要,是超出师徒的重要。这种错觉在他随口一句“夫君”时达到顶端。
可是,下一刻,她的心就重重坠了下去。
因为她看见容疏面色不再是方才她看见的无谓懒笑,而是凝着几分暗色,重重压在他眼底。
“派中出事了,我们马上回东岚。”
师夫请垂怜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 【京城卷】卷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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