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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穿越红楼之庶子有为 > 第65章

第65章

第一场的卷子收上来后,立即送到外帘进行试卷前期处理工作,先剔除受污破损的卷子,然后把合格的卷子送到弥封所,糊住考生信息。再把封好的卷子送到誊录所誊写朱卷,然后把录好的试卷送到对读所,由书吏检查誊录的朱卷和考生亲笔的墨卷是否一致。查对无误后编号。最后由总监官押着送到阅卷所,一整套程序一丝不苟。

主考带领一众考官向孔子行过三跪九叩大礼,又代表大伙盟誓,无非是为国取士,一定秉公阅卷之类。然后公布评卷标准,主考官说:“考生们经历多重难关,能杀到会试这一关的,文笔都是过硬的,对经典也是烂熟的,如今国家多病,圣上忧心,希望能选出治国良才,这次的评卷标准把文笔放第二位,要看考生对国事的见解,诸公要禀公正之心,为国选才。”

十八房考官应诺,然后抽签,各分到一卷试卷,开始阅卷工作,监临官在旁瞪着眼睛监视。

到了二月底,全部卷子阅完,凑足三百六十名额,剩下的工作就是定名次,这次的主考官是体仁阁大学士骆养­性­,为人最是认真,每个推荐来的卷子都细看,凡是取中的都写下一针见血的评语,不取中的也写明令人服气的理由。待看到其中一卷,不但文辞­精­到,说理透彻,观点鲜明,一气呵成,尤其是能从不改父道的老话引申发挥,说前人的经验最可贵,不可丢弃,遵祖制法先王是治国正道。看得骆老头心里大爽,大有知己之感,连连点头,赞道:“真是字字真言也。”

在看后面六题,以圣人之语气分析当前时事,也是极有见解,言之有物,更难得的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而且针对弊病并不尖刻,而是充分给予理解的态度,可见此人是个敦厚有心胸的人。

等阅卷工作全部完成,主考官带着一众考官和监临官到外帘拆封墨卷,等看到一个个贡士的姓名籍贯,众官都点头:“这次阅卷十分公平,江浙果然文气最盛。”

拆了弥封,三百八十名贡士露出真面容。

同考官之一孙汝成感叹:“想不到这一届的会元居然是他。”

骆养­性­有些惊讶,又点头:“真是英雄出少年。”

贡院辕门外张贴了杏榜,同时各路报子分头向新贵人报喜。

很多外地考生都住在本省会馆内,端着架子维持着老爷的风度,心里却是焦燥不安。同乡的商旅也集中在会馆,准备着向新贡士贺喜。

那些有考生的京城人家也是忐忑不安,整夜不睡只等放榜。贾府也不例外,从放榜前一天,从大门上起,至内院垂花门,当班的小子们如守岁一般,兴奋的睡不着觉,没有下注的或是想改注的都抓紧时间下注或追加赌注。

贾环经过层层考试的折磨,已经把心­性­磨炼的愈发成熟,不象最初那样患得患失,只是淡然相对,按时睡觉,睡醒继续读书写字,累了和丫头们打牌聊天换换脑子。徐义更无所谓,他约摸着自己这回考不中,也不在意,睡醒吃饱就在外书房和小子们打牌玩耍。

下人们可睡不着,他们大多下了赌注的,贾环的名次关系到他们的荷包,怎么能不关心。

眼见一队队报子扛着大红名牌飞驰而过,一边高喊:

“捷报应天府老爷何国维,高中丁酉科会试第三十三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应天府老爷刘讳珂,高中丁酉科会试第二十一名,金銮殿上面圣。”

随着一队队报录人到新贵人处报喜,整个京城沸腾到了极点。各个会馆鞭炮声声,震耳欲聋,等报完,同省的新贵会一起披红游街,享尽荣耀。

一天过去,报子已经报到前十名,绝大多数都是江南人。

“捷报苏州府老爷林讳彬,高中丁酉科会试第七名,金銮殿上面圣。”

又一队报录人扛着大红名牌奔过去。

贾府中下了注的人暗自议论:“都报到前十名了,怎么还没有咱家的名字。难道在前三名里头?”

一个说:“他中个解元已经是侥幸了,哪里能中会试前三?那可是全国高手的比试啊,说不定是开了本朝先例,运气用完落榜了,又或是犯了忌讳被刷下来了。”说话的是凤姐的陪房旺儿。

林之孝说:“你若说的不对,罚打扫厕所一年。”

过了一会,更多的报录人飞马过来,敲锣打鼓扛着大红名牌,直往荣府这边过来,进来就齐声高喊:“捷报贵府老爷贾讳环,高中丁酉科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下人早有准备,立即燃放鞭炮,贾政幸福的要晕过去,接到报喜,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老泪横流。

小厮见他如此,悄悄扯他的袖子,又赶紧递上手帕。贾政边抹眼泪边无比威严的板着脸训斥:“注意体统。”

这次结果基本符合考前预测,考中最多的是全国文气最高的浙江省,其次是江苏,京畿所在的应天府这次是出人意料的好,乡试前二十名大多数都中了,远超前几科的水平。尤其这第一名的预测令京城所有考前预测专家们大跌眼镜。

徐义没有中,却也乐得合不上嘴,事先他们就预测过,他们八大金刚这次能中三个就不错了,现在中了四个,没中的人也衷心为好友们高兴。

贾环接到报喜只是在小佛堂内焚香静思,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要保持清醒和冷静。这次的结果虽然是最好的名次,却要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了,以后要愈发小心才是。

徐文璧的回信放在小桌上,还给寄来了亲笔写的几本书,分别是军事、财务、吏务、漕运、水利、刑法几方面的心得,这里凝聚了他多年积累的心血,传给了抱着极大期望的弟子。贾环摸着那几本书,看着师父那笔张扬恣意的字体,完全领会到师父没有说出口的期望。一腔热血涌上心头,暗道:“师父放心,我已经开了一个成功的头,不会让你失望的。”

紫晶喜气洋洋地过来回话:“主子还不过去,大家都等着给新贵人贺喜呢。”

贾环沉声说:“请母亲姐姐替我受礼,我要准备十天后的殿试,贺喜的事以后再说。”

紫晶只得独自回去给贾母回话,贾母为难,这母亲是指嫡母还是生母呢?犹豫了一下说:“等殿试之后再好好­操­办吧。这回先不请客,有亲友来贺的让琏儿招待吃酒就是了。”

家里下人正准备给新贵人磕头贺喜,见新贵人不露面,只得扫兴而回,开始清算赌本,又下新的赌注,赌的是这次新贵人在殿试上会中第几名。

殿试不做淘汰,只排名次,只要不犯圣讳,字不太丑,大致名次和会试排名相差不大,所以押贾环考中一甲三名的,一赔五,押状元的,一赔十,落到二甲的,一赔八,落到三甲里头,一赔二十,因为会元落到三甲,可能­性­很小,除非他抽风犯讳了。

所以,贾府上下人等很快定了赔率下了注。

黄昏时分,贾环从佛堂出来,一个人悄悄从梨香院后门出去,七拐八拐确定没人跟着,到了玉香斋,让卫老二去淳王府。

过了一阵,一个穿着兜帽披风的人从后门进了后院,那里有三间僻静小屋,贾环对着窗子等在那里。

见那人过来,一头扑在他怀里,用力抱着,心里的不安和忐忑才静静平息下来……

萧景紧紧抱着他,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轻拍他的后背,说:“你中了会元,已经是扬名天下,应该高兴才是。”

贾环激动的发晕,迫切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心情,说:“这次会试实在是侥幸,现在我都不敢相信,心里的滋味……不知是悲是喜。越是接近顶峰,我越是不安,觉得好象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你下的苦功夫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这是你该得的,有何不安?若有不安,都是我连累了你。”萧景有些歉疚,是他劝贾环一定要想法考到前三名,否则以他的实力,在殿试中至少中个二甲。

“你胡说什么,是我功名心重,与你何­干­?”贾环抹把眼睛,抬头看他,眼睛里是无比坚定,“下面的殿试,我还要想法子进到前三名,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皇帝的注意,才能直接进翰林院成为天子近臣,只要能在皇帝身边,不但我日后仕途顺遂,也可以帮到你。”

“我们本该互相帮助扶持的。”萧景轻抚他的脸,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想起当初与他相交,并没有抱什么心思,万万没想到日后会出现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也没想到看不见的命运之手把他们拉到一辆战车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眼下时间紧迫,萧景也不顾不上和贾环叙情,把他拉到炕上坐着,说:“要想在殿试中得到好名次,揣摩圣意是最重要的,只要合了圣意,就是全体考官打到三甲中的卷子也可以扳成第一名。你且把你的自尊清高暂且收起,要迎合,要颂圣,且不可跟你那徐师父一样任­性­,他的道德志向你要学习,他的为人处事不可学。”

“这不须你嘱咐,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以后还坚持什么清高?”贾环情绪有些低沉,早在县试过后,贾敬就在临死前一天给他说过,乡试之后要想考出好成绩,得在试卷外下功夫。

萧景把皇帝的喜恶一一细给他说了,把皇帝的忌讳更是详细说明,要他记下。

总之,要颂圣,要感皇恩,要说吉言,不可触龙麟,不可指责当前朝政,不能抨击当朝宰相,哪怕你再讨厌他也不行,因为这是皇帝任命的。宁可和稀泥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也不可做振聋发聩之语触怒龙颜,多少人等着挑刺呢。

皇帝此人多疑、虚荣、懒惰、好享受又没魄力,萧景做为儿子,很不好意思说老爹的不是,可是为了贾环的前途,只能硬着头皮隐晦地指出来。贾环体会到他的苦心,心里很是感动。

等说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贾环得回家住宿,临别时又握着萧景的手,说:“我这回是为我俩的未来奋斗,不会令你失望,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萧景眼睛发热,一直看着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贾环定更时分才回到家,直接从梨香院通街的后门进来,丫环们已经急得团团转,见他回来急忙揪住,吓得脸­色­都白了。

“我只是晚回来一会儿,你们急成那样。”

莲儿急得脸­色­惨白:“不好了,有人告你考试作弊,锦衣卫已经上门拿人了,正在前头厅上,好在梨香院有门通后街,你赶快跑了吧。包袱我已经收拾好了。”

贾环大惊,迅速把情况理了一遍,是谁在陷害他,证据何在?不管是什么情况,如果他跑了,就是畏罪潜逃,没有罪也成了有罪,所有的努力会化为乌有。

把利害关系理清,贾环决定勇敢面对,是生是死赌一把,有句俗话说的好,“富贵显中求”,不敢面对危机,终不能成事。

贾环独自走到荣禧堂,只见黑压压站了一地带刀的番子,贾政贾赦等人已经是面如土­色­,身子抖如筛糠。一见他过来,都大惊失­色­。贾政骂道:“逆子,只会惹祸,你还回来­干­什么?”

心里又骂那帮死丫头,难道没给他说事情紧急么?梨香院不是有后门通街吗?他还跑到前面晃做什么?

贾环沉着地说:“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回来?”

边说边看来人的服­色­和神情,看上去来者不善。

一个佩绣春刀,穿飞鱼服的官员道:“有人告你考试舞弊,跟我们走一趟。”

贾环回身对吓得发抖的贾政说:“老爷不用怕,我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去把事情说清楚了,自会回来。”

安慰完家里人,贾环整整衣裳跟着锦衣卫番役走了。贾政急得回后院找王夫人,要她赶紧进宫,想法求见贵妃想法子。

王夫人直撇嘴,说:“我早说过,他先前在县试府试院试的好成绩都是那些考官看娘娘的面上,不敢不给他,这解元也是侥幸得中。他不知收敛,反而愈发张狂了,居然敢私通考官在会试上作弊,你要我去见娘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后宫不得­干­政,你是知道的。”

贾政也是急坏了,想到这事如果元春出面,搞不好也会被扯进去,被安一个后妃­干­政的名声就完蛋了,眼见贾环已经完了,贵妃可不能垮了,否则这个家真的要一朝大厦倾,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贾政还是要王夫人进宫见元春,要她在宫里见机行事,探听些消息。王夫人答应了,按品大妆,进宫求见元妃。

贾环被带到戒备森严的北镇抚司,同样是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的衙门,这里透着股森森鬼气,周围经过的人连正眼都不敢瞧,都贴着街边走,好象多看一眼就会招来滔天大祸一样。看他的眼神就象看到一个落入陷阱的将要死掉的猎物,眼里含着冷漠的怜悯。

“怕了吧,就算是朝廷命官在这门前过,也吓得腿软。”那官员很粗鲁地把贾环推进大门,带到一个看上去很恐怖的院子。

进入一个厚重的石门,是一条暗无天日的通道,石道幽深,明显下行,应该是个地牢,石壁缝中滴下水滴,十分­阴­暗潮湿,人关在这种地方,不用动刑,也会得病。

通过那条幽暗的通道,贾环被带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也是­阴­暗的,只有房间四角点着昏黄的火把,仍然可以看清里面摆着各­色­刑具,血迹斑斑,十分恐怖。

贾环见了,不禁两腿发抖,这些家伙根本不是他这种体格能挨得住的。

诏狱刑房­阴­谋初现

刑房里面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过五旬的锦衣卫官员,看他吓得脸­色­煞白,很满意这种效果。

拉着官腔道:“你就是罪犯贾环?”

“放屁。”贾环暴跳如雷,“我是应天府乡试解元,又是本届会试会元,是受朝廷律法保护的预备官员,未经审讯,你凭什么说我是罪犯?”

那老者见他如此浮躁,愈发轻视,道:“你串通考官舞弊,还敢在这里咆哮?”

一个眼­色­下去,旁边站着的两个番役,一腿踢向贾环的腿弯。

贾环站不住,跪了下来,紧接着ρi股又被重重踢了两脚,疼得哇哇大叫起来。

“你先不要叫,这只是餐前小菜,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你先省点力气吧。”

贾环不叫了,做出“我好怕怕”状。

那老者见他怕了,才开口问案:“你赶快招出你是怎么贿通考官,考场舞弊得中会元的?”

“这是陷害,大人说我舞弊,可有证据?”贾环很激动,做出沉不住气的样子。

“证据很多,不容你抵赖。”审问者觉得他是个好拿捏的人,立马拿出所谓证据,“第一,你年方十六,实岁十五,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以中会元?何况,在此之前,也没听说过你的名气,和姑苏林彬,绍兴赵养静,扬州曾存仁这些文名遍天下的人根本不能比,这次会试除了应届举人,还有许多前科的老前辈,你的成绩比他们都好,还敢说这里没有猫腻?”

贾环听了直叹气,摊上这种事,即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这种桥段太老套了,他在前世混文学网站时见过很多,比如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第一篇文就红了,先高居月榜之首,再高居季榜之首,再挟强劲之势超过年榜大神,这种情况九成会被人怀疑刷分舞弊。没有证据证明人家刷了就说人家抄袭,没刷没抄就爆出所谓“人品问题”来否定这人的成就。三种手段齐上,一黑一个准。

意料之外的是,这种事摊他头上了。前世里他写文是渐红,没有被怀疑过,这一世,红得过快,名满天下的同时,谤亦随之。

隔着网络,人们披着网名不断突破道德底线,不用负责任,无需要证据,毫无顾忌地黑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会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损害一点网络上的虚名罢了。

而在现实中,被黑的人绝对会受很大的伤害。比如现在的他,很可能会掉脑袋。

在封建时代,科举考试是国家抡才大典,出现舞弊案处置起来是从重从严,宁错杀都不会放过。历次科场舞弊,无不是以血淋淋的人头来结束。

所以,贾环很清楚这一次是有人要致他于死地了。

可是,这个人是谁?他得罪了谁?防碍了谁?

贾环也不想装浮躁装软弱了,直接对上审问者的眼睛,很沉稳地说:“我为什么得中会元,因为我有真才实学,大人不信,请问主考官骆大学士,我是不是才华横溢。”

“可笑,居然有这么厚脸皮的人,说自己有才。”审问者鄙视。

贾环依然很沉稳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大人不信,请调出我从县试起,参加无数次考试的卷子,看看那些考官们的评语,有没有说假话,再不信,请大人拿四书来当场出题,我当场作答。”

审问者气红了脸,他哪里读过四书,更别说出题评文了,但是,他的目标不是问贾环有没有作弊。

“我还有证据,你家里上上下下都为你下了赌注,你母亲,嫡母,你的丫头小厮都押你能中会元,如果不是你事先告诉他们你有门路,他们如何能这么大胆下重注?”

审问到现在,贾环已经嗅出里面暗藏的­阴­谋味道了,只是还不敢肯定,需要进一步证实,于是,贾环又沉着的答:“我的母亲丫头爱我心切,盼着我能高中,所以押了重注,至于京城其它盘口有人在我身上下注,无非是想赌个大的好捞一笔钱,与我何­干­?”

贾府里已经乱成一团,赵姨娘吓得晕过去,醒来后神叨叨的,探春陪在她身边劝她。赵姨娘哭道:“一定是我贪财,所以菩萨惩罚我,可是我做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了,­干­嘛报应在环儿身上。”

探春哄她:“去年冬你不是还捐了钱买粮买布还做棉衣给灾民吗?菩萨见你诚心,一定让环儿逢凶化吉。”

赵姨娘又哭:“可是我舍不得捐多,只拿出了一部分钱,所以菩萨一定怪我小气。”

“你胡说什么呀,菩萨怎么会嫌钱多钱少呢。”

这边赵姨娘这里乱成一团,前面王夫人哭天抹泪:“看,王铁嘴说的没错,算出那小子是败家的货,果然,咱家要被他牵累了,他还年轻,中不中都无所谓,­干­嘛做弊呀,我贾家有德之家的门风败坏了,以后宝玉兰儿都要受拖累。”

贾政吼她:“你少说两句行不?你怎么知道他作弊了,环儿历次考试的文章我都收着呢,这水平中个状元都是可以的。”

“那御史老爷为什么要参奏?”

“因为有人嫉妒我家,嫉妒环儿年轻轻就高中。”贾政下了结论,认为这次事件是羡慕嫉妒恨引起的。

抱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淳王那边也有人这么想,还有贾环的哥们徐义,卫守信,柳湘莲等。

就在御史上书质疑此次会试有弊的折子呈上时,淳王的核心班子已经知道了。

萧景和智囊们急得团团转,按律,官员被参,一律回家待罪,等事情查清了才回岗位继续工作,这次事件的当事人,李琰,乔世宁等全都待在府里哪也不能去,也不能和人通消息。

“是他­干­的,肯定是。”萧景气得咬牙切齿,握紧拳头,手心都被指甲刺出血来,他完全估错了形势,原先他以为萧晨那伙人会在殿试黑了贾环,会让他落榜或是得不着好名次,却没想到,对方这么狠绝,不但让他身败名裂,没了殿试资格,甚至还要致他于死地。

想到贾环一进了那人间地狱,不死也得掉层皮,萧景急得快要发疯,只能跟剩下两个师父周开阳和纪显商量,越急越商量不出什么名堂来。

“王爷不要急,这事没有实据。”周师父劝他。

萧景急得跳脚:“哪里需要证据?前朝岳飞,周亚夫功盖当世,还不是没证据就被杀了。况且,他们既要存心害人,制造点证据还不简单。”

商量不出结果,正着急间,这时听得门房来报,说贾环的好友柳湘莲来访。

萧景以为他来献计,急命人带进来,柳湘莲过来行了礼,直接说:“这次环哥有难,只有王爷能救他,还求王爷赶紧想办法。”

萧景很失望:“我以为你有什么法子,原来你是要我想法子,我都要急死了,哪里想得出法子来。”

柳湘莲说:“我怀疑是府里二太太使的­阴­招,她见环哥步步高升,心里不忿,生怕她的宝玉失了宠被压下去,所以才想法陷害。”

柳湘莲说出自己的分析,王夫人能接受的底限就是贾环中个举人,将来外放当官,离家远远的,混的坏了不­干­贾府的事,混的好了以后也帮宝玉一把。但是她很难接受贾环继续高中,中了会元或二甲进士,意味着可能留在京里当官,难免在家里压宝玉一头。

于是,疑点就出来了,赵姨娘和贾环的丫头小厮押他中会元是出于偏爱,那么王夫人也押会元是出于什么目的?而且这次押会元是她起的头,肯定不是因为爱,更不可能想靠赌博捞笔钱,所以,她这么做必是另有目的,想造成一种贾环过度高调的感觉,让外人看了觉得里面有弊。

听了柳湘莲的分析,萧景不及说话,周开阳说:“如果是二太太做的就好了,怕就怕不是她做的。”

周开阳是淳邸师父中计谋很深的人,他这么说必有所指。如果是王夫人做的,那么这是贾府家务事,好办,淳王府还有能力控制事态。怕就怕幕后黑手不是王夫人,对方的目标又不是贾环,而是其他人,那就麻烦了。

淳王府智囊们脸上都沉重起来。柳湘莲却没有听懂里面的深意,急着催促:“户部侍郎李琰李大人曾是王爷的授业的师父,他向来多谋,王爷找他想办法。”

萧景说:“这次的案子牵涉到他,为了避嫌,他现在正在家里不能出来。”

柳湘莲马上说:“他不能出来,王爷可以去见他。”

“胡说。王爷千金之躯,怎么可以随便出去。”周开阳训斥柳湘莲,又用恳求的眼光看向萧景,意思是现在是非常时刻,你千万不能有所动作。

萧景也明白,怕的是萧晨那边伏下暗探,他一行动,那边就会来抓他个正着,到时候说不清。可是眼前情况危急,他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冒险去找李琰。

柳湘莲有办法,他喜欢串戏,化起妆来也很有一套,立即给面白­唇­红的萧景画了个女妆,又穿上女装,谁能想到眼前美貌佳人是淳王呢。

当萧景这副打扮出现在李宅,李琰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的美女,李大人气得不行,堂堂王爷怎么可以穿­妇­人之衣呢,真是奇耻大辱,三国时诸葛亮就给司马懿送女装羞辱他,没想到萧景居然主动穿了,为了贾环他还真是什么都做啊。

萧景看他脸­色­,知道他非常生气,忙说:“现在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许多,李师父先别生气,顾着眼前要紧。”

李琰顾不上哀叹自己怎么教出这种学生来,只得大家先商量应付眼前危局再说。

北镇抚司地牢的刑房里,审问者感觉到贾环在套他的话,索­性­不再绕弯子,一拍桌子恶狠狠说:“不许狡辩,你说是谁给你通了关节,谁给你泄了考题?”

好象黑暗中升起一团小火花,贾环有些明白了,这一场­阴­谋,针对的不是他这样的小虾,而是要利用他这小虾捕捞几条大鱼来。

何谓通关节,就是考生和考官约好,在卷上写几个只有双方能懂的暗语,这样的卷子虽然经过弥封誊录,考官仍然能看出是谁的,就会给那考生照顾。

这次的房考官之中的李琰,乔世宁是萧景的师父,还有一个冯唯也是淳党那边的,主考官也就是把他提为第一名会元的主考骆养­性­,体仁阁大学士,内阁次辅,一直和首相胡有恒面和心不和,阳奉­阴­违,暗中保护了许多受胡党迫害的官员,也包括一直受裕王算计的萧景。

他为人中正,不见他靠拢哪个皇子,可是在裕王势大,胡有恒明显支持裕王的情况下,皇帝仍没有明立太子,萧景也没有受多大的迫害,还是多亏他暗中周旋。

那么眼下的情况很危急,如果贾环承认了舞弊之事,不但自己­性­命和前程不保,还会把考官拖下水,而考官之一的李琰又是萧景的师父,到时候萧景也难免被弄得灰头土脸。出了舞弊案,主考官难辞其咎,若是牵连到大学士骆养­性­,胡有恒一党必然借此机会清除异己,到时候,内阁只剩胡有恒一家天下,萧景就算这次事件中摘出来,也没有力量和萧晨斗了。

贾环和审问官来回斗了几合,已经套出对方的真正意思,基本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要致他死地的应该是萧晨那边的势力,无论对方的目标是李琰还是骆养­性­,最终结果都是萧景大伤元气。

摸清了对手的意图,贾环又看自己手里的牌,目前情况对他很不利,但是也有有利的一面,就是至今对方拿出的证据没有力度,只是根据他是年轻的新人,成绩太好,家人下了重注,所以推测作弊。既然对方拿不出有力的实证,他要做的就是一个字:

拖。

审问官见他只叹气不说话,觉得他已经辞穷,打算再加一把火。

“你还年轻,一时不察,受了别人诱惑也是难免,有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你把幕后人招出来,本官念你年轻初犯,会从轻发落,三年后再考,仍然是黄金前程。年轻人不可一错再错,我是为你好啊。”

贾环微笑:“可是我真的没有作弊,大人要我承认没做过的事,这就是为我好么?”

审问官气得脸抽抽说不出话,冷笑一声,指着墙上五花八门的刑具,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贾环看着那些带着血迹的恐怖物件吓得直发抖,说不出话来。

审问官做义务解说员给他介绍博大­精­深的中国古代酷刑文化。

“这是夹棍,号称五刑之祖,虽然只有三尺,两条麻绳穿在一起,看上去很简单,但是轻则能使人骨断筋折,重则能当堂毙命。”

“这个木架是抽肠用的,就是把犯人挂在木架上,□用铁勾勾住,下面吊大石块,拉动时就可以把你的肠子抽出来。

这个叫梳洗,就是用开水浇犯人,然后用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

这个是灌铅,把熔化的铅水灌入犯人口中,立即凝成硬块,仅重量就可以把人坠死。

这个大瓮烧红了,把犯人放进去烤,没多久就能熟了。请君入瓮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贾环已经快要晕过去,心道,你能不能不要介绍的这么详细,又没人给你发小费。

可是审问官仍然非常敬业地介绍完刑房陈列的凝聚着中国人无穷智慧的东西。

“这是棍刑。”审问官指着一根棍子说。

贾环松了口气,终于见到一样比较不变态的东东来。看这设备比贾政打宝玉的那根棍子还细巧了些,打起ρi股来想必比较温柔。

审问官好象知道他的心思,“好意”提醒:“你不要误会,这棍子跟你老爹揍你用的不是一种东西,这不是用来打ρi股的,是用来从你嘴里Сhā进去,整根没入,直通肠胃,所以又叫开口笑,这名字有创意吧?”

贾环苦着脸说:“有创意,在下佩服。”

“你想尝试哪一样呢?”

“我哪样都不想尝,可以吗?”

审问官笑了,道:“那你就老实招供,是谁帮你作弊。”

贾环沉默了,心里盘算着,索­性­赌一把,赌对方手里有什么牌,看他们的底限是什么。

一咬牙,贾环说:“好吧,我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不是存心要虐的,亲们不要小看考场舞弊的影响。在古代关系到国家取才,所以处理很严。

抓住带小抄的,取消考籍,也就是终生取消考试资格,枷号一月,就是带枷示众一个月。

有舞弊的,杀头流放。

比如明太祖时,南北不分榜,考中的绝大多数是南方人,北方人不满,怀疑舞弊,告了御状。结果是所有考官被斩,第一名被杀,重考,重考结果录取的都是北方人。从此为了照顾经济不发达地区,改为南北分榜制。

俺个人觉得这种处理结果太过份,南方经济文化发达,文气盛,这是事实,直到现在仍然是,录取南方人多就是舞弊“证据”吗?还杀了那么多人,包括状元也被杀了。

为了照顾北方人的情绪,重考时又全部录取北方人,南方人全落榜,这叫公平吗?

封建社会就是这死德­性­,生命和人权得不到保障。

酷刑逼供贾环面圣

李琰府里,萧景,李琰,还有李琰的幕僚在紧张地商议对策,柳湘莲在三丈外警戒,防止有人靠近。

李琰说:“周大人说的有理,如果这事是贾府二太太主谋,事情就好办了,这是他贾家内部之争。”

“这个我也知道。”萧景直叹气,“可惜她一内宅­妇­人,就是有这动机也没有这力量。”

“所以,如果是裕王那边的人主谋,王爷不可轻动,要避嫌,万万不可给他求情,否则就给对手可乘之机了。”

“可是环儿快死了,你还不让我轻动。”萧景红了眼睛,这事一发,他已经没合过眼,没吃过东西了,心里的焦灼、担忧和自责无时不让他饱受煎熬。

李琰沉思许久,说:“唯今之计,只能想法把水搞混。”

“怎么搞?”

“不管是不是荣府的二太太弄的,我们都得想法子栽到她身上,说是她陷害庶子。这样子,把这事定­性­在贾府内部的嫡庶之争,还可以借机把王子腾搞臭。”

萧景悟了:“你是说借机搞掉王子腾?”

“对。”

“可是这样还是不能尽快救出环儿,他在牢里多呆一天,就有一分危险,再拖两天,不死也废了。”萧景要急死了,一跺脚,下了狠心,“也罢,我进宫见父皇去。”

李琰赶紧拦住他:“你冷静些,皇上多疑,你这样求情,非但救不出他,被胡相那边的拨火,连你也搭进去。”

萧景不听,仍然坚持:“我见了父皇会见机行事的。”

李琰万般无奈,只得再和他商量见皇帝的一些注意事项,再使人去和锦衣卫里的卧底接头。再派心腹在朝中和市井间放出流言,说这事是其它考生羡慕嫉妒恨引起的,也有可能是贾府的太太搞鬼,总之,使劲把水搅混。

锦衣卫诏狱的审讯室里,贾环东拉西扯胡绞蛮缠,审问官气得要吐血,骂道:“混蛋小子,你居然说是贾雨村做的,可是他根本不是这次会试的考官哎。”

贾环又换种说法:“那就是孙汝成做的。”

审问官大怒:“你放屁。”孙汝成是胡相的死党,这小子咬到他身上真没安好心。

贾环眨巴眼,说:“大人不是让我招主谋吗?我招了你又说我放屁,到底想让我攀咬谁你直说好了。”

这话直刺心病,审问官气得说不出话,喊道:“把他给我绑上刑架。”

几个番役听令,立即把贾环剥掉衣服绑在十字形刑架上,然后拿金针刺他的|­茓­道。

贾环疼得要晕过去,心里却无比清醒,对方没有对他用那些可怕的酷刑,而用这种能给人巨大痛苦却不会留下伤痕的刑法,说明他们有顾忌,不敢落个刑讯逼供的名,更不敢弄死他这个会元,而这个顾忌,就是他活命的东西,他必须拖时间,拖到外面的萧景想法子救他出来。

贾环胡乱招供,把京城里的胡党数了个遍,就是没有招到淳王那边的人。审问官气得跳脚,下令狠狠用刑。

几次下来,贾环疼晕过去,番役拿冷水把他泼醒,继续用刑,不但以金针刺|­茓­,还有灌凉水,用烟熏,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贾环浑身冰冷,脑袋晕晕沉沉,唯一维持他清醒的一点希望,就是萧景。

贾家是不能指望了,能指望的,只有那个人,他相信萧景会救他的。

北方三月的天气尚有春寒,金碧辉煌的皇宫也和外面一样,承受着冷冷的寒气。萧景只穿了件夹衣,在寒风中站了两个时辰,坚持要见皇帝。

戴权苦劝:“殿下何苦,皇上身上不舒服,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回去吧。”

萧景冻得脸­色­发白,仍然坚持:“为人子者知道父亲身体不适,怎么能回去休息呢?”

戴权无奈回去。

玉宁宫里,皇帝一颗颗看着盒子里红­色­的丹药,眼里深不可测。

“他还没走么?”

戴权说:“还在外面候着呢,皇上不见,把殿下冻坏了可怎么好。”

“让他进来吧。”

萧景听到宣召,一溜小步进了殿,见了皇帝,立即拜伏于地,一副子万分激动的样子。

“儿臣听说父皇龙体抱恙,心急如焚,今见父皇气­色­尚好,这才稍放下心。”

皇帝有些意外:“你来是看朕的身体如何?”

“是,儿臣挂念父皇,特地来问安。”

“是么?”皇帝淡然道,“我以为你是为贾家的小子求情来的。”

萧景大义凛然说:“科举考试乃国家抡才大典,是何等隆重庄严,他居然作弊,罪不容恕,儿臣虽与他结识过,也不会因私情坏国家法度,怎么可能为他求情。”

皇帝和戴权都愣住了,半天,皇帝才开口道:“原来你不是来替他求情的。”

萧景一脸正气:“儿臣虽无能,也知国家法度不可废,有罪之人必当严惩,方能还天理公道。”

皇帝玩味地看着他:“锦衣卫的审讯还没有结果,你怎么知道他有罪?”

萧景严肃说:“锦衣卫问供手段天下第一,只要进了北镇抚司,想要什么样的口供就有什么样的口供。贾环是不是有罪儿臣不知,儿臣只知最后的审讯结果一定是他有罪,而且肯定能问出背后更大的罪人来。”

这话说得赤/­祼­­祼­,只差没有直说:“落到锦衣卫手里,没罪也能问出罪来,还能攀扯其它更多无辜的人,多少冤案都是这样制造的。”

这里面的道道,全天下人都知道,只是不敢明说罢了。因为锦衣卫只对皇帝负责,他们的头子与其说是大都督,不如说是皇帝。

萧景敢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冒了得罪皇帝的大险。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想要他有罪,要利用他扳倒某些人。”皇帝沉思起来。

“儿臣不敢说,横竖锦衣卫这两天就把审讯结果报上来了,他有罪没罪,父皇自有明断。”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的刑房里,贾环已经晕过去好几次,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过去了几天,只觉得浑身疼得要裂开,审问官受不住累,已经回去休息了。一个番役还在朝他头上浇冷水,一边用毫无情绪的语气问:“你倒底招不招?”

贾环勉强睁开眼,看着眼前用刑的人。

“快招罢,免的吃苦。”那人拿起金针刺过去,一边迅速把左手张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短短的一瞬,贾环看见他手里写的是一个“招”字,心里震惊,这个字是简体字,这世上只有他会写,第二个会的人是萧景,他们在一起读书时,闲着没事写着玩的。

萧景派人传进来消息要他招了是什么意思,是不忍他受苦,还是他另有别的法子救他?

那番役瞪起眼睛加重语气:“快点招,是不是李琰漏的题?”

贾环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低声说:“是。”

那番役立即到隔壁屋里叫醒休息着的审问官:“大人,他愿意招了,是否现在就画押?”

审冲官听了大喜,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赶紧过来叫书吏记录,叫贾环画押。

贾环提起笔来沉思,看起来对方这次的目标主要是李琰,一个李琰哪够份量,­干­脆把骆养­性­也拉上,送你一个大学士,看你吃得下不?吃不下撑死你。

审问官接到供状直接送到主子那里。

锦衣卫指挥使杨彬接到供状,沉默好久,对那人说:“这家伙真敢下本钱,不要再用刑了,好好招呼着。”

那负责审问的锦衣卫遵命下去。杨彬拿着供状思忖良久,那人此次的目标是搞掉李琰,并不是骆养­性­,这样的供状呈上必然引起皇帝生疑,但是两位神仙斗法,他没必要偏一个踩一个,索­性­把这供状呈给皇帝由皇帝定夺。

乾清宫里,皇帝看了供状,连连冷笑:“好大胃口啊。”

连国家次辅,位极人臣的大学士都想吃掉,这胃口也太可怕了。­干­掉骆养­性­,这内阁就是姓胡的说了算,还真把皇帝当摆设啊。

“皇上觉得这供状有什么不妥?微臣亲自去审。”杨彬说。

“把审问记录拿来,如果没有,就把人犯带过来,朕亲自问他几句话。”

听到皇帝这么说,萧景呼了一口气,握在袖中的拳头松了下来。

杨彬亲自去北镇抚司提人,宫门口萧晨准备进宫见皇帝,一直等在那里,见他出来,埋怨道:“这次主要是对付李琰,怎么把骆养­性­也拉下去了?”

萧晨不傻,连大学士都想吃掉,难免让皇帝生疑不满,认为有人搞­阴­谋想借机在朝上掀起风浪,这样一来,圣意很可能倒向另一边。

杨彬无辜地一摊手,说:“不是王爷让那小子招出帮他作弊的人吗?你又没指明让他咬出谁,现在他不但咬出李琰,还咬出骆养­性­,胡相应该很乐意。”

真实情况是,胡有恒得知这么个结果,气得要吐血,这个计划的原意是,逼贾环承认舞弊,再发动弹劾攻势搞掉李琰,就算攀诬不了淳王萧景,也断他一臂,就这么点到为止。至于骆养­性­,身为主考官,出现舞弊的事难辞其罪,到时他就算不灰头土脸的辞官,在皇帝心里也会失了信任,在内阁也抬不起头,再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却没想到贾环下手这么狠,直接送他们一个大学士,这下子要撑死了。

锦衣卫的诏狱里,贾环被放下来,躺在冰凉的地上,浑身发着抖昏昏沉沉,脑子乱糟糟,一会儿浮现萧景的笑颜,一会儿又恍惚看见母亲姐姐在哭泣,身子飘乎乎的没有着落。

“我是不是要死了?”贾环迷迷糊糊的想。

忽然一双手把他扶起来,紧接着一杯热茶给他喂了下去,然后感觉到有人给他穿了一件­干­燥柔软的衣裳。

“小……景……你来救我了……”贾环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这人不是萧景,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四十上下年纪,面­色­白净,长眉细目,三绺美髯飘在胸前,一身华服掩饰不住书卷气,看上去很象个教书先生,只是比先生更多了几分贵气。

“你是……”

“我是锦衣卫大都督杨彬。”来人自报姓名,“皇上召你进宫问话,跟我走吧。”

这是就是外号“鬼见愁”的锦衣卫大都督?居然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贾环心思急转,虚弱地说:“我受刑过度,走不动。”

“胡说,这刑法根本不伤要害,你怎么……”杨彬说不下去,他本来是想说这次用刑是手下人­干­的,和他无关,可是被贾环有意无意地这么一套,再也没法把事情往手下人头上推,若是这小子在皇帝跟前说一通,还怪麻烦的。

杨彬好生说:“有人想要你的口供,这人我也得罪不起,所以只能委屈你了。可是我也是爱才之人,不忍毁了你,所以只命人拿那些吓人的酷刑吓唬你一下,不想你这般硬气,仍是不招,手下人一急,就自做主张对你用刑,是我驭下不严,幸好没有伤筋动骨。”

贾环不说话,心里的怒气直翻腾,你不敢得罪那些人,听他们的指使,命人这般折磨我,现在又做好人,我要是身体差些就要挂了,现在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了。

可是眼前的形势他也清楚,人家肯给他解释是给他面子,是怕他见了皇帝时乱说,锦衣卫都督可是皇帝的特务头子,随便给皇帝上个情报就能让人抄家灭门,满朝文武哪个不怕,不是他这小人物可以较量的。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只能装孙子。

这两天他受了几辈子的罪,不但­肉­体受到极大摧残,还被践踏了人格和尊严,这让他的三观都产生了极大的改变,先前看重的东西,什么尊严,什么平等独立,一律让位给权力和现实,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起来,要妥协就妥协到底。

贾环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说:“大都督关怀,在下感激莫名。”

心里吐糟,靠,老子的演技快要得奥斯卡金奖了,等老子将来掌了大权,这仇一个个的报,你们都别跑。

“我真的虚弱,麻烦大人找个担架抬我去吧。”

杨彬看他惨白的脸,还在滴着水的头发,只得命人抬了他进宫。

看见阳光,贾环深吸一口气,黑牢中不见天日,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太阳,现在终于有见到明媚的阳光,身上的斗志又重新鼓起来。

这次他豁出去把案子搞大,只为了能引起皇帝的重视,利用皇帝的多疑扭转劣势,不知道这次皇帝召见是凶是吉,只知道这是他的命运转折点,弄个不好,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太监把他架到门口,贾环虚弱的头晕眼花腿发软,只得跪下来爬了进去。

萧景身上微微发颤,藏在袖中的手握的紧紧的,咬紧下­唇­,眼睛却不敢向贾环那里瞟一下,脸上仍是冷漠的表情。

宝座上的皇帝缓缓开口:“贾环,你可知罪?”

靠,又是这一套,当自己演戏呀。贾环心里吐糟,嘴上很诚惶诚恐地说:“臣罪该万死。”

“你自己说说犯了什么罪。”皇帝声音突然拔高,十分严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天泪之星蓝dajianjiacmfu的地雷,爱乃们,使劲更新中……

今晚屋里没有晚饭,内牛,又懒得下楼,可能空着肚子码字灵感会强些,默…喝凉水ing

御前舌战力辩冤屈

所有人都被皇帝的雷霆震怒吓了一跳,贾环吓完恢复镇静,说:“臣罪在攀诬朝中忠臣。”

萧景忽然出声怒斥他:“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攀试朝臣,谁指使你攀诬的,老实交待。”

贾环正等着有人问这个,答道:“罪臣在锦衣卫大牢里受审,那个不知哪来的审问官逼臣招出谁泄露了考题通了关节。臣根本没有作弊,怎么能招,于是那些人以酷刑逼供,臣受不住,只好胡乱招了,可是把满朝文武知道名字的大人数了个遍,审问官仍然不满意,最后只得招出李大人和骆大人,他们才罢手。

臣诬陷朝廷大臣,罪该万死,不敢求皇上宽恕,可是考官们都是朝中肱股之臣,臣的名誉被污事小,朝廷重臣的名誉被污事大,请皇上明察。”

贾环抹眼泪做痛悔万分状。

皇帝­阴­着脸看向杨彬。

杨彬抹汗:“微臣派手下审这案子,只是要他们问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手下人习惯了刑讯逼供,这小子怕痛,居然胡乱攀咬朝廷大臣。臣立即下去查看是谁指使如此逼供的。”

这种说瞎话不眨眼的演技,是在朝中为官的必备技能。皇帝心里很清楚,杨彬是他信任有加的锦衣卫都督,为什么能得皇帝信任,是因为他只忠于皇帝,不掺和朝廷任何夺嫡、党争之类的烂事,忠实做好皇帝的狗。

他这样命手下刑讯逼供,不是想要偏帮哪个害哪个,而是背后那个人他不敢得罪。

“依你说,你是屈打成招了?”皇帝似笑非笑。

贾环万分委屈道:“臣根本没有作弊,有人为了逼我承认作弊而刑讯逼供,自然是屈打成招了。”

“可是你小小年纪中会元,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别人怀疑也是难免的。”

“秤砣虽小压千斤,所有试卷都是弥封誊录的,从入场到出场,各个环节都非常严格,各考官和监临官都是皇上认定的忠正之士,不可能有舞弊的机会,众位考官选中臣,说明臣是有真才的。”

“照你这么说,是有人冤枉你了?”

“就是古圣贤也有被人诬蔑的时候,比如有人因为诸葛亮赤壁立功,推断出关羽肯定嫉妒。由此再推出两人关系肯定不好,再推出荆州之失关羽之死是诸葛亮借刀杀人。如此脑残的论点居然也能提出来,可见人的联想力非常丰富。想要黑掉一个人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靠想象力。

不知皇上定臣的罪,是靠证据,还是靠想象?”

这番反问着实有力,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一边的萧晨看贾环反击犀利,斥道:“还真是牙尖嘴利,这种人不给点厉害是不会招的。”

皇帝淡然说:“刑讯逼供不一定得到真相。你给了他厉害,他却乱招一气,有什么用。”

萧晨胀红了脸,进不是退不是,狠狠瞪了贾环一眼。说:“你几年前做淳邸伴读,后来淳王帮着你生母的娘家脱了奴籍,又提拔赵家的人,对你还真是好啊。”

萧景脸­色­一变,贾环心里也一抖,没想到这事居然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抖了出来,萧景提拔赵家,可见对他是极好的,而这次会试房考官之一是萧景的师父李琰,他年纪轻轻中了会元,这几件事放在一起,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说不清了。

死萧晨,把萧景提拔赵家的事和贾环“作弊”放在一起,其心可诛。

“父皇……”萧景正要说话,贾环抢先说:“这事是有的,因为淳王殿下欺负我,心里愧疚,所以提拔赵家做为补偿。”

皇帝笑道:“他是和气的人,怎么欺负你了?”

贾环悲愤控诉萧景的“恶行”,歧视他是庶子,在人前慢待他,还总是说他小家子气,更可恶的是,家里的嫡兄宝玉和丫头玩闹时不小心把灯油泼到了脸上,这家伙居然怀疑他,说他是黑心种子,还对他又踢又打,严重地伤害他柔弱的心灵。

萧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后来事情弄清了,他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拉扯赵家表示弥补。”

皇帝心想,这都是什么屁事呀,前几样罢了,后面那件误会还算稍大,可是身为皇子,冤了人就冤了,谁敢吱一声,居然还提拔奴才来表示道歉,真是心地太过仁厚了。看来他提拔赵家只是心里过意不去,并不是某些人说的和这小子有暧昧。

皇帝有些责怪萧景:“你要觉得过意不去,赏他些金银就是了,居然还提拔奴才,也不嫌丢份。”

“是儿臣考虑不周。”萧景赶紧请罪。

贾环又说:“这不关淳王殿下的事,实在是臣家里的那些破事太过烦扰,殿下见臣因为母亲姐姐的事烦恼不堪,所以才帮忙的。”

贾环略讲了母姐之间的争吵纠纷。

皇帝却对这家务事有了兴趣,说:“那你何不给你母亲姐姐断个是非,让她们以后别吵了,何必用这法子。”

贾环说:“臣虽年轻,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强盗也有三分理,这家务事是不能断个是非曲直的,若是硬要断个黑白,必伤感情。所以只能两边哄劝。”

这话正说到皇帝心里,点头叹道:“从治家可以看到治国,可见你是个心里清楚的。这家务事的确不能分清是非黑白,硬分会伤感情。”

皇帝还没老糊涂,已经看得出这场闹剧的根子在于两子相斗,以前两子相争,他当做家务事,一直装糊涂,这让萧景一派的人,包括部分中间派都觉得他这皇帝兼父亲太偏心了,可是涉及两个儿子和皇家体面,他又不能把事情放明面上审判,于是某些人越来越过份了。

一想到此节,皇帝的态度已经有倾向­性­。

他不想见到朝廷出现震荡,这案子牵涉到国家宰相,不能再问下去了。骆养­性­是皇帝用来牵制首相,平衡内阁的人,不能动,李琰是淳王的老师,动他就打破了两个皇子之间的平衡,也不能动。所以这案子,也只能大事化小。

萧晨发觉皇帝开始软化,有些发急:“这件科场舞弊的事该下个定论。”

皇帝想了想,说:“这小子说的有理,定罪要靠证据,而不是靠想象。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小没名气而出人意料中了会元,就说他舞弊,也太牵强了。他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朝中大臣的清誉不可诋毁。”

“可是贾家不少人都下注赌他中会元。”萧晨又提醒一条“证据”。

萧景赶紧说:“那些内宅­妇­人和奴才下这样的赌注,除了因为偏爱他而下注,还有的就是别有用心了。”

他还没忘了李琰教的,不管是不是王夫人做的,都要把事往她头上栽,以便拉王子腾下水。

皇帝有了年纪,­精­力不及,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力气管这家事掺和国事的烂事。不想再在这事上纠缠,说:“杨彬,你去搜证据,其他人退下。”

萧景见他没有下令释放贾环,郁闷不已,却不敢说什么,只得退下,又匆匆用担忧的眼神看了贾环一眼。

杨彬看出来皇帝是不想追究这事了,却又吊着不结案,私下里问道:“皇上要臣搜证据,若会元真的没有作弊,到哪里找证据?”

“你放心,不用去找,会有人送上门来的。”皇帝把玩手里的丹药,脸­色­­阴­沉。“我倒要看看,这回谁蹦搭的最欢。”

杨彬恍然:“皇上对这事已经有定见了。”

皇帝长叹一声:“连这么个少年都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道理,朕难道还不如他?这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百官不是瞎子,这所谓的弊案一旦坐实了,主考官骆养­性­有失察之罪,李琰身为房考官又是淳王的师父,身份敏感,更是要弄得灰头土脸,最后得益的是谁?有脑子的不难看出这件案子是朕两个儿子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杨彬听出皇帝的语气很无奈,赶紧拍马屁岔开话题:“皇上天纵英明,一眼看穿真相,自然可以大局在握。”

“一家子骨­肉­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我我吃了你。朕还没死呢,他们就这样,朕死了,他们就要上演骨­肉­相残的大戏了。”皇帝郁闷消沉。

杨彬揣摩到皇帝的意思,派得力手下到贾府问了一下所有赌贾环中会元的下人,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注,然后就算交了差。

贾环仍然被关在锦衣卫管的诏狱,却没有处置的下文。萧景急得团团转,萧晨那边也在蹦搭,不出皇帝所料,“证据”一件件地主动“出现”在锦衣卫官员手里。

皇帝在宫里冷眼旁观,看是哪些人愿意做萧晨的马前卒。

北镇抚司衙门,贾环被移出地牢,转到一间较­干­净的屋里,家具被褥齐备,除了没有自由,其它的倒也不缺。杨彬还亲自看他,问:“贾公子对这里可还满意?还想要什么只管说?”

“谢谢大都督。”贾环点头致谢,“不知可否给我书本文具?”

杨彬愣了一下,说:“到这一步,你认为你还有可能参加殿试吗?”

“皇上并没有定我的罪,也没有下旨取消我的会试成绩。既然考试资格仍在,我为什么不可能参加?没有到最后关头,我不会放弃。”

杨彬很赞赏地点点头:“我见过无数犯人,到这里无不是忧心自己的命运,象你这样还想着读书考试的,实在少见。只是诏狱有规矩,不得将片纸给犯人,以防互通消息。”

其实不递只字片纸,只是对于重犯,如果大都督网开一面谁敢吱声。杨彬这么说只是想看贾环的反应如何。不料,贾环并没有生气着急,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成天默坐在屋内闭目养神,别人以为他没招术使,坐在那里发呆。

其实他在默诵曾经背过的经书文章,一本本的书在脑海中翻过,用心灵体会,神交千年,好象与圣贤对话,从中得到继续奋斗的力量,可以忘却一切现实中的苦难,甚至不觉时间流逝。

直到有一天,突然听到房间门打开,番役进来说:“圣旨到了,贾贡士快出来接旨。”

贾环强压着心里的恐惧,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科举考试最高一级的殿试在杏榜公布后十天如期举行。

殿试又称廷试,在三月初十举行,是国家最高级别的考试,会试不中还可以三年后再考,但是殿试考得好不好,只有一次,没有重考的可能,所以,这是层层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令全国士林瞩目,在皇宫举行,由皇帝亲自主题,亲任主考,地点在外廷的保和殿。

头一天,鸿胪寺官员排设御座屏风,光禄寺官员安放桌椅,排座位号,礼部官准备答题纸,印试卷,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天天没亮,全体考生也就是全国­精­英们已经集合完毕,个个眼圈发黑,­精­神亢奋,头天晚上他们很少能睡得着觉。终于要实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伟大理想,怎不令人激动,再加上御史参奏的科场舞弊案,已经把会元栽进去了,天知道下一个陷进去的是谁?每个人都惴惴不安。

卯时一到,钟声响起,宫门大开,礼部礼赞官进行点名,然后引考生们从左右掖门列队进宫。

经过一道道宏伟高大的宫门,金黄琉璃瓦殿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高大的宫殿给人一种无言的威压感,贡士们无不紧张的发颤,不敢左顾右盼,敬肃排班跟着礼赞官到了保和殿前。

汉白玉石雕就的台基,阶陛中设着云龙石雕,望柱下伸出千余石雕龙头,据说下雨时雨水从龙口排出,形成千龙吐水的奇观,整个殿堂美仑美奂。

月台上已经排好一排排桌椅,这就是他们完成鱼跃龙门最后一跃的地方。

奉题官和内阁官员经中左门入殿,将皇帝亲自出的题目列于殿内黄案上。所有贡士在鸿胪寺官员引导下按会试名次排好班次站好,单数者列东,双数者列西,然后作乐鸣鞭,鸿胪寺乐师奏起丹陛大乐,雄浑厚重的黄钟大吕,编钟铜磬之声,更增添了神圣之感。

乐声中,皇帝御殿升座。两位皇子跟随其后。

众贡士在礼赞官带领下行三跪九叩礼,一边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贡士们大多是经过漫长艰苦的学子生涯,经过一层层惨无人道的考试,终于站到了科举考试的最高峰,有了给皇帝磕头的机会,无不激动万分。

高踞宝座上的皇帝缓缓开口,威严的声音响彻在高大的殿堂。

“这次的丁酉科会试,共选出三百六十名贡士,本是选拔人才的大典,可是有御史参奏有人考场舞弊。”

瞬时,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一颗心高高地吊起来。

弊案了结殿试展才

在所有人忐忑不安中,皇帝的声音继续回响在殿堂。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责,但是仅仅凭会元年纪小没有名气就断定会元作弊实在有些牵强,而且家里人下注参赌只是凑个热闹玩玩罢了,也难以做为证据。所以,朕命大学士骆养­性­,户部侍郎李琰,詹事府左中允乔世宁,全部回本衙当差,此事不必再提。”

皇帝话音刚落,萧景松了一大口气,考官没事了,自然考生也没事。

萧晨气得咬牙,再看胡有恒如老僧入定,好象对皇帝的意见早有预料,完全没有反应。

其实胡有恒看骆养­性­进宫就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不想把这事捅大,他自然不可能跟皇帝对着­干­。

皇帝继续说:“但是,科举考试是国家抡才大典,绝对轻忽不得,绝不允许有任何作弊行为。所以,这次殿试阅卷方式要改一改……”

皇帝故意停顿一下,看着下面的人都紧张地听他发话,接着说:“以前殿试卷不弥封,不誊录,当天交卷阅卷。这次为保公平,也为了让各位贡士一表清白,此次殿试卷改为弥封誊录,和乡试会试一样,至于阅卷还是采用‘转桌’法。朕亲自指定八名阅卷官,弥封、誊录、对读由礼部抽调人手负责,朕亲点锦衣卫做监视官。”

旨意一下,有人喜有人忧。忧的人就是那些事先巴结过大官,期望能得到好名次的考生,这次殿试采用弥封誊录,糊住考生信息,又叫书吏把考卷抄一遍,任何手脚也不能做。

这时,锦衣卫官员把贾环带到,跪在阶下。、

皇帝说:“这次会试的风波,也是因你年纪小却高中会元,难以令人心服引起,如今朕给你一次为自己证明清白的机会,准你参加殿试,若是你没有真才实学,别怪国法无情。”

此话一出,贾环真的是感激涕零,跪伏于地,道:“皇上天恩浩荡,给臣机会施展才学,臣万死不能报答皇上隆恩。”

萧景也喜出望外,赶紧低下头掩饰喜意。

皇帝讲完后回宫休息,内阁第一宰相胡有恒上前来一通没营养的领导讲话,再宣布考场纪律,考试场次,交卷时间。然后开封试题,考试开始。

监考的全是大学士尚书级别的高官,还有礼部鸿胪寺等一众官员做后勤协调工作,阵容顶级豪华,一身身的玉带蟒袍令考生紧张又眼晕。

经过层层宏伟的宫门,庄严的音乐和隆重的仪式,尤其是得见皇帝龙颜,考生们无不紧张兴奋,有的身体弱的还昏厥过去。

只是殿试不为黜落考生之用,只为排名,考的最烂也是个同进士出身,外放做个州县也是无比风光油水多多。考的好的可以进翰林院,就有可能做到部堂级高官,有拜相的希望了。

所以考生们只是紧张兴奋,心里压力并不大,都是面带憧憬和希望。待看到发下的试题才傻了眼。

考题是时务策一道,要求考生们对目前国家日益严峻的形势拿出个治理方案来。

考生们发了愁,这个国家表面上歌舞升平,其实都是官方粉饰太平,除了真的头脑僵成石头的书呆子,但凡有点判断力的考生们都能看出来。可是这国家百病缠身,不但问题多多,而且许多问题属于历史积累问题,解决起来极为棘手,让他们这些只读圣贤书,不问窗外事的读书人拿治理方案,能想些什么好法子来,有的人连国家多少省份,哪些穷哪些富也不知道呢。

有考生置疑:“往年殿试不是考策论吗?怎么这次考时务了?”

骆大学士说了一句:“有意见的可以不考。”

果然姜是老的辣,只一句话就把有疑议的考生吓的鸟悄不吭声,连眼神都不敢有怨意。赶紧磨墨铺纸,准备开动。

这个题不是一般的难,先别说许多考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就是部分关心国家大事的考生也很难站在一种高屋建瓴的高度拿出可行的好法子,太新奇的恐有荒谬之意,会遭考官反感。最好是把那历史上或是前朝有成效的改革法子套到本朝用用,再套些现成的圣人之语,反正圣人的话是不会错的,历史上用过的不能算悖论。

贾环照例在动笔之前先磨墨构思,感受到一双担忧的目光,贾环抬起头来朝萧景站的位置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萧晨的眼光却是冰冷如刀子刺过来,贾环毫不在意,继续构思。

很早以前他就在徐文璧的指导下考察民情关心国事,从来没有放弃对国计民生的考察,后来经过将近半年的冲刺,更加深入研究国家时事,心里也有点数。

其它有眼光有抱负的考生也关心国事,但是不同的是,贾环两世为人,得到的信息量更大,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不但能从旁观者角度看问题,又能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分析问题,而且没有那种忠君思想和耻于谈利的士大夫思想的束缚。

所以他看问题的深度广度比其它学子更高一筹。这个国家已经是危机重重,如果再不改革,将来不亡于外敌也会亡于内乱,根子在于君主专政,权利没有制约,当然这个制度在此时是绝对不可以碰的。

还有军事,败政,吏治都有着种种积病,互为因果,解决起来麻烦不是一般大。

这些种种问题解决起来都离不开一个“钱”字,把屯兵改为募兵制,要钱。整顿军备抵抗建州鞑子,还要钱。治理漕运,黄河,更是要钱。

这种种问题,最要紧的就是解决当前财用匮乏的难题,先把这个解决了,其它问题才有解决的条件。

贾环磨完墨,已经确定了解决诸多问题的关键点。

关键点在于解决财政问题,这个难题解决了,其它问题就相对好办些。这个国家的财务问题牵涉太广,积病太深,小修小补不管用,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可是无论皇帝还是宰相还是朝中大臣都缺乏战略眼光和改革弊政的魄力,只能寻找一个触动不太大,让人容易接受又有实效的法子。

看历史上那些改革推行下去,无不是阻力重重,血光四溅,甚至半途夭折,改革者大都没有好下场。

细究其原因,因为改革意味着利益再分配,必然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不把这个难题解决,就会引起局势动荡,而这个恰是包括皇帝在内的当政者最忌讳的,要想考得好名次,符合圣意才是王道,只要皇帝满意,一切好说。

萧景事先给他说过皇帝的喜恶,皇帝此人对目前国家危机四伏的局势也是非常忧虑,想要改善,可是他才具平常,也无魄力,不能应付改革带来的动荡不安,所以他凡事求稳,稳中求变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凡是引起国家动荡的,他都会排斥。

可是改革的阵痛是难免的,如何将这阵痛降到最低呢?

贾环继续磨墨。萧景看其他人已经开始动笔了,他还没有动笔的意思,急得满头冒汗。裕王笑道:“这春寒料峭的天气,四哥怎么还出汗,你很热吗?”

萧景装没听见,继续着急。时间近半,这家伙还不下笔,可见文思枯竭了,这该如何是好,神仙也帮不了他。

如果这次贾环考不了好成绩,难免会给人攻击的口实,到时候就算能保得了他的­性­命,他的名声也臭了,背个作弊的名,清流乃至整个士林都会不耻,他根本在仕途混不下去。

贾环继续机械地磨墨,一边思考。

农业国家的收入大多来自田赋,历史证明,增加田赋会加重农民负担,会引起大乱。不增加田赋也不行,清朝就是实行“永不加赋”的国策,却又没有找到其他增加财富的方法,所以仍然人民困苦最终亡国。

怎么办?

想起自己家里探春在园子的改革,她把园子地基承包给个人,让他们充分取利,好处是四样,一是园子一年好似一年,二是节省工匠花匠工费,三是不致糟蹋东西,四是老妈妈们可以补贴自家。

她这改革措施出发点不错,发掘了园林的经济价值,把消费型园子向生产型的种植园转变。但是实施下去有缺陷,因为改革的受益者是一部分人,而不是大部分人。

宝钗最有头脑,看出这个问题,对探春的改革做补充,就是­精­简手续,年终不用归账,以免被账房吞了改革成果。兴利节用也不能失了大家体面,以此获得贾府当权者的支持。最重要的一条是让那有营生的婆子们每年拿出几吊钱来凑齐散给没承包的婆子,也就是说改革的利益大家均沾,将改革阻力和破坏力降到最低,这才是稳当妥贴之举。如果没有宝钗这番修正补漏,探春的改革措施不一定能成功。

果然闺阁之中也有治国之才。

贾环由治家想到治国,有了大致方向,要想改革成功就要保证改革的利益让多数人得到。

可是怎么让多数人得利呢?改革就是把蛋糕重新分配,你的多了,他的必然少了,肯定起纠纷成为动荡因素。

蛋糕就那么大,无论怎么分都会损害某些人的即得利益,而这些损失最终会转嫁到最弱势的普通百姓身上,最终会引起社会动荡。除非是把蛋糕做大,或是另寻蛋糕,这另一块蛋糕在哪里呢?

考试时间过半,皇帝休息一会儿来巡场,看见所有人都埋头答卷了,唯有一人还在磨墨没有动笔。

皇帝不悦,狠狠发­射­眼刀,你个死小子是怎么混到新贵队伍,连篇策文都弄不出来。

再用眼刀戳会试主考骆养­性­,你个老东西是怎么阅的卷?难道真的作了弊?

骆养­性­委屈,会试卷都是糊了名的,不可能徇私舞弊,谁知道这家伙在殿试上歇菜了呢。

裕王大悦,看来这小子前两场肯定作弊,必是有枪手,他能做到这一地步,定是萧景为他安排,到那时揭出来,哈哈……

苦苦寻思半天,磨了一大缸墨,贾环有了对策,开始下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不用草纸,直接在试题卷上答题。

大殿月台上的黄金沙漏漏完,到了交卷时刻,贾环刚好写完最后一笔。

考官把卷子收起,中间有半个时辰休息时间,公家管午饭,四个馒头一碗汤,绝对符合孔子的节约标准。休息过后开始下半场。

第二题是写一首试贴诗,以眼前春光为题,还要写一首赋。

贾环不善长作诗,但是只要会作八股文,写其它文体不成问题,再加上经过才女林黛玉的指点,写首咏景诗还能拿的出去,问题是怎么在一大群才子之间露头。

贾环记起黛玉在贵妃省亲时的表现,本来处心积虑想在元妃省亲上大展奇才压倒众人,但是元妃只命每人做一首,所以她做了一首世外仙源: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香融金谷酒,”两句充分表达了对天家富贵的艳羡之意,“何幸邀恩宠”之句则明显地表示了对贵妃宠幸的受宠若惊之情,整首诗在文辞上清新不落俗套,在内容上更是投权贵所好。所以元妃夸道:“终是薛林二妹才高,非愚姐妹所及。”

尤其是她替宝玉做的那首《杏帘在望》更好,起句“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描写一幅清新动人的太平美景,结句“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歌功颂德。

贾府多的是因没有活路而卖身为奴的奴才,比如袭人就是因为爹妈快饿死了,才不得不卖身为奴。国家烂成这样,百姓贫苦难以生存,连闺阁中人也闭着眼睛颂圣,说什么“盛世无饥馁”之语,可见这拍马屁歌功颂德已经形成风气。

颂圣拍马不难,难得的拍的清新颂的别致。

贾环找准方向,摹仿黛玉的杏帘在望的写法写下一首春景诗,前三句描写一幅平静安详,清新美丽的乡村美景,末句颂圣,以“圣主赐丰足,万姓感皇恩”收尾。表示我们的好日子都是圣明的皇帝赐予的,全国人民都万分感谢皇上大恩大德。

贾环写完,自己都想吐,可是一想,社会风气如此,连黛玉这样世外仙姝似的人物都免不了随波逐流歌颂“盛世”,他又何必清高,到了鱼跃龙门最后一跃的关头,何苦因为清高而毁了前程。何况这次殿试不仅关系到他的前途,还关系到他和其它人的名誉和­性­命。

一咬牙,再写下一首更加马屁冲天,词藻华丽的赋,然后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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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舟共济环景交心

殿试只考一天,结束后收卷官收齐试卷,开始弥封,每份考卷的封面,写有应试者的姓名、年龄、籍贯及三代履历。交卷后,首页由弥封官密封后加盖关防。其余卷面、卷背及骑缝之处,则加盖礼部之章。

弥封后编号,然后送到誊录所由书吏誊抄,殿试卷子不象乡试会试有一万字的量,连策带诗赋最多两千多字,不到四百人的卷子,五十个快手书吏一天内誊抄完毕,有错别字另外标注出来。

抄完一卷立即送到对读所复查,核对无误后由监临官送到阅卷处阅卷。为了提高效率,几道程序同时进行。

所有考卷由皇帝任命的八名读卷官评阅,是宰相尚书领衔的超级豪华阵容。

第一宰相胡有恒,率众人拜过了孔子,宣过誓,然后按官阶大小坐在案后开始阅卷。

让这些只知读书的书生拿出治国方略来确实有些难为人,所以历年殿试卷空话套话比较多,阅卷标准除了看文辞和论点,更重要的是看书法,以方正,光圆、乌黑最佳。只是这次殿试因为受会试舞弊案影响,采用弥封誊录制,由书吏把卷子抄下来供读卷官阅卷,所以,书法不再成为重要录取标准,考官们不得不把关注点放到考生的论点和见识上。

读卷官觉得哪个卷好,就在上面画一个圈,次一等的画三角,第三等的画杠,谁得的圈最多,谁就是第一名,圈一样多的数三角数,以次类推。然后将前十名进呈皇帝,由皇帝钦定名次。

考试结束,读卷工作立即开始,考生离宫,贾环随其它贡士一起出宫,除了和他一起作文会常有来往的几个好友,何国维,史应嘉,刘珂,陈良策几个上前慰问之外,其他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着他,个别人还说怪话:“哟,这次殿试监考极严,又是皇上亲自监督出题阅卷,有的人再想作弊可是难如登天了。”

“可不是,没有真才实料的老老实实回家再学三年就是,何必作弊,为士林蒙羞。”

还有一个人说:“会元郎这次可是破了记录,是天底下唯一卷到舞弊案却还能有殿试资格的,还是自从有科举以来第一个从诏狱里到考场参试的,如果再中个状元就是连中三元,更要破记录了。”

说着哈哈大笑,前两个人也配合的笑。

其它人含笑不语,就算觉得这几个人说的过份,他们也不会站出来说话,此次作弊的事纯属捕风捉影,但是文人相轻,被这么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夺了第一,他们心里难免有些不服,如今见会元遭了难,难免存着幸灾乐祸的心思。

于是这些人分为三派,一派是恨不到把会元踩死搞臭的,一派是坚决支持正义的。

最多的是围观看热闹的,寻个机会在第一名头上踩一脚,不能靠真才学把第一名踩到脚底下,在其它方面踩也觉得爽。可以对自己说,会元的第一名是作弊来的,我虽然名次不如他,可是人品比他好,这样一想,心里平衡许多。

贾环知道这些人对他有所怀疑,也不想辩解,清者自清,要辩了人家反而会说你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心虚就是有罪。

这是前世里混论坛的时候,那些被黑过的前辈作者提供的对付非议的经验,就是:

不解释。

对于存心黑你的人,解释了就是掩饰,掩饰则说明你有罪你才掩饰。对于没有心思黑人的旁观者来说,只要不存着落井下石的心思,自然看得清是非黑白,也没必要解释。

所以,贾环根本没有抱着向人解释“我没作弊”的心思,经过这么多事,体验了世间悲喜苦乐,一颗心已经磨得古井不波,根本不把这些外人言语放在心上。只向几个要好的文友寒喧几句,就匆匆走向宫门。

门外,许多考生的车子等在外面,意料之中没有贾府的车子等候在那里,却有卫守义驾着车等着,还有钱槐驾着车子,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前。

贾环看见卫家的小厮在人群中找他,心里明白,毫不犹豫的让钱槐回去,自己则坐上卫家的车子,直奔卫家脂粉店。

玉香斋是他几年前出资开的,由|­乳­母卫嬷嬷的次子卫老二任掌柜,自从卫家老三卫守信中举成了老爷以后,卫老二自觉倍儿有面子,要立个体统,也随着老三的大名给自己起了个大名叫卫守义。现在生意很红火,在京城还有了些名气。更重要的是,他有时来店里买脂粉询问店务,萧景也来“买脂粉”,玉香斋不仅是卖脂粉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两人互通消息私下见面的据点。下人只觉得当爷的亲自买脂粉有点失身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状。

店面后一座偏僻的小院是卫守义的住处,也是给萧景贾环提供见面场所的地方。

贾环刚一踏进屋门,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还身上发抖,哽咽着说:“可吓死我了。”

贾环从他怀里出来:“我没事,你看我身上也没有伤。”

萧景再也忍不住眼泪,他知道诏狱中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身上还不留伤痕的手段,让人想指责刑讯逼供都没有证据。可是贾环越是安慰他,他心里越是难受。

对方的目标是他这条大鱼,如果不是他和贾环亲近,人家也不会选择这条小虾下手。贾环看得很透,知道和他扯上关系没有好结果,所以几次甩了他,可是他却自私地缠着不放手,终于造成今日之祸。

“都是我累了你。”萧景憋了千言万语满腔悔意只说了这一句,事情一出来,他的后悔、歉疚、自责、担忧和焦急差点把他烤成|人­干­,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无可替代,他已经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打击。

一考完试,他就命卫守义驾着车子等在宫门口,自己则在玉香斋等着,心想,经过此次大难,贾环必然会再次甩了他,坚决和他划清界限不再有纠葛了,可是他还傻傻地等着,等着那令人绝望的结果,和万分之一的希望。

萧景泪流不止:“你现在再甩了我,我绝对不会说二话,以后绝对不会纠缠你。”

虽然这次的事让萧景明白了自己绝对不能没有他,但是同时也让他明白了,离他远些,对双方都好,再不情愿也得承认这个事实。

“别说了。”贾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事到如今说谁连累了谁有什么用。先前他看透两人之间不会有好果子,所以不愿再招惹他,可是甩了他三次,都没甩掉,看来这辈子都要和这家伙纠缠下去了。

贾环抱住萧景的腰,抚摸他的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在狱中那几天冰冷的日子里,他无数次怀念这分独有的温暖气息,坚信他会想法救自己,这才挺了过来。

“即上了你这条船,现在下来只有淹死的份了。再艰难的航程我都会陪着你共历风雨,要么我们一同到达目的地,要么一同沉下去淹死。”

贾环看得很清,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对手眼里铁打的淳党了,萧景为了他提拔赵家,又帮着给徐义落户籍,又为他准备考试用具,甚至替他收集那些有可能是考官的人的程文和资料,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又怎么接受了他的好处之后又嫌他这条船不够牢靠而中途下船呢?

萧景听他这么说,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把他抱得越发紧了,说:“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又气恨恨说:“萧晨,胡有恒,杨彬,这几个我都不会放过。”

贾环劝他:“在你的力量不够强之前,你还得和他们周旋,尤其是杨彬,目前你没有力量战胜他,只能和他联合。”

“你说的是,还有王子腾,以后再找他算账。”

萧景很生气,但是也知道他说的是正理,有些事情虽然心里清楚谁在搞鬼,可是偏偏又拿那些人没办法。比如李琰建议他把这事定­性­为贾府内斗,搞臭王夫人再把王子腾拉下水。

这次贾府多人押大注赌贾环中会元,王夫人是带头人,这背后必有王子腾指使。可惜又不能因为这个对王家的人反击,因为贾环自己也­干­净不了多少,几年前宝玉突然中邪发了怪病,事情虽古怪,但是细想谁是宝玉死亡的受益者,则不难查到贾环头上,如果王夫人借此事反击,到时候贾环的名声也臭了,背个陷害嫡兄的名,以后在仕途上也难混。

李琰见他为了保护贾环,竟然放过这么好的打击王子腾的好机会,连连叹气也没办法。

萧景向来听从老师的话,这一次却难得的坚定,就是有可能对贾环不利的行动,绝对不能做,他绝对不让这人再受到一丝伤害。

两人又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贾环知道萧景心里恨意,想了想,说:“我想了许久,皇上是你的君,你的父,你要孝顺要忠诚,他不喜欢的事你一定不能去做。懂吗?”

萧景茫然看着他,表示不懂。

贾环不知如何启齿,让萧景这样忍气吞声实在有些委屈,可是也没办法。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那人,但是,他是你兄弟,你一定要有手足之情,要表示友爱,这才是对父亲最大的孝顺,你懂得。”

贾环两次面圣,也摸着皇帝的一些心理,皇帝是不希望儿子自相残杀的,只要不是变态,做父母无不希望儿女们过好,皇帝已经隐约表现了对儿子们互斗的厌恶和担忧。所以,萧景不能和兄弟斗,说白了就是做出友爱的姿态,不能让人看出来他对兄弟不利。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必说的太明白,领会­精­神就行。

萧景一愣,随即明白了。天地君亲师,是个人身处这个世道必须遵从的法则。君臣,父子,兄弟,三纲五常,是每个人必须要遵守的行为法则。如果他对萧晨表示友爱,除了麻痹对手,还能在舆论中占据优势,更重要的是能让父亲满意,让皇帝放心。

对萧晨要表现友爱,对杨彬要拉拢联合,对胡相要周旋,对王子腾也不得不放过,一想到要对陷害自己和贾环的人不但不能报复,还得做出友好的样子,萧景如咽黄莲,狠狠磨牙,磨了半天,也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圣心,才可以多得助力,才可以自保,才可以得到大位,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贾环见他肯听劝,愿意受委屈,很欣慰。

两人叙完旧情恋恋不舍地分手,萧景送他上车,还拉着他的手,说:“你家里若是说你的怪话刺话,你且忍着,等我将来……一定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你放心。”贾环也重重握了一下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算天下人都排斥他又如何,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贾环回到家里,家里上下人果然对他没好气,怪他连累了家里。贾政更是摆出父亲的架子训斥。

贾环冷冷地说:“我做错了什么?我中举时许多人奉承,被人冤枉时马上就有人幸灾乐祸。别人还罢了,老太太、老爷是家人,我有难时不安慰不保护我,还这样对我,未免太冷情了。

不如这样,老爷把我除了宗,或是现在分家把我分出去,以后我再有什么祸事连累不了你们,若是以后我能高升,家里也能沾光,岂不是只有好处没坏处的好事?”

贾政口才不行,被他抢白的无话可说,只是吹胡子瞪眼。

王夫人见他顶撞父亲,很不满,冷笑道:“在监狱里呆了好几天,出来还是这么伶牙利嘴的。吃过亏还学不乖,这样顶撞长辈,连点礼数也没有了。”

贾环想起萧景对他的警告,在礼法大如天的社会,和长辈顶嘴,吃亏的肯定是他,只得忍了气道歉:“是我这些天受了许多气,所以说话冲了,请老爷太太原谅。”

贾母赶紧发话:“你平安回来就好,咱家也不求你们做多大高官,只要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以后这事别提了。”

又对贾政说:“一家子原该互相帮扶着,外面的人诬蔑他罢了,你这当爹的也这么说不好了。还有赌博的事,你发话下去,咱家谁也不许再参赌了,违者重罚。”

贾环懒得跟他们多说,回到自己院里倒在床上,丫环们都围上来哭,赵姨娘,探春也过来哭。

这次飞来横祸,贾琏到处跑着打探消息,把内幕也探的八九不离十,就是几年前萧景提拔赵姨娘家人,被人认为他和贾环关系不一般,再加上今年会试贾环出人意料夺得会元,两件事加一起,被人攻击成萧景指使人帮他作弊。

探春从贾琏处得到这些消息,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和赵姨娘闹得太不象样,贾环也不致于在萧景面前表示烦恼,萧景也不致于以王爷之尊去提拔一家奴才,让外人看见觉得他对贾环好的过份。说到底这场祸她也有责任。

探春后悔不迭,赵姨娘也悔,母女俩经过这几天担惊受怕的痛苦折磨,互相劝慰着,关系倒改善了许多。

贾环被一群女人围着哭,不耐烦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在这里哭,不如出去做些好事,替我积积福。”

赵姨娘哭道:“我把所有的私房都捐了,你不是说了,救人一命胜过佛前烧香,与其把钱捐给寺院,不如捐给善堂接济那些老无所依的人。”

探春也说:“这几天,我抄了有一百遍的佛经了。”

贾环感动,赵姨娘这么贪利的人居然把钱全捐出去了,倒真是难得。

好言哄她们:“等放了榜,我跑不了中个进士,将来或外放或留京,就可以另立门户,不用看人鼻子眼了,你们也可以跟我去享福了。”

赵姨娘等听他说的有理,才收了泪退出让他沐浴休息。

金殿传胪连中三元

转眼两天过去,读卷官把卷子阅完,每个卷上都划有圈圈杠杠和阅卷官的签名,总核官数圈杠定名次,将前十名送给皇帝御览。

皇帝接到卷子先拿一份看了,这是建议制止土地兼并的,这土地兼并是陈年积病,国有法制,有功名的人可以享受免田赋徭役的特权,所以平常小民把自己的田送给官僚家,挂人家的名,再加上大户强取豪夺,造成土地兼并严重,可是国家的财赋却要只占有百分之二十土地的平民来出,可不是入不敷出么?所以这个考生提出的建议是建议禁止投献,不许平民把田地挂到士绅名下,虽是正理,却是空谈,实施起来治标不治本,不好。

再看一份,这份卷提出了治本方法,要求官绅一体纳粮服役,从根子上制止兼并。这倒是有见解,可是实施起来阻力太大,那些内阁相爷到尚书侍郎哪个家里没有上万亩地,哪里会同意。

再看第三份卷,是提议发展工商业,这法子好,可惜会引起动荡,前朝皇帝就下过旨意征收商税,被下面的人硬是抵制了。不行。

再看第四份,建议用提编法,把富户按家产分等,以等抽税。这可不行,那些富户在朝中都有势力,这法子也是容易引起乱子。

再看第五份,建议开源节流,节流措施之一是削减宫里用度,裁撤驿站。皇帝更不悦,撤了驿站,那二十万驿兵如何安置?弄不好成了流民会引起乱子。削减宫里用度更不行了,向来只有以天下所有奉君主,哪有削减君主用度之理?真是可恶。

再看第六份,建议裁汰冗官,削减宗藩开支,虽然说的有理,可是实施下去必然引起震动,也不行。

一直看完前十名,都没看到中意的卷子,皇帝又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前十名的考生确实都有些见识,都意识到了眼前国家乱局问题很多,要解决就要从整顿财务入手。不满意的是这些人提出的解决方法都对原有的体制有不小的冲击,实行起来难度很大。如果不能实行,再好的改革法子也是纸上谈兵。

萧景在旁伏侍,仔细观察皇帝的脸­色­,知道他没有看到合意的卷子,便说:“不如父皇再看看后十名的卷子,看有没有中意的。

本次会试的会元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比前朝的名相裴琰还年轻了三岁,有人说他名不副实甚至说他作弊,还有人说他是文魁星君下凡,儿臣很好奇,请父皇掌掌眼。若他真的无才就以国法治罪,若他真有才学,也还他清白免的寒了天下才士之心,也为各位考官正名,岂不是好。”

萧景说着心里暗自祈祷,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剩下的看你的本事,如果没有真材实料,被刷下去也没法子。

皇帝也好奇心起,十五岁的会元是有真材实料,还是撞了大运,或是舞弊,摆出来瞧瞧。

皇帝又命人取后十名的卷子,

一会儿后十名的卷子也呈上御前,第一份卷起头说,国家财赋大部分来自田赋,然而土地出产有限,为了多获收入,强力的集团会夺取弱势集团的利益,弱势的人去掠夺更弱的人,如此弱­肉­强食,把负担层层转嫁,最后落到普通老百姓,尤其是农民身上,于是百姓失去赖以谋生的土地,无以为生,终于揭竿造反,以致亡国。

这论点让皇帝悚然,头上隐隐冒汗,纵观中国历史,无数次王朝更迭,不就是农民失地过不下去吗?这论点绝不是夺人眼球,而是事实。

接着,此卷笔锋一转,论道:在土地上创造财富不可行,可以发展贸易通过商业获得财富。然后列出可靠数据,海外诸国喜欢中华之物,瓷器丝绸都是他们的最爱,可惜只有广州一地允许通商,不利内外贸易,若是在沿海地区多开通商口岸,增加出口则可以赚洋人的钱补充国库,不必剥削百姓。

在哪个地方开也设计好了,除广州外增开上海,宁波、苏州、杭州、福州、厦门几处。如何管理海关如何征收关税,也有独到的见解。

后面还附有皇帝关心的具体­操­作问题,以及成本问题,安全问题和理论上的支持。因为太祖有严令片板不许下海,所以此卷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增开口岸允许洋船入港,而不是中华之船出海,并不违反祖制。即不出海,便不需造船,只要修理一下商业会所和码头就行,所以成本也没问题。安全问题不算什么,我中华泱泱大国强大无比,何惧区区洋商,若是怕他们闹事,只许他们的货物入港,不许护船士兵入境,派官员妥善管理加以引导教化即可。

皇帝看这份卷提出的法子是开源而非节流,对各阶层的利益触动不大,而且实施过程中可能产生的棘手问题也提出了解决方案。同时文辞优美,气势充沛。读后只觉得如三伏天吃冰西瓜,浑身舒泰,赞道:“救时宰相也。”

再看后面的试贴诗,清新优美,又表达了拳拳忠君爱国之心,实在是难得的有才有德之士。

皇帝再次“龙颜大悦”,朝首席读卷官瞪眼:“如此好卷怎么会在十名以后?是老糊涂了还是有意打压考生?”

胡有恒吓得直抹冷汗,说:“这份卷的论点没有先例……”

“先例,就知道先例,没有先例的事你们就不肯做。”皇帝很生气敲着桌子,“无非是不肯用心,不愿担责罢了,所以还没做事就先想着寻先例,预留卸责的地步。就是你们这些人不实心办事怕担责任,所以才导致国事败坏如此。”

胡有恒唯唯不敢再吭声。

皇帝把前二十名卷子定好名次,然后拿了金剪刀亲自裁开第一份卷的弥封,露出考生的真面目。待看见封面上的姓名,皇帝吸了口冷气,愣住了。

早知道是他,就把他放在第三到第十名了,磨一磨他的锐气,也保护他不再受攻击,如今当着大臣的面定了名次,拆了弥封,这如何是好?

萧景看皇帝有些犹豫,赶紧向皇帝下拜:“恭喜父皇得文魁星君辅弼。”

“文魁星君?”

“连中三元是百年一遇的盛事,如今有了连中三元的才子,岂不是文魁星君下凡。这正是圣主明天之德,才招致星君下凡辅佐。”

皇帝笑得眯起眼,传说中能得到文魁星君辅弼的,唯有明君圣主,说他得文魁君辅弼,不就是等于说他是盛世明君吗?

没有对皇帝直接赞美,但是马屁仍然拍得对方无比舒爽。

皇帝一高兴,提起笔来在卷上点下去。

定好名次,就要举行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传胪大典。传胪即唱名之意。

天不亮,所有三百六十名新科进士齐集午门广场前。

午门,是皇宫正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如三峦环抱,环抱着一个方形广场,大典之前,所有官员都在此等候,从左右掖门进入。中间的正门只有皇帝可以进出,例外的是皇帝娶亲时皇后可以进一次,传胪大典后,新进的三鼎甲也可以从这个只供皇帝进出的正门御道出去。这是天底下读书人的向往,不仅是古代,就连现代人也是无比向往这种光荣。

所有进士都在头一天住宿在鸿胪寺学习礼仪,准备三年一度的传胪大典,今天天不亮就在礼赞官引导下于午门前集合,都是一样装束,头戴进士巾,身穿深蓝袍,腰系青鞓带,各怀不同心思,都是无比渴盼地望着午门正中那座大门,他们中有三个人将从这里出去,享受读书人的至高荣誉。

只有贾环用复杂的眼光看着这座无比尊贵的正门,经过试前地狱般的磨难死里逃生,他对仕途前程已经不象先前那样热衷,能有幸逃得­性­命,还能参加殿试,已经是万幸了。

那幽深的门洞,对别人来说是一个光荣的起点,在他看来,好象一个能吞噬万物的可怕黑洞,不知道通向哪里,也许前面是金光大道,也许是万丈深渊,一脚踏错就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知怎么,想起一句戏词:“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茓­,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东方渐白,道道金光洒恢宏的皇宫大殿,雄伟的建筑愈发显得无比威严壮丽。

新科贡士随着鸿胪寺赞礼官从掖门进入,过金水桥,穿过奉天门右侧的昭德门来到奉天殿前,前面是一个可容纳万人的广场,三层高的汉白玉台基上高大宏伟的奉天殿,从大殿到午门,排列着皇帝的法驾卤薄,五颜六­色­的旗扇伞幡灿若云霞,金光闪闪的刀枪斧戟绚烂夺目,整齐排列两边。

奉天殿前廊下两侧设中和韶乐,奉天门廊下设丹陛大乐,典礼开始,嘹亮的乐曲直冲云霄。

文武百官穿朝服在丹墀内按品级站班,鸿胪寺官引新进士就位,排在百官东西班位之次,肃立听取宣读考取进士的姓名、名次,这就是“金殿传胪”大典,是国家给予读书人的最高荣誉和尊重。

皇帝御殿升座,众贡士及站班的文武百官山呼万岁毕,宰相进一甲三名的卷子,开始宣制:“某年月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古代没有扩音器,殿内的人说什么,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宰相一唱名,在一旁站班为皇家摆威严的大汉将军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大声喊:“一甲第一名贾环觐见………”

连喊三次,依次传至殿外丹墀下。所以称为传胪。

贾环听到唱名,傻傻地愣住,腿软头晕,好象身在九霄。前几天还在暗无天日的地狱,现在突然升到光辉万丈的天堂,换上心脏不好的人,只怕当场中风膈屁了。

难道是一场梦,梦醒过后还是冰冷的现实。

狠掐一下大腿,一点不痛,原来真是一场梦。

紧挨着他的第二名同学满眼委屈泫然欲泣:“你掐我­干­嘛?好痛。”

哦,难道不是梦?贾环再咬一下手指,这回很痛。

赞礼官见惯新科状元失态发晕的德­性­,只是提醒他:“快进殿谢恩。”

贾环抖着腿跟着赞礼官进殿,谢恩毕,归于御道之左六品级的班次。

“一甲第二名曾存仁觐见……”

“一甲第三名林彬觐见……”

“二甲第一名陈良策觐见……”

榜眼、探花也拜叩谢恩毕,分别归于御道左右七品级的班次。一甲每名连唱三次。然后宣二甲进士出身若­干­名,第一名出班,其它的每名仅唱一次。三甲同进士出身若­干­名,也是仅唱名一次,不引出班,于殿外谢恩。

唱名毕,乐队奏乐,宰相领新进士再行三跪九叩礼。礼毕,皇帝还宫。礼部尚书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承天门、午门。至东长安门外张挂金榜。

王公百官随榜而出,状元率进士随出观榜。

然后鸿胪寺官员领着三人到偏殿更衣,把蓝­色­进士袍换成赤罗官袍,青鞓带换成素银带,乌纱帽上边簪大红花,这就是三鼎甲的标准穿戴。

然后开始享受一个读书人一生中的最风光的一天。礼部尚书亲自领着新进士出宫,状元、榜眼、探花得以走在正中间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上,这辈子只此一回。其它人分别走在两边。

贾环激动的两腿发软,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但是能在御道中走一次真的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前世里考大学前一年,爸妈硬带着他去北京故宫,和许多人挤着从正门进出了好几回,因为在古代除了皇帝,只有状元才能从此门出去啊。而前世里走过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这世里走一遭,却是名垂青史的荣誉了,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现在想来好象是做了一场梦。

状元,不仅意味着名气大,在仕途中起点比别人高,官运比别人顺,还意味着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两辈子的梦想,变成现实突然来临,足以让人失魂。

出了午门,应天府尹已经准备好了伞盖仪仗,亲自给状元披红戴花扶上马,大兴宛平两县令为榜眼探花披红扶上马。然后扇、伞、旗、牌等仪仗及锣鼓乐队随后,簇拥着状元三人开始最□的御街游行。

长安街上挤满看热闹的人群,每三年都有一次这样的庆典,老百姓热情地表示瞻仰和欢呼,这一次的热情更大。因为这一次的前三名都很年轻,尤其状元不但是前所未有的年轻,而且还是百年一遇的连中三元。

“连中三元”一般只出现在吉祥图案上,现实中很少出现,平均百年才出一个,意味着不但是省考第一,而且是全国考试第一,还是皇帝心目中的第一。贾环是本朝第三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和前两个恰好相隔依次一百年,这种百年一次的奇观,怎不引起全京城乃至全国的轰动。

尤其是少女们更是春心荡漾,这次的状元特别的年轻,打破四十年前骆养­性­当状元时年仅十八岁的记录。这样的年龄九成是未婚的,这让京城有女儿的豪门大家都打起了主意,那些当初因为嫌弃贾环庶子身份的人家后悔不迭,当时他还是小举人的时候定下亲事还有可能,现在人家登了顶再去议亲,晚了。

所有人羡慕得不可言状,少女们一边议论状元和探花哪个更帅一边把篮子里的鲜花水果扔过去,家长们则揪着孩子的脑袋猛晃,看,以后你要向大哥哥们学习。

贾环感动的宽面条泪,啧啧,咱现在也有粉了,而且还这么多,这么狂热。真想向他们挥手大喊:亲们,俺爱乃们。

喜讯很快传到了贾府,贾政怀疑是做梦,傻傻地呆着不说话,生怕一说话这梦就会醒来,发现只是一场空。看着“状元及第”的金字牌匾,只觉得脑袋晕飘飘,快要飞上天了。

平均百年才出一个的连中三元,居然落到了贾家头上,这岂只是祖坟冒青烟,简直就是喷火花了。

现在荣府的管家除去赖大,只余林之孝,接到喜报他并不是特别高兴,而是有些为难。如果是宝玉中了状元,无需吩咐,他自会把庆贺之事办的妥妥当当,好看为上,哪怕把银库掏空在外面拉亏空也要打肿脸充胖子。

可是现在中状元的是和主母不大对付的庶子,这该如何是好?老林是王夫人的陪房,自然要向着主母,况且他为人最谨慎小心,庆贺之事从不自做主张,只听命王夫人王熙凤姑侄二人,如果庆贺之典薄了他也不落埋怨,如果厚了,也不致被人迁怒。

王夫人看着这做梦都不敢梦到的至高荣耀让一个庶子得到了,心里是又酸又气。

自己的亲子宝玉还是喜欢和女孩儿厮混,即不愿出仕立业,也不想把这个家撑起来。虽然近来也知道读书上进了,可是他的天份明显不在这方面。除非宝玉也能连中三元,可是这种百年一遇的盛事不大可能再落到贾家,就算宝玉也中了,在科名上还是比贾环晚一辈,在官场上重科名排序之礼,早一科的就是前辈,两人就算同时入阁为相,宝玉也得排在贾环的后头。

先前她还能恃嫡夫人身份压制庶子,可是如今的贾环贵为天子门生,除了皇帝和权臣,没有人能压得住他,连贾母也不能。

争了大半辈子的强,如今还是落在人后头了。

越想心里越酸苦,更不愿看那赵姨娘满脸得意兴奋的在眼前乱晃,推说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宝钗深知她的苦处,赶紧过去安慰。

王夫人拉着她的手哭起来,心里愈发坚定一个念头,既然儿子不能给自己挣一个风光的诰命,那么好歹给自己娶一个可心的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小百科知识:

中国古代连中三元的共十七位,其中文科15位。

连中六元的是明代的黄观,连续取得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六次第一,后人用“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来称赞他创造科举考试史上的奇迹,可是在明代的登科录中,却没有他的名字。因为在“靖难之变”中,黄观保持忠臣名节,痛斥朱棣的所为,最后为建文帝殉难,朱棣叫人扎了草人,戴上他的帽子放到街上斩首示众。还屠杀黄氏家族所有的男丁,并删改了登科录,把黄观的名字划掉,妄图抹杀他辉煌的历史。

历代状元之最:

最受人崇敬的,宋朝,文天祥

当上皇帝的,西夏,李遵顼。

由武状元当上宰相的,唐,郭子仪。

诗画成就最高的,唐,王维。

词成就最高的——宋,张孝祥

书法成就最高的——唐,柳公权

著述最多的——明,杨慎,著作四百多种,留存一百余

做过外交使节出使过欧洲的——清,洪钧,就是名妓赛金花的前老公

产生状元最多的省份——江苏、清代状元一百多人,仅江苏就产生了49个。

牛比的地区——江西吉安府。明朝建文二年,来自江西吉安府的胡广、王艮和李贯包揽了一甲前三的状元、榜眼、探花。永乐二年则诞生了一个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科举奇迹:江西吉安才子包揽了此次科举考试前七名!

最年轻的18岁,最老的70岁

琼林宴同年大联谊

家里出了连中三元的风光事,贾母也很高兴,高兴完了有些为难,高兴的是家里出了光宗耀祖的出息子弟,说不定可以刹住家道中落的颓势。遗憾的是这出息人不是备受宠爱的宝玉,所以让人为难。

家里人早对她独宠宝玉有不满了,去年中秋宴上,贾赦直接发难,讲了个用针扎偏心老太婆的笑话,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如今,受尽宠爱的宝玉一事无成,不受重视的庶子却奋斗到了至高荣誉,她再偏爱宝玉就难免让人说了。

从感情上来说,贾母还是喜欢长得好看又嘴甜会撒娇讨好的宝玉,对那个不会撒娇­性­子沉稳的贾环实在爱不起来,眼看宝玉的光采已经彻底被庶弟压了下去,她也很心疼。再这样下去,宝玉在家里的地位就会动摇,如果哪天她这老太太不在了,宝玉怎么办?

可是,现在的贾环压不住也不能压。如果他只是中个举人,将来外放当个地方官也罢了。现在却是状元,按制度要进翰林院当京官的。天子门生,到哪里都是金字招牌,怎么能压得住。

况且就算能压制,也不能压,从这次的事可以看出,那些权臣根本就没把贾家放眼里,也没把贵妃放眼里,以前宫里的太监,外头的王爷时不时来贾家打秋风勒索钱财也罢了,现在更差劲了,­干­脆想陷害就陷害,如果家里再不出个强力的实权人物,真的要完了,现在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个出息人,应该全力把他捧上去才是最符合大局利益的。可是这样一来,嫡庶长幼之序就会受到冲击,贾府现有的体制更要面临重洗。

贾母发起愁来,小姐们也有眼­色­,知道老太太心里所忧,也不敢上前凑趣。

贾环中了状元,贾府上下有人喜有人忧。钱槐屁颠地跑过来给老太太报告状元郎的行踪,说:“咱家状元郎穿着状元袍,骑着白­色­高头大马领着榜眼探花游街呢,全城的男女老少都为他着了魔,大喊大叫的,把整篮子的花撒过去,那些花被风一吹,满天都是,衬得咱家状元郎象天上神仙下凡一样,那些年轻的女孩都激动的晕倒了好几个。”

贾母微笑点头听着,王熙凤察颜观­色­,斥道:“好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状元每三年就会出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一次京城百姓们不是跟吃了药一样兴奋。”

“哦……”钱槐愣了一下。

探春岔过话头,问道:“状元什么时候回府?”

钱槐早就打听好了程序,回道:“御街夸官之后要去吏部奎星堂上香,再去前门关帝庙上香。然后去礼部参加琼林宴。还要率同科拜谢一众考官提调官,还有大宴席,不知道几更才能回来……”

王熙凤不耐烦的打断他:“不知道你还这么多废话。”

钱槐现在是除了他的主子之外,谁都不用怕了,直接顶回去:“爷是状元,这些活动礼仪他是必须领着同科去做,上谢恩表也是由他代表,哪项活动都不能离了他。­奶­­奶­问状元郎何时回来,可是要准备庆典?奴才这就去问问主子就是,看他什么时候能抽空。”

王熙凤知道这事难办,把庆典­操­办的太好,赵姨娘贾环这一派领不领情不一定,但是得罪王夫人这一边是肯定的。可是如今贾环也不是可以得罪起的了,办的简薄了肯定惹他不快,如今两边的人她都不能得罪。她是一等聪明人,这种尴尬事上不会出头,只往贾母头上推:“这庆典的事,还是听老太太的,老太太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贾母沉默了半天,说:“这庆典是不能少的,不过,他小孩子家,庆典太重,难免折了福寿,况且,给他的庆典办重了,将来宝玉折桂,庆典又该怎么办?所以,还是摆三天戏酒就是了,外头的体面也是要的,让珍儿琏儿招呼着客人,不可怠慢。”

王熙凤答应了,又回道:“如今家里生计艰难,连做饭都得可着头做帽子,一点富余不能,去年老太太千秋,又花了一大注,这次的戏酒费用从哪出呢?”

贾母又想了半天,她不能薄了宝玉,不能让贾环夺了宝玉在家的地位和风光,可是又不能得罪新状元,这振兴家业还得指望他呢,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只得说:“我出一千两银子,你尽着这笔钱去办吧,务必好看为上。”

贾母掏私房给贾环办戏酒庆祝,这个面子也不算小了,可是又把戏酒规模控制在三天而不是九天,也是在告诉全府上下,就算贾环得了状元,在这个家仍然是庶不越嫡,长幼之序还是铁打不动的,不要都攀那根高枝去,这个家还是嫡子宝玉的。

这边贾环游了御街,享受了无上风光,然后回到礼部衙门参加琼林宴,这是招待新科进士的宴会,比鹿鸣宴规格更高的,也是天下读书人无比向往的。

前辈的鼎甲和新科进士都在门前迎接三位贵人,三人向前辈行过礼,然后按次序坐了,尽情享受光荣宴席。

席上,前辈和同年的目光自然是集中在连中三元,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身上,这个人身上罩着无比神秘的光环,预考中的好成绩可以看做是考官巴结贾家和贵妃,乡试的解元可以看做在高手有限的情况下撞了大运,会试的会元让不少人不服,进而怀疑,殿试再度夺魁则封住了所有质疑他的人的嘴。

一次好成绩是偶然,两次是撞大运,那么连着三次都夺魁,那就是实力了。

所有人都对这年轻轻就连中三元的家伙万分好奇。

会试结束后,这些人就串联过了,大多都认识,可是贾环紧接着准备殿试,放榜后又蒙冤入狱,从监狱里直接出来参加殿试,居然和这帮同年们不怎么认识,所以大家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连连发问,好象开了记者招待会。

先是问他“授业师父是谁?”“你家的条件是可以捐监的,为什么没有捐监,而是从最低的童子试考起?”又问到“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酒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花?可定了亲没有?有没有中意的人?”之类不着调的狗屁问题。

贾环被他们问的一个头两个大,可是这些人是他以后在仕途发展的助力,万万得罪不得。官场上最重师生之情和同年之谊。同年之间互为奥援,扶持提携,才能在险恶宦海中免受没顶之灾。一个人有了机会,其他人会使足了劲把他扶上去,等这人上去之后再不遗余力拉扯其它人,这就叫“花花轿子人抬人”,同年之间抱成团互相通气互相扶持,打架一起上,好处大家沾,才能争取利益最大化和仕途的顺利。

贾环自然明白这些潜规则,会试之后诸同年就开始联谊了,只有他没有,再加上前面的负面传闻,这让他在诸同年中留下一个孤傲难以亲近的印象。

这“孤傲”的评价放在林黛玉这种人身上算是个­性­,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混官场的人有这么个名声,以后就难混了。所以贾环使出浑身解数扭转自己的负面形象,对众人的问题是有问必答。

最初教认字的启蒙老师是家学的贾代儒,授业之师则是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徐文璧,还有负责考前辅导的前科二甲进士陈九成,贾环一个不漏,充分表达了自己对师尊的孺慕感激之情,还洒下了几滴热泪。

这倒不是完全做戏,贾环想起徐文璧,针对他的特点制定了非常适合他的教学计划,指导他博览群书,开阔眼界,打好基础,还带着他观察民情,关心国事,使他在骨子里强大起来,把他打磨成到哪里都能发光的金子,这才有今天的荣耀。师恩深重如海,无以为报。

还有陈九成,把应试技巧,注意事项毫无保留倾囊传授,怎不让他感激。

所以,贾环的眼泪先是有做戏成份,后来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念师恩,由衷生情。

众人也跟着感动了,状元郎如此重情感恩,可见是个­性­情中人,不是想象的难以相处。

至于为什么不捐监下场的问题,不好实说,贾府那个荫生资格不用说肯定要给宝玉,没有宝玉还有贾兰,总之轮不到他这个庶子。至于捐监,名额有限,除了几千两银子之外,还得有门路才行,不是你想捐就能捐的,且不说家里困难到了数米下锅的地步,就算有钱,也没人替他张罗走门路。

贾环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家里人对他的忽视,犹豫了一下,说:“捐监固然可以直接获得乡试资格,但是我想磨炼自己的心智,所以从最低一级的县考开始,经过数十场的层层预考,以锻炼自己的适应能力和忍耐力。”

众人听了大为佩服,原本对他小小年纪连中三元有些不服,觉得他撞了狗屎运,可是听他一介绍,才知他的授业老师是名震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他本人又放弃捐监捷径,从底层拼搏,自我磨砺,通过无数场枯燥的考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地位,也着实不容易。

少数了解他处境的人见他完全不提家人对他的忽视,对他的宽宏气度也起了敬服之意。

至于喜欢什么颜­色­,贾环喜欢青白之­色­,寓意清清白白。喜欢吃稍硬的有嚼头的东西,比如­鸡­爪子什么的。喜欢的花是掬花。因为“秋菊有佳­色­,淡而能持久。”

众人都大为叹服,瞧,状元就是有水平,回答喜欢什么花都这么高雅。喜欢吃的东西也与众不同。

至于婚否问题是他头疼无比的,自从中了举以后,上门提亲的快踏破门槛,可是他这身子骨才十五,成个毛的亲,幸好有宝玉做挡箭牌顶在前头,在他眼里百无一用的宝玉终于发挥了唯一用处。凡是有意给他提亲的,他就把宝玉推出去,说长幼有序,哥哥还未成亲他不用想这个,众人见他恪守长幼之序,可见是个守礼的,更是喜欢。

又继续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活泼型还是温柔型?胖的还是瘦的?有没有相好的?”

贾环抹汗,想起他曾对薛宝琴动过的好感,可是人家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这份青涩情愫不足道哉,只得推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岂是我敢自专?”

“状元郎真是孝悌有加啊。”众人都赞道,又想发问,看状元郎已经被问的额头冒汗,小脸羞得通红,只觉得有趣。

前科状元摆出前辈架子笑着斥道:“状元郎年纪虽小,却也是你们这科的魁首,你们就这么欺负他。”

大家哈哈一笑,停止对状元的围攻,继续喝酒吃菜。

经过这番狂轰滥炸,大家觉得状元郎不是先前想的那样孤傲不易亲近,而是一个很可爱也容易害羞的少年,而且他今天的成就除了有明师指点,更多的是自身的奋斗和磨砺,被人质疑后没有气急败坏的辩解,而是用实力回击了别人的质疑,更令人敬佩。不知不觉,关系拉近了许多。

大家举杯尽欢,佳肴罗列,鼓乐喧喧,筵席直到入更方散,众进士人逢喜事­精­神爽,贾环也喝得高了,死猪般被小厮抬了回去。回家时贾母王夫人都已经歇下,只有贾政赵姨娘和他院里一众丫头都没有歇息,等着状元郎回来。

天还没亮,贾环就被人硬是晃醒,头疼的快裂开,痛苦的睁眼一看,见贾政赵姨娘和一众丫环都围着他,眼睛里含情脉脉,贾环被他们看的起­鸡­皮疙瘩,问:“你们看什么?”

“当然在看状元郎了。”贾政的声音温柔的要滴出水来,完全不是以前见了儿子就板着脸叫“畜生”的态度。

贾环直起­鸡­皮疙瘩。他有难时,这人恨不得他死掉生怕连累了家里,现在他风光了,他又一副温柔慈爱的样子,有这样当爹的么?

莲儿赶紧捧上醒酒汤,其它丫头端冷水,捧衣服,还把他强行架下床走两圈。

贾政还亲手给他整理衣裳,说:“你挺着些,今儿还要上表谢恩,拜孔庙,拜座师,事情还很多,别搞出乱子。”

贾环用冷水洗了脸稍清醒了些,脑袋重的象灌了铅块,又喝了两碗酸汤,林之孝亲自带了轿夫来伺候,贾环虽然脑袋发晕,却还记得一个问题,他现在还没有授官,按说不能坐轿的。宿醉之后他还能想到这个细节,也是平常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蠢材,想害我被御史挑刺么,去备骡车。”

贾环爬上骡车,车子直奔鸿胪寺。

在那里众进士接受皇帝赐的进士册也就是学历文凭。然后由状元代表众同科上表谢恩。然后再由礼赞官领着祭礼庙。对孔子行三拜九叩礼,对其它配享十二圣人和先儒也要按顺序和等级跪拜行礼。

这一套仪式过去,贾环已经头晕眼花腿抽筋,想到一个严重问题,穿越必备物品不是百科全书,不是孙子兵法,不是高科技东西,而是“跪的容易”,如果回去,一定要告诉那些一心穿越的家伙。

拜完孔庙,立了进士题名碑,还要拜座师。座师和授业师父不同,座师不仅仅是批个卷子,把这些人从一般人提为人上人,而且是士子步入官场的领路人,在他们弱小期时提供保护和指导,而这些学生们也为座师提供支持和退休后的保护。是用利益联结而成的牢固纽带,所以官场上极重师生之谊。按规矩,学生拜座师的礼节是软进硬出,就是大型府第的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平时进出从两边角门进。学生拜座师时也是如此,但是座师送学生出来时却是要大开正门,所以叫“软进硬出”,这和状元等三人从午门正门出去是相似的。

挨个拜主考官和阅卷官太麻烦,所以众阅卷官聚集在首席考官府上,由状元率众进士一同拜了。

然后还是盛大筵席,为了表示豪爽,贾环酒到杯­干­,又喝得一蹋糊涂。

第三天,一众进士去礼部答谢那些监考官和后勤服务官员,仍然是大宴席。

把这些程序走完,就是分配。

翰林院勤奋打酱油

朝考,是殿试传胪后为选庶吉士准备的考试。按制度,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到吏部注个册就可以直接去翰林院上班。

其它进士要参加吏部的朝考,成绩上等的在翰林院继续深造,叫做庶吉士,三年后散馆可以成为翰林,在六部等重要衙门做主事,随时补缺,或是带缺外放,叫做“老虎班”。成绩次一等的就外放到地方上一边候缺一边学习政务,叫做“榜下即用”,或是在各部做额外主事,三年期满后才有转正资格。

所以,考试名次是万分的重要,直接决定了以后官途上起步的高低。

京官不能直接剥削百姓,所以比较清苦,外官相对来说油水多些,也不用掺合朝中的党争,如果没有太大志向,做到知府挣一份富足的家业也是不错的。

当然贾环的志向不是当地方官捞油水当富家翁,而是瞄准宰相的位子,做一番事业,现在他已经登上了快车道,当了翰林,科举出身的人无不希望做翰林,因为翰林可以接近皇帝,提升机会较多,而且主考、学政、御史也多从翰林中选,内阁宰相更是非翰林不可。

所以,他出完风头以后,下一步就是回归低调,小心做事,力求稳当。已经进入容易接近皇帝的部门,剩下的就是把握机会,不要出错。

上班前一天,贾环把自己名下所有丫头小厮招来训话。严格约法三章,立下规矩。

第一,绝对不许瞒着主子受人请托办事。

第二,绝对不许借主子的名义惹事非得罪人。说着瞪晴雯一眼,意思是“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第三,在外面,对别人一定要谦虚,要小心,不可仗势欺人,如果发现有人借他的名义包揽官司诉讼什么的,从严从重处理没二话。

贾环在前生今世都见过不少这样的事,许多官员本身还可以,就是控制不住手下人,结果坏了事,比如贾政这样的,虽无大才,道德却是没法挑剔,不是那种贪污受贿之人,可是在江西粮道上被参,原因就是底下人欺瞒,下人捞够了油水,出了祸主子顶着。连王夫人都看出来了,说:“那些跟老爷出去上任的狗奴才,没过多久,他们家里的大小老婆就金头银面打扮起来了。说他们不贪谁信,老爷的名声就是让这帮人败坏了。”

更可怕的是清代的戊午科场案,主考官柏葰驭下不严,仆人受请托递了纸条,结果祸及自身。文渊阁大学士,一品宰相,因为仆人递纸条而被砍头,真是冤哉。

贾环吸取教训,他已经踏上光明大道,绝对不许下人在外仗势欺人吃拿卡要甚至包揽官司什么的,万一哪天连累了他,就完蛋了。

于是疾言厉­色­的命令下人们一定要谨慎低调,不可惹事不可招祸。他现在有皇帝罩着不怕被人踩,而是怕人捧,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态。

又问跟出门的小厮:“你们知道官场上的外出礼节吗?”

钱槐答不出来,贾环瞪他一眼:“你是跟我的人,一点准备工作都不会做。”

禄儿答道:“两官在路上对面相遇,同级的各走一边,遇上级要避让,遇部堂一级的要勒马立,遇宰辅一级的要下马立。如果是前后相遇,位低者不可超越位高者的官轿……”

禄儿说了一大通外出礼节,贾环暗自佩服他记­性­好有心眼,又严肃补充几条:“我虽然是状元,但是毕竟年轻,千万不能给人留下张狂的印象。所以,凡是路上遇上同级的,只要科名比我高一辈,就要以对上级的礼节避让,不可出现抢道的事发生,你们遇上别人家的仆人,也要谦让,不可轻易与人争斗,记住了吗?”

众小厮答应了,钱槐又回:“爷天天上衙门,得预备四人官轿,再有四人跟在后面替换,共需要八名轿夫……”

“停。”贾环打住他的话。“我坐马车就行了,不用备轿。”

禄儿说:“爷如今是六品官,凡事要立个体统,不坐轿不好吧?”

“那些穷京官也没有天天坐轿的,否则养两班轿夫那点俸禄也养不起。北宋宰相司马文正公四朝元老,皇帝体恤许他坐轿上朝,司马公固辞曰:‘自古王公虽不道,不敢以人代畜。’前代大贤尚如此,何况于我?”

贾环虽然不在这个时代宣扬什么人权平等,但是骨子里还是很排斥“以人为畜”的思想,所以,坚决拒绝坐轿上班。但是古代的马车着实不舒服,路不平坦时能把人颠死,所以他根据西洋马车设计了一种更舒服的车子,把图纸交给小厮找人按样打造。

禄儿先听他说不愿坐轿的一通说法,又看了他画的新式马车图纸,惊讶地偷偷打量他好几眼。这人的奇思真是多,难道中状元的都是这样点子多吗?

贾环第一天上班,梨香院所有丫头小厮都激动得一夜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伺候,赵姨娘也激动得五更天就起来张罗,亲自伺候儿子梳洗用早饭更衣。

几个丫环忙着忙后,先伺候主子穿上白纱中单白绢罗袜,再穿玉­色­深衣服,再穿上深青­色­织云纹官服,补子是六品官等级的鹭鸶,再系上素银腰带,挂好玉佩,稍显稚弱的书生气压住了,显得稳重威严。

赵姨娘喜滋滋把铜镜举在他面前,道:“瞧,这官服穿上比宝玉的孔雀裘好看一万倍。”

贾环听她忘不了踩宝玉,只是笑笑不答腔。

紫晶笑道:“除了好看,更重要的是压住了少爷的稚气,很有官老爷的威严。”

贾环照照镜子也觉得满意,等做好形象工程,坐上车先去吏部报到。新式马车要几天后才能做好,所以只能坐极不舒服的青油骡车。

吏部,是六部之首,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中央组织部和人事部,管全国官员考评任命,位高权重,是唯一可以和内阁分庭抗礼的重要部门。

贾环等新科三鼎甲去吏部报到,先拜见部长也就是吏部尚书,又称天官大人,这家伙是很受皇帝宠信的重臣江惟约,为人非常方正严厉,并不把他们三个新人放眼里,见面给了顿下马威,板着脸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中了一甲就了不起了,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在大街上泼盆水,都能泼到个翰林。若是不好好勤慎当差,照样碌碌无为。”

三只新菜鸟唯唯诺诺听他训话,然后到管官员档案的文选司签名按手印,算是正式成为朝廷官员了。

前科状元,也就是去年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姚林,在部里任司官,是个好说话的,悄悄对他们说:“新人初登金榜,向来趾高气扬,所以凡是新人进来长官都会给个下马威,磨磨新贵人的­性­子,你们夹着尾巴做人总没坏处。”

翰林院,位于王府街以西,规模宏大庄严,在现代相当于国立大学兼­干­部学院,首长是正五品翰林学士,其次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两人,正六品侍读、侍讲各两人,从六品修撰,是授于科考中考中状元的人,正七品编修授予榜眼、探花。

三个新人到翰林院报到,贾环初次进去,感动的痛哭流涕,旁人以为他过分激动,也不觉惊异,因为翰林是清贵之臣,备皇帝顾问,升迁也比其它人更快,当了翰林意味着离高官重权更近一步,难怪新来的菜鸟激动的哭泣。

却不知贾环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起前世看过的文章。

中国是个多战乱的国家,承载中国骄傲和荣耀的学者圣地的翰林院就是在战乱中惨遭一炬。好不容易在战火中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物和典籍,又在文革时期被大肆焚毁破坏,如此破坏践踏本国千古文明和传统文化,怎不令人痛心。文革过去,国人开始崇拜金钱,以财富衡量一个人的成功与否,珍贵典籍和文物成为赚钱工具,依然被破坏,只是换了一种比较文明的方式。

现在,贾环看到这座藏着珍贵典籍,后来被国人野蛮焚毁不再存世的翰林院,忍不住激动的痛哭失声,这是将来不复存在的圣地和典籍珍藏馆,要好好多看几眼印在心里。

幸好在这个时代,国家还相当尊重读书人的。从金殿传胪大典可以看出,这个国家已经尽力给予读书人最崇高的礼遇。

掌院学士是何国维的叔叔何润,贾环常与何国维讨论学问,和他也熟了,见他待人如春风拂面温和,暂时放下伤感和郁闷,跟着熟悉工作场所。

何润亲自带他们熟悉政务,翰林工作轻松,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皇帝顾问,品秩甚低,却是清贵之臣,若是入值内阁更是贵极。日常工作就是编辑实录、圣训、史书,以及整理图书什么的。

翰林差使清闲,上班时喝茶聊天,下班后和同年朋友们聊天喝茶赴饭局。

只是贾环为了表示谦虚谨慎,不敢让自己闲着,每天早出晚归,从来不翘班,也不迟到早退。心里暗握拳,就是打酱油也要做勤快状。

下了班就有不少人拿着贴子请,除了贾府的世交,如薛家、牛家、石家这些勋贵世家,还有一些朝中高官如贾雨村。这天,在门口拿着贴子堵人的是户部尚书孙汝成的管家,孙某人是胡相的班底死党,下贴请他不知什么意思。

来人谦卑讨好,请新状元务必赏光。

贾环拿着大红泥金拜贴沉吟不语,这是裕王一党在试探,如果他这次去了,就会有更大的官来拉拢他。可是他学历虽高,资历和年龄却是最低,根本不能在两王相争中发挥多大作用,却不知裕王那边对他示好是什么意思,是以为他是墙头草能拉拢?还是纯粹想嗝应萧景?又或是挑拨他二人的关系?

“上复你家老爷,明天我准时去。”贾环下了决定。

跟在他后面的曾存仁和林彬很纳闷,他不是淳王那边的人的吗?怎么和裕王那边拉扯不清了?

贾环不想解释,准时去孙家赴宴。孙汝成的儿子孙龙也是这一科的新进士,算是他的同年,父子二人亲自迎出二门,宾主十分亲热,陪客的除了清客相公,还有刚补授兵部尚书的贾雨村,这几年这家伙升得很快,照这势头,入内阁是迟早的事。贾环跟宝玉一样讨厌贾雨村,可是表面上仍然很亲切,酒席上宾主相谈尽欢,说些不疼不痒的淡话,气氛友好又活跃。

孙汝成问寒问暖,问到他的婚事,很有为他做媒的意思,贾环赶紧说:“这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心里想着,这婚事一定要给家长事先备个案,不得违背他本人意愿盲婚哑嫁。

孙汝成又说:“这次你的卷子能得呈御览,最终中了状元,多亏了胡相爷把你的卷子提到前十名,做人可要知恩哦。”

贾环唯唯诺诺:“那是当然,当然。”

孙汝成还算满意,宾主尽欢而散。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更高级的大官胡相爷的管家又来下贴子请,贾环也答应了。

钱槐忍不住悄悄问道:“爷,您这是做什么呀?”

上次的牢狱之灾,他也知道是萧晨那边的人使的坏,对那一派的反感之极,见主子和那边的走的近,实在是纳闷之极,这么快另攀高枝实在不好。

贾环不答,在外人眼里他是萧景一党,现在又和萧晨那边打的火热,难免有人会觉得他脚踩两条船,或是在观风­色­找高枝攀。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年少有为,风头正盛,是几派人拉拢的对象,若是强硬拒绝,必然得罪人,会遭到打击,对他肯定是没好处的,何不顺手推舟,和他们应酬一番,至于别人会怎么想,他不愿理会,只要那个人相信他就行了。

萧晨得知贾环答应赴宴,问胡有恒:“想不到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胡相认为他什么意思?”

胡有恒捻着胡子捻了半天,道:“这次如果不是皇上保他,他就完了,经过这番磨难,他也明白淳王那条船不牢靠,该另寻高枝了。如今他身份骤贵,可能是想着在两位皇子之间重新寻找新主子,殿下不要怠慢,能拉拢则尽量拉拢。”

因为朝廷有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规定,所以翰林可以看做储相,升迁比其它官更快,聪明人是不会掺和进党争,更不愿搅和进夺位这种事,只要站定脚步,稳稳当当,黄金前程是不会毁掉的。

象贾环这样,年纪轻轻中了状元,就算政绩平平,经过几轮京察后,熬够资格,二十年可以当到尚书,三十年就可以入阁,那时他还不到五十岁,仍然算年富力强,何苦为了求快急于站队,把前程搭上去呢。

所以,胡有恒认为贾环也是如此,他就算不倒向裕王这边,也不会再站在淳王那边了。

休沐日萧景送美女

相府门前,一辆漂亮的青油翠幄车停下来,钱槐放下脚凳,扶贾环下车。

胡相的儿子工部侍郎胡应龙迎出二门,贾环逊谢:“怎么敢劳动大人亲迎,折煞下官了。”

“状元郎客气了。”胡应龙亲热地拉着他手迈向正房。进了高大的正堂,贾环不意外地看见萧晨在那里,萧晨看见他似是很意外:“哎呀,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状元郎。”

贾环也配合他做意外状:“下官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王爷。”

双方见过礼,依序坐下,胡有恒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状元郎是文魁星下凡,今日一来,寒邸生辉。翰林院的差事可还做得惯吧?”

“谢相爷关心,翰林院诸位前辈对后辈甚是亲切,不吝提携。”贾环很意外传闻中的­奸­相胡有恒竟是如此亲切和蔼平易近人的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邻家老大爷。

“状元郎是新贵,老夫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这幅字是老夫亲笔,送于状元郎做见面礼。”胡有恒亲自捧起桌上一个卷轴,双手捧到贾环跟前。

胡有恒虽然人品名声不好,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才华横溢,尤其是­精­于书法,所以有人把他比做北宋的­奸­相蔡京,他的书法在当代自成一家,多少人想求一幅字而不可得,居然肯送给一只新菜鸟,这份礼遇实在是难得。

老相爷这般礼贤下士,贾环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感动地嘴­唇­哆嗦:“下官何德何能,敢劳相爷如此抬爱。”

萧晨也从身上解下一个玉佩,说:“来时匆忙,仓促间没有带庆贺之礼,这玉佩是御赐之物,希望贾大人勿嫌简薄。”

贾环看这玉佩双层镂空,温润莹洁,绝对价值不菲。这东西要算简薄,那贾家所有东西都成破烂了。赶紧收下拜谢。

一会儿摆上宴席来,按规矩,主厨亲自上主菜,贾环做为贵宾照例给予丰厚赏赐。因为这次是宴请状元,所以主菜不是常规的燕窝鱼翅,而是一只清蒸甲鱼,鱼头高高的翘着,这就叫“独占鳌头”,胡有恒亲自把鳌头夹给状元,贾环赶紧逊谢。宾主之间推杯把盏相谈甚欢,好象多年不见的老友般亲热,似乎那些算计和­阴­谋没发生过,演技一个比一好,奥斯卡影帝见了都要羞愧的卷铺盖回家再练。

相府的宴席更加豪华,还招了几个年轻美貌的美女来陪酒。贾环身边一边一个美女,脂香粉腻,语笑嫣然,殷勤劝酒,他从没经过这种事,只觉得万分不自在。

胡有恒看出他不自在,笑道:“状元郎年轻有为,却是青涩的紧,你看中哪个,老夫送给你,让你也了解一下人事。”

贾环脸红:“下官还没娶亲呢。”

胡有恒又问他定亲否,可有意中人等等淡话,贾环忍不住额头冒汗,眼前的局势很清楚,他的亲事要成为政治斗争的筹码了,这些人都想着把自己班底家的女子塞给他呢,宝玉这挡箭牌也顶不了多久。

新进士的舒服日子才过了三天,何学士就分派下任务,就是编写古今图书集成,其实就是把其他人分管的活改派给他们,贾环等新人分得的任务尤其最重,何润笑眯眯说,年轻人就该多­干­点。

领导发话下来,三个新人哪里敢提意见,只敢在肚里抱怨老家伙欺负压榨新人,只得早起晚归闷头大­干­。只有贾环纳闷,何学士对他们几个新人一直很慈祥,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压榨,这其中有什么古怪?去问何国维,他也不知道叔叔想做什么,可能是想磨练新人吧。

要说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高学历,他们三个新人真的不算什么。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老实­干­活。

古代是没有双休日的,每十天有一天休沐日可以休息,贾环终于迎来第一个休沐日,总算睡了个万分难得的懒觉,直睡到午饭时分,才起来给贾母请安。

众姐妹和宝玉以及邢王二夫人,王熙凤和李纨还有贾政都在,王夫人不满意道:“长辈们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既然休沐在家,也该一早跟老太太请了安再回去睡懒觉,当了官反而没规矩了。”

自打贾环中了状元以来,着实忙得脚打后脑勺,先是参加朝廷举办的各种礼仪活动,然后是朝考,再到吏部注册,然后到翰林院报到上班,贾府离上班地点又有点远,所以他天不亮就动身,家里长辈还没起床,晚饭时多少人拿着贴子等着,等吃完宴席回家,贾母等人也入睡了,所以,居然很多天都没见到众长辈,也没有亲自请安。

贾环见王夫人批评他失礼,只得说:“初当差自然要勤快些,总不能落人褒贬。”

贾政也:“既然做了官,自然要勤劳王事,不可懈怠。方不负圣上隆恩……”

这官冕堂皇的话,贾环只随口答应两声,对贾母说:“下一个休沐日,我想请几位同年来家里赴宴,想借园子一用。”

贾政却板起脸端起架子教训说:“你应该用心王事,不要搞这些拉帮结派的事。”

对于他这种迂腐不堪之言,贾环懒得理他,只说:“老爷说的是,以后我不跟这些同年来往就是,但是这次主要是请刘珂过来。”

贾政听说过刘珂这人,乡试时是第三名,这次殿试又是二甲进士,朝考时得了二等,考中有储相之称的庶吉士,得以入翰林院深造观政,将来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况且他家世清白,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为人也老实,迎春配了他,也算不错。

可是贾母贾赦邢夫人都嫌刘家清贫,出身又低,有些不乐意。

贾环私下里趁没人时对贾母进行说服工作:“关于二姐姐的亲事,按说不该我这当弟弟的管,但是女子的一生幸福就在于嫁得好不好,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说。”

现在贾环一入仕途就跳过七八九品直接是六品官,而且是连中三元的天子门生,虽然不穿官服,却是尽显威严庄重,贾母也不敢再小瞧他,忙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知道老太太、太太都想把姐姐嫁到各方面都让人满意的人家去,但是我不得不说,这种想法不实际。”贾环一条条地分析,“二姐姐有三项弱点。第一,她是庶出,仅这个出身就注定她不可能嫁的太好。男人庶出不要紧,考场上只看文章不看出身,女子庶出就会影响嫁人,勉强嫁到高门对她并不好。

第二,咱家不但家境日益败落,名声也臭的很。大老爷借人家钱不还只是小事,还有更严重的事根本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第三,二姐姐­性­子懦弱,虽然说嫁女嫁高娶媳娶低,但是二姐这样的人嫁到豪门大户只怕被人吃了都有可能。”

贾琏国孝家孝娶亲的事闹到了都察院,宁府孝期聚赌嫖/娼,荣府放高利贷的事都不是秘密。贾芹在水月庵聚赌­淫­/乱被贴了大字报,宁府爬灰养叔子什么的,也都摭不住了。

这种状况下,再加上贾府日益下滑的经济状况,贾家小姐想寻好亲有些困难。

贾环高中状元的风光不但暂时阻住了贾府衰败的颓势,还挽回了部分臭名声,所以要趁热打铁,赶紧把小姐的大事做定。

贾府的姑娘一样的教养一样的待遇甚至一样装束打扮,怎么迎、探、惜三个­性­格天差地别,这其中原因贾环懒得探究,只知道迎春这样的人是不能嫁入豪门的,要嫁最好嫁给目前正处于低价位的潜力股。

“所以,二姐姐若要幸福,最好是嫁给家境清白,门风好,人口简单的耕读人家。”贾环分析完隆重推出自己看中的低位潜力股。“这一科的新科进士刘珂就符合条件,尤其是他为人老实,绝对不会欺负老婆的,就算以后夫妻打架,咱家也能拿捏得住是不?

虽然刘家出身寒微,祖辈都是农民,家境也清贫,拿不出象样的聘礼,但是,刘珂将来绝对有出息,不出十年,绝对能给二姐姐挣个诰命夫人当。不趁现在抓住,等他发达了咱家这条件人家不一定瞧得上。”

贾母一想到贾家公侯小姐嫁给农民后代,心里老大不喜,可是听贾环分析利害,转念一想,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富家子弟骄奢­淫­逸,寒门子弟奋发上进,十年二十后谁知道混成什么样呢?刘珂现在是庶吉士,将来仕途顺利的话,有当宰相的可能,差劲点也是尚书侍郎级高官,想了又想,只得同意了。

午饭时,全家人终于能够和新状元吃顿团圆饭了,正吃着,忽然管家过来禀报,说淳王府的长府官前来拜会,贾政赶紧接到荣禧堂奉茶。

贾环心里一阵猛跳,自从他中了状元后几天过去,萧景都没有派人来找他,也没有表示祝贺,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长府官说:“下官前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替王爷送礼恭贺令郎高中状元。”

贾政赶紧逊谢,又命贾环过来拜谢。贾环正期待萧景会送什么礼物给他,却不料长府官送上来礼物是两个花容月貌的美女。

说:“这两个女子是王爷的侍女,容貌都算上等,­性­子也好,是王爷送来给状元郎使唤,请务必收下。”

贾环愣住了,万万没想到,萧景送来的礼物是两个美女,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他是不愿纳妾的,连老爹贾政指的屋里的人都拒绝了,怎么还送人给他?难道是想断了两人的情谊,又或是对他和萧晨来往表示不满?可是他的苦衷难道他不明白,居然这么给他添堵。

贾环越想越气,只得看着贾政,看他怎么处置。

贾政也为难,按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少爷没娶亲前可以放两个通房丫环了解人事,以免以后娶亲洞房时不知所措,但是不会明着纳妾,所以贾环得了功名后,送礼的人很多,有送房产田地的,有送绸缎文具的,有送金银珠宝的,但是没有送美女的。现在萧景居然堂而皇之送来两个女人,实在是破坏了规矩,可是,上者赐,不能辞,若是拒绝岂不是打人家的脸。

贾政只得说:“王爷厚赐,你还不过来拜谢。”

贾环气得连饭也没心思吃,只由着贾政把长府官送出去,自己回到院里一头倒在床上生闷气,越想越火大。心道:“我违心应酬裕王和胡相爷那帮人只是权宜之计,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不理解我,也该相信我不会背叛你,可是你居然这样。明知道我对你的心,也明知我不愿纳妾不喜搞女人,你还要这样怄我。”

想来想去,恨萧景不理解自己,居然这样给他出难题。

紫晶过来回事:“我已经领着两位新姨娘见过老太太、太太了,二­奶­­奶­问这两位如何安置。”

贾环不耐烦:“你看着办吧,把她们安排在两厢房,再派两个丫头伺候就是了。”

“爷好歹见见人家吧。”紫晶面带难­色­的劝道。

贾环不耐烦地给她一个脊背,拔腿走人,休息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紫晶只得去安置两个美女,把两厢房腾出来,里面住的丫环们挪到外院,外院的下人挪到府后头的下房,命人收拾装饰,又对两美女陪笑说:“爷当差好些天没有休息,实在累着了,没空见两位,还请两位姑娘包涵。”

其中一位年纪大些的笑道:“无妨。”

贾环没心思搭理美女,趁着休沐日出门找柳湘莲商议做生意之事。

他设计的马车刚做出来就令人侧目,古代马车是两个车轮,以轴相连,车厢架在车轴上,重量正好在重心上,没有弹­性­,再加上车轮是用铁钉钉的木轮,行走时震动很大,路不平时坐车的人更是如摇煤球,隔夜饭都能颠出来。而且坐车的人盘腿坐在车厢里也极不舒服。所以贾环按西洋车的样子把中式车改良,车厢在四个车轮中间,重量不压在重心,前开门改为侧开门,有座位,乘客不必盘腿坐。震动小,坐着舒服,唯一缺点是车身沉重,需要两匹健壮牲口才能拉得动。

贾环坐这种车上班,引来所有同事的好奇,试坐后觉得很好,有经济基础的也想要一辆,贾环心想这种车在京城有需求,却没有厂家可做,索­性­自己开个厂,专做这种西式马车供应京城大宅门。

于是找来柳湘莲合伙开办,贾环出资金出技术,柳湘莲找工匠找场地,负责领执照搞定官府和一应日常事务,下个月就可以把厂子开起来。

贾环忙完开厂的事,回家陪贾母用过晚饭就回梨香院,众人见他脸­色­难看,知道他不满意别人送女人给他,也不好说什么。

饭后,探春宝钗黛玉等姐妹过来看望,笑说:“本来我们想着单独请你一席,为你祝贺,可是现在你是香饽饽,连那些宰相尚书都得等日子,我们就更是轮不到了。”

“我倒是盼着和姐姐们一起吃酒玩耍,可是一大早要上衙门,我做下属的总不能比上司晚到,晚饭还有无数人拿着贴子堵门,实在是一点空闲也没有。我心里可是记挂着姐姐们。”

贾环又说:“这次的殿试策还多亏姐姐们管理园子的兴利节用法子给了我灵感呢,过几天闲了一定好好请姐姐们。”

“说话算数哦。”姐妹们笑起来。

和姐妹们说说笑笑一会儿,贾环心情稍好了些,送走姐妹,洗洗睡下。

莲儿依旧在外间上夜,萧景赐下的其中一位美女进了上屋,莲儿赶紧迎上来:“爷不喜欢人进他的屋子,新­奶­­奶­请回,不要让奴婢难做。”

美女抿嘴一笑,道:“我听说爷曾经公开宣示不纳妾,不过,我肯定是例外的人,你不信,我进去和他说说,看他留不留我。”

莲儿不解,正不知如何是好,美女已经迈步进了里间。袅袅婷婷行了一礼,说:“奴家秋露,给爷请安。”

贾环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她进来,很不高兴地说:“我没叫你,你怎么进来,还是回自己屋里歇着吧。”

秋露转身吩咐莲儿:“你先出去,我有话给爷说。”

莲儿得了贾环的眼­色­,先退了出去。

贾环说:“你有什么话,快说吧,说完回你自己屋去。”

秋露低了头,用手轻抚自己的肚子,滴下泪来,低声道:“我们的­性­命就落在爷身上,只求爷见怜。”

贾环见了她的动作,有些纳闷,再体味她的话,忽然一惊,明白了萧景送美女的真正用意。

建议立储贾环面圣

贾环明白了萧景送美女的真正用意,指着她的肚子,压低声音问道:“是萧……王爷的?”

“是。”秋露说,“王爷将奴家送到爷这里,只盼爷想法子。我呣子的­性­命,王爷的­性­命和将来,都在爷身上。”

贾环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这会子听她语里带话,又见她的声­色­动作,心里也明白几分。原来这秋露肚里已经怀了萧景的骨­肉­,为了避免受害,萧景以赐妾为名把她送到尚未成亲的贾环身边暂避,以求平安产下孩子。

原来萧景并没有误会他,仍然一如即往信任他,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反而是他没有深想就误会了萧景。

贾环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又喜又愧,说:“你只管在这里放宽心,不必担惊受怕,那些人再狠,也不会想到这个地方,我自会保你呣子平安。”

“王爷把奴家送与少爷,就是相信你能保护我。”

贾环看着她扁平的肚子,又问:“另外一个也是有了么?”

秋露说:“春雨妹妹是王爷信任的侍女,只赐一个女子有些引人怀疑,所以王爷使她陪我过来,也有保护我的意思。”

贾环搬了被褥铺地上,把自己的床让给她,说:“你在床上睡吧,我睡地上,丫头那边你不必担心。”

贾环把莲儿打发到下房,说:“以后不用你们上夜,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连夜间喝口茶解个手都得人伺候。”

莲儿纳闷,又不敢问,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怕人听到动静,只得搬了自己的铺盖离开上房,又按吩咐把门关好。

下房里丫头们都议论纷纷。

“爷不是说不纳妾吗?怎么留人家在屋里睡了。”

“笨蛋,爷的年龄已经知人事了,宝玉老早就有屋里人了,爷怎么可能清心寡欲晚上独睡呢?”

“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哪有男人不爱荤的。”

丫头们议论不停,彩云更是生气,都想着这位爷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知行不一,白辜负了他的表字,说着不纳妾,结果美女一来,他马上就留人家在屋里过夜了,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当初不该这么信他,也该使手段勾引一番才是。

入夜,屋里静悄悄没有声息,只有自鸣钟的滴嗒声显得黑暗愈发寂静。

躺在床上的秋露听到屋里那人的呼吸声,忽然叹了口气,道:“王爷身边侍女很多,妾侍也多,但是能常承雨露只有少数两三个而已,我本来不明白向来风流的王爷怎么会变得如此老实,今天,我忽然明白了。等他有了儿子,只怕他不会再碰那些人了吧?”

把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孩子托付给这个人,可见王爷是多么信任,细看他们的态度,只怕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秋露又叹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肚子柔肠百转。

贾环躺在地上也没睡着,同样思绪万千。

次日天没亮,秋露还在床上卧着,贾环就起了床,轻手轻脚收拾了地上的铺盖,出来匆忙梳洗了用了早饭,嘱咐莲儿等人好生伺候两位新姨娘。

莲儿悄悄撇嘴,一边答应了。

贾环到翰林院上班,却见众同僚看他的眼光怪怪的。

“怎么了?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想招我做女婿不成。”贾环打趣他们。

众人说:“你这么年轻已经有两个美貌侍妾了,通房丫头不知有多少个,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你这种人。”

贾环苦笑,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可是又不能否认,只得羞涩笑笑。

“昨个春宵一刻值千金吧?”那林探花嘴皮最伶俐。

贾环昨夜在地上睡了一夜,却无法说,只得做幸福状,­淫­/荡一笑。大家笑得更开心。

何润板着脸出现在屋门口,教训说:“就知道喝茶聊天,真当翰林院是闲得吃饭不用盐的地儿了,还不去­干­活。”

众人赶紧散开各自­干­活。

等下了班,推了晚上的饭局,贾环记挂着秋露,赶紧回家去,却见家里人看他的眼光也都古里古怪,贾环只道是为了秋露的事,也不以为意。

到荣庆堂给贾母请安时,发现屋里又多了两个陌生的美貌女子,贾母指着那两个女子说:“这两个,一个叫玉蝶,一个叫金燕。是今天裕王殿下赐下来的。”

贾环嘴巴张的可以塞个蛋,待反应过来,气得嘴角直抽抽。

这是怎么说的,萧景送了两个美女也罢了,萧晨也跟着送,什么意思?是要跟萧景叫板,还是给他添堵?还是想派人监视他?又或是针对秋露,春雨两个?

贾环摸不清萧晨的意图,发起愁来,他既然已经接受萧景赐下的美女,还跟人家“春宵”了,那么现在就不能拒绝萧晨送来美女,不管这美女是做间谍还是来暖床的,他都得收下。

两位美女长得都十分娇艳,上来见了礼,贾环只得把她们领回去。这里紫晶和莲儿已经在厢房安排好了住处,王熙凤也派了四个丫头过来伺候。

贾环看着自己的四个小老婆,无语望天,郁闷地拿着笔写字,越写越乱。紫晶过来伺候,问道:“爷今晚在哪个屋里歇?”

贾环抓抓头,道:“叫秋露姑娘过来吧。”

紫晶心里纳罕,不知这秋露有何手段竟勾的爷对她如此上心。不敢多问,立即下去带秋露进来。贾环对心腹丫环下了命令,无论如何要好好照顾秋露,不能让她受累受气,总之要按家里的小姐那样伺候,随时跟着,谁敢对她不利,第一时间火速报知。

几个大丫环更纳闷,只得答应了。贾环照旧不许丫头上夜,关了屋门,把被褥抱在地上睡,秋露依然睡在内室的雕花填漆床上。

翰林院打杂的日子依旧是枯燥繁忙,贾环读书时就习惯了枯燥又辛苦的生活,没有象别人那样抱怨,每天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地上班­干­活。

这一日,突然内监戴权来传旨说是皇帝召见今年新科三鼎甲,贾环等人不知是何事,赶紧穿戴了。

何润得知,提醒他们:“每年殿试过后放了金榜,皇上都会召见状元几个,亲自考问才学,你们仔细些。皇上问你们什么,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问你们是看你们的意见是否合他心意,合了他的意以后你们的仕途就会顺利,若是不合意……呃……你们知道。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也拿不定主意需要你们的参考,你们更要当心,不能为了避免担责任而说空话套话,也不能说那些可能担责任的话。总之,说话前先好好想想。”

这番觐见前的教导,说了等于没说,不过领导这么关心,好意还是要领的。

何润又对贾环说:“按规矩,状元郎是天子门生,可以向皇帝提个要求,你可要想好了。”

贾环谢了,心里盘算着,这次面圣该如何对付。

三月暮春天气,御花园佳木葱茏,亭台秀丽,古雅幽静,又不失宫廷贵气,洁白如玉的玉兰花绽放枝头,如雪涛云海,散放着沁人肺腑的清香,整个御园充满春的生机。

皇帝在御园正中的钦安殿召见了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

三人行过礼,分立两边,皇帝穿着一身便袍,很随意亲切的样子,问了上班情况。三人恭敬地答了。

气氛轻松起来,皇帝笑道:“近来朕没事时做了一上联,想了许久想不出下联,所以想让你们三个试试。”

贾环赶紧说:“皇上出的上联一定是高深莫测,臣等洗耳恭听。”

面试开始了,贾环本来还想着拍拍马屁,待听得皇帝念出上联,登时嘴角抽抽连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出的上联是:“士农工商角徵羽”。

士农工商是四民之业,工(宫)商角徵羽又是五音,通过谐音排列组合,实在是新巧难对。贾环知道自己不可能对出来,只得看其它两人,榜眼曾存仁率先答道:“寒热温凉恭俭让”。

“好。”皇帝叫起好来。

寒热温凉是中药四­性­,温良(凉)恭俭让是儒家美德,组合起来天衣无缝。

皇帝又说:“今年元宵有人做了首数字诗,你们可有人也能做一首?”

贾环又在搜索枯肠时,探花林彬已经吟出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灯花落,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好诗,好诗啊。”皇帝大加赞赏。

暮春天气本是温暖宜人,贾环头上却冒出了细汗,皇帝考他们的才学,那两个都答出了皇帝出的题目,独他这状元傻了眼,这该如何是好。

皇帝又说:“昨儿朕读书时看到一首有趣的诗,你们听好了: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算算皆尽不差争。

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

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皇帝还没念完,贾环已经迅速在脑子里列出代数方程式,待他话音刚落,立即报出答案:“寺僧人数是六百二十四。”

“好,状元郎果然有才。”皇帝惊喜地赞道。

贾环终于抹把汗松了口气,总算这次御前召对没有出丑。忍不住有点小得意,就算你拿开普勒三大定律来考我,咱也不怕,不过以你的智商,肯定出不来这高难度问题。

皇帝又随口问了几句国事有关的问题,三人答得都还中规中矩,皇帝颇满意,又聊了几句,颁下赐物,每人一个砚台。看砚上的刻字,竟是北宋流传的端砚。

贾环受宠若惊:“如此珍物,臣等怎么敢用?”

皇帝笑道:“眼皮子好浅,这哪里是让你用的,是让你们放着当个传家宝。”

三人跪下拜谢,皇帝语重心长说:“你们可要谨慎做事,好好把这宝贝传下去啊。”

这三个全国­精­英都是人­精­,听出皇帝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参加党争,不要阿附皇子,好好­干­活跟皇帝走,多吃菜来少喝酒,就可以永保富贵,把宝贝一代代传下去。三人自然是又表一番忠心。

接见完毕,皇帝命榜眼和探花退下,独把贾环留下。

贾环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得摒息听他吩咐。

皇帝默然良久,方徐徐发问:“听说你最近忙得很,不但忙着衙门的事,还忙着吃请应酬。”

贾环有些发窘,道:“有些应酬是难免的,若是皇上不喜,臣以后不敢了。”

“朕不是说这个。”皇帝淡淡地说,“你曾经做过淳王的伴读,中了状元后,是骆相的学生,又吃了胡相的宴席,接受了淳王送的美人之后又接受了裕王送的美人,你的艳福不浅啊。”

贾环听得他话里没有善意,紧张的一头冷汗,赶紧说:“两位王爷厚赐,臣不能辞,也不敢辞。”

“那么,你是哪边的人呢?”皇帝终于问出这句令人冒冷汗的话。

贾环眼睛也不眨,道:“臣是皇上的人。”

皇帝一笑:“说的好听。”

贾环一脸纯良忠诚:“这是臣心里话,臣虽出身富门,然而只是一个小小庶子,原指望考得功名争一口气,改善自身处境,不料突遭横祸,原以为今生再无出头之日,不料皇上慧眼识人,救臣于牢狱之中,又给臣机会自证清白……”

说着贾环流下泪来,声音都发起颤来:“今天这一切,都是皇上赐的,臣当然是皇上的人,死了也是皇上的鬼。”

先前贾环拍马屁表忠心时还有些心理障碍,现在已经是脱口就出,完全不带草稿的。这番演技,自己都忍不住想叫个好。

况且,他突逢大难身处绝境之时,的确是皇帝保护了他,又给了他证明清白飞黄腾达的机会,感激之情多少有一点,这番感恩表忠之态倒不完全是作伪。

对于这个皇帝的为人,从萧景的口中他已经摸的七七八八了,说白了,皇帝这个帝国最高家长,和贾府那个最高家长史老太君,从本质上是一样的,就是人还算聪明,但是上了年纪后只想过安稳日子,喜欢奉承,偏心眼,好排场,爱面子,好享受,没有­精­力管事又不肯放下手里的权利,对家里的颓势心里有数,可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好日子,所以喜静不喜动,希望用和缓的触动不太大的法子解决难题。

对于老年人的心理,贾环完全了解。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表示自己的忠心,然后想法让他的心思跟着自己走。有句话说的好:“权力来自哪里,就效忠哪里。”

权力来自人民,自然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权力来自领导,当然要为领导服务。

皇帝点点头,却不肯放过他,又问:“朕原本不想过早立太子,可是朝中大臣不理会朕的苦心,总是不停上书,你怎么看这事呢?”

贾环想了一下,有了对策,说:“朝中大臣们这样做也是对的,不立太子,人心不稳。”

“你也这么说。”皇帝冷笑,朝臣们这样急着要求立太子,什么固国本定人心,说的好听,无非是想早些站队好保住身家富贵罢了。

贾环绕了个弯子说:“臣早先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放出一只兔子,许多人都想得到,结果一帮人乱糟糟跑过去抢,打得头破血流,着实不成体统,后来其中一个人得到了兔子,其它人就安生了,回去该­干­啥­干­啥去。”

“你的意思是,太子之位好比那只兔子,早些定了人选,大家都安生了,也不必争得乱七八糟,­阴­招迭出了?”

皇帝口气淡然,听不出喜怒,贾环却可以感觉到他对这样的提议并不满意。这个很好理解,皇帝是热爱权力的动物,一旦立下太子就意味着立了一个跟自己抢权的家伙,许多大臣都会围绕在那个继承人身边,渐渐的,老皇帝会被架空,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知道皇帝的心理后,贾环当然有主意:“立太子可以安人心,固国本,所以朝中大臣不间断的上章请立太子是对的。但是,太子关系到国家兴亡,不可不慎,皇上想仔细考察皇子的人品才­干­,以便择贤而立,属高屋建瓴之举,只是他们不理解皇上的苦心罢了。”

这话即捧了皇帝,又开脱了一帮违逆皇帝心意,要求立太子的大臣,也算两面逢圆。

可是皇帝不好糊弄,仍然不满意:“你说了等于没说,又是早立太子好,又是晚立太子也好,到底怎样才好?”

“臣的意思是,早立晚立各有好处,何不取一条两条好处都能兼顾的法子。”

“小滑头,你有什么法子直说,再这样两面逢源,朕打你板子。”皇帝板起脸提高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灯花落,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这首诗的出处和作者是………………不知道,但是我喜欢。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算算皆尽不差争。

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

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这个诗的出处和作者是…………不知道。

小时候在课外辅导书上见过,当时没算出来,悲愤,柔弱的自尊心大受打击。现在智商提高了,终于算出来了。

秘密立储贾环献策

贾环吓了一跳,赶紧说:“臣的意思是,皇上可以应臣子们的请求立下太子,只是不公开而已。”

“呃……”这个法子没听说过,皇帝一时反应不过来。

“皇上所虑者,无非是考察皇子贤愚需要时间,所以不能早立太子。而大臣考虑的是早点定下来可以安人心定朝纲。要想两全,皇上可以写下立储诏书,藏在某处,然后宣告众臣已经立下太子,待皇上百年后宣告天下。这样岂不是即立了太子安了众臣之心,皇上又可以慢慢考察?”

其实这就是雍正发明的秘密立储法,成功地解决了皇子争储夺嫡的纷争。

皇帝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法子甚好,让他困扰不已的难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皇帝又龙颜大悦,说:“状元郎果然好才华,朕没看错人。”

贾环厚颜接受了夸奖。

皇帝一大悦,马上就有好处,居然赐了午饭。

御膳的排场不必说了,吃一看二眼观三的大席。无数训练有素的太监戴着袖套伺候揭碗盖端菜盛饭,不但一声咳嗽不闻,连碗盖碰响的声音也没有。

虽然御膳食前方丈盘列八珍,但是贾环并不把陪皇帝吃饭当成好差使,不能发出声音,不能大口吃东西,不能伸胳膊夹那远处的菜,甚至ρi股不能全部坐在椅上,这不是受罪么。而且如此奢侈做派实在让人看不惯,国家财政如此紧张,皇帝的御膳还要摆一桌只看不吃的看桌。

等用完御膳,太监伺候洗手漱口毕又送上消食茶水。

皇帝又问:“你觉得淳王和裕王,这两个哪个好呢?”

贾环差点胃绞痛,刚吃完饭讨论这么个敏感的接班人问题会消化不良地,得了胃病你报销医药费咩?

当然不敢把不满露在脸上,先揣摩皇帝真实的意思,肯定不是问他的意见,这么重大的问题连当爹的都难以取舍,还会征求一个新菜鸟的意见吗?可见,皇帝要的的不是建议,而是忠心,没有上佳建议不要紧,没有忠心则是临渊之危,任何君主都不会容忍不忠之人。真正的意思恐怕是看他是哪边的人,以及他是什么样的人。

了解了皇帝的意图就好办了。

“你和他二人都有来往,想必也了解不少,这个问题很难答么?”皇帝催促。

贾环现在也学着每说一句话前先在心里过一遍,听皇上这么问,想了想回道:“启禀皇上,臣以为两位皇子都各有好处,实在难分高下。”

皇帝略有意外,本想试探他是否有公心,想不到他不趁机说萧景的好话,反而说两人都有好处,这倒奇了。

其实也不算多么意外,以贾环现在人微言轻的地位,说谁好谁坏屁用都没有,说萧景好,必然遭皇帝猜忌和逆反心理。

所以贾环用迂回法,说:“从私人感情上来说,臣当然希望淳王能继承大位,因为他肚量比较大,四年前臣的老师落了榜,臣一时糊涂怀疑他搞了鬼,把他骂了一通,事后他即没报复也没去臣家里告状。伺候如此大度宽宏的主子,底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些不是?

只是今天皇上垂问,臣不敢以私情废国事,必要摒弃偏见对两位皇子做个公平的评价。”

“你只管说罢,朕不会怪罪你。”皇帝催促,很好奇他所谓的公正评价是什么。

“裕王的好处是聪明能­干­,读书也好,可以不依靠别人而独立完成一件事。淳王在自身才­干­方面要差一些,所以他用借力的方法弥补这弱点,就是他能用人,知道听别人的忠言,能从他人的谏言中选中一条最有利的法子。

总之,两位殿下各有长处。”

这番御前应对贾环答得极高明,表面上他非常公正忠心,先夸萧晨聪明能­干­会来事,反而说萧景在才­干­上不如兄弟。可是正因为萧景自身才­干­欠缺,所以他不得不用别人的才­干­来弥补自身不足,大肚能容,用心识人用人。

做为一个皇帝,最好的素质并不是自身多能­干­,因为他再能­干­也治不了这么大的国家。而在于会不会用人,历代明君无不是善于用人。

如果皇帝还没老糊涂,应该能看到这一层。

果然皇帝听了,用手抚着胡子沉思起来,的确,他对萧晨比较偏心,不仅是因为萧晨母妃位份较高,更重要的是萧晨聪明能­干­,议起国事来头头是道,比萧景强不少。

今天听贾环一说,皇帝才意识到,萧景虽然不如兄弟能­干­,也是有长处的,而这长处正是做为一个皇帝最好的素质,不但能用人,而且能容人,将来新旧更替时不致于掀起大的政潮。而且他对兄弟也有手足之情,被萧晨算计了,也没见他有什么报复举动,仍然对兄弟友爱照顾,将来得了大位,想必不会出现手足相残的局面。

萧晨和他比起来,在容人的肚量上就有些不如了,仗着自己聪明能­干­,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好意见。再能­干­的皇帝也离不开大臣的辅佐,萧晨在用人上是差了些,而且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得,如果不是老皇帝还硬朗,只怕要上演玄武门惨案了。

贾环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把皇帝偏了的心眼扳正了一分,只知皇帝已经听进去了。接下来的,还得看萧景的表现。

皇帝对贾环的奏对很满意,说:“按常例,状元是第一天子门生,可以向皇帝提个要求,你想提什么要求吗?”

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抓住,一辈子都没机会了,贾环赶紧跪下来,叩首说:“谢皇上隆恩,请皇上赦免臣父的罪过。”

“这也是情理之事,只是,你父亲有什么罪呢?”

“臣家世泽五代,富贵百年,难免有不肖子弟为非做歹,臣父不能约束管教,此大罪也。国法重如山,臣不敢为犯法子弟求情。”贾环又做痛哭零涕状,“臣祖母年迈,家中姐妹和兄长宝玉,侄儿贾兰都是纯善无辜之人,将来若是合家获罪,还请皇上赦免无罪之人。”

皇帝微微点头,贾府的烂事他早有耳闻,对这些烂到根子里的勋贵之家他心里是极其看不惯的,因为想把这帮混蛋留给新帝立威,所以没有下手收拾。现在状元为其家求情,也是一片孝心,只可惜这么个人竟然生在那种脏地方。

贾环退下后,皇帝对身边的心腹太监夏秉忠说:“你看他这人怎么样?”

“万岁爷心中早有成算,何用奴才多嘴。”夏秉忠也是成了­精­的太监头子,哪里看不出皇帝已经有了要栽培贾环的念头。

当时皇帝明明知道舞弊案是捕风捉影的事,而且已经打算放过双方当事人,却不下旨释放他,仍把他关在诏狱,是想考验他的心志。后来又命翰林院给他压了许多枯燥劳累的编书活,也是想磨炼他,同时考察他的为人。

知道了皇帝的意思,夏秉忠自然要顺着皇帝的心意。说:“小贾大人是个好苗子,大难临头不乱方寸,大喜降临又能保持谦虚冷静,对上司交待的差事任劳任怨,且不说学问,只这分素质就可做栋梁之材了。只可惜太年轻了,这样的人,不怕打压,就怕捧杀,过早重用他是拔苗助长。”

皇帝觉得他说到自己自己心里去了。不觉点头同意:“你说的对,他年少得志,朕怕他骄傲自满,也怕别人因嫉妒毁了他。现在用他早了些,还是再将他打磨一番的好。”

贾环退出宫后直接回家。皇帝召见的事早就传到贾府,又把贾家上下人等吓得惴惴不安。贾环安慰老太太一番:“没什么事,只是考察一下学问,皇上很和气,还请我吃饭,又赏了东西呢。”

说着把皇帝赐的珍贵文具拿来给家长看。

“那叫赐膳,怎么说话呢。”贾政板着脸斥责,心里却无比羡慕,贾家世代簪缨,除了两位打江山的国公爷,还没有一个人能得皇帝请吃饭,怎么不让人羡慕死。

贾母欢喜之余,又惋惜这荣耀没落在衔玉而生的宝玉头上。如果是宝玉得了皇帝的青眼,那才是全家之福呢。

贾母无比慈爱的看向贾环,问道:“明天是休息日吧?你不是要在园子里请你的同年?”

贾环被她的慈爱目光看得受宠若惊,忙回道:“是,我打算先请几位翰林院的庶吉士。”

庶吉士是朝考中得优的进士,有储相之称,内阁宰相多数出身于此,虽然比不上殿试结束就直接当翰林的状元榜眼探花,也是极其清贵的。贾环是丁酉科魁首,所以才有这面子请这么多庶吉士来家。

贾母老脸绽放慈祥的掬花,说:“请这么多贵客,可不能失了礼数,让宝玉帮着你招呼客人吧。”

贾环一愣,再看王夫人贾政等人紧张地看着他,明白他们是想把宝玉推出去,帮助宝玉搭台子呢,怪不得贾母无比慈祥,原来存着这么个心思。

看他们神­色­紧张又带着期盼,贾环觉得好笑,想让他拉扯宝玉直说好了,他又不会拒绝,何必找这借口。当即点了点头:“也好。”

贾母很欢喜,立即命王熙凤好生筹办此事。

王熙凤亲自带人布置了嘉荫堂会宴会厅,又收拾出缀锦阁做退居,安排的十分妥当。

贾环也开始做准备,先进园子找着迎春面授机宜,然后去潇湘馆见黛玉,说:“明天请客,少不了在席上做诗行酒令什么的,到时候我若出丑,还请姐姐暗施援手。”

黛玉听了笑着答应。

贾环又出主意:“这次的探花林彬是出自姑苏林家,说不定是姐姐的同族兄弟呢,有机会也让你们见见,认了亲做了兄妹以后可以关照你。”

许多同人文里不是有嘛,黛玉改善命运的好法子就是让林父挑一个聪明能­干­前途远大的同宗兄弟过继过来,这样就可以为她撑腰了。如今林彬高中探花前途远大,又是本家,做黛玉的保护伞最好不过。

黛玉却不赞同,说:“家父在时与他并无来往,他寒微时没有得过我家好处,现在他中了探花名扬天下了,我却凑上去认兄妹,难免让人觉得趋炎附势。”

“啊哦……”贾环无话可说,觉得她说的很对,不禁对她又添一分敬意。这才是一个有自尊的女子应有的想法。等人家发达了才去认亲,那副嘴脸确实太难看了。

次日,且喜天公作美,恰好是风和日丽,春光明媚。

一帮新科进士们进了荣府,先上荣禧堂见过贾府长辈,贾赦仍在自己院里躲羞,贾政贾琏出面帮着招呼,贾政尤其注意刘珂,见他年轻英俊,为人行事与当年林如海相类,正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十分喜欢,拉着手东问西问,好好套了套近乎,然后又命宝玉和贾环领众位客人进园。

园子里花吐香风,柳绽新绿,姑娘丫头们都已经事先得到通知,回避在各自屋里。所以众客人只见了景­色­,并没见女子。

观赏了一番园景,众人上嘉荫堂,排开宴席,总共排了两桌,一桌是贾琏作东招呼,一桌是贾环宝玉,刘珂林彬分别坐在贾环左右手。又叫了几个清倌人唱曲弹奏,钱槐领着众小厮管上菜倒茶,只从前门出入。

一般厅堂都有前后两个门,嘉荫堂后门处有三间小小抱厦,原本该是仆役伺候听唤之处,现在却挂起纱帘,安了屏风,贾环命自己的心腹老嬷嬷伺候着,屏风内是两位小姐,一个是黛玉,是贾环请来救场的,一个是迎春,是来陪着黛玉的。二女偷偷在屏风看了,坐在贾环左右的两个年轻人都很不错。

赴宴的都是才学之士,席上免不了当场做诗行酒令什么的,这两样贾环都不善长,也懒得费脑子,行酒令由宝玉帮着他,作诗么,出席上一趟厕所就有了。

林彬­精­明,看他一上厕所就有了诗,心里明白,笑道:“状元郎的诗必须在马桶上才能有么?”

贾环也笑笑:“我本来不善长作诗作词什么的。”

众人都笑:“状元郎过谦了。”

陈良策说:“倒不是过谦,人各有所长,我们几个一起作文会的最清楚。若论才华,林探花最好,论博学刘兄第一。论文思敏捷,当推何国维兄,若是比考试比沉着比心机,谁都比不上贾兄弟。我看了他历次考试的文章,不但理气辞三者充沛,更难得的都能投考官所好。尤其是殿试策论,想出的法子前所未有,却是能在触动不太大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的确是有才­干­。就是在诗词上的确不善长。”

林彬笑道:“贾兄虽然在诗词对句上不善长,但是在算术方面却是敏捷,前天御前奏对,皇上刚把问题说完,他就把答案算出来了。殿试策上更是难得的把这几年关税数据都记得这么清。”

说着林彬意味深长的看了贾环一眼。

贾环觉得他的眼光里充满探究的意味,想起他的殿试策是大力发展工商业,有些想法极超前的,如此方案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他也是穿的?一直对这“开木材加工厂”的家伙有兴趣,平时太忙也没顾上私交,这次请他来家,正好细问。

贾环使个眼­色­,到外面吹吹风,林彬也跟了上来。

贾环成婚六亲不认

小贾大人的婚礼如期举行,豪华、气派、轰动全城。

头一天,送嫁妆的队伍排了二里地,薛姨妈知道薛蟠指望不上,贾环也答应了给她养老,所以把薛家现有财产一多半都充了女儿的嫁妆。一百八十台,四季衣服首饰,全堂家具及古玩陈设,还有几个掌柜捧着庄园地契和当铺店铺的房契,浩浩荡荡排了二里地。

迎亲那天,贾环换上簇新的新郎袍,这新郎袍跟状元袍基本一个样,区别只在于新郎袍每个男人都有一次机会可穿,而状元袍每三年全国只有一个幸运儿可以穿。

贾环穿上酷似状元袍的新郎装,顾镜四盼,镜中人一身喜庆的大红,更显风流潇洒光采照人,想起前一晚萧景说的话:“当你再次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是你当新郎官的时候,也是我心碎之时,所以我不敢看,怕忍不住流下眼泪,为你的大喜日子招来不吉利。”

彩云见他呆呆地对着镜子,脸上有种温柔的感伤,不明缘故,道:“爷,吉时快到了,收拾好了就出去吧,你已经很帅了不用再照。”

“跟中状元那天一样帅。”莲儿喜滋滋地左看右看,“可惜淳王爷不来参加婚礼看不到,他说过你穿大红很好看。”

贾环吸口气,整好衣冠,跨上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更显得英姿威武。

听到状元郎娶亲,许多市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还有一些女子向他抛洒鲜花,花瓣被风一吹,满天飞舞,真是如神仙下凡一般,又重新过了一把当年高中状元跨马游街的风光,只可惜中状元时那人幸福地在人群中观看,与他分享快乐,而现在这场景那人却不想看,躲在一边黯然神伤。

贾环心里不好受,脸上还带着微笑向周围人招手。

眼看偶像迈入婚礼殿堂,女粉丝们悲痛欲绝,含泪咬小手绢。

薛家,所有院落粉饰一新,道铺红毡。

奠雁催妆诸礼完毕,细乐三奏,新人上轿,各式执事一溜排开,尤其那“状元及第”的官衔牌格外令人艳羡。送嫁人等拥着一座双凤盘珠七香彩舆,十二对丫头提宫灯尾随,两排灯火如盘旋的两条火龙。

新房设在贾府,新人住够一个月再搬回天坛街小家。

荣府正门大开,从大门、仪门、南厅直到正房大院,到梨香院,凡花轿经过的院落室内粉刷室外藻绘,内外一新,都贴着大红喜字,高悬大红灯笼,挂着喜字彩绸,地上一路铺着红毡毯。

吉时到,花轿进门,新人拜天地,拜父母,再夫妻交拜,送入洞房。贺客络绎盈门,平时没机会巴结小贾大人的人终于逮着机会献上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门房写礼单都写不及了。更让人震惊的是皇帝也送了礼,应该叫“赐”。玉如意一柄,彩缎,古玩,珠宝共十八抬,众人无不艳羡,王夫人更气得咬牙,连受礼时都摆不出好脸­色­。

正值初夏时分,天气不冷不热,酒席摆在院中,四班名戏酌量安设,礼毕,新郎官出来敬酒,禄儿在一旁伺候,也不知他使了手法,同一个酒壶倒出来的酒,进了贾环杯子里就成了凉开水。贾环酒到杯­干­十分豪爽,大家都佩服他的好酒量。

喜宴结束后,贾环走向新房,步子沉重,越走越慢,走到门口停住了,捏了捏胸前的银十字架,想起酒宴上巴加里讲的话。

参加酒宴的还有洋人,巴加里送了一面银十字架,虔诚地划了个十字,说:“愿上帝赐你幸福,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你要象爱自己一样爱你的妻子。”

贾环苦笑:“可是,她并不是我的意愿,我只是到了该娶妻的时候,而且没有别人可选,只能……”

巴加里用怜悯的眼光看他,说:“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那你尽力去爱你的妻子吧,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想想比那些盲婚哑嫁的人还要好些,贾环握握拳,长吸一口气,勇敢地迈进房门,尽责任和义务去了。

新房里大红喜字大红灯笼,红帐红褥加上床上坐着的红衣红裙红盖头的新娘,入眼一片红,让人透不来气。

贾环一阵心烦,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

“哎,主子,好主子……”伺候的丫头们跪了一地哀求,“您可别走呀,这日子……”

“我只是想吹吹风。”贾环无奈地又回房来。

然后揭盖头,喝合卺酒。

穿着华丽喜服的宝钗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肌骨莹润,仪态万方,有艳完群芳之姿,只是眉尖微蹙,杏眼含愁。

贾环看着自己的肋骨,哦,不,是老婆,看她这个样子完全明白她的心事,自己也跟着心烦起来,把交杯酒一口喝­干­,一边伺候的莺儿很是尴尬,赶紧再续上。

贾环觉得还是把话先说开的好,直接了当说:“我知道你也恨我搞垮薛家,可是你即选择了嫁给我,就要跟我一心。”

宝钗带着哀求的口气说:“我不敢恨,薛家到此地步,也是罪有应得,与你无关。只是我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求你救救我哥哥吧,你如今是皇上的宠臣,救我哥哥不难。”

贾环沉默一会儿,沉着脸说:“我以为宝姐姐是明事理的人,可是请你想想,当初薛蟠打死人后扬长而去,人命大事竟不放在心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宝钗含着泪看他。

贾环一字一句给她解释:“那是因为他知道,自会有人替他料理打死人的事,无非就是花两个钱。因为他知道,他打死人命可以不用付任何代价。他以为他爸是李刚,所以他可以这样猖狂放肆不把人命当回事。”

贾环越说越怒,声音越来越大,狠狠拍了桌子。所有人都吓得哆嗦。

宝钗吓白了脸,哭道:“我知道哥哥这样不对,可是我也不能看他死,他自幼被宠坏了,霸道起来就喝令手下打人,可是他并没有要把人打死的意思,也没有下令把人打死,是手下的人手里没轻重,他以为冯渊只是晕了所以……”

“行了,别找理由了,就是因为他没有受过应得的惩罚,所以他现在脾气还没改,一语不合就拿茶碗往人头上砸,他之所以敢这样,还不都是你那个妈,还有那个好舅舅王子腾给他撑腰,如果我救了他,不等于告诉他,他以后杀人都可以没事了吗?”

“他会接受教训的,他不敢了。”

“他根本没有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他怎么会接受教训。”

宝钗哭得越发伤心:“可是若杀了他,他就没有悔过赎罪的机会了。冯家的悲剧无可挽回,难道让薛家也家破人亡,让母亲失去儿子,未出世的孩子失去父亲,让另一个家庭流­干­眼泪,这才算是天理公平吗?这才算对得起冯渊?”

见贾环有些被说动,宝钗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求你,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让他用一生的时间反省悔罪,胜过杀了他让另一个家庭破碎伤心。”

贾环仍在沉吟,宝钗哭得愈发梨花带雨。

莺儿也哭了起来:“爷怎么这么狠心,新婚夜就把姑娘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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