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愈发心烦,只觉头疼不止,新婚之夜草草而过。
次日,新妇拜祖奉茶,素来不喜施脂粉的宝钗重重地扑了脂粉,也掩不住哭肿了的眼皮,贾母老眼昏花倒没看见,其它人却看见了,只觉得贾环这小子做事还可以,做老公实在太差劲了。
贾环觉得尴尬,在府里呆不下去,提前带着老婆家人搬出贾府,回到自己的小家里。
不可否认,宝钗动情动理的说辞还是打动了他,为薛蟠的事他跟刑部尚书商量过看能不能判减刑。依据是,薛蟠并没有杀人动机,而且也没有亲自动手,是一时气大命下人动手打人,而下人动手的轻重也不是他能掌握的,冯渊又是个柔弱书生,经不得三拳两脚,这样的命案是不是有转寰的余地?
刑部尚书是骆党的人,愿意给他帮忙,把律例翻了又翻,没有主观动机,也没有亲自动手,属于过失杀人,但是毕竟致人死地,所以该受的惩罚还是不能少的。于是将薛蟠由死刑减一等改流刑,杖四十,流放三千里。
这结果对罪犯来说是罪有应得,但是对罪犯家属来说有些受不了,贾环先不告诉薛家人,回到家里先叫宝钗办一件事,就是把萧晨送的那两个美妾打发了。家里放着对头的钉子让他无时不小心谨慎,实在受不了。可是又不能把她们赶走剥了萧晨的面子,现在他娶了亲,内宅的事按理交给夫人办理,由夫人出手就顺理成章了。为了免得有心人猜疑,索性把萧景送的春雨也打发了,只留秋露一人。
宝钗要做贤惠人,这样做显得她这当主母的太没器量,所以很不赞同。
贾环跟她摊牌:“你不要只顾着自己的贤良名声,好歹也顾着我,那两个是裕王送的,虽然表面上看着还安份,可是把这样的人放家里终不是事,我又不能得罪裕王明着赶她们走,由你这主母出手,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可是我一嫁过来就赶走丈夫的妾室,这让人怎么说我呢?”
“你的名声重要还是你老公重要,乖乖听话,我就救你哥哥。”
宝钗被他连哄劝带威胁,只得照他说的做,把萧晨送来的两个美妾找个理由打发出去另嫁,为妨外人猜疑,把萧景送来的美妾之一春雨也给了笔钱打发出去自择女婿了。这下子让全家上下都领略了主母的厉害,外面亲友得知也暗自乍舌,没想到这宝姑娘平日里温柔和顺雍容大度,实际上却是如此妒妇心肠,容不得丈夫的妾室。
王熙凤也暗叹这宝姑娘比自己还厉害,她嫁过来解决掉贾琏的几个通房是在两年内,而这一位却是几天内就干掉了,连外头的名声都不要了。
王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叫来宝钗说她:“主妇好妒是要不得的,就算容不得人,你也要顾着外头的脸面做出个贤惠样来,凭你的心机手段还不把那几个狐媚子制的死死的,这么迫不及待把丈夫的四个妾踢掉三个,吃相也太难看了。”
宝钗只得听长辈数落,有苦说不出,又想挽回自己的“妒妇”名声,张罗着给贾环另寻新妾,头一位人选就是莺儿,这是早就定好的跟小姐出嫁的丫头,帮着收姑爷的心的。
莺儿也是愿意的,虽然这姑爷不象宝玉那样做小服低讨女孩儿喜欢,可是他长得好又是状元,很不错。
贾环坚决反对,只宝钗一个就让他头大如斗招架不住,哪能再添一个,内宅多争最让人反感了。记得前世里他老爸这样对他说:“如果将来你有了两个臭钱没处花,与其养二奶,还不如养几个穷学生资助他们上学改变他们的命运。”
贾环深以为然,反正都是养人,与其养小老婆闹得家宅不宁,还不如养几个上不起学的穷学生。
贾环做深情状,拉着肋骨,哦,不,拉着老婆的手,说:“我有你一个就够了,真的不想别人。”
真的有你一个够够的了,你那极品哥哥和嫂子很麻烦知道不?你那极品舅舅和姨妈更麻烦知道不?因为你的缘故老子很头疼知道不?
宝钗自动把“我有你一个就够了”脑补成深情表白,十分感动。这年头不花心的男人很少,尤其是位尊多金又英俊的不花心男更稀有,她的选择是对的,如果这次老公能取胜而回,她这宰相夫人的位子就稳坐了,在京城夫人的社交界不是一般的体面露脸。
“可是我哥哥怎么办呢?”宝钗还没被他的深情表白弄的忘了大事。
贾环吊了她母女几天胃口,反复申明薛蟠事件的困难程度,并告诉她们如果自己枉法会招来政敌的打击。讲清难度和后果之后才告诉她,薛蟠会被判决流放千里。
“这样也好,让他劳改几年让他知道不重视人命是要付代价的。”
“什么是劳改?”宝钗问道。
“劳改就劳动改造,通过身体上的劳动洗涤一个人精神上的污浊。你哥哥现在很欠改造,再不调/教,天知道他下一步还会干什么极品事。到时候谁也罩不住他。”
宝钗听得保住了哥哥的命松了口气,只能以后慢慢来,劝丈夫再想法把他弄回家来。
处理完薛蟠的事,皇帝赐的短短几天婚假也到了,贾环照常上班,同事们都以羡慕和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羡慕的是他娶了个艳冠群芳雍容华贵的美女,同情的是这美女一进门就把他的四个小老婆踢掉了仨,整个一河东狮吼,小贾大人如此俊才就这么屈服于雌威之下,好可怜。
前辈以过来人的架势拍肩安慰:“其实怕老婆没什么丢人的,情场失意会换来官场得意。”
贾环脸抽抽,那四个小老婆我根本没碰过好不好,算了,不跟这些人解释。
婚后生活如白水般平淡,宝钗素来性冷,安份守拙,对男女之情并不在意,很快进入主妇角色,在彩云的辅佐下,在夫人社交界打开局面,帮丈夫经营人脉,家里的田庄店铺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收益有增无减,至于小贾府人口简单,自然管理起来不在话下。对秋露和芝儿呣子,也照顾有加,力图塑造贤惠形象。
贾环除了后顾之忧,全身心扑在工作中,京营的整顿操练继续进行,仍是困难重重,和王子腾之间的争斗并没有因为宝钗的嫁入而缓和下来。
宝钗万分为难,道:“你好歹给我留个脸,你再跟我舅舅斗下去,我都没脸走亲戚了。”
贾环也很抱歉,可是不搬掉王子腾,整顿京营的事就进行不下去,练不成兵拿什么打仗?再说当年萧景遇难的事王子腾也有份,一旦萧景即了皇位,同样不会放过他,还不如现在打发他回老家。
“国家大事,你一个女人不懂,最好也别问,这亲戚不走也罢,你舅舅得罪了现任皇帝和未来皇帝,是没有好结果的,如果我是他,早就上书乞休了,可是他却贪恋胡相给他许下的内阁位子不肯走。”贾环又保证,“我不会做得太绝,你放心。”
钱槐也看出这两人的斗争不会因为联姻而缓和,忍不住提醒:“主子,他是长辈,你跟他斗就算赢了,别人也会觉得你太绝情,不顾亲情之谊,你在官场上的名声也会受损。”
想不到钱槐这小子也开始有点政治眼光了,贾环一笑:“放心,我还有一颗棋子可用,你等着瞧。”
贾环继续整顿京营,还派出了许多手下收集情报。过了几天,手下把收集的情报汇集出来送到小贾家里,贾环看了整理出来的资料,义愤填膺地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京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半数屯田都被军官吞没,军费拨下来半数被吞没,军备器械的生产都包给了京内外的小作坊,怪不得那些军械跟豆腐渣似的。”
书房侍候的丫环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爷很生气,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贾环气得大声叫:“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也有几年了,居然对这种情况视若无睹,这种尸位素餐之徒根本没资格位列朝堂。我要弹劾他。”
莲儿,彩云几个丫头都吓得脸色惨白,忙说:“爷这是怎么了,他是你舅舅,不可以这样。”
“什么舅舅?我不认识。逢年过节走亲戚,太太可从来没叫我去给舅舅请安。”贾环命令道,“我要写奏本,你们把门关好,万万不可让夫人知道,谁让她知道就把谁打死。”
丫环们听了都吓得不敢吭声。
晚上,秀珠偷偷离开小贾府,连夜到贾府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立即派心腹去王府告知,王子腾知道贾环收集了京营的情况准备写奏折弹劾他,气得大怒:“我实在不能忍了,这小子得寸进尺,我再忍下去得被他整死。”
管家问道:“老爷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先发制人。”王子腾拿过毛笔铺开纸开始写奏章弹劾。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两章很肥,俺要休息一天,亲们慢慢想小环是怎样干掉王子腾,注意反常现象。
王子腾黯然回老家
第二天一大早,王子腾就向通政司递交了弹劾贾环的奏章,待胡有恒得知他已经递了弹章时,已经过了辰时,奏折已经递进宫去送到皇帝案头了。
胡有恒大惊失色,跌脚道:“我告诉你要忍,你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这个时候你跟他斗没有好结果的。”
王子腾气道:“可是我再不反抗,他就要骑上我的头了,他为了整顿京营,必要搬掉我这块碍事的石头。与其待毙,还不如先发制人。”
“你好糊涂,他资历尚浅,所恃者无非皇上圣眷,何况他是晚辈你是舅舅,你只要做到不动如山,你这块大石头再碍事他也搬不动,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是……”王子腾正要说什么,太监的公鸭嗓在朝房门口响起:“皇上宣王大人觐见。”
王子腾忙整肃衣冠进殿面君,大礼参拜毕,皇帝脸色难看,拿起一份奏折,道:“你在折中参劾贾环十款大罪,眼下用兵在即,大战将起,你这样做实属不顾大局,令朕失望啊。”
王子腾叩首道:“禀皇上,贾大人整顿京营,闹得人仰马翻,各营颇多怨言,若是引起哗变,则京城有危,社稷有危,请皇上明鉴。”
皇帝极为失望,扔下一封个奏折,道:“你自己看看吧。”
王子腾见那封皮上写着“臣贾环启奏整顿京营事”。想必是贾环那封告恶状的折子了。待打开一看内容,却惊得三佛升天七佛出世,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里面的内容是陈述京营弊端颇多,多是历史遗留问题,不能操之过急,应以恩抚为主,避免引起乱子。恳请免除那些侵吞国有财产及克扣盘剥之人的罪过,只命他们退还多占的屯田及财产即可。奏折中又赞扬节度使王子腾大人支持整顿京营,忠心为国,勤劳王事,实在是百官楷模……
还没看完,王子腾已经快晕了,多年的政斗经验告诉他,他被阴了,就是被他那个名义上的外甥,实际上的外甥女婿给阴了。
如今,贾环赞扬支持他的奏折在前,而他弹劾攻击贾环的奏折在后,任谁见了也觉得他是个不顾大局,挟怨怀私的小人。本来他身为长辈,贾环顾及名声还不敢把他怎样,如今却是他这做长辈的不厚道在先,小贾大人倒成了无辜的受害者了。
皇帝又气愤又失望:“朕只是想为下任皇帝培养个能用的人,你们就这样容不得人。别人还罢了,你是老臣,应该识大体顾大局,对后辈就算不提携帮助,也不能这样踩。”
这话说得很重,王子腾背上冷汗直冒,几乎湿透衣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的。
殿外的冷风吹过,王子腾的脑袋清醒了过来,认识到他这次败得很惨,何去何从,他该做出选择了。
王府书房里,王子腾对灯沉思良久,待罪官场四十年,宦海沉浮波涛险,其中苦乐无人知,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
王子腾连夜写下辞呈,次日就递了上去。胡有恒得知后感叹:“王子腾这人,向来沉稳精明,只是这次被那小子激得沉不住气,在错误的时间发动了错误的攻击,而他及时退出,也算有脑子。”
“呸。”胡应龙骂道,“什么有脑子,分明是个胆小鬼,一看势头不对就溜了。”
“你不懂,他如果再待下去,才是自取其辱,搞不好连晚节都保不住了。你若是能象他一样知道什么时候退出,我就放心了,何苦这把年纪还要当你们的保护伞。”
胡有恒觉得有些悲摧,自从皇帝病愈后,他已经觉出皇帝变了态度,已经看出皇帝在着力培养取代他的人,按说他该有眼色的上书请退,可是他不能退,把持朝政二十载,贪污纳贿陷害忠良,钳制言路广纳党羽,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若是退下来,他的家族,他的党羽下场可想而知。
他要经营后路,所以一边扶持裕王登位,一边把自己的人安Сhā在重要位置,培养心腹入内阁为相,然而儿子胡应龙有勇无谋,贾雨村,王子腾即将入阁时被那臭小子搞垮,眼下他再培养自己的心腹入阁做下任首相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后路就是扶裕王上位,他胡家才可保住富贵平安。
“臭小子。”胡有恒抓着褥垫的手青筋毕露,气得咬牙,“这回先放过你,别以为你有皇上宠信就可以张狂了。”
胡应龙献计:“这次他出征蒙古,我们断他粮草卡住军需,看他这次不灰头土脸。”
“不可,这一仗不但关系京城安危,还关乎着未来数十年的国运,我们不可以拆台,还是以国家为重,等他回来再收拾他。”
胡应龙对老子的打算不理解:“他若是取胜而回,威望和圣眷都会达到高峰,还怎么收拾他。”
“我有办法,你不必再说。”胡有恒闭上眼睛养神,若是那小子败了自然要治罪论死,若是胜了,可以趁他得意时下手,也顾不得什么默认规则了,暗杀这种手段虽然下作,可是很管用。
胡应龙不罢休,直接找到户部尚书孙汝成,命他卡住军需,一两银子都拨不出。
王子腾上书乞休,皇帝直接批了照准,按说王子腾这样的老臣,皇帝应该下旨温言抚慰挽留一次,表示一下尊重,不料皇帝直接在辞呈上来时就批了照准,谁都看得出王子腾圣眷全失,皇帝允他休致,只是给留他个体面罢了。
王家上下一片哭嚎,贾家和薛家也惶恐不安。王子腾的儿子王仁不肯认输,还在上下联络活动,准备动员一批人上书请皇帝挽留。
小贾家里,宝钗维持不住淑女形象,气得抖着手指着贾环,道:“他是我舅舅,你就这样对付他,你把我置于何地?”
彩云一看势头不对,正要带丫环们退下,贾环抬手制止,悠然啜了口茶,当着丫环们的面说道:“国家大事你不懂,王子腾不配合练兵工作,整顿京营难以推行,必有害国事,眼看大战将临,容不得我为儿女私情不顾国家大事。”
宝钗脸色惨白。
贾环又说:“何况,王子腾现在退出,绝不是坏事,去年皇上重病时,他的所为已经失了圣心,那时候他就应该有眼色地求退。何况几年前又参与谋害皇子,淳王对他早已不满,上次会试舞弊案时就想对他下手,因为投鼠忌器,怕伤着我,所以才放过他,待淳王登基后绝对让他很惨。他现在乖乖回乡做个普通百姓,皇上还会放过他,给他留个体面收场,若是再留在京中,怕是难免抄家亡身之祸,我赶他回老家不是害他而是保他。
至于你……”
贾环又盯着宝钗说:“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在这个世上你能依靠的是谁。你安安份份地为我持家养孩子,将来少不了你一份诰命,你薛家也会有重振家业的一天,懂吗?”
所有人听得他说出王子腾做下的隐事,都暗自心惊。宝钗想到薛家垮了,哥哥被流放了,舅舅王子腾家也完了,这辈子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的丈夫,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样选择才对自己和家族最有利。只得默默回屋里独自落泪。
丫环们无所谓,这些事和她们无关。秀珠见贾环有意在丫环面前提及王子腾的事,寻思一阵也明白了,贾环明知她是王夫人派来的人,仍然留她在身边,一方面是有自信能控制她,还有就是要利用她传些不方便传的话。这次王子腾的先发制人居然落了个惨淡收场,想必是小贾利用了她这个棋子。
当晚,秀珠再次回贾府,把贾环的话转告了王夫人,王夫人方知王子腾表面威赫,其实处境凶险,如果继续留连官场,必有大祸。便也不再劝王子腾留下,反劝他早些离京回乡。
王子腾回乡后依然观注朝中局势,眼看胡有恒和萧晨与贾环萧景一派展开激烈的拉锯战,几个回合之后以胡党惨败告终,萧景的帝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惧怕当年的事被清算,忧惧而死,死前上表恳求,表示例得的恤典一概不敢要。萧景也就放过王家一门,没有让王家落个满门抄斩的结果,这是后话不题。
金陵四大家族中史家最早衰败,接着薛家、王家相继垮台,只剩贾家还在撑着。至此贾政完全相信当年王铁嘴算的卦,贾环这小子真是败家货,不知他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贾家。
京军几大营看小贾大人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才娶了王子腾的外甥女,被窝还没捂热,就把舅舅赶回老家了,方知道小贾大人整顿京营的心是铁铁的,绝对神挡杀神,老丈人挡路也会一脚踢掉,再不敢有拖延轻慢之心。再加萧景的大力支持,整顿京营操练兵马的事得以顺利进行,驻守外地的军队也陆续开到开始严格操练,只等开赴前线。
京营的军队和外地军队还需要时间磨合,朝廷派使臣向蒙古人求议和以拖延时间,皇帝派了刘珂任使臣负责议和事件,拖延时间争取备战。贾环看出皇帝也有培养刘珂的意思,但是顾不得揣摩皇帝这么做的深意,眼下还有件事令他头疼。
经过他的一番敲打,孙龙已经把一只脚站到他的队伍里,瞅了机会悄悄告诉他,胡应龙跟他老子,也就是户部尚书孙汝成秘密打好了招呼,这次出兵的军费一两银子也不拿。
“虽说你可以向皇上请旨强制户部拿钱出来,可是他们找些理由推诿,该给你的军费拖上几月,岂不是误了大事。”孙龙提醒他。
“钱不是问题,”贾环仍然淡定,军费的问题他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也已经跟皇帝报备过,皇帝见他解决了战略和军费两大难题,这才下了很大决心开战的。
“问题是没钱。”孙龙也说了一句现代很流行的网络用语。
贾环也回了一句流行语:“面包会有的,面条也会有的。”
从练兵场出来,贾环到礼宾司的使馆院吃面包,巴加里那里有很好的面包师父,手艺非常不错。不过贾环来找他不是只为吃面包的,吃完面包,再灌了两大杯啤酒补充水分,开始艰难的谈判。
巴加里听他说要借二百万两银子,吓了一跳,说:“你们北方四大票号,南方三大钱庄,实力很雄厚,怎么不向他们借,是不是政府信用太差?”
“太麻烦了。”
贾环知道国库紧张,向民间借贷也有困难,因为国家信用太差,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国家曾发行过钞票,俗称“宝钞”,问题是纸币这种东西要用金属货币做保证的,发行钞票却不保证它的购买力。结果是,朝廷发行的宝钞等同废纸,这么差劲的信用,民间金融组织对于给朝廷借钱十分疑虑,而且他的势力并没有渗透到票号或钱庄,找谁借?
只能找洋人,他们拿得起这数目,而且双方有过多次合作。
巴加里开始谈条件:“你们国库没钱,可以拿东西来卖啊。”
“你们想买什么,只要中国有的都可以商量。清波园要不要?”贾环隆重推销中国产品,清波园是皇帝费巨资盖起来的园林,每年维修保养费很巨大,卖给你们好了,就是要我卖笑卖肉的话也可以商量。
“我要花园子做什么,贵国可以卖矿山。”
“那不行。”贾环立马拒绝,要我卖笑可以,露八颗牙还是六颗牙随意,全露也没关系,但是卖矿山不行,这跟卖国差不多了。
然后双方展开了拉锯战,巴加里当然要为本国争取利益的,中国政府信用不好,万一借钱不还怎么办?难道他还能带兵打过来要债,如果能打当然不错,问题是现在的不列颠政府还没有那么多的铁甲船。
贾环也在磨嘴皮,卖矿山不行,用什么东西做抵押还是可以的,把未来十年的关税可以押上去。
这场谈判从日薄西山谈到星月当空,双方磨破嘴皮,连饭都顾不上吃,喝掉咖啡三大壶,啤酒四大缸,吃掉面包五个,蛋糕六块,再加奶糖若干补充能量。
一直到东方渐明,贾环还在和巴加里进行艰苦的谈判,宝钗见他上班后再也没回来,这是头一回夜不归宿,命人上衙门找没有,去兵营去练兵场还是没有,再去几位交好的同僚家寻找还是没有,宝钗急了,火冒三丈,终于亲自带人坐了轿到淳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中,王子腾恶行不显,还算个能吏,所以尊曹公原意,让老王有个体面的收场。
至于贾雨村,忘恩负义,不救香菱,逼死石呆子,贪酷,恶行明显,尊曹公原意,让他“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探春用计军备顺利
萧景得知贾环一夜未归,夫人竟找到他这里,觉得很尴尬,赶紧出来说:“他不在我这里,跟他的小厮不是说他去了礼宾司?”
跟去的小厮说:“爷去找洋大人议商,让我们先回来,难道他居然还在那里?”
萧景想起美艳迷人的玛丽莲,顿时火大,道:“我去找他。”
很快,萧景和宝钗的轿子一前一后到了使馆院,一问得知,贾环果然整夜都在这里。萧景正要询问,却见玛丽睡眼惺松穿着睡衣从后院客房出来,颇有慵懒之致。
萧景见状一下子火冲脑门,几步并一步冲进客室,果然见贾环死猪似的躺在沙发上。
“快起来,你老婆都找到我那里了,你却在这里快活。”萧景抓起沙发垫一顿痛殴。
贾环揉揉眼睛爬起来:“我快活个屁,都快累死了,嘴巴都起泡了。”
“你一天一夜不回家做什么?”
“还不是找洋人借钱。有本事你给我弄二百万两银子来啊。”贾环打个呵欠,伸手从玛丽莲刚端来的茶盘中取了一杯咖啡来喝,又抓起一片黄油面包啃起来。
萧景注意到茶几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几条:以宁波、上海、广州、厦门、福州五地口岸的关税为抵押,并任命洋人为税务司监督。允许洋人在内地自由购买土地。允许洋人在内地自由传教。允许中国人和外国人自由结婚,开放药物市场,等等。
“这就是人家提的条件?”
“没错,讨价还价一整夜,累死了,还没把价砍下来。”贾环又打了个呵欠,眼圈发黑。也不知道晴雯彩云那几个丫头是怎么砍价的,能把一百文一匹的绸布砍到二十文,而他连两成都砍不下来。
宝钗进来左右一观察看他的确在忙公事,也放了心,说:“你累了一晚,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再说。”
正说着巴加里从外面过,也是一脸疲惫,待看见艳光照人的宝钗,登时眼睛一亮,说:“这位是贾夫人吗?你好。”
说着扶起她的玉手准备吻下去,贾环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摭住。
巴加里变了脸色:“我们不习惯亲男人的手。”
贾环一本正经说:“对不起,我们中国女人的手也不习惯被人亲,巴先生在中国要遵守中国礼节,要入乡随俗。”
萧景听到忍不住咬牙,悄悄在他耳边说:“你这不要脸的,你亲那洋妞的手时怎么没想到在中国要遵守中国礼节?”
贾环扭头表示不屑答理他。转头对宝钗说:“我有公事,你且回家,仍旧照我说的早期教育法给芝儿念书看图画,让他听音乐,抱他出去多晒太阳。”
宝钗答应了离去,萧景留了下来,陪着贾环跟洋人谈判。又不放心问一问:“你不会为了谈判成功出卖色相吧?”
贾环摸下巴做思考状:“如果玛丽莲小姐做买主,我也不介意为国牺牲一下肉/体……哎呀……”
还没说完,沙发垫照头飞了过来。
萧景生气说:“谈妥了赶快走人,我看这几条差不多可以了,你还要继续往下砍价吗?”
贾环说:“没错,允许自由结婚这一条不能答应,虽说自由恋爱我们不好管,可是我国并没有在外国建立大使馆,如果我国的妇女嫁到外洋,没有使馆保护,她们的人权不能得到保障,到时被欺负了或是被拐卖了真是死路一条。
还有洋人要买地,得有个使用期,面积也得有限定,否则他们买下整个上海当租界怎么办?
还有开放药物市场更不行,万一他们输入鸦片怎么办?”
萧景不大明白贾环为什么对鸦片深恶痛绝,但是他明白了,为了维护国家利益,谈判进行的极为艰难,心里又感动又心疼,虽然他不懂外语不通洋务,Сhā不上话,也全程陪着贾环把谈判进行下去。
经过三天三夜的艰苦谈判,终于签下贷款合约,二百万两银子,六个月内分四批解进,明面利息九厘,以五口通商口岸的未来十年关税为抵押。这笔钱先用来置办军火。
贾环终于放下心里块大石头,说:“有了这笔款子,我就放心了。至于战后的抚恤犒赏,还有战后重建的款子,让户部想办法去。”
萧景感叹:“这打仗真是太烧钱了,洋人好狡猾,这次的条件可见他们的野心。”
“放心,等我们打个漂亮的胜仗,那些有野心的家伙都会老实的。”
“可是……”萧景一腔担忧说不出口。万一打败了怎么办?萧景开始考虑后路,万一打败了,就让贾环躲入使馆,搭洋船到外国去,可是这样一来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相见了。所以,千万不能败。
当然他不敢说出来,如果贾环听到肯定要咆哮:“还没开打呢,你就认定老子必败,找抽呀……”
日子就在忙碌备战中飞快过去,京城四大营的兵马都认真操练阵法队形,陆霄凤也带了他直属的训练有素的军队来汇合,这支军队负责直捣王庭的重任,人数要少,但是个个都要以一当百。贾环重金请了洋教习教他们学习开枪,学习用火器火药,还在枪竿上加了刺刀,以备打完枪后直接和敌人肉搏,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剽了发明刺刀之人的创意了。
皇帝又以视察种苗为名微服去了小贾家几次,看贾芝生活得很好,越长越壮实,非常开心。甚至还在小贾家用饭,吃了地里新出的红薯和马铃薯,感到很满意,下令多多买种苗,在北方地区栽种,如果移植成功,这次大战的军粮问题也能解决。
朝中反对党见皇帝又几次微服去小贾家,可见小贾大人的圣眷是无比优隆,也不敢给他使绊子,就连萧晨也只敢嘴上说些刺话,不敢搞些拆台的算计。
贾环忙得连吃饭都在车上或是走路中吃了,为了无后顾之忧,对宝钗交待了贾芝的事。宝钗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怪不得皇帝几次微服来家,她本来还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这么爱来小贾家,就算贾环好看,在朝上也看够了,那红薯和马铃薯苗也没啥看头,贾芝虽然可爱,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都那样,皇帝居然愿意逗他玩。这些种种不解终于有了答案。
“我懂了。”宝钗郑重保证,“就算我死,也会保住芝儿平安。”
“不用你死,”贾环又交待,“芝儿若有个好歹,咱家的富贵算完了,皇上第一个要处罚你我。”
宝钗知道厉害,从此愈发用心待芝儿,按贾环教的,给他看图画听音乐,在玩耍中锻炼心智,多在户外活动增强体质,争取让他在宽松自由的环境健康成长。
贾环也放了心,全身心投入到备战中。
这时贾府那边又出了事。
原来探春去散花寺上香,不知怎么,居然与杨彬之子杨斐的马相撞,杨斐是武人,身手敏捷,见势不对赶紧闪开,倒没有受伤。探春就惨了,直接被甩出车厢,当场昏迷不醒,杨斐吓坏了,不管不顾赶紧把她背到就近的医馆医治,幸好伤得不重,很快醒转过来。杨斐问她是哪家小姐,等她伤势稍平复就送她回家,后来过意不去,又送了几次补品。
探春怕影响贾环工作,不许人告诉,等到贾环从赵姨娘处得知此事时,已经快半个月过去了。
贾环赶紧骑马奔到荣府,直奔大观园,到了秋爽斋,见探春气色还好,才略略放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的马车怎么会和人家的马相撞?驾车的人是谁,我要好好收拾他,这么不注意交通安全,扣分罚款。”
“别,”探春赶紧制止,“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一旁的侍书也赶紧说:“是啊是啊,纯属意外。”
贾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们似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却不知是什么。
探春脸上微红,迟疑一会儿说:“你也不必担心,这次的事也算因祸得福。”
“什么意思?”
探春红了脸不吭声。侍书代主子说出不便出口的话:“是这样,那杨公子把小姐背到医馆救治,相谈之下,觉得姑娘很好,后来他送姑娘回家,还送了几次补品和礼物,姑娘也觉得他很好,以书信相谢……”
贾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探春这么个千金小姐,居然敢写信赠男子,也太胆大了吧,这里面写的什么?
侍书又说:“姑娘是公府千金,不轻易见外男,可是杨公子不但见了,还把姑娘背到医馆求治,都有了肌肤接触,这个嘛……爷说说这该怎么办呢?”
贾环恍然,终于觉出是哪里不对劲了。
去寺里烧香还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至于让马车超速行驶吗?而且京城那么多人不撞偏偏撞到杨斐的马,哪有这么巧,这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这是一场人为的事故,只怕探春的昏迷也是装的,故意使杨斐惊恐之下背她入医馆。
“你故意的,故意接近杨斐,为什么?”贾环隐约猜出原因,还是想证实一下。
探春红了脸低头绕衣带默然不语。侍书又说:“不管怎样,姑娘身子被他碰过了,他要有良心,就该迎娶姑娘就是。”
“你想嫁给他?”贾环忽然明白了,京城王孙公子很多,探春何以选了杨斐,其中关节细想想也明白了。这次决战,需要锦衣卫大量的情报和细作支持,万一败了,皇帝要治罪时,有杨彬的保护,也可保他性命和前程。然而,要取得杨彬的大力支持,就……
贾环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你好胆大,居然拿马车撞人家的马,居然这么见外男,居然……你难道不知这里面的风险?”
探春含泪道:“你不要说了,你为我都要上战场跟人拼命了,我为你做些事有何不可?”
“保家卫国是男儿本色,我上战场并不完全为了你,”贾环眼睛也有些湿润,“你何苦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换杨家的支持?”
“我一个女孩儿家,养在深闺难以见人,婚姻不能自主,全凭父母指派,横竖都要被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何不自己选一个,何况杨斐也不算差,嫁给他会幸福的。”
贾环很无语,这不是男方条件差不差的问题,论门第,杨家位列三公,显贵之极自不必说。论人品,杨斐跟他老子杨彬一样,为人谨慎低调,不轻易不得罪人,也不掺合党争,虽任锦衣卫千户,却没有做过什么陷害忠良逼人害命的坏事,模样虽不是上等,也还不错,可惜是个武人。
真正让人不自在的是,探春抱着如此的目的冒险与杨斐接近,是为了他,这让他觉得这是一种牺牲。
“这不是小事,你喜欢他吗?”
探春红着脸低下头不吭声。
侍书说:“只要他喜欢姑娘就行了。那杨公子一见姑娘受伤,立即背姑娘奔进医馆,可见为人还算有担当,又对姑娘殷勤相待,还不时送补品,可见是对姑娘有好感的。爷不是说过,结婚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才是重要的,而且这个人一出现就要抓住,现在这个人出现了,爷不说帮着姑娘抓住,怎么还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贾环半天说不出话,想反对也寻不出理由,也挑不出杨斐的差劲,最后只得说:“我只是提醒你,婚姻大事要仔细,如果你真的愿意,他也对你有好感,我可以使人告诉他让杨家来提亲。如果你不愿意,任谁也别想逼你。”
探春抬起头一脸坚毅:“我愿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贾环见她下了决心,只得去找骆老师,托他转告杨斐,可以去提亲了。
杨彬不大乐意,探春是庶出不说,而且和贾环是姐弟关系,娶她进门,等于在政治立场上偏向淳王那边了。杨斐头一回见到如此文采精华见之望俗又有心胸有眼光的女子,和其他娇柔造作的女子完全不同,心里的好感是真心的,态度很坚决。父子俩产生分歧。
皇帝得知杨家的为难,说:“一场事故使这对小儿女相遇相识也算缘份,贾家三姑娘虽是庶出,人品样貌却是一等,而且又受封过郡主,还算配得上你家。你的忠诚朕是知道的,多少年来从没有掺合党争和夺嫡,如今在儿女事上就不要往朝政上牵扯了。”
杨彬得到皇帝的默许,终于同意向贾家提亲,贾府收到提亲受宠若惊,高兴得晕头转向,开始筹办起婚事来。
有了杨彬的支持,贾环练兵之事愈发顺利,也更有效率,还从锦衣卫军情司收获大批秘密军事情报。
刘珂在前线与敌人谈判,拖来拖去,拖到入冬,一入冬,蒙古人的骑术和射术都要大打折扣,也不愿纠缠,退出荆门,直到开春方重新集结,俺答见中原朝廷拒绝了和亲要求,扬言要挥兵南下。
同时,朝廷各路军马集结操练完毕,只等整装待发。许多武职世家也派了子弟前去,准备挣军功,有陈也俊,还有冯紫英,都是以前在淳王那里见过的,卫若兰才与史湘云成婚不久,也来加入大军挣个功劳。
出征前两个月,贾环下令进行最后一次军演,先演示了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燧发枪,对手是军营里淘汰下来的劣马几百匹,被驱赶着冲了过来,荡起滚滚黄尘,看上去声势惊人。士兵以战车为掩体,排成两排,轮流射击,一排射击完毕退后装填弹药,后一排立即补上,如此连续的密集的射击,几百匹马冲过来时已经没剩多少了。
这番演习令所有人无比振奋,说实话,跟蒙古人比射术他们想都不敢想,现在有了威力巨大射程更远的火枪,极大的提升了军队的自信心。
更有威力的还在后头,从外洋进口的几十门红夷大袍也初次露了脸,对准一个荒凉小山头,十门大炮同时发射,巨响之后小山被夷为平地。士兵们眼珠瞪得酸痛,半晌才回过神来,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贾环视察京营的现状后,觉得指望不住他们,又请旨在陕甘等地募兵,因为这些地区的人强悍有力有血性,而且他们的家园常受洗劫,对蒙古人有着强烈的仇恨,只要召集起来组织训练就可以练出一支强军,不象先前那些军队一样,还没开打就闻风而溃。只是汉人惧怕蒙古人已久,蒙古骑兵不可战胜的神话压在他们心头,为了破除他们的恐惧,贾环特意搞了这次军演,让他们见识到在先进的火器面前,蒙古铁骑并不可怕。
果然,军演过后,将十们信心大增,训练劲头更足,只恨不得立即血战一场出口压抑多年的恶气。
其实军演并不局限于练兵场,入秋以来,贾环不断派出小股骑兵骚扰对方根据地,抢夺战马,烧毁草场,扰完就跑,目的是使对方丧失生活资料,令他们冬春难过,同时也算操练了自己的兵马,这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不知不觉中即训练了本方将士,还使对方大意,认为汉人也就会偷袭,根本不敢跟他们面对面交锋。
大军开拔血战沙场
大战将临,萧景沐浴斋戒,替皇帝敬告列祖列宗,祭天地宗庙以示敬畏之意,祈神灵庇佑以求征战顺利。每一道程序都做得无比虔诚,他相信这样虔诚的敬神敬祖,可以保证战事顺利,保佑那人可以平安回来。
出发前一天,贾政亲自来军营等贾环,把他带回家,全家办了家宴为他送行。贾母也破例让赵姨娘坐在贾环身边。
桌上珍馐罗列,一家人却愁云惨雾,他们明白贾环此行,若获胜还好,他不但能得兵权,威望和圣眷更能达到高峰,若是败了……
败的后果不堪设想。
贾母第一次真正对这不受重视的孙子有了慈爱之情,席间嘘寒问暖。贾政第一次对逼儿子读书上进有了悔意,年纪大了愈重亲情,只盼儿孙能平安度日,就是做父母最大的安慰了。
王夫人本来对贾环和王子腾相斗有恨意,可是听到贾环通过秀珠传来的话,得知王子腾处境凶险,及早把他踢回老家是有益无害的事,想到此节,也不知对这小子是不是要恨下去。
王熙凤没了往日的爽利,忧心忡忡坐一边,王子腾的倒台意味着她没有了强势娘家做后盾,也意味着王夫人在贾家的失势,贾琏将要开始对她清算。
探春红肿了眼睛,送上亲手做的鞋袜和衣服。惜春手绣了一幅佛祖像,要他带在身上保平安。
宝玉受贾环影响,被激得热血沸腾起来,也想跟着去,被贾母王夫人狠骂了一通只好缩回。黛玉送上手抄经卷,表示祈福祝祷。
家里人各怀心思,吃了顿食不知味的家宴。宴罢,贾环进宫,听皇帝最后一次交待。这一仗各方面环节已经安排到位,皇帝也没啥好说的,只慰勉一番,破例让他见元春一面。
其实贾环与元春并无感情,是元春要求见他的,相见时两人相对无言,还是元春先开口:“我入宫数载,一直忧心家里,如今家里出了你这个出息人,我也很欣慰,宝玉不成器,以后咱家能不能撑下去全靠你了。”
“是。”贾环和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元春又拿来一幅画,那画上是画的是大观园,园林秀丽,风景宜人,其中许多美丽的女孩子在其中无忧无虑地嬉戏,是那年惜春奉贾母之命画的。
“瞧,这是咱们的家园,如果你此番得胜,家园就能保得住,否则这无忧无虑的生活只能是回忆。”元春说:“你把它带上,有空时看看,就好像姐妹们陪着你一样。”
贾环接过画,郑重收起。
告别完毕,贾环步出宫门,却见萧景牵着马在宫门等候,凛冽的寒风吹得他身上的玄色披风飞洒开来,贾环一直忙着练兵没顾上和他亲近,这时分别在即,细看之下,才发现他比先前消瘦许多,却仍然风华绝代,一如记忆中顾盼之间轻易夺去他全部视线。
贾环心神一荡,不管不顾地向他跑过去。
萧景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提把他提在马上。
“到哪里去?”
“去护国寺,据说那里的的转经轮很灵验,在那里转经轮可以获佛祖保佑逢凶化吉。”萧景用力抽打胯/下骏马,马儿四蹄伸展,象箭一般向前飞去。
贾环想说这是封建迷信,可是一想,非如此不能缓解他心中忧虑,非如此不能寄托他的思念。
当一个人的痛苦和情感郁积于心无处渲泄时,总是要有所寄托才能活下去,于是,便在佛法中寻求精神的安宁和平静。
护国寺,依山而建,香火鼎盛,位于最后方的万佛阁下面是一排转经轮,精铜所制,刻着大藏经,因经卷太多不能遍阅,所以制经轮刻上经文,转一遍相当于诵经一遍的功德。
萧景拉着贾环的手,指着万佛阁下的一排经轮,道:“菩提狮子上师云:转一周者,等同念诵大藏经一遍;转动两周者,等同诵读所有佛经;转动三周者,可消罪障解凶厄。转十周者,可解脱往生极乐。”
贾环并不信这个,但是为了令他安心,还是很虔诚地一个一个转动经轮,祈求佛祖保佑。
萧景又取下一块龙凤玉珮,这玉珮古朴厚重,线条朴拙,看上去象是很古老的珍物。萧景把玉珮郑重戴在贾环脖子上,说:“这是我家传珍宝,是父皇所赐,戴上它可保平安如意,能逢凶化吉,戴上它就好象……好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贾环摸摸脖子上的玉珮,认真点头:“放心,我会回来。”
大军出发,黑压压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盔甲鲜明,旌旗蔽日,数不清的将士列队而行,步履齐整,手中刀枪闪着寒光。
萧景再次登上文峰塔,痴痴的望过去,直看到眼睛酸疼流下泪来。
贾环头一回领兵出战,又紧张又兴奋难以自抑,摸到那入手冰凉的玉珮,提醒自己要淡定要谨慎,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如果他不能平安归来,那人会发疯发狂的。
林彬亲自押了最后一批军火到了京城,也跟着大军出征做些后勤工作,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感慨一声:“真没想到你这么疯狂。”
“这不是疯狂,没听说那句话么,穿越不当草头王,不如卖菊令人爽。不干一票岂不是白来一趟。”
“这是什么屁话呀,雷死人了。”林彬一头黑线。
贾环仰天哈哈大笑,胡乱玩笑几句,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却见远处一骑飞奔过来,扬起一溜黄土。
“柳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做生意吗?”看清来人,贾环很吃惊。
柳湘莲勒住马,道:“生意自有掌柜的打理,你也没叫我来,我也没打算来,前些天淳王殿下亲自来我家,送了一份厚礼,请我去做你的贴身保镖。”
“嗯?”贾环有些意外,萧景已经把自己的贴身亲卫队都拨给他了,这支卫队由包大刚率领,能力很强。
“殿下仍是不放心,觉得我不但武功强,对你也算好,本来我瞧不惯他,看他这么低声下气来求,我索性来了。”
说着,柳湘莲意味深入长一笑:“这么高傲的人为了你向我低头,他对你真的很好。”
贾环也勉强笑了一下,摸着胸前的玉珮,感觉压力巨大。
大军行军速度不快,抵达荆门关后,撤空城内所有百姓,又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军演,令蒙古人大感紧张,俺答亲自率了本部主力,又集结了鄂尔多斯部,达延部各部兵马,也想借此战展示实力。
此次中华朝廷派出的军队二十万,运粮草的民夫队伍不算,对外则号称五十万。这恐怖数字引起蒙古各部高度重视,俺答汗在本部重要基地库库和屯,汉人称为丰州的城池驻守,派长子黄台吉率领五万人马,气势汹汹杀向荆门关。
第一战,汉军战败退后。第二战,汉军仍战败退后,第三战,连打都没打,直接退守荆门关。
黄台吉狂笑:“黄口小儿,几下子就被我打怕了。”
立即下令挥军攻城,拿下荆门关,则大同门户洞开,直接将威胁逼近京城。
所有将领都神色严峻,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军事会议上,贾环把战略意图交了底。将领们得知又惊又喜又忧。
大地图悬挂在会议室,贾环指着丰州城,道:“此战的目的就是拿下丰州,拿下此地可控制数百里地区,可以扼止蒙古人南渡。所以,拜托诸位,这一仗无论用多大的牺牲,也要把丰州攻下来。否则,我们这些人都回不去。”
众将知道此战非同小可,但是见己方武器强大,战略布署到位,仍然信心十足。
攻防之战非常激烈,城头上朝廷的军队以滚油石块擂木砸向城下的敌人。处处血肉横飞,但是不怕死的蒙古人仍然勇敢地扑上前。本来蒙古人善野战不善攻城,但是见对方的防守很无力,攻下城池只是时间问题,所以黄台吉亲自督战,打算攻下城池大大劫掠一番。
荆门关是个大镇,商业繁荣,物资极多,战争一起,许多百姓带着家财就撤到这里,里头油水更足,打下来好处多多。除了俺答部,鄂尔多斯,达延等部也想趁着汉军大败捞油水,也参加了战斗。
冯紫英任左军将军,视察了一下情况,对贾环说:“该撤了吧?”
“再等等。”贾环举着望远镜观察。
城头上御敌的只是部分人马,一部分人马都从事先挖好的地道撤走了。另一部分人则准备在城破之时从缺口冲出去,为了让这场仗更象败局,贾环打算亲率一部分队伍从缺口冲出,面对敌人的伏击。
攻城战打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一半人已经从地道撤走,还要留下五百人做牺牲品,这五百人都是没有家小的光棍。
贾环为这批敢死队倒酒,将酒高高擎过头顶,大声说:“今日一战,威震天下,诸位壮士今天的牺牲,将青史留名。我敬诸位,请满饮此觞,祝你们走好。”
五百敢死队员也高高举起酒碗,面无惧色喝下送行酒,齐齐摔下酒碗,一片山响震憾人心,然后拔出刀来,呼喊着冲向城头。
包大刚急着拽贾环的袖子:“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贾环看着这些必然牺牲的勇士,眼睛发热,飞身上马,拔出长剑,带着剩下的兵马朝城外冲去。
一般围城是围三缺一,留一个缺口让对手逃出,使他们在守城战不至于压力过大做困兽之斗,让自己的攻城队伍不至于损失过大。但是这个缺口往往会在外面埋伏着伏兵,等对手的残兵冲出缺口时,伏兵就会杀出全歼对手。
俺答次子亦卜剌负责在缺口外打伏击,看汉军部队果然从缺口突围,不由得哈哈大笑:“看来中华真是无人了,居然派这么个不知兵法的小儿来领兵,如今没了城池掩护,他们还不是任我们砍杀的鱼肉。”
亦卜剌一挥马刀,大叫:“草原上的好儿郎们,冲过去,杀他个一个不剩。”
蒙古人兴奋地叫着从伏击处纵马跃出,对手处在平地,四周没有摭掩,到了一百五十步的射程内就可以弯弓搭箭,将对手全部射杀。
可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眼前的汉军并不是象先前那些汉军一样,看见彪悍的蒙古马队就吓得四散逃窜,而是很镇定地用战车排出队形,士兵以战车为掩护,前面一排人半跪举起火枪,后面一排人站着也举起枪。
但是蒙古人并不害怕,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火绳枪强大的后座力会使射出的枪弹失去准头,而且还容易炸膛,汉军队形这么密,如果火枪炸膛,绝对讨不了好,这是哪个白痴排的这种队形,真是找死。
只要冲到一百五十步的射程,草原神射手的弓箭就能搁翻他们一半,然后完成一场大屠杀。
“嘭嘭嘭……”汉军的火枪手开枪了,出乎所有蒙古人的意料,他们是在一百五十步以外的射程开了枪,因为队形很密,如此密集开火就算准头再差也能搁翻一批。
顿时,蒙古人的骑兵队伍一片人仰马翻,可是悍不畏死的蒙古人还是往前冲,因为按他们的经验,在装填下一发弹药时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够他们冲到射程内将对手射杀。
可是意外的是,汉军这次配备的武器,并不是以前他们见的火绳枪,而是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火枪,可是连发三弹,前面两排射出子弹后立即后退,后面已经装好弹药的两排士兵立即上前再射,显然是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如此轮流装弹毫无间歇地轮流射击,蒙古马队损失惨重。
火枪兵排成四列,四面包围着中心的帅旗和大刀和长矛队。几轮射击过去,蒙古马队损失近半数,仍然有不怕死的幸存者冲到了方阵前,手执马刀砍下去,这时汉军组成一个个小阵形,刀手一手执盾一手执刀砍马腿,长矛手执矛刺向马上的骑士,配合十分流畅。
在枪弹射击中活下的幸存者又被大刀长矛搁翻。事先从地道中撤出的部队又回过头俺杀,完成了反包围。
曾经靠骑射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受到一个教训,就是老观念迟早会过时的,祖宗留下的东西并不是万能灵药。
可惜这个教训来得晚了些,代价也太大了些。
亦卜剌看到势头不对,意识到这支军队绝对和以前的不一样。正打算改变战术,这时听到身后一声可怕的巨响。
好象地底有巨龙翻腾,好象天公震怒,几声巨响之后,伴着如天崩地裂的爆炸声,荆门关城墙被崩裂,城内所有生灵都被恐怖的冲击波掀翻在地,砖块,石头,还有人的血肉,残躯被炸得抛向天空,四散开来。
在城外准备进城的黄台吉震惊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嘴里喃喃地说;“我们中计了。”
没错,这就是汉军的战略计划之一,在备战期间,贾环命中西工匠制了无数炸药,并将成吨的炸药秘密埋在荆门关城内,战争未起,就秘密撤走城中百姓,还事先挖好了地道,让守城的部队和其他百姓撤离。待蒙古人认为城池已经被攻破,率部杀进城中准备大肆劫掠时,再点燃引线,将所有进城的蒙古人炸得血肉横飞,没有炸死的也被埋在瓦砾堆中。
虽然这个时代的炸药杀伤力远远不如现代,但是掀起的碎石碎砖也能砸翻不少人。
贾环掉转马头回到城池,那场面惨不可言,残肢断体脑浆脏器散落一地,受伤没死的在地上哀嚎,活着的人惊恐万分。哭喊着,嚎叫着,整个战场如修罗地狱,惨不忍睹。
贾环死死的抓着缰绳盯着这一切,咬着下唇,这样的场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境况之惨烈还是超过他的想象。分别出城的部队汇合起来,等待命令。
林彬拽拽他的袖子,低声说:“快下令吧,战场不可讲仁慈,也不能发善心。”
贾环闭了闭眼,举起佩剑,下令:“传令各军,全歼敌人,以斩首掳敌计功。”
众将士一见大功就在眼前,激发了暴戾血性,兴奋地挥着刀枪冲向剩下的敌人。黄台吉的军队冲入城中已经损失过半,在城外又被火枪消灭数千,剩下的没来得及入城的部队已经被吓破了胆没有了斗志,汉军借助先进武器一阵掩杀,将俺答部的主力部队全歼于荆门关。
这场仗从天明杀至日落,直杀得满地鲜血尸横遍野,混战中,黄台吉被击毙,亲卫队被全歼,暮色中一队身着蒙古服饰的残军败将向丰州撤退。
贾环命卫若兰领一队人留下处理战场上的伤亡,自己亲自率大队人马杀向丰州,不让对手有喘息之机。
直捣老巢大获全胜
与此同时,陆霄凤率领的三千人的火枪队化整为零进入敌人腹地,蒙古人绝对没有想到往日遇敌即溃的汉军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以这样少的人数突袭王庭,当然,就算他们能想到,面对这三千手执世界上最先进的撞击式燧发枪,而且武功精湛的敢死队,也不知如何才能抵挡无比猛烈的火力。何况,主力部队已经开赴荆门关,后援部队也出去支援了,王庭的防卫很空虚。
半年前,王庭所在地的城楼和王宫几处离奇失火,火灭之后,俺答汗命人寻工匠来重修,当然蒙古是缺乏专业工匠的,所以要从汉人那里寻。锦衣卫的细作再次发挥作用,他们除了会放火,还会收买工匠,把火药塞在城砖里运进来,待陆霄凤的突击队一到就内外夹击,细作在城中四处放火搞爆炸。
王庭四处爆炸声起,守城的军士不知来了多少人,也不知对手在哪里,是什么人,慌了手脚,没头脑的派人救火。
陆霄凤带队突入王庭,人手一份锦衣卫情报人员事先绘制的王庭地形图,向最薄弱的地方发动袭击,依托有利地形,将赶来的蒙古人射杀多半,除了燧发枪,他们还有一种类似手雷的名叫轰天雷的东西,以铁包住火药,点燃引线扔过去,杀伤力极大。
最后用最快的速度扑向王宫。控制了王宫之后,督促手下兵士不得烧杀抢掠,更不得侵扰后宫女子。
就在荆门关全歼俺答部主力军的第二天,贾环立即率大军杀向俺答所在重要城池丰州城,丰州是王庭的第一道防卫,也是土默特部的经济中心,如果失去,俺答汗将会失去最强的基地,同时失去周围数百里草原的控制权。
而汉军打下这座城,将彻底控制土默特部,进而将防线向北推进百里。所以,双方都展开殊死的争夺。
此役全歼俺答主力,汉军将士军心大振,连夜打造攻城器械。三天后,杀到丰州城下,形成合围。
城头上的蒙古人看到城下越聚越多的黑压压的队伍,忍不住面色苍白,用力握紧手中的武器。俺答汗得知三个儿子全部战死,自己的主力部队也损失过半,悲痛欲绝,却激发了血性,穿着耀眼的戎装上城头督战。
看着面带恐惧的族人,俺答拔出长刀,道:“成吉思汗的勇士们,现在我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城池陷落,我们将无家可归,我们的妻儿老小将沦为奴隶,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守住城池,等待王庭的救援,我们才有活路,否则我们将彻底失去我们的家园。勇士们,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草原勇士的荣誉,让我们一起并肩奋战迎接血色的黎明。”
这番战前动前成功激发了蒙古人的豪气,纷纷刺破手指,以血点染额头,誓与城池共存亡。
贾环举着望远镜观察形势,看城上的蒙古人井然有序,忙碌不乱,而且城高墙厚,又围着又深又宽的护城河,不象是能轻易击败的样子,不禁摇头感慨。
一旁护卫的包大刚说:“蒙古人游牧为生,不善守城,大人不必担心。就算他们依靠高城厚墙,我们也会拿下的。”
柳湘莲也附和:“是啊,是啊,我们的兵力十倍于他,攻破城池是迟早的。”
贾环仍然神色凝重:“破城只能早不能迟,如果几天内不能攻破,其它部的大军赶过来支援,我们就完了。而且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攻下来。”
破城是没问题的,但是要尽快,还要尽可能的减小伤亡就是个大问题了。所有将领也神情凝重起来。
贾环再把眼前的严峻形势给众位将领交待,俺答汗的部落与汉人接壤,处在最前方,如果被汉人吃掉了,则后面的鄂尔多斯部,土尔扈特的生存空间也会被挤压,所以收到俺答的求援后,其它各部会点齐人马赶来支援。如果拿不上丰州城,那么我们无可依托,将不得不舍弃善长的守城,去跟敌人拼野战,损失会极为惨重。
所以,一定要在其它各部人马赶来支援之前,尽快拿下城池,不惜一切代价。
贾环也拔出剑来向自己的将士做战前动员,和俺答不同的是他没有搬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词,这年头武人地位低,要他们凭几句动员就高喊“为人民服务”“解放全人类”什么的去卖命不现实,所以他不说废话,只声明了三条。
第一,败了,无城池可依,就会被四方赶来合围的蒙古人剿杀,曝尸荒野,不能回家。
对于这些为国卖命的人来说,马草裹尸不可怕,怕的是曝尸荒野,变成草原上的孤魂野鬼,听到主帅摆出严峻的后果都神色凝重,众人都从大胜的兴奋中冷静下来,紧握武器,表示要拼死攻下城池。
贾环又举出第二条:“胜了,城中所有财物统统都是你们的,我还要向朝廷要一百万两银子做犒赏。”
将士们登时无比激动。这次募的兵是在陕甘地区招的心地单纯的农民和山民,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种,对他们说什么国家大义属对牛弹琴,直接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条真理更有效。
胜利的前景刺激得将士发晕,全城的财物还有战后朝廷给的犒赏,让这些老实人想想就浑身是劲。
“第三,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城门自己会打开的。”贾环最后暗示将有奇计打开城门,将士们不大明白,但是经过前次荆门关战役,对小贾大人的足智多谋很信任,在必胜信念和重赏的鼓舞下,全体将士们斗志昂扬。
贾环的目标是用小的伤亡攻下城池,是舍不得让自己人用血肉之躯强攻的,所以事先运了三十门红夷大炮,攻城之前先用大炮对城头一部分集中炮弹狠轰。丰州城墙虽不是豆腐渣工程,但是也经不住所有大炮对准一个点集中轰炸,终于,东边一段城墙塌了三十多丈。再用开花弹造成守城敌人大量伤亡,贾环这才下令敲响进军鼓,发动总攻。
很快,汉军架起准备好的浮桥,向缺口发动冲击。
这样不到百米的小缺口是不能发挥人数优势的,就算汉军冲过去也会被绞杀,所以贾环并没有采取围三缺一的老战术,而是命十万大军四面合围攻城,以分散敌人的防守兵力。
城内蒙古人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连妇女老弱都上了墙头,用石头木料往城下砸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时情势忽然发生了变化,城头上的蒙古人被另一拨蒙古人砍翻,这批人冲向城楼,砍断绳索,放下吊桥,打开了城门。城中所有蒙古人都被这突然的变化弄的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昨晚那帮从荆门关战场撤下来的千余蒙古败兵,其实是汉军中身材高大会点蒙古语的人剃了头发穿着蒙古衣服假扮的,荆门之战的蒙古军除了俺答本部,还有达延部土尔扈特部的联军,彼此不太认识,当时天色已暗,守城兵也看不很清,当然,就算看得清,慌乱之下也顾不上查明身份,何况那年头并没有身份证这种东西。
所有人都登上城墙御敌,连妇女都上去堵缺口,此时这帮无间道打开城门,实在很出意料。
贾环举着望远镜观察形势,道:“看来决定战争胜负的不仅是武器的先进和战略的正确,服装款式和发型也很重要哦。”
说毕,放下望远镜,亲自擂鼓摧将士攻城,令人血脉贲张的急促鼓声传遍战场。攻城的将士见城门已经打开,登时精神大振,在进军鼓声的催促下个个不怕死地往前冲。
如此内外夹击,蒙古人阵脚大乱,可是仍然拼死抵抗。守城的将领十分彪悍,宁死不退,激励手下的将士力战,等待援军。
俺答亲自率军组成箭阵,破甲箭齐齐对准城门,冲进来的汉军被射倒一片,这样近的距离,火枪效果不是很大,于是汉军索性用枪上的刺刀和敌人拼起来,盾牌队冲上来,护着自家方队往前推进,又从间隙射击敌人。
汉军五人一组结成了一个五人阵,两个盾牌手,三个长枪手,互相配合着围成圆阵攻击敌人。因为蒙古人彪悍,汉人和他们一对一单挑处于弱势,所以贾环一直在想办法怎样通过战术解决这个问题,在翰林院编书时,恰好在故纸堆里翻出一本老书,记载如何利用小阵形破骑兵的方法,贾环如获至宝,写下了自己的看法,连书一起寄给陆霄凤,陆霄凤通过实践改良,终于练出这种阵法,由盾牌手执刀砍马腿,长矛手刺向马上的骑士,训练有素的话,这个阵形能发挥很大效力。如今,刻苦的训练在战场上发挥了大用处。
从天明杀到黄昏,又从黄昏杀到天黑,双方点起无数火把继续恶战不休,蒙古人节节败退死伤惨重,俺答仍然不肯放弃,下令退到内城进行巷战。贾环却下令停止攻击,收治伤员,接管城防。
众将士杀得兴头上,接到停止进攻的命令很不解,纷纷请战,要求一鼓作气消灭残敌。
贾环解释说:“对方熟悉地形,打巷战我们不占优势,虽然可以消灭,但是损失不小,还是等等吧。”
将士们知道他打仗的原则是尽可能以小的损失获取大的胜利,也不再多问。各自归拢手下加强戒备,防止对方反扑。
虽然蒙古人也组织了反扑,但是在密集火力面前都无功而返。
激战中,贾环的额头被流箭擦破,鲜血流了一头,包大刚吓坏了,急忙扯他下战场包扎,现在停止进攻,他却顾不上休息,他在等,等着陆霄凤的消息。
很快两天后,陆霄凤送来他要的东西,贾环立即派个会说蒙古话的人把东西送给俺答,说:“你们的王庭已经失陷,王宫也被占领,不要指望援军了。尽快投降,保你们家小无恙。”
蒙古残兵撑到现在就是在等援军,结果没有等来援军却等到这么个可怕的消息,再看送来的东西,分明是王后的冠帽和公主的发辫,可见这消息不假。
这个时候王庭失陷的消息熄灭了丰州蒙古人最后的斗志和希望,再也没有抵抗的信心。
贾环再派人要求和俺答议和,俺答不敢相信他在全面大胜的情况下来议和,可是眼下的情况是城破无援,连妻儿都落在人家手上了,既然对方主动要求谈判,不防看看狡猾的汉人有什么招术。
于是俺答带了十名勇士前往指定地点赴会。
贾环也带了十个人,除了柳湘莲包大刚等几个保镖,还有陕甘总督,一些谈判条件需要他的支持。
谈判地点是在一所废墟中相对保存完好的敞厅里。
俺答汗进了敞厅,厅里四面围着羊毛毯,地上也铺着又厚又软的毛毡,正中一个年轻人从毡毯上起身看着他。俺答也打量对方,揣摩他的身份。
这人眉目清秀,身穿半新不旧的湖色长衣,白布袜黑缎鞋,显得潇洒俊朗,看上去是个世家公子。可是看他所处的位置在正中,这人应该是主帅,但是他的年龄居目测也就二十上下,怎么可能是主帅?
俺答摸不着头脑,贾环起身迎候:“久仰俺答大名,请上坐。”
领他进来的冯紫英做了简单介绍,俺答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难怪如此多智,把他打得一塌糊涂。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奶茶烤羊腿和面饼,俺答激战一天没有吃饭,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本来想表示一把骨气,可是自己的妻女包括子民都捏在人手时里,这骨气也硬不起来,可劲吃完嘴一抹,道:“大人找我来谈判想说什么?”
贾环一笑:“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我请求你不要屠杀我的子民。”
“放心,我们是王者之师,不是那种见人就杀的野蛮人,只要你们不抵抗,就可以放你们走。”
“真的,你肯放我们离开?”俺答不喜反疑,觉得对方有阴谋。
贾环提出条件。一,每人交十两银子赎金,放你们走人。
二,不许带武器,可以带其它想带的东西,限一炷香内出城。没有在指定时间撤出的,一概格杀。
俺答接到条件又喜又愁,喜的是对方肯放他们走,愁的是放他们走他们能去哪里,王庭也没了,难道他从此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贾环知道他想什么,道:“你放心,我答应放你们走,就不会食言,只是想问一句,放你的子民离开,你们能去哪里?”
“这个不劳你费心。”
“我既然放你的族人离开,总不忍心看他们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反而饿死在草原上。”贾环给他分析厉害,“你的地盘没了,王庭也没了,只能投奔其它部落寄人篱下,可是那些部落肯不肯收还是个问题,因为你们丧失了赖以生存的草场,上万人空手归附等于和其它部落争夺生活资源,你想,他们愿意吗?”
俺答也想过这个问题,沮丧地不吭声。
游牧民族的特性注定他们生存需要大量的草地,现在他的人被赶走了,口粮也不多,如何挨过这个冬天,过了这个冬天开春放牧季节一到又怎么办?到哪里找新的草场和水源?
“经过这次战争,你也看到了,战争是残酷的,只会带来死亡和毁灭,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贾环开始亮出真实目的。
“可能吗?”俺答很疑惑,“我也不愿意我的族人死亡,如果和平能带来想要的,谁不想要和平。”
“可是现在你睁眼看看,暴力非但得不到你想要的,而且还要夺去你已经拥有的,包括宝贵的生命。”
见俺答汗的气势已经被彻底打倒,贾环才开始谈判:“我可以放回你的妻儿,也可以划一片水草地安置你的族人。”
“条件?”
战后重建驯服虎狼
怎样驯服虎狼?
怀柔政策填不满对方的贪欲,一味强硬会激起更大的反抗和敌对。最常用的,也是最有效的就是大棒加胡萝卜政策。先用大棒把对方打一顿让他知道谁更强,打得它怕了,它才会按你的安排去做。条件就是:
“你要举族内附,归顺我朝,从此服我王化。”
俺答想了想,只得低头:“我愿意。”
陪着谈判的陕甘总督悄悄附在贾环耳边,道:“鞑子反复无常,今天归附,明天复叛,不可信。”
游牧民族就是这样,他们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决定他们的生产能力低下,不能抵御灾难,带着天然的劫掠性。中原强盛时就归附,中原衰弱时就南侵,与善恶无关,只是种族为了生存所采取的手段。
所以要解决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问题,还是从改善他们的生存条件入手。
贾环朝总督微微点头,又对俺答说:“以后,朝廷将重开马市,公平买卖,不得强取豪夺,如果胆敢劫凉,我们的大军一定给予痛击。你不必担心没什么可换的,除了马匹之外,你们还可以用其它东西做为交换物。比如羊毛。”
“羊毛?”
“没错。鄂尔多斯的羊毛产品在现代是名牌……哦,我是说质量非常好,在海内外都有很大的市场,还有山羊绒,驼毛都不错,也可以打开市场,建立贸易市场后,我们负责销路,你们只管生产就是,订金可以预付。”贾环摸摸ρi股底下的质量优良的羊毛毯,把一盘炒土豆丝推到跟前,
“除了羊毛和驼绒,河套、土默川、西辽河一带可种植春小麦、甜菜胡麻等,还有马铃薯,就是你现在吃的这个东西。你们还可以发展食品加工业,什么奶制品肉干之类,具体技术问题我会请天朝和西洋工人来帮助解决,你们缺少技术工人,可以派年轻子弟入天朝读书学艺,如果读得好了,也可以在天朝做官。你的子民们生计有了依靠,也不必劫掠,引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
俺答又惊又喜,眼前这个年轻人倒底是魔鬼还是菩萨,今天之前还大量屠杀他的族人,今天又和他坐在一起商量为他的族人找生计,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俺答很明白,不管对方意图是什么,他都得接受,因为在对方强大的枪炮刀箭武力威胁下,他根本没有提条件的资本,而对方提出的这个前景对于败军来说已经很厚道了。至于以后,蒙古将在经济上依附中原,向农耕文明转化,派子弟去天朝读书将在文化上被同化,这就不是他的智慧能想到的。
“至于你,尊敬的俺答汗,本国皇帝深慕俺答汗威名,麻烦你跟我回朝,表示你的归附,献出你的善意。至于你的部民,明年开春我可以先提供粮食工具,今冬就没办法了。”
这家伙,勒索我大量财物,又不给我的部民管饭,真是差劲。这话俺答只敢在心里说。
贾环展开地图指给他看,说:“瞧,这一块地方将属于汉人,你的部落要退出河套,在这里开贸易区,让双方人民自由贸易。这块土地本来就是我们的,现在我们收回来,也是应该的。尊贵的汗王你说是不是?”
俺答看着地图,睁大眼睛,这一场仗后,中原朝廷的防线推进三百里,他的部民将迁出当前所在地。
“你的军队已经控制这里了,我还能说什么。”
贾环又拿出一张纸推过去:“这是我订下的十二款条约,麻烦你看看,我要求你们无条件地遵从。”
俺答看了又看,上面的条款看上去还算公平,但是以蒙古和中原双方不对等的生产水平来说,这样的条约其实是不平等的。可是不接受的话,没有别的好法子为自己的部民取得利益,有生力量已经被全歼,他们无力反抗任何条件,哪怕对方展开一场屠杀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对方主动议和放过他的子民还为其划了一块生存地,还答应开春提供粮食工具,收购他们的羊毛,还能说什么。
俺答回去跟手下传达了汉人的条件,部民们十分沮丧,后退三百里,固然心痛,可是汉军已经完成了实际上的占领,有没有这样的条约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不管怎么说当前要紧的先跑路,免得对方改变主意对他们展开屠杀。
每人十两的赎金,价格也不贵,可是除了男丁还有老弱妇孺也要撤走,那么这笔钱就不算少了,而且俺答汗为了聚拢人心,不能抛弃这些拼死保护他的子民,只得搜刮了近五十万两银子的金银财宝作赎金,汉军放开缺口,放他们跑路。因为时间紧迫,也顾不上带很多东西,把伤员架上马车,狼狈离去。
赶走俺答部的蒙古人,汉军立即抓紧时间进城,建筑工事,修补崩毁的城墙,刚把这些防御做好,达延部,鄂尔多斯部的几个汗率本部人马赶来,试图反攻,可是汉军本来就是善长守城的,而且已经完成了对城池的占领,依托高墙深壕,再加上猛烈的炮火,蒙古人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丢下一地尸体败退。
这场仗,全歼俺答汗主力军,并占领了土默特部的王庭,连他们的汗王也成了俘虏,全军将士无比振奋,杀羊宰牛开始庆贺,火堆上的全羊烤得金黄滴油,发出扑鼻的香味,将士们一边吃喝一边计算此次能捞多少财物。
贾环向来注意个人形象,也一改往日的斯文,拿着佩刀切肉,用手抓起来吃,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很是豪爽了一把。亲身体验了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豪情。
这让以酒品看人品的军士们对小贾大人刮目相看,这位大人虽然心眼贼多,说到底还是个实在人。
冯紫英,卫若兰等将领都兴奋得无法自抑,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财物,而是更远大的目标。尤其是卫若兰,这场仗根本没有捞到和敌人厮杀的机会,谁让他是史湘云的夫君,贾环怕云姑娘当寡妇,只动动嘴皮就赶卫若兰去后方打扫战场,这让他很不满足,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愈发强烈。
信心百倍地请战:“下一步我们是不是拿下呼合浩特?”
贾环哈哈一笑:“开什么玩笑,深入敌腹,处处凶险,我们准备不足,不能冒这个险。况且这一仗已经打出了我天朝威力,打得他们不敢再生劫掠之心就可以了。我们这一仗的目的是要显示威力,让他们老实点,并不是要消灭这个民族,当然也不可能消灭。”
林彬Сhā嘴说:“这叫以打促和。”
“可以这么说。”贾环并没有忘了警惕,派了大量斥候侦察其它部落动静,一边督促军士抓紧时间修筑堡垒炮台。
贾环派卫若兰护送俺答回京城表示归附的诚意,自己留在丰州进行善后工作,重建荆门关,在丰州和王庭之间建筑防卫墙,将两地联通起来,收治伤员,将己方阵亡将士的遗体收集起来举行了一个隆重而简朴的葬礼,火化装坛运回家乡,叶落归根,对故去的和活着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安慰,同时也允许蒙古人收取同胞尸首,还请了僧人为他们念经超度。
又以让军队多休养为名,要求陕甘总督调派流犯参加重建工作,干的好的可以减刑。
然后指派柳湘莲去办一件事。
“薛蟠已经被流放,就在此地,你去找他,让他好好干,表现好了可以充军,如果斩敌立功,就有减刑的可能。”
柳湘莲这才想起,薛蟠这活宝被流放此地,现在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已经在眼前,看他自己能不能抓住。
“你告诉他,我保他一命并不是因为娶了他妹妹,而是因为死亡不是一了百了,已经发生了一桩悲剧,再去制造另一桩悲剧,让另一个家庭家破人亡眼泪流干,并不是真正的公平。所以,他要用的他的一生来反省赎罪。如果再不学好,老天爷也不容他。”
柳湘莲记下这话离去。贾环看着他的背影又感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上害的人命比薛蟠多千万倍,而且是使尽计谋故意杀人,可是薛蟠成了人人喊打的罪犯,而故意屠杀千万人的他却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不合逻辑。
如今,他也没有立场去指责薛蟠了。
薛蟠这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吃尽了苦头,终于知道胡作非为是要付出代价的,薛家的权势和财富不是万能的,服刑期间他万分思念母亲和妹妹,也真心对失去的一切懂得了珍惜,现在有了一个赎罪减刑的机会,他使出浑身力量在工地上劳动,敌人来犯时也冒着箭雨上城楼运军械补城墙,还用石头砸翻了一个蒙古人。
贾环也为他提供了赎罪机会,以兵员伤亡需要补员为由,用流犯充军,把薛蟠充入火枪队,让他学习开枪,薛蟠摸爬滚打二十多天,终于学会了开枪,在一次野外伏击蒙古人的战役中还杀了两个敌人立了功。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双方陷入僵持,汉人军队缩在城内,缴获了城里大量牛羊物资,加上带来的军粮,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在城外的蒙古人粮草带的并不充分,靠劫掠,汉军已经把防线推进三百里,如果他们出动大军劫掠,很快汉军就能从丰州抄他老窝。用钱买也不行,坐镇京城的萧景下了死命令,一粒粮食都不许流入河套地区,谁敢走私杀无赦,淳王妃的舅舅自大,硬是顶风作案,被萧景毫不留情地处斩,吓得所有商人再也不敢动作。
战后重建的工作飞快,从土默特王庭到丰州到荆门关修筑了边墙和堡垒,连成一线,成功地起到了阻击敌人的作用。经过几次主动出击,汉军将蒙古人赶出了占领区,马市也如期开市,其它各部蒙古人见俺答部惨败却在开春得到了汉人提供的粮食和工具,并付了收购羊毛和驼绒的定金,可见汉人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的确是想重开马市的,于是其它各部的蒙古人也停止了战斗,开始派使者向陕甘总督和经略大人接触探口风。
年关将临时,萧景提议让贾环回京,也算是为新的一年增添喜气,而且这一年恰是皇帝花甲寿辰,可谓双喜临门,皇帝同意,于是内阁传了旨意,命贾环班师回朝。
贾环接旨后分派工作,留下陆霄凤继续坐镇边关,完成驱赶敌人的战略任务,自己带兵马回师。回营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却发现丢了一样东西,就是临行时元春给他的大观园图画。忙命手下寻找,冯紫英得知,说:“正好我在军营拣了一幅画,正不知是谁丢的,可是这幅?”
“就是这个。”贾环见图画无恙,很高兴地收起来。
“我见这画线条阴柔,布局细致,可见作画的人是个性子清冷孤高的女子。”
“啊,这你也看得出来。”贾环不大懂绘画,觉得冯紫英能从画中看出画画人的性别和个性,很神奇。
“我很喜欢这画,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我想在到京城之前为大人保管这画,也好天天观赏。”
“这不是什么大事,冯将军既然喜欢,可以收着欣赏。”贾环很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大人不介意,可否让我见见这个做画的人?”
“啊……”贾环迟疑了,这个不太好答应,惜春是侯府千金,不好见外男吧?只得说:“回京以后再说吧。”
这次大捷是二十年来朝廷第一次大胜,而且这次大胜还攻下了对方的王庭,实在是一场令全国振奋的胜利。皇帝已经下令文武百官在城外迎接胜利之师,给予将士们至高的荣光。
满朝上下都十分兴奋,也有人很不痛快。
胡府,胡应龙气急败坏在厅中来回打转:“父亲为了国家大局,在后方给予他全力支持,他才得以取得胜利,回朝后估计又得要我们筹上百万两银子的犒赏,好事都让他占了,难事推在我们头上。如今这小子在朝中威望更盛,圣眷也愈发优隆,怎么办?”
胡有恒皱着眉头寻思半晌:“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兵权都到那边的手里,这样下去,裕王愈发势弱了。”
“那该怎么办?”
“三天后,将士入城受赏,到时一定会有许多百姓夹道欢迎,那时可以制造混乱,然后……”
后面的话不用说,官场斗争本来不以消灭对手**为目的,可是眼下的局势真的对他们非常不利,只能用非常手段。
胡应龙亲自找了死士,准备入城时趁乱制造暗杀。
我心向佛奈何成魔
凯旋之师威风凛凛地向京城行进,连风中飘扬的旌旗都显得比往常更光鲜,其中最威风的最高大的就是“钦命西北经略招讨使贾”的帅旗,打旗的将领挺胸腆肚无比自豪,想到回京后将受到英雄待遇,全军将士都无比兴奋。唯有贾环神情凝重,丝毫没有将要接受无上光荣和欢呼的喜悦。
包大刚不解,说:“大人即将接受封赏,最低的赏赐也是三品侍郎,您将是本朝历史上最年轻的部级高官,为何还这么闷闷不乐?”
林彬知道他的想法,道:“是不是因为杀戳太多心里不自在?”
“是,我本意是想让双方和平共处,可是却不得不展开杀戮,本意是想消弥战争,却发动了一场战争,将自身功业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上,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贾环皱着眉心情沉重,如今他双手沾满鲜血,杀的人远超薛蟠千倍万倍,简直就是个魔鬼。
“初次杀这么多人的确有点心理压力。”林彬很理解他,说:“你不必介怀,你还记得二战时美国往日本头上扔了两颗原子弹吗,那些日本百姓也很可怜,可是不能说美国人那样做不对,二战已经死伤无数了,再不尽快结束战争,越来越多的人都没有活路。你想有多可怕。”
“是啊,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为了制止战争而采取暴力手段不能算残忍,这就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贾环苦笑一声:“可是我还是觉得我象个恶魔。”
林彬又劝了几句仍不能使他释怀。
贾环命副将冯紫英带兵入城,接受百官的礼敬和百姓的欢呼,自己独自一骑奔向城郊的护国寺。
护国寺仍如离去时那般香火旺盛,香烟笼罩中透着静谧肃穆,三世佛高坐莲台,半睁慧眼俯视众生,贾环跪在佛前虔诚礼拜。
主持玉林大师老了几岁,双目明澈,白须飘飘,其慈蔼睿智的气质和几年前没有变化。
“小施主,是否有心事?”
贾环抬头,答道:“总是在面对选择的时候,很痛苦。”
“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发现追求错误的东西。你认为你追求的东西错误吗?”
“我认为我追求的东西没有错,只是我心向佛,奈何成魔。”
玉林大师合掌:“佛魔本一家,佛即是魔,魔即是佛,只要心中有佛,万物无挂碍。”
“谢大师点化,弟子谨记。”贾环再拜,起身出殿,缓缓沿长廊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万佛阁下,又见那一排庄严的转经轮。
意外的是,经轮旁站着一个令他无比怀念又熟悉的身影,一身玄色披风迎风飞扬,顾盼神飞的脸庞如当年那般动人心神。
贾环不敢相信,向那人跑过去:“色狼,你怎么在这里?”
萧景紧紧地抱住他,确信这不是梦,狠狠吸了一口属于他的气息,确认他平安回来,欢乐象清纯甜美的小溪,从心头流过,腾着欣悦的浪花。积攒了许久的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冒出一句:“你应该称我为萧郎,而不是色狼。”
贾环自有说辞:“我害怕从此萧郎是路人,所以宁愿称你为色狼,反正都是郎,请淡定。还没回答我的问话,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伺候的张洪回答:“自从大人出征后,殿下天天都来此转动经轮,希望佛法普照,能保佑你平安归来。”
贾环听了痴痴看着他,半天才说出话来:“难道我走后你天天都来这里转经轮?”
萧景没有说话,热烈的双唇印上去,熟悉的味道好象前世的记忆,很温暖。
张洪在一旁又代答:“可不是天天来这里转一遍经轮,而且自从大人走后,殿下每天手抄佛经一卷,还在你曾经跪过的蒲团上跪经,为了确保足够虔诚,还天天沐浴斋戒。”
所谓斋戒不仅是不食荤不喝酒,还包括不近女色,这样的斋戒才更显虔诚。在贾环心中留下色狼印象的萧景居然如此痴诚,这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好不容易结束热吻,萧景才腾出嘴来低声说:“其实我来此转动经轮,不仅是为了为你祈求佛祖保你平安……”
我天天转动经轮,不为积累功德,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我天天在你曾跪过的蒲团上跪经,不为消自身罪障,只为紧贴你的温暖。
我天天抄经,不为修来世之福,只为求佛保佑你平安回来。
不近女色,不仅仅是为了侍佛虔诚,还因为你在我心中地位已无人可取代。
“小景,色狼……”贾环喃喃地唤着他,反复地唤着他。分别大半年如同隔了一个世纪,记忆中的味道一如往常,凯旋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他,而且还是在这个地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萧景紧紧地抱着他,好象要把他勒入血肉,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
“佛门圣地,你不可以做坏事。”贾环提醒他。
萧景接受提醒,表示懂了:“明白,是换个地方做坏事,是吧?”
贾环无语,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景抱着他换了个地方,就是跳到墙外,墙以内是佛祖地盘,围墙外不属佛祖管辖,应该不算亵渎佛门圣地。墙外有一家平民小户,萧景扔下金叶子:“紧急征用你家屋子,我数一二三,不赶紧出去,金子收回。”
话音刚落,这家人以火箭速度窜了出去,把屋子让了出来。
“色狼……”
这家伙真的是色狼。
“是萧郎。”萧景再次更正,“自从你走后我一直斋戒至今,你怎敢说我是色狼。叫萧郎来听听……”
“色狼。”贾环威武不屈。
“叫萧郎……”萧景再接再励,手上不停脱光两人的衣服。
“你这家伙是不是经过了脱衣培训,这么熟练,色狼。”
萧景跪在他旁边,细吻每一寸肌肤。这具完美的身体上已经有了一些细小的伤疤。摸摸伤疤,又心疼又不满:“告诉过你不要冒险嘛,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猪头,战事惨烈,为激励士气,我做主帅的也要身先士卒的。”
“可是你的额头上有疤了,破相了。”
“这不是疤,是男人的勋章。”贾环给他纠正。“什么破相不破相,老子天生丽质,就算浑身是疤也是人气超旺的万人迷。”
“好吧,这是男人的勋章。可是你晒黑了。”萧景又戳戳他的脸蛋,身上还算细白,但是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晒黑了。
“这是阳刚美,你懂个屁。”贾环再给他纠正,几百年后的现代,这种肤色最流行知道不?象贾宝玉那样的奶油小生被时代淘汰了知道不?
“说的是,你总是这么与众不同,当然,这也说明我的眼光和品味也与众不同。”
听他一说,萧景也觉得那些细皮嫩肉的花朵般带着脂粉气的小生确实挺没味道,还是眼前这家伙更吸引人。
屋外冰冻三尺,屋里的两个人却觉得浑身发热,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流窜。萧景斋戒已久,饥渴万分,体内似乎蓄积着无数力量要在此时发泄出来,动作强力有些粗暴。贾环素来冷情冷性,温吞水的情事激不起**。现在被他如此强烈的刺激也激发了热情,主动地迎合着,只觉得身体像是行驶到瀑布边境的小舟,被**的激流裹胁着冲到□,这欢愉几令人窒息而死,化做一股温柔强大,又绵绵不绝的力量将他拖入黑暗中。
只觉欲仙欲死。
萧景还是头一次被他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激动得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在体内疯狂奔流。这一刻的感觉,难以形容。
积蓄已久的**让他不能自抑,好象口渴的人喝了咸酱油,愈发饥渴难耐,动作愈发猛烈,萧景觉得自己的确是色狼,可是却难以自制,越是索求,欲火越不受控制,
他自命风流阅人无数,对于床伴,无论男女,早就没有新鲜感,直到遇上贾环,他的狡黠他的倔强他的坚持又重新燃起他的**,甘愿让步,让他成为自己心中的唯一,只是这个世道,可以容许逢场作戏,却容不得一生一世的真情。他不想伤害这个倔强的人,只得暂时放手。虽然也寻了其它人企图替代他,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千金难买心头好,就是这个意思。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成为不可取代的人,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一腔野火全烧起来。
担惊受怕,苦熬苦等的日子谁能体味他的艰辛,如今终于把这人盼回来,怎能舍得轻易放手。就算听到他受不了的求饶也停不下来。
想到还有入城仪式,萧景终于做完停下来,两人并排躺着。
“色狼……”贾环呜咽地骂,声音有气无力,倒象是撒娇。
“都是因为你憋坏了我,所以我才象色狼,这得怪你。”萧景把他抱起来,贾环吓得一缩,萧景道:“我给你洗洗,一会儿还要参加入城仪式呢。”
贾环浑身酸软的连根小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躺在床上不动,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入城仪式不参加了。”
两人在寺院墙外了却相思债,那边凯旋的将领们入城时受到无比热烈的欢迎。本来正值腊月二十三,俗称过小年,是年事繁忙的时候,但是城中百姓还是起了个大早,欢迎凯旋而归的将士们。
府尹早就发了告示,告知状元郎运筹帷幄,全歼俺答部主力部队,毙敌数万,又痛击其它各部来犯之敌,使天朝防线推进三百里,不但缴获无数军资,还使土默特部的俺答汗举家内附,归顺我朝王化,从此蒙古人再不敢南渡来犯,未来至少二十年,边关都不会有大的战事,京城也彻底安全了,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不再害怕。
一般老百姓没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宏愿,只求能吃碗平安饭,蒙古人不时入侵入京畿烧杀抢掠,百姓深受其害,不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天朝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士气,震慑了敌人,挣来无比珍贵的和平。怎么不让他们兴奋激动。
同理,皇帝也很兴奋,觉得自己慧眼识珠,这份胜利中有自己识人用人的大功劳,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所以他急着召征北军赶在年前回来,想为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
除了允许百姓迎接凯旋将士,还让文武百官代皇帝出迎功臣,可谓把这场胜利渲染到极致。
按规矩大军出发从永定门出,取安定社稷之意。归来时走德胜门,取得胜还朝之意,当然也有被揍得灰头土脸回来的。这一次是真的得胜还朝,百姓们一大早就兴奋地直奔德胜门,寻找最好的观看位置。
永定门内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绵延数里。京营兵丁们负责维持秩序,换上往日,谁不听话就拿棍棒鞭子招呼了,可是今天是举国同庆的日子,上峰下了命令不许有人受伤,不许出乱子,京兵和应天府衙役们只得求爷爷告奶奶,请这些热情洋溢的百姓们退后让出路来。
辰时一到,号角齐鸣,钟鼓阵阵,再加上鞭炮爆竹声,响彻云霄,把喜庆气氛推向□。
百姓们愈发激动,一个劲地往前挤,差役们根本拦不住。
终于,凯旋归来的将士进入视线,先是作前引的御林军仪仗,旌旗、立瓜、朝天镫,分外耀眼。接着是军仪仗队,高奏凯歌,鼓乐齐鸣,各色彩旗飘扬。然后是这次赢得胜利的凯旋队伍,最显眼的就是三丈高的帅旗,走在最前面。
接下来是火枪兵,炮兵,弓箭手,长矛手……,最后是押送战利品的队伍。
百姓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他们最想看的这次力主出战,又以文弱书生之躯领兵歼敌立下不世奇功的状元郎。
人们有些失望,仍然给将士们最热烈的欢呼,将士们个个挺胸腆肚,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自豪这么威风过。
更失望的还有混在老百姓中的某些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熬了点清淡肉汤。。。
终于想起了登录名,可以登录围脖和博客,那里已经长草了。抹汗。。。。
昨天被晋江的抽搐弄得把发文时间搞错了,早上起来才发现,补上。
英雄凯旋宝钗伤感
护国寺外,与佛门圣地一墙之隔的农家小屋里的两个人休息一会儿,整理了衣服,骑马奔向皇宫,那里皇帝设宴犒赏有功将士。入城的欢迎仪式可以不参加,但是皇帝的召见是必须要去的。
在拥挤的人潮中,凯旋部队以蜗牛的速度终于挪到长安街。贾环赶过来领他们进去。
为了挣面子,皇帝在这次国宴请了各国使节,还命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全数在宫门口迎接功臣,两个宰相率文武百官相迎,贾环老远看见,赶紧下了马,向两位宰相行过大礼,又向其它官员作揖,道:“劳驾各位相迎,在下惶恐不敢当。”
胡有恒说:“经略大人好大架子,城门口多少百姓想一睹风采,你却不在。”
贾环赶紧逊谢:“功劳属于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下官只是承皇上福泽,恰逢其会而已,不敢居功。”
骆养性看着谦虚懂事的学生,老脸上每根褶子都透着欢喜,道:“没错,也是皇上有识人之明啊。”
李琰冷冷地瞥了某人一眼,道:“幸亏入城仪式上你不在场,否则恐怕不能站在这里了。”
贾环不解:“什么意思?”
李琰说:“混在人群中警戒的锦衣卫发现欢迎队伍中混着很奇怪的人,身藏利刃,不象普通百姓。”
胡应龙接口道:“他们只是仰慕卫国英雄,并没有什么不轨行动。可见是过往商客,带着武器防身的.”
李琰冷笑:“是么,迎接英雄不拿鲜花也不拿酒肉,却带着利刃,这欢迎方式还真有创意。”
看双方针锋相对,贾环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装做不知劝道:“诸位快进去吧。”
最高规格的国宴按例在保和殿举行,皇帝在中和殿休息,等着进殿接受百官和将士的朝贺。皇帝脸色不大好,杨彬已经向他汇报了入城仪式上的事,虽然迎接队伍中有人身藏利刃,可是他们没有行动,不知是真的过往客商,还是另有原因。
“幸好皇上威震群小,泽被天下,大喜的日子没有出什么乱子。”杨彬心有余悸。
皇帝磨牙道:“真要出了乱子,朕饶不了那些搞乱子的人。”
这次大宴是数十年少有的宏大规模,进殿与宴的都是功劳大级别高的将领,陪宴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其它低级别的将士由光禄寺招待饮宴。各国使臣也参与道贺,为国宴充当背景。
东西两庑的中和韶乐奏起皇帝升座乐,在庄严徐缓的曲调中,皇帝在正中宝座升座,乐止,众人在宣礼官带领下齐声祝贺凯旋。
贾环的席位摆在两位宰相之下,如此尊贵的地位,并没有让他激动兴奋,面上毫无骄矜之色,并不敢居功自傲,先歌颂皇帝领导有方,下决心打这一仗,否则断不能有此胜利,再表示自己受此知遇之恩愿肝脑涂地相报。百官跟着拍马屁歌颂皇帝有识人之明,敢于任命如此年轻的人领兵出战,这是多么伟大的眼光和勇气。
皇帝飘飘然,觉得朕眼光果然利害,挑出来的人就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贾环又赞扬百官对此战的支持和配合,总之功劳是大家的。
本来他的年轻和出众已经招来许多官员的羡慕嫉妒恨,正盘算着以后给他制造什么麻烦下什么绊子,见他毫无自得之色,把功劳归于大伙,大家的脸色好看了些,心里的酸溜溜也缓和了一点。再看他表现出了与年龄极不相趁的沉稳和谦虚,再嫉妒的人也不得不心服,暗道:“此人果然非同凡俗,不是吾等可比。”
最后,贾环再声情并茂赞扬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把当时的战况简单说了遍,他是写文的人,知道怎么渲染气氛制造□煽动情绪,一场恶战被他绘声绘色一讲述,听众们如同看了一部荡气回肠精彩绝伦的战争大片,如痴如醉。
萧景再把喜庆气氛往上推,率王公百官祝颂皇帝万寿无疆福泽天下。皇帝的兴奋到了顶,开心的不知说什么好,嘴巴都合不上了。
萧景趁机提出大赦天下:“逢父皇花甲万寿,又值如此扬我国威的大胜,此天降福泽于我朝,父皇何不下令大赦,让天下万民同沾喜气,共享皇恩?”
萧晨提出异议:“本朝历来重视律法,除了开国时休生养息,以后并没有过大赦天下。”
皇帝虽然乐得飘飘然,脑筋还没糊涂,想起来贾环的极品大舅子还在流放地呢,听锦衣卫的情报,薛蟠在流放地老实安份,还有立功表现,可见确有悔改之心,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于悔过向善之人也该给点鼓励。如今贾环年纪轻轻立此大功,封赏大了恐众人生妒,何不卖他个人情,赦了薛蟠之罪。
皇帝想了想,还是同意来年元旦大赦天下。本来想提拔贾环,可是目前没有空位,所以皇帝给了几样不花钱的封赏,赐斗牛服,赏三品侍郎衔,赏其妻薛氏三品诰命,赏其生母赵氏为五品诰命。再赐假一个月。
然后又封赏其它有功将士,升一级到升五级不等。又赐金银缎匹等物。在朝中协调各方的内阁六部等官员也各有赏赐。
封赏完毕,大家各各欢喜,贾环趁机讨要一百万两银子的犒赏,将士这样卖命,好意思不给犒赏吗?
为了渲染这场难得的胜利,皇帝是下了大本钱的,正值情绪高涨之际,立即点头同意。
户部尚书孙汝成气得脸抽抽,为了皇帝的寿辰和这次庆典,户部已经快掏空库房。小贾大人把未来十年的五口关税抵押给了洋人,把洋款花个精光,现在又要一百万银子的赏,好人他做,难事落别人头上,这国家财政部长的活,没法干了。
胡党和户部很悲摧,其它人很快乐,宴会气氛无比高涨。
宴会过后,皇帝摆驾回宫,其它官员也簇拥着功臣出宫,一出宫门只见门口堵了无数热情百姓,他们没在城门口看见想看的英雄,所以又到宫门口来等候。
贾环骑着马,向人群挥手致意,成千上万的人都在仰望,欢呼,甚至有人跪拜。这种风光和荣耀,只有当年连中三元御街夸官时才有过,只是现在的风光远胜于当年。状元每三年出一个,可是这样的胜利,近百年来都没有过,而且是年轻帅气的状元郎挣来的,这连戏文小说里都没有过这么爽的情节,百姓们几乎陷入疯狂。
贾环却没有当年连中三元时的喜悦和荣耀,因为当年那状元是靠自己的本事换来的,而今日的荣光却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尸骨换来的。何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这样,个人的成功建立在成千上万的尸骨上。
想起那些为国牺牲的将士,想起再也看不到的袍泽,贾环真是高兴不起来。只是非常平静地从欢呼的人群中穿过,一边挥手致意。在百姓们的眼里,这冷静的态度是大将风范,文官的袍服展示了儒将风度,至于额上漂亮的伤疤是男人味,被晒黑的肤色是阳刚美。
总之,咋看咋顺眼。
从那以后,京城流行起小麦肤色,面白唇红的脂粉男遭到冷遇,贾环万没想到自己也引领了京城的审美潮流,这是后话。
眼下,一群锦衣卫费了好大劲,才护着大英雄挪回家。
天坛街,小贾家,宝钗领着全家在大门口迎接,钱槐高兴地牙都快笑掉了,说:“主子今天真是酷毙了。”
小贾芝不懂,问:“内裤还是外裤?”
贾环抱起贾芝,这小子长得愈发壮实,那眉眼越来越象他爹了。
正房内已经摆下接风宴。贾环已经在宫里喝过酒,回到家随口喝了两杯应景,还用筷子沾点酒放贾芝嘴里,小家伙咂巴着小嘴觉得够味。
然后给赵姨娘和宝钗颁了皇帝赐的诰命,又给下人们放了赏,全家的喜气达到□。
这次出战,贾环还给赵姨娘的兄弟赵国良和侄子派了军事任务,让他们也立了功。赵姨娘高兴得直抹眼泪,说不出话来,把诰命卷轴郑重收起。
席间,宝钗又给他回了家里的事,家里一切正常,各店铺田庄出息也好,芝儿也在茁壮成长,已经会走路会说简单的话,小胳膊腿很有劲,能单手扒住院里的单杠,可能是经常在户外玩耍的原因,身体强壮很少得病。还表现了极大的破坏性,拿小刀在家具柱子上乱刻,在帘子上涂墨汁,在饭碗里养毛毛虫,还把院里栽的苗一个个拔出来。
贾环笑道:“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比如拆钟表,打破鸡蛋,把栽好的苗拔出来什么的,其实不是搞破坏,而是一种好奇的表现,好奇心是求知的基础,我们要保护,不可泼冷水,不要骂他,随他闹去,只要注意安全就是了。”
宝钗答应了,贾环累得要命,随便吃了两口菜就回屋休息。
宝钗过来伺候梳洗,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贾环看她如此,想了又想,还是打算说清楚。
“如今你是三品诰命夫人了,可满意?”
“满意。”宝钗脸泛红晕,千娇百媚。
“薛蟠在边关干得也不错,服从改造,还戴罪立功,皇帝不日要大赦天下,他有可能回来与亲人团聚,你可满意?”
“啊,很满意。”宝钗真的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不过,我觉得京城繁华奢糜,容易使人堕落,所以我建议他还是在那艰苦的塞外多呆几年,彻底改了性子再回来比较好。”
“这也是妥善之计,我没意见。”
贾环又说:“现在边境重开马市,会有许多赚钱机会,你回家告诉薛蝌让他去那里做羊毛生意,这个项目很有潜力,只要他做得好,不出两三年,你薛家就可以重新起来了,可满意?”
“我真是太满意了,不知怎么感谢你。”
宝钗感动得眼睛湿润,不禁佩服自己眼光了得,选了个乘龙快婿,自从嫁了他之后,以前薛家那些因薛蟠不知事而赚骗无节的黑心掌柜们畏惧贾环的权势,也收敛许多,薛家的产业在逐渐恢复,薛蟠也不再惹事,再加上薛蝌是个办实事的,以后薛家会走向兴旺发达。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唯独这里……”贾环指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不能给你,这里已经有人了。”
“啊……”宝钗哑然,好象一盆冰水浇下。
“所以,请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贾环说完自顾自睡去,这一天真的累得很,确切说这两年他都非常的累。
宝钗呆在一边,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完美夫君,心里早有了别人。
是谁?
他对女子很拘礼,没发现和其它人有什么暧昧,如果说有,就只有萧景,那些传闻她听说过,想着无非是逢场作戏的一段露水情缘,这个时代好男风是上层圈子一项比较时尚的爱好,宝玉和秦钟要好,黛玉并没有在意,王熙凤好妒,也没有对贾琏找小厮出火有什么介意。
宝钗也没有把贾环和萧景的关系当回事,想着只是上流人士玩玩罢了,可是现在,贾环给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后,很认真的对她说:“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这个人在他心里占有极重的位置,从此,他的心里装不下别人,包括结发之妻。
夫君是女人的天,如果没有了天,纵使荣华富贵风光显赫,又有何意趣?
宝钗又独坐垂泪,一如窗前流尽眼泪的红烛。
次日,贾环带宝钗回家祭祖,一起坐在中西合璧的马车里。
两人并排坐在马车里,一时无话。宝钗又重重抹了脂粉,才摭住发红的眼皮,眼看快到荣府,这才对贾环说:“你出征这大半年里,家里出了不少闹心的事,昨个儿怕扫了兴,所以没对你说。”
贾环一惊:“是老太太出事,还是三姐姐出事?”
“三姐姐要等着你回来才办婚礼,一直在家赶嫁妆学规矩,倒是无事。只是琏二哥哥闹着要休妻,把凤姐姐告夫害尤二姐害张华的事都揭了出来,结果……”
不用她说,贾环也猜到了,王子腾一倒王家失势,贾琏开始对王熙凤清算,只是有贾母庇护,他想休妻不一定能成,肯定惹得家宅大乱。也怪王熙凤没远见,得罪谁不好得罪老公,对古代女人来说,什么姑妈婶娘婆婆都靠不住,丈夫才是真正的依靠,没有丈夫的宠爱什么都不是,还是宝钗有头脑,不管斗争如何发展,都聪明地选择了站在老公一方。
宝钗无奈说:“老太太喜欢凤姐姐,不同意休妻,琏二哥一气之下搬到外面书房住了,家里的事一团糟,凤姐姐娘家失势,夫家也不待见,继续管家根本压不住那些下人们。偏偏林妹妹身娇体弱,又只喜好诗词风月,家务也上不了手,太太很不满,只得靠大嫂子勉强维持。
后来……在你出征后的两个月,捷报传来没多久,元妃娘娘就薨了。”
贾环吓了一跳:“她怎么没的?”
“宫里说是痰疾,老太太、太太进宫省视时娘娘已经不能说话了。当时你人在前线,皇上说怕你分心,所以不令家里告知。”宝钗又叹气,“老太太晕过去两天,好在你立了大功,否则这个家真的……”
宝钗说不下去,贾家的富贵系在轻飘飘的女人衣带上,元妃之死带来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好在还出了个有出息的人,否则贾家的下场真的是不敢想象。
贾环却暗生警惕,出征前见元春时,没见她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两个月后就这么暴亡了,难道里面有什么问题。再想想皇帝此人是严禁外戚乱政的,之所以肯培养他,也是看他能办事,绝对不希望他成为王莽杨国忠那样的外戚,现在元妃一亡,他就不是外戚了,而是一个普通臣子。
贾环揉揉脑袋,感到很头疼,如果是因为他的功高而间接导致元春之死的话,那么他会心里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争取三万字内完结,握拳……
这几天好象晋江又得了什么毛病,我也不知道是肿么回事,请耐心等待,抽完了就没事了。
炮灰老师再起朝争
没等把这些麻烦事想明白,荣府就到了,所有贾家人包括宁府,也包括外面的贾代儒贾芸等人全都集结,规模之大与除夕祭祖时有得一比,个个平息摒气,无比恭敬的迎出大门,平辈年轻者和晚辈甚至跪伏于地相迎,其隆重程度仅次于元妃省亲。
贾政完全摆不起老子架子,亲自在大门口相迎,连皇帝都命宰相率百官出迎了,他怎敢托大,看着争气有出息的小儿子,每根胡子都透着自豪。
贾环看着全家合族的人如此殷勤奉承,忽然想起当初不得意时,所有人都攀高踩低,生母随意斥骂,嫡母不理不睬,父亲也是张口闭口“孳畜”。丫环中只有彩云待他真心,主子里只有宝钗待他一视同仁,其它人么,包括亲姐探春也是一味奉承嫡系主子,回想往事,真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想苏秦求富贵不成落魄回家时,父母不和他说话,嫂子不给他做饭,妻子不下织机,等他身佩六国相印回家时,父母清扫房舍二十里外迎接,妻子跪伏不敢抬头,嫂子前据而后恭。眼前此情此景与两千多年前的苏秦多么相似,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声:“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也。”
贾环先进荣庆堂见过贾母,再由贾珍引着去宁府宗祠祭过祖宗,然后回来参加家宴。
贾母又苍老了许多,元春之死对她打击很大,可是一想到家族的兴亡系在她肩上,老太婆又鼓起全部精神撑下去,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如果她不在了,贾环就得去职丁忧,在正在上升的关键时刻赋闲,对他的仕途是个不小的打击。
宫里已经没了奥援,朝中再失了势可不得了。
贾环的风光冲淡了元妃之死带来的颓丧,家宴上一片其乐融融,贾政那边是一众男客,女子都在贾母这边,宝玉是向来在女人堆里的,贾环也和他一样在女客中,只少了王熙凤,想必她恶行败露羞于出面,贾环也不在意,只看其它人,探春仍如往常一样美丽出尘,贾母白发如霜,精神尚可。再看贾兰比以前更沉稳了些,书读得也不错来年可以下场应试。宝玉黛玉琴瑟和谐。再看惜春已经长成大姑娘,美丽得如同一朵紫藤花,气质愈发清冷。
贾环想起冯紫英说的想要见她,却又不好意思提及。
席间宝钗打迭精神,语笑嫣然侍奉长辈,黛玉心细,觉察到不对,宴会过后,悄悄把她带到自己屋里说私房话。宝钗见她问起婚后生活,也不想瞒她,抹着眼睛说:“别人看我嫁得乘龙快婿风光显赫,其实我心里的苦有谁得知。他表面看上去对女子很尊重,也不贪女色,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宝钗心里悲苦,当初拒嫁宝玉,就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嫁给心里爱着别的女人的男子,可是没想到现在这夫君看上去不错,其实心里也是有人的,只是埋得较深,居然还是个男人,她还得给情敌养孩子,真是郁闷得吐血,有苦说不出。
黛玉表示理解,对于女人来说,如果得不到丈夫的心,纵然享尽荣华富贵,身居万人之上,也终是意难平,算不得幸福。可是得到丈夫的心,也有其它遗憾。
宝钗也是心思缜密,瞧出黛玉眉宇间带着微愁,问道:“妹妹与宝玉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什么不足?”
黛玉叹气,婚后生活并不如她预期的那么完美,宝玉待她一片真心视如珍宝,只是王夫人要求她担起主母的责任,把家务拿起来,可是她素来娇弱禁不得半点委屈,况且她只喜欢诗词风月,那些繁杂家务人情往来实在累人,至于侍奉公婆更不必说,她连针线活都不做,大半年做个香袋老太太还怕她累着,又如何尽儿媳妇的义务。
这些王夫人看在儿子的面上还能忍,唯独对她未孕不能忍。
几次暗示她为丈夫张罗纳妾,黛玉再大度,把爱人往别的女人怀里送,还是不大乐意的。所以婆媳关系一直紧张。
宝钗也替她发愁,可是这事勉强不来。
家宴过后,贾环携宝钗离了荣府回自己的小家,马车里,宝钗说了黛玉的难处,在她眼里,夫君是有本事的人,什么事都能办,说不定会有办法。
但是女人怀孕的事,贾环还真的没办法,道:“林姐姐太瘦,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当女人脂肪不够正常数量时,就会出现内分泌紊乱,很难受孕,何况她气血不足,就算受了孕,也很难保得住孩子,就算保得住孩子,也很难生下来,而且她自会吃饭便吃药,体内药毒积累,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健康。孩子没有健康的身体,活着也受罪,还不如不生。你想法劝劝太太,让她看开些,她是你姨妈,你说的也许她会听。”
宝钗无比郁闷,王夫人年过半百不能享儿孙福,儿媳不能侍奉长辈,不能操心家事也罢了,连生育也不能,哪里是劝劝就可以完事的?她又不是圣母。
宝钗想到一个法子,脸上泛起红晕,低了头说:“太太想让宝玉有后这是人之常情,若是他们真的没有孩子,也可以过继近支子弟为嗣,最近的当然是你的孩子……”
“啊……”贾环愣住,他根本没考虑生孩子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是根嫩草,生娃是很遥远的事。
“你即娶了我,就不该心里还有别人,我不跟你计较,可是你不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哦……以后再说吧。”贾环岔开话题,指着窗外,“你瞧,有暗卫跟着我们暗中保护,锦衣卫还会派侍卫来,你约束好丫头们不要到前面乱跑。”
宝钗暗自叹气。
还有几天,各衙门就要封印过年,贾环抓紧时间办了一件事,上书请求皇帝下旨请西藏高僧来京做法会,为这次战争的死难者祈福超度,并建造藏传佛寺,供活佛驻跸。皇帝心里明白,蒙古人信的是藏传佛教,现在以宗教手段优抚战后的蒙古人,是个好主意。
所以很爽快地下旨在城东建造普佑寺,请高僧喇嘛为死难者超度。
很快命令传了下去,各部遵旨照行。紧接着就是除夕,宁国府祭宗祠时,贾母领头,贾政贾赦都建议让贾环参加祭祀,因赵姨娘得到诰封,也得到与祭的资格,既然贾母同意,贾珍自然没有异议。虽然有人妒恨不服,然而也没法子。
次日仍然是元旦新禧,京城人家不论贫富贵贱都喜气洋洋互相拜年,借拜年时机,贾环还办了第二件事。
骆大学士府上也如一般人家那样贴着新油桃符春联福字,当然骆养性这样的级别和年纪,一般不用上门给人拜年,只在家等着人给他拜年就是。
骆府后花园一幢小楼,是主人养静之所,侍卫远远警戒,没有人胆敢靠近。这里,贾环和座师骆养性进行一番密谈。
说两句客套话进入正题,骆养性道:“你要我单独见你,不是拜年这么简单吧?”
“没错。”贾环不绕弯子,“学生此来是想说一件事,眼下是倒胡最好时机,我们可以出手了。”
骆养性摸摸花白胡子一笑:“年轻人,做事不要只凭血性,先看看实力。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去做力不能及的事情,这是愚蠢。你认为我们的力量够和姓胡的斗吗?”
“学生仔细掂量,只怕还不够。”
“那你……”骆老头搞不懂他了,又劝道:“力量不够时就要积蓄力量,且不可逞匹夫之勇,二十年来多少人跟老胡斗,无不落个悲惨收场,包括你的师父陈九成,凭着一腔热血行事,终是白白牺牲,这次姓胡的暗杀手段是卑鄙了些,可是你也不能因此冲动,力量不足时要学会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贾环悠然拈起盘中一块芝麻小烧饼,轻轻碾碎,才开口道:“西洋人有句话,叫做量变引起质变,老师可听说过?”
骆养性表示没听说。
“学生在市井听得一个故事,倒是很有趣,和西洋人那句话表达同样的意思。”贾环慢慢道来,“从前有个头脑简单的傻子,某天肚子饿,便上饭馆吃烧饼,吃了一个不饱,他又吃第二个,吃了第二个仍不饱,他又吃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吃了第六个烧饼时他觉得饱了,拍着肚皮说,早知道吃第六个烧饼能饱,我就不用吃前五个了,真是浪费啊。”
骆养性有点领悟到他的意思,摸着胡子不吭声。
“这傻子的错误在于,他不知道若是没有前面五个烧饼,那第六个烧饼是不可能吃饱的。”说着,贾环神情变得严肃,郑重道:“老师认为那些和胡相爷相斗而落个悲惨收场,甚至身首异处的人,是不自量力,是白牺牲。学生并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有他们前赴后继化身利剑刺向奸臣,才让世人分清善恶,唤醒良知,看清胡党的真面目,皇上虽然护着姓胡的,可是弹劾他的人多了,皇上心里也不可能没有看法,怨气积蓄到某种地步,皇上想保他也得掂掂利害。这就叫量变引起质变。”
“你是说那些前赴后继和胡党斗争的仁人志士,包括你的陈老师,就是那前五个烧饼?”
“没错,只差一把火了。”贾环无比恳切说,“现在,就差老师做那第五个烧饼了。只要老师出手,不管结果如何,胡党也会元气大伤。”
“我懂了,我做那第五个烧饼,你做最后收功的第六个烧饼。虽然目前我的实力斗不过姓胡的,但是一旦相斗结果定是两败俱伤,那个时候你再出手收功,是不是?”
“是。”贾环答得干脆。
“你果然……”骆养性又心寒又欣慰,“你果然冷血冷情,连你的老师你也能牺牲。”
贾环离座跪在他面前,恳切说:“老师,我不是不能做那前五个牺牲品,只是分量不够,不足以让胡党伤元气。还请老师念在天下苍生受苦已久成全。”
“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学生……”骆养性门生遍天下,却头一次见过这样的学生,直接要求老师做那前线炮灰,用牺牲老师的代价换来对手的大伤元气。很好,这样的人才会在险恶的官场上生存下去并越走越高,才可以把他的衣钵继承下去,除了说一句“你真是我的好学生”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经过一番深谈,师生两个确定了初步计划。
过了初五,贾环就赶回边关,和留守的将士们一起过年,跟着去的除了包大刚带领的王府卫队和随身保护的锦衣卫,还有几个女人,陆霄凤的母亲和金钏,贾环又给玉钏和老白媳妇脱了籍,母女三个一起跟着来到荆门。
到了荆门,请当地有头脸的年高有德之人为陆霄凤和金钏主持了婚礼,陆霄凤感激金钏照顾他母亲多年,也没什么话说,努力尽到丈夫责任。。又在自己要好的袍泽中挑了个最好的将领配了玉钏。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玉钏自然被丈夫当公主般侍奉不提。
老白媳妇见两个女儿都有了好归宿,自己终身有靠,自然对贾环千恩万谢,供了长生牌位天天气烧香,从此母女三人安定下来,荆门虽不如京城繁华,却是民风淳朴人情厚道,只要没有战争,是个不错的地方。
贾环和陆霄凤继续监督着重建贸易区,一边密切关注着京城的局势。
这一年不但是皇帝的六十万寿,而且还是会试大比之年,新科进士是非常雄厚的政治资源,谁当主考官,意味着拥有这些资源。自然是要争的,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主考官必需是两榜进士出身,并且只能当一任主考。每届主考官,胡有恒和骆养性都达成默契,这一届是我的人,那么下一届就是你的人,房考官平分。上一次会试主考是骆养性,按理说这一届的主考该轮到胡党的人了。但是这次,骆养性这次没有按原先达成的默契,而是力举李琰任本届会试主考。
经过一番争夺,再加上淳王的强势介入,主考官还是有惊无险地落在李琰头上。
老胡气得心脏病差点发作。
这还不算,贾环又上书说九边之地良田侵占严重。因为前些年朝廷以防止百姓勾结蒙古人为名,计划将九边之民内撤三十里,形成一个空白区,遭到一些有识之士的强烈反对,后来因种种原因,这策没有完全施行,但是在百姓中造成了恐慌,有人趁机以极低的价格强买百姓土地,边关之地,至少一半被豪强侵夺,现在局势缓和,受尽苦难的百姓应该享受来之不易的和平时,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于是贾环上书推荐有包青天之称的佥都御史程朝东任九边巡抚,视察九边土地被侵占的情况。
朝堂上再次展开没有销烟的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晋江抽得让人无语,评论不是看不到就是回复不了。
只能在这里说一下。
我写奋斗文必有战争情节,因为在战争中主角更容易立功更容易升级,包括一品农夫这样的种田文也有战争;
我写战争都遵循几条原则,以弱对强来显示主角智慧,少写战争场面,侧重计谋描写,减少伤亡。
穿越文中会加入一些现代的先进知识和技术,比如地雷火枪炸药什么的。第94章小环向洋人要燧发枪,就是为了偷袭王庭做准备。
攻城战打法无非三种,强攻,用计,两者结合。
网文成千上万离不开这三种,有人说本文的战争与其它文相似,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不理解有人不愿意看到相似。同样是打蒙古人,复东胜是强对强的打法,本文是弱对强的打法。难道换种打法就不感兴趣了吗?非要换个对手才是不相似,才可以看得下去?可是,就算换成和外星人打,打法也无非是硬碰硬和用计。
有人会说弱对强无非是用计,36计翻来覆去就那些,早看腻了。可是根据双方实力强弱,主帅性格,战场形势,36计可以翻出不同花样,相似但是不会相同。比如本文主帅是穿越人士,重视人命不在乎名声,所以他采用的打法是用计谋用骗术,偷袭王庭拿对手的老婆孩子做要胁,这种下作手段,换个主帅就不会做。
象复东胜那样主帅用自己人的巨大牺牲强行攻城,这种打法在我的文里是不会用的。我在三个文里写的战争都是弱对强,都不用强攻手段,用的都是诈术和计谋。以后也会这样写,和谁相似管不了这么多。
胡骆相斗两败俱伤
朝堂上再次展开没有销烟的战争。
贾环处理完边关的事,又被召回京任会试龙门官,看着排成长龙的学子们等待搜拣,想起三年前的自己,一时唏嘘感叹。有抱着侥幸心理的倒霉蛋被搜出小抄,哭爹喊娘地向他求饶,贾环想到作弊的惩罚可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心里也怜悯,有心想给他个悔过的机会,又一想到眼下的朝局是大战即发,绝不能在此敏感时刻出半点漏子,只得狠狠心一挥手:“叉出去,枷号一个月,取消学籍。”
朝堂上的斗争虽看不见,可是紧张的气氛就连在京的洋人也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会试过后,正值玛丽莲小姐芳辰,请贾环过去吃蛋糕,贾环自然带着鲜花和礼物去了,生日宴后,巴加里提及朝中的局势,问道:“你是不是想利用那个程青天为你抢地盘?”
贾环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么说?谁告诉你的?”
“是你告诉我的呀,过年时看大戏的时候,你说的。”
巴加里提及年内看的大戏,是宏庆班排演的新戏《车迟国斗法除三怪》,洋人们看不懂,贾环这样解释剧情:“为什么佛祖要唐僧一步步走着来取经呢?这不仅是为了取经,更重要的是抢占道教的地盘,所以菩萨给孙悟空定下赏格,杀一妖就是一个功果,将来视功果多少封赏他。所以,孙悟空见妖就杀,不论好坏,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得罪过他。
比如车迟国这三个妖道,还没有修成仙,但是功夫是真的,和尚求不来雨,致使民生凋弊,他们求来了雨,使国家二十年风调雨顺,而且还很忠心,为国王祈福长生,这三个并没有做坏事,即没吃过人也不打算吃唐僧,本来双方没有冲突,可是孙悟空非要挑起事端,先打死他们的手下,再吃了他们的供果,搅乱法事毁了圣像,又骗他们喝尿进行人格侮辱,闹事不算,还要留下真名,留了名不跑路还要在人家跟前晃悠,最后刺激得三妖和他赌赛,越赌越大,最终赌上性命。
这三妖炼成五雷法,能求雨能驱使低级小仙,可见他们是待转正的妖仙,孙悟空偏要赶尽杀绝,谁叫他们是道教一派呢?
干掉他们,车迟国顺理成章成为佛教地盘了,就这样。
所以,取经路上的斗争,其实就是佛教驱逐道教势力,扩大自己地盘的过程。”
最后贾环做总结说:“明知孙猴子是个三天不打人就手痒的主儿,佛祖还要他保唐僧走路取经,还要给他定下除妖任务,这不是明摆着让他挑衅找事打地盘吗?”
“这是都你说的对不对?”巴加里很会举一反三,“你明知那程青天大人是个三天不弹人就手痒的主,你推荐他去那种地方当巡抚,这不摆明要驱逐胡党势力,好把自己的人安Сhā进……”
“你闭嘴。”贾环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这番分析好象在光天化日下剥了他的衣服一样,露出皮袍下藏着的小来,有些尴尬。
巴加里眨巴眼不理解,怎么你做得我说不得,中国人的思维真怪。
中国人做事有时候是只说不做,有时候是只做不说,比如这次贾环举荐程青天去九边就属于后者,九边之地被侵占,头号大地主就是贪得无厌的胡家,其它党羽们也纷纷下手天并土地,为什么他们不愿开战,力主和亲,就是怕战火影响他们在九边的收益。
程朝东眼里不揉沙子,的确是巴加里说的那种三天不弹人就手痒的主儿,到了九边之后,立即雷厉风行进行清查地亩,重造田册。又整顿吏治,惩治贪污,一批官员纷纷落马。
按官场潜规则,事情到这一步,该适可而止了,以一部分非关键官员的落马给老百姓和皇帝一个交待,这样就差不多了,可是骆养性却没有罢手的意思,依旧支持程朝东在九边搞整顿。
眼看两个大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京中官员都在观风向,看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
贾环也采取了策略,招来常跟着出门的小厮,说:“我初次上衙门时,给你们说过官场礼节,还记得吗?”
小厮们都答:“记得,就是两官路上对面相遇,官位低的让道于位高的,如果同向相遇,位低的不可越过位高的,但是爷为人谦虚,说过只要是科名比您早的,一概以上级对待。”
“没错,我是这样说的。”贾环重新交待,“现在情势不一样,要改一下,一切礼节照旧,但是遇上小胡的官轿,你们只管给我往上冲。”
“啊……”小厮们都纳闷了,这位爷怎么回事,有时低调,有时又高调,想干什么?小胡大人不仅科名和官位比他高,更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之子,去挑衅他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钱槐瞧出点门道,悄悄说:“爷,你是不是要向胡应龙挑衅?”
“嘘……”贾环没有否认,示意他小声。
“难道你要跟老胡干架,所以先向小胡下手?”
“蠢材,我现在不是和老胡斗,我是要挑得他跟骆相爷斗,他把骆老头斗倒,他自己也会大伤元气,那个时候我才能出手,明白不?”贾环觉得钱槐脑筋不够使,跟不上自己的思路,象胡有恒那样善解人意的手下,哪个主子都离不开,这钱槐还是差好些。
钱槐对于政治斗争的确很迟钝,见贾环一反往日的低调和谦虚,主动挑衅风头劲暴又心狠手辣的胡应龙,表示很难理解。
跟班的小厮事先得到暗示,开始重新调整官场礼节,正好这天是朝会日,小贾的跟班进入长安街就看见胡应龙的官轿在前面。
贾环虽是有平等观念,不想以人为畜,但是官场规矩大如天,他这个级别的官出行不坐轿会让人觉得他有失官威损了朝廷体面,还会引起弹劾,所以他平时坐马车,上衙门办公事时坐四人官轿。抬轿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看见小胡的官轿在前面晃,在钱槐的指使下,拔步向前奔,很快超越前轿扬长而去。
胡应龙也要上朝,只见一队人拥着一顶四人轿很霸道地超过他的官轿,寻思着这是哪位高官,却听管家回报说是小贾大人。小胡大人不由得嘴角抽抽,官轿在路上走是不许越级而行,小贾这样做,分明是不把他放眼里。
胡应龙回到胡府气得团团转,对老爹说:“我们不能再忍下去了,自从那年皇上重病痊愈后,整个朝局开始倒向对我们不利的局面,骆老头也开始倒向那边了,以前骆老头不敢跟我们斗,在内阁对父亲唯唯诺诺,如今他仗着淳王的势不把我们放眼里,前年京察干掉了贾雨村,今年又用程朝东清除我们在九边之地的势力。贾家的小子向来谦逊收敛,如今开始对我无礼起来,再这样下去,他连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老胡也坐不住了,胡子一抖一抖,自从那年皇帝重病的事情出来后,他嗅到皇帝对他不满,于是一直力图弥补挽救,对小贾的攻击和骆党的反扑采取隐忍退让的态度,努力塑造一个顾大局识大体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形象,所以贾环在前线打仗之时,老胡确实表现了一种顾全大局的宰相气度给予了后方支持,并没有做拆台挖角的事。
可是现在,对方却不守官场规则,对他步步紧逼,很有让他回老家的架势。
“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胡有恒冷笑。“我只是想挽回皇上的心,所以没跟他们计较,他们还真的觉得自个了不起。”
胡应龙接口说:“父亲说的是,父亲为相二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关系网盘根错节,树老根深,想把我们连根拔起,也不掂掂自己的斤量够不够,姓骆的和贾家小子也太不自量力了。”
胡有恒摸着胡子摸了半天,定下策略:“贾家小子目前才立大功风头正劲,又值贵妃去世不久皇上心里念旧,就算我们揪了他的错,皇上也不会把他怎样,他的保护伞有两把,一个是淳王我们动不了,一个是骆养性,我们可以动他。就让他做老夫杀鸡警猴的那只鸡。”
大的反攻方向一定,胡有恒心领神会,立即指使党羽执行,开始了在朝堂上掀起倒骆风潮,誓要杀了这只鸡,震一震天底下那些敢于撼动胡家权威的猴子们。
骆养性是四十年前的状元,当年也和贾环一般年轻帅气受先皇器重,有文才也有办事能力,为官几十年,有功劳也有苦劳,道德文章更是天下第一,学问上执天朝牛耳,学生无数,并形成了自己的学术流派。与胡有恒这种靠敛财媚上而得皇帝欢心的大臣截然不同,在朝野的风评极好,而且很得民心,威望很高。皇帝用他为次辅也是为了平衡内阁,冲淡胡有恒的臭名声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树立自己的明君形象。
胡应龙利用老胡庞大的影响力,开始了倒骆行动。
第一步,先抹黑个人形象。
中国人要打倒某个特定对象,善用的手段就是用道德来全面否定一个人的功绩,哪怕这人立下盖世功勋,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在道德上完美,所以攻击点很多。
胡应龙指使他手下的文人在骆养性的学术著作中寻找突破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骆养性的学说是继承陆王学派的,著作中有这么一句话:“天下百病生于懒,故兴家之道在于勤。”
这个观点是来自阳明心学,这是抄袭,抄袭是可耻的,用别人的词句是抄袭,同理,使用别人的观点也是抄袭。这样就可以达到用道德上的否定来打倒其学术成就的目的。
第二步,在政治立场上打倒。
受命于胡氏的文人们在骆养性的诗文中找到这么一句:“只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
为什么会无言?
这是暗藏对朝政的不满,暗讽皇帝,是明显的有不臣之心。然后用诛心法否定其在治国上的成就。
第三步,指挥党羽发动铺天盖地的弹劾,从学术上的攻击,发展到政事上的攻击,最后刷新下限,进行人身攻击,连个人私生活都拿来做借口。人只要做事,就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在不满意的人眼里就意味着你这样做是错的,于是攻击理由非常多。私生活只是在道德上否定的一个突破点。
骆党也反击,双方展开大战,每天的奏章不是由内奏事处太监捧进去,而是抬进宫,皇帝看着一抬一抬的奏章觉得头大,虽然说君主搞权衡政治,可是也不能太过,这样掐架掐得斯文扫地,掐得乌烟障气,必然影响国事,最后受损的是朝廷的元气。
于是,皇帝充当和事佬,在乾清宫设下便宴,请两位宰相吃饭,席间恳切表示了“团结就是力量”的指导精神。
两位宰相表示领会精神,将全力贯彻领导指示,以精诚团结的态度投入到为人民服务,哦,不,是为帝国服务的工作中。
吃完皇帝请的饭,两位宰相告辞出宫,胡有恒正要发表一下感想,骆养性先开口了:“如今天下大户吞并平民土地的状况越来越严重,胡相爷身位第一宰辅,是不是应该带个头,把自家侵占的地退了啊?”
胡有恒听了打个咧且,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丫的非要跟我斗到底不可是不是?放马过来,老夫怕了你就跟你姓。
贾环密切注意局势,看见胡党已经疯狂,连人身攻击都上了,暗自咋舌,以为人身攻击是在现代论坛里常用的黑人手段,没想到早在古代,就被人用得非常纯熟。不由得感叹道:“好家伙,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古今皆然。”
钱槐也学着关心政事,看到报上登的新闻更惊讶:“哇,连很多年前人家跟家乡表妹恋爱的事也拿来渲染说事,真是疯狂了。”
贾环也说:“骆老头当年中状元时才十八岁,正是青春得意之时,有几个姑娘给他送秋波很正常,但是这跟国事没有关系吧?顶多说他年轻时比较风流,朝堂斗争挖掘人家的私生活太没下限了。”
“我看胡党疯狂了,爷还是不要跟他们斗了,当心被咬一口。”
贾环不同意,道:“西洋有句俗语说的好,上帝让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现在老胡疯了,要完蛋了。”
钱槐不懂了,明明是胡党攻势凶狠,骆党节节败退,怎么要完蛋的反而是姓胡的?
贾环懒得跟他解释,继续关注局势进展。
同科几个要好的哥们刘珂,何国维等人上门来商量对策,也就是要不要跟着上书反击。
贾环不同意,说:“我们是上一届的新人,正要勤恳办事努力熬资格,不可搀和党争。”
曾存仁不同意,说:“可是他们攻击的是我们的座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与情于理,我们都该支持老师。”
贾环还是不同意:“不是我贪生怕死不顾师生之情,眼下真的不该我们动手,就算我们动了,只是大风浪中扔进去几颗小石子,连响都听不到一声。”
几个人很失望,贾环是他们这一科的魁首,所以他的话大伙都听。
于是丁酉科大部分进士都选择了旁观,并没有出手救老师,这让骆党那边的人更得意,觉得老骆铁定要完蛋,连学生们都抛弃他了,绝对是日薄西山蹦搭不了几天。
骆党的人觉得丁酉科的这帮人太薄情,对这科的魁首贾环更是瞧不惯,如果他能领头帮老师,丁酉科的进士们不会这般袖手旁观。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百病生于懒,故兴家之道在于勤。这句话不是来自王阳明,来自哪里我也不知道。
小贾达师联合李琰
终于,骆养性经不住对方这么没下限的攻击,听从贾环的劝告,上书要求退休。
皇帝照例温旨挽留,可是既然已经上书请求退休了,一经挽留继续留下,必会被人骂做留恋官位的伪君子,所以骆养性继续上书求去,皇帝依旧不准,皇帝明白骆养性一去,内阁的平衡必会打破,剩下胡党一家独大,权利不均是君主不愿看到的。
胡党的攻击依旧猛烈,依旧没下限,骂得也越来越难听。骆养性再次上书请求退休,皇帝见他态度坚决,而且眼前的状况也确实不宜继续在内阁供职,几番拉锯后,只得批准了辞职。
胡党大获全胜,胡应龙洋洋得意,放话出去说,骆养性离京之时,谁敢送行,谁就是跟他姓胡的过不去。
百官见骆党一败涂地,才领略到胡有恒为相二十年,势力之大已经到了可以左右朝局的地步,他表现在外的力量只是冰山一角,其实他的根基雄厚已经到了可怖的程度,老头看上去是慈祥和蔼如邻家老大爷,实际上是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不当场报复,不是宰相肚量,而是等待秋后算账。
京城百官都见识到胡有恒的势力和手段,大多被吓住,听得小胡大人放出的话,还真的不敢再摸老虎ρi股。
但是,有一个人十分牛比,偏偏不买胡家的账,偏偏去驿站送骆养性离京。
这个牛比人物就是贾环。
十里长亭,驿亭折柳,贾环敬上送行酒,道:“请老师放心,学生不会忘了当初的约定,定要继承老师之志,誓将奸党铲除。迎老师回朝。”
骆养性欣慰地看着得意门生,这次政潮中,贾环不可避免地受到对方和己方的攻击,被对手攻击,还被自己人骂,骂他胆小怕事,坐视老师受难,可是他忍辱负重,做到不动如山,硬是坚持不动,没有让胡党找到任何攻击口实,这分定力还真是少见。
骆养性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如今我已经做了前五个烧饼中的一个,你准备做最后收功的第六个烧饼,如果那人吃第六个烧饼仍然不饱,需要吃第七个,那你怎么办?”
贾环有自己的考量,说:“为了完成大业,总要有人牺牲的,学生不惧牺牲,如果学生的第六个烧饼不能收功,那么就上第七个烧饼,我估计火候,就算第六个烧饼不能收功,第七个肯定能成。”
骆养性见学生胸有大志,立场坚定,放心的同时也很担心,道:“我得提醒你,你跟我不同,我为官四十年,有势力有威望,是两朝元老,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你才为官三载,还没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却风头过盛,多少人盼着你栽跟头。虽受皇上宠信,毕竟根基太浅,一旦你这第六个烧饼不能收功,可不是退出官场这么简单,只怕要充军流放三千里,跟你那大舅子做伴去。”
贾环还是很坚决,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斗志,道:“先前许多人明知结局悲惨前途险恶,仍然前扑后继为铲除奸党而牺牲,加上我一个也不算多。学生只是做事时审时度势看准时机,并不是胆小怕事,只知明哲保身之辈。”
“你能这样就好,我也放心把衣钵传给你。”
“请老师放心回乡休养,待铲除奸党,学生定重迎老师回京,重入内阁,到时老师就是第一宰辅,可以大展宏图了。”贾环郑重一揖,“请老师保重。”
骆养性一败,文武百官都被老胡的杀鸡警猴吓住了,朝中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胡应龙万分得意,有一次故意在路口等着贾环的轿子,在前面磨磨蹭蹭。贾环已经事行吩咐过,恢复到最初的官场礼节,就是路上相遇位低的让道于位高的,同向相遇不可超越位高者的官轿。小贾家的小厮和轿夫彻底被主子这种反复无常的官场礼节搞晕了,本着不理解也要支持的原则,老老实实地抬着轿在小胡大人的官轿后头慢慢挪。
胡应龙觉得贾环气焰大跌,心里的得意无法用语言形容,表现在外面,就是趾高气扬,目无同僚,甚至连淳王都不放在眼里,萧景得到贾环的提醒,先暂敛锋芒,不要跟他较劲。胡应龙觉得连萧景都退避了,愈发狂傲,又想着把萧晨怎么再弄上去。
贾环又开始进行第二步布局,发动李琰出手。
下了朝,贾环在西华门等候李琰,请他过府一叙。
小贾府仍是黑油大门,没有漆成三品高官可以用的朱红色,依然低调厚重,一如其主人的为人。
宾主两人在书房喝茶,仆人退出三丈外警戒,书房内门窗紧闭,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没有古玩玉器之类的摆设,却透着一种看不见的豪华,因为窗子是罕见的玻璃窗,这种透明玻璃素来是进口之物,价比玛瑙,洋人在中国开办玻璃厂之后,价格降了一些,但是也不便宜,小贾家是第一个使用玻璃窗的人家。
明媚的阳光毫无摭掩地透进屋内。
室内红泥小火炉坐着热水,贾环认认真真烫过紫砂壶,再冲入热水,泡好茉莉花茶,碧绿的茶叶中飘着洁白的茉莉花朵,从视觉到嗅觉都是极大的享受。
一般花茶是用鲜花窨制,使茶叶吸收花香,需要窨制三到七遍才能让毛茶充分吸收茉莉花的香味。每次毛茶吸收完鲜花的香气之后,都需筛出废花,然后再次窨花,再筛,再窨花,如此往复数次,这样的花茶冲泡数回仍香气犹存,滋味醇爽。并不是在茶叶中放一些花,那种所谓的花茶是次品,只是说明这茶是花茶不骗你。
但是有种花茶例外,是用饱满新鲜的花朵放入茶中点缀,名为碧潭飘雪,贾环现在泡的就是这种茶,茶如其名,碧绿的叶子点缀洁白的花朵,美丽得让人让舍不得喝下。
小贾府上的花茶是主妇亲手采摘成熟粒大、洁白光润茉莉花制成,宝钗谨遵规训,以针绩女工为要,在家务活上很在行。制的花茶比市上买的上等货还要好。
贾环把泡好的茶倒入玻璃杯,举起来对着亮处看看,汤色黄绿明亮,叶子匀嫩晶绿,根根如针,白色花朵舒展开来浮在水面好象一朵朵慵懒的睡莲。
“李师父请用。”贾环恭恭敬敬将杯子双手奉给李琰。
李琰有些不满,心道:我是淳王的师父又不是你的师父,你干嘛也这么跟着叫,搞得你和他象两口子似的。
“听闻小贾大人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今日一见,果然,居然喝茶用玻璃杯。”
贾环心说,少见多怪的,用玻璃杯喝茶怎么算怪癖了。当然嘴上不敢说,只说:“用玻璃杯可以更好的观察茶色和叶形。”
“受不了你。”李琰虽然这么说,还是学他样,拿杯子在光线下细看。汤色金黄清明,旗枪交错杯中,形态优美自然。再放到鼻端一嗅,香气鲜浓,纯正持久,喝一口醇厚甘爽。
“果然好茶。”李琰赞叹一句,“你请我过来不是为喝茶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是想和李师父探讨一下当前朝中局势。”
提到朝局,李琰有些沮丧,也没心思喝茶了,放下茶杯。道:“眼下局势是胡党一家独大,把持大权,对我们很不利,如果不是利用上次皇上得病的机会淳王殿下得到圣眷,现在我们就一败涂地了。”
贾环微笑摇头:“我倒不这么看。”
“依你之见如何?”
“我认为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春天前的严冬,胡党横行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李琰若有所思,还是不敢太过乐观,道:“可是如今内阁都是他一家的了,他一说话满朝不敢有异议。”
“正因为他一家独大,所以更容易遭君王之忌,任何皇帝都不会容忍权倾朝野的权臣,这次姓胡的攻击骆大人,完全暴露了他的火力,他的势力之大已经把皇上吓住了,现在,只差点火候了。”
“何以见得?”
“自骆大人去职后,胡党弹劾程青天,可是皇上仍然立挺程大人,整顿九边依旧进行,而且胡党对骆党清洗,皇帝也出手力保。可见,皇上是不希望胡家继续坐大。所以我说,火候快到了。”
“那你想怎么办?”李琰眼睛发亮,身子向前倾,表示非常注意。
贾环给他讲了那个傻子吃烧饼的老故事,道:“最大的烧饼吃下去,他还没饱,咱们就再送他一个烧饼吃。”
“你又想牺牲谁?”
“你。”
“我?”
“不错。”贾环点头,“淳王的首席老师,份量足够,他若是敢吃,则意味着要干预立储大事,臣子掺合立储大事,做君主的是不能忍受的。”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答应当这个牺牲品?”
“因为你是淳王的师父,他倒了,你活不了,他若是成功登上帝位,你就是一代帝师,成就壮志伟业,此举虽有大风险,却有大收益。所以你会做的。”
李琰盯着他看了良久,才哈哈大笑:“说的好,你果然看透了我,淳王自幼跟我读书,我视他如亲子,谁敢对他不利,我跟谁拼了。但是……”
李琰严肃地板起脸:“要我牺牲可以,你得保证把姓胡的弄下去,得保证淳王安全即位。”
贾环也严肃道:“你放心,你这只够分量的大烧饼一下肚,姓胡的已经快撑着了,到时,我会跟在你后面发动最后一击。”
“万一你这只烧饼下肚,他还不饱怎么办?”
贾环哈哈一笑:“好办,大不了我也丢了乌纱到流放地陪你,咱们做个伴。”
两人开始商量细节。贾环说:“你的身份特殊,若是弹劾老胡,怕皇上疑心是淳王指使人剥他的面子,所以你要把目标放小胡身上。”
李琰深以为然,回到家里就起草了弹章,目标直对胡应龙,点名道姓毫不含糊。
胡有恒年纪大了,精神不济,送进内阁的奏折多由儿子胡应龙来票拟,大事念给他听,小事就直接批了。胡有恒接到弹章大怒:“仗着淳王的势,李琰居然敢在老子头上动土,就这么认为淳王的太子之位板上钉钉?”
胡有恒躺在榻上,睁开浑浊的眼睛,道:“你还是按规矩来吧,不要发火,更不要对付李琰。”
按规矩,被弹劾的官员去职回家反省失误,等候调查,待证明清白了才回到工作岗位继续认职,但是胡应龙不肯,乖乖回家反省,不仅没面子,而且还助长对手气焰,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对付他们。胡家权势富贵已经到顶峰,多少人虎视眈眈想把他们推下去,只要一失足就会跌得粉身碎骨,一旦后退死无葬身之地。
胡有恒看儿子根本不听他的,只能无奈摇头,到这一步,想抽身退步都不能了,胡家真的已经到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地步。
打倒骆养性的胜利让胡应龙看不清形势,党羽们更看不清形势,一见又有人不怕死地上来摸老虎ρi股,不用主子发话,徒子徒孙们就开始发动反击,生怕落于人后讨不到主子欢心。依然是老一套,先在道德上否定对方的成就,然后在政治上批倒搞臭,义正辞严地痛斥李琰狼子野心陷害忠良,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什么的。
没有骆党的护佑,李琰这个级别的根本无力招架这样的群殴,很快参劾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御案,皇帝越看越怒,摔下奏折,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下一步是不是要干掉朕的儿子了?”
一边侍候的杨彬默默拣起奏折,不敢吭声。
夏秉忠把皇帝的态度悄悄传给了贾环,贾环沉思良久,自语道:“时候到了。”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胡党攻势凌厉,李琰落荒而逃,连连上书请辞,言辞恳切,声泪俱下。这次斗争,没有几个人帮李琰说话,显得完全怕了姓胡的,这朝堂已经成了胡家天下。
中国人有种惯性心理,就是容易倾向弱势者。皇帝看李琰势单力孤,心里很不是滋味,下旨温言抚慰挽留,李琰再次上书求退,言辞愈发恳切。
皇帝接到上书召萧景进宫商议。
贾环的倒胡计划萧景是知道的,见皇上发问,早有对策,萧景也无比恳切说:“请父皇恩准了吧。”
“其它人袖手旁观也罢了,你怎么也这么说?他可是你的老师,手把手的教你读书,待你跟亲儿子一般。”皇帝愈发同情李琰,相反,对攻击他的人起了逆反心理。
萧景动了感情,抹抹眼睛,流下泪来:“儿臣也舍不得李师父离开,可是他不离开处境会更危险,强行留下于事无补,徒增尴尬,何苦白讨人嫌。”
皇帝听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愈发不悦,在李琰折子上批了照准,又让萧景退下,皇帝独宿寝宫开始了沉思。
依照他为国储才的计划,当前政事依靠现任两位宰相,就是老胡和老骆。
下任皇帝的辅臣则是用年富力强的帝师为过渡,他为淳王裕王挑的老师都是道德文章一流的人才,等过渡期过去,年轻一代的贾环,刘珂等人也成长起来,可以大用了。可是胡党如此清除异己的行为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皇帝忍不下去了,决定敲打一下姓胡的,让他明白,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朕给予的,朕随时可以收回去,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就算权力再大也是给帝王家打工的,真以为这朝堂是你家开的?
皇帝念在下个月是胡有恒八十寿诞,打算让他过个舒心的寿辰再警告他。
小贾家,贾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字斟句酌写好了弹章。
宝钗等他吃饭,左等右等不来,便到书房催促:“该吃饭了,什么要紧的公事还带回家来做?”
贾环放下笔,把写好的奏折拿起来吹干墨迹,道:“我在写弹章,弹劾内阁第一宰辅胡相爷。”
“什么?”宝钗惊的腿一软差点栽倒,扶了椅子坐下。“你别开玩笑。”
贾环正色道:“我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等老胡的寿日一过就上。”
宝钗终于相信他不是开玩笑,苦苦哀求:“求你,你现在正是前途一片大好之际,怎么可以拿鸡蛋碰石头,你奋斗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你是我朝最年轻的部堂级高官,就算不做什么,只在部里熬资格,将来也有入阁拜相的机会,何苦冒这个险。”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我韬光养晦伺机而动,被人骂做薄情寡义,胆心怕事,就是为了最后一击能够收功。大丈夫生于世总是要做些事,一时的妥协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但是不能一味妥协,最后丧失立场成为庸吏禄蠹。”
宝钗料到劝不动他,也不敢再劝,又说:“骆大学士是两朝元老,势力遍及朝野,李琰是简在帝心的皇子师父,他们都一败涂地,你又能如何,你根基尚浅,一旦不能收功,就会被反坐,治以诬告之罪,什么样的后果你可想到?”
“知道,万一不成,最轻的也是流放三千里,正好与你哥哥做个伴。”贾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你是成了家的人,也该为这个家想想。”
“我已经告诉柳湘莲大哥保护你们,万一我有不幸,他护着你们去通商口岸找苏州知府林彬,他会视局势发展,或者就地安置你们,或者送你们搭洋船去海外暂避。”贾环觉得已经把后事安排得够好了。
“可是……”宝钗还要说什么,听得东屋里芝儿哭了起来,赶紧过去把摔倒的芝儿扶起来抱在怀里,高高悬起的心稍微平定了一点,心道:你孙子在这里,你还真能把我老公怎么样。
五月,胡有恒的八十大寿如期举行,这一次胡应龙下令要大办,要风风光光的办,胡有恒要他收敛他不肯,理由是:“放眼整个京城,身居一品,又是八十高寿的,只有父亲和荣国府的史老太君两个了。荣府老太太的八十寿辰办得风光豪华,咱家绝对不能低了去,如果现在收敛,会让人以为咱家不行了,那起子小人又要不安分了。”
胡有恒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道:“我们赶走姓骆的已经暴露了强大的势力,还造成朝堂上一家独大的情况,这时应该收敛谨慎,和同僚好好相处,在淳王那一派里挑一个对我们威胁小的人,安排他进内阁,表示我们没有揽权之心。
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对付李琰,你不听,趁着我病着没有上朝那几天,硬是把他逼走,你如此猖狂霸道容不得人,在皇上眼里是个什么印象你想过没有。现在我要你收敛你又不听,想气死我呀……咳咳……”
老头气得大咳不止。
胡应龙赶紧给老爹拍背顺气,一边小声嘀咕说:“他弹劾我,你不要我反击,还想安排他进内阁,难不成要让我辞职回家抱孩子么?”
“有何不可?”胡有恒顺过气来继续数落,“你老实回家反省,借此收敛,皇上念着你尚有畏惧之心,还能想起你的好。而你却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暴跳如雷,这个家要被你折腾败了。”
胡应龙不敢再说,只说:“好,一切都听您的好不好。”
小胡虽然如此说,背地里却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人到七十古来稀,又有几个能活到八十,何况是位极人臣又权倾朝野的宰相的八十大寿,不借此大捞一笔,过期作废,岂不是傻子一枚。
于是胡应龙仍然下令风光大办,凡是在京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也不论是否在职,全下贴子请了,包括他极为讨厌恨不得死掉的小贾大人也得到了请贴。清客们写请贴就写得手腕发酸。
宰相请客,谁敢不来?谁又敢空着手来?
京城古玩字画店的货物价格嗖嗖往上涨。
胡府的寿宴真是无比豪华,比起荣府老太君大寿绝对是远远过之,贺客接踵盈门,账房写礼单都写不及。
偏偏这时内奏事处太监给皇帝送来一份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局的工人闹事,砸坏了织机,殴打了厂主。江苏巡抚将此事件定性为造反,急递在三天前送往通政司。
不要问三天前的奏折为什么现在才送到皇帝跟前,总之皇帝一见有造反事件发生大急,再看拜折日期又大怒:“人都死哪去了?这么要紧的折子现在才送来。”
皇帝发完火又急命人去内阁找人,去六部找人,找内阁辅臣,找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找了一圈,夏秉忠独自匆匆赶回,道:“诸位大人们都不在衙门,奴才已经派人分头去家里找了。”
皇帝一看殿里的自鸣钟指着三点一刻,还没到下班时间呢。登时火冒三丈,怒道:“简直要反了,几天没敲打,居然如此懈怠公事。”
跟现代差不多,古代官员们迟到早退也不是稀罕事,领导查得不严,各官干完该干的活早走一会儿,遇上突发事件没干完就晚走一会儿,有私事请个假,也是常见现象。只有象贾环这样的新人,想落个勤谨的好印象,会按时上下班。那些干了多年的老家伙一般会提前走,甚至来衙门点个名就开溜,也是不成文的惯例。只要不耽误事,领导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如果夏秉忠如实说:“官当久了难免懈怠,训斥几回就好了。”那么皇帝还不至于有多余想法。
可是夏秉忠事先得到某人暗示,所以这样说:“各位大人向来勤谨,不敢不勤劳王事,可是今天是胡相爷大寿,他们都去拜寿了。”
皇帝更不高兴了,这帮家伙为了巴结胡相爷都脱岗了,看来加急奏折迟了三天才送到也是他们只顾着巴结没顾上工作所致,以为巴结好了老胡就可以不好好工作也能照常升官了。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拜寿不能空着手去吧?”
“那是自然,而且礼还不能薄了,胡府给京里所有官员都送了请贴,难怪京城的古玩字画店的货价格翻了倍,就这样还不一定有货呢。”
夏秉忠点到即止,不再多说。皇帝开始脑补,想象胡府堆满金山银山,胡氏家人仆从张狂得意的状况,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黄土埋半截的人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太贪得无厌。
“现在内阁就没有值班的了?”皇帝又问。
夏秉忠答道:“詹事府小贾大人在,他不是正式阁臣,只是在内阁行走学习理政,所以奴才没有叫他过来。”
皇帝一想也是,贾环目前虽有三品侍郎衔,却是个虚衔没有实职,部里和内阁没有位子空出来,所以仍然只是转部学习,在内阁跑腿打杂,实在有些委屈了,谁见过三品高官还干跑腿传话的差事,可是他却毫无怨言,老老实实地干活熬资格,并没有因为立下不世奇功就沾沾自喜目中无人,相比那个小胡实在不象话,自己没立过什么功,只仗着老子的势就这般猖狂。
夏秉忠揣摩皇帝的意思,问道:“是不是叫他过来?”
“不必了,朕出去走走。”皇帝心想越过正式阁臣,召一个小小中书来议事不大妥,而且也让对方难做,索性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各衙门都位于皇城之外,环绕拱卫整皇宫,唯有内阁位于皇宫之内,一是为了方便皇帝随时咨询,二是为了做好安全保密工作,所以内阁的办公地点就在离皇帝寝宫很近的乾清门外,显示了与其它国家部门截然不同的尊贵和威严。
皇帝只当饭后散步,就溜哒着到了内阁,只听得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音韵铿锵,气势充沛,仿佛江水出峡,汪洋恣肆,奔腾千里,再加上诵读者声音清朗,聆听这样的朗诵真是一种享受。所以皇帝没出声,一直在窗外听着,等里面的人读完了,夏秉忠才扯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里面诵读的人不用说正是贾环,听得通报,赶紧出迎行礼。
“平身吧。你刚才读的是什么文章?朕从来没听说过。”
贾环心说梁启超的大作你当然没听说了,把桌上报纸拿来,道:“是饮冰室主人的文章《少年中国说》,很受读者喜欢。”
这篇文并不是原本,被某人删节修改过。皇帝略略把文章浏览一遍,见里面有这样的字句:“老年人常思既往,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故保守;故永旧;事事惟知照例;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故进取。故日新。故常敢破格。”
皇帝看了若有所思,不由得连连点头,心说:“的确,当官当的久了,最初的勤谨也没了,越来越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官位,只图无事以保权位,完全没了当初的干劲,年轻人如|乳虎幼龙,勇敢无畏,不怕任怨不惧辛苦。新老交替是保证国家活力的好法,只是那些年迈昏庸的官们占着茅坑不拉屎,哪里肯让出位子给新人,比如小贾才德兼备能干实事还立下大功却没有位子,老胡都八十了,早过了致仕年龄,仍然恋着官位,其它官员自然效法。”
皇帝放下报纸,问道:“听说全京城的大小官员都为胡相祝寿去了,你为何不去?”
贾环说:“大家都去了,这屋子交给谁?万一出个什么事,皇上找不着人岂不是事大。”
皇帝听了心里舒服,又说:“胡相势大,无人不敢不巴结,你年纪轻轻就敢这般托大。”
贾环认真道:“不是臣不敬前辈,臣只求办好该办的事,何必去巴结人,只要好好做事,皇上自会看在眼里有所提拔,何苦去看他人的脸色,毕竟这个家皇上才是主子。”
这话虽然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表忠心的话,却是很实在,皇帝听了感动,心道:还是这小子眼里有朕。
命人把加急奏折拿给他看,道:“你既然想好好做事,且说说这事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费了老牛鼻子劲终于更上文了,晋江老抽我要诅咒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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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击杀机四伏
贾环迅速看过奏折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略一思索,从容道:“自古以来,造反都是有纲领有计划有口号的,比如把‘分田地,均贫富’之类的口号打出来,可是江宁织工即没有提出政治纲领,喊出口号,也没有占领城池打造兵器,可见并不是造反,江苏巡抚如此夸大,将此事定性为造反,可能想要借此立下平逆的大功。”
皇帝听他一分析也觉得在理,又道:“可是他们聚众闹事,也不是小事。”
“皇上说的是,这的确不是小事,工人罢工,织不出绸来,就不能按时交货,洋人肯定不答应,他们的船多停一天也是需交大量租费停泊费的。按合约,我们不能按时交货,洋人有权要违约金。”
“那该如何是好?”皇帝也有些急了,本来是可以赚钱的好事,现在却要给人赔大笔违约金,而且还坏了信誉。
“这事要尽快解决,越快越好。”贾环先定下处理方向,再拿出应对办法,“要尽快复工,不可拖延。从京里派钦差过去处理此事,很费时间,而且钦差过去后不了解情况有可能处理差了,若是到了那里再了解情况更耽误事。所以,臣建议就地选一能干官员,给予钦差关防,让他酌情处理。”
皇帝高兴了:“这是个好法子,你说让谁去好?”
“苏州知府林彬,前一科探花,精明能干,在苏州管理市舶司政绩卓著,也熟悉洋务,更熟悉三大织造局的行事,而且离江宁很近,也了解真实情况,由他处理最好不过。”
“好,就这么干。”皇帝见他几下子就解决了难题,心里放下块大石头,也变得好说话,“走,陪朕逛花园,然后一起用晚膳。”
“是。”贾环按中心中喜意,恭敬答应,“臣先拟好旨。”
“朕差点忘了,先干完活再玩。”皇帝更满意,看着他拟好旨意,过了目用了印,盖上六百里加急的戳,交往通政司发出。
然后,贾环陪皇帝游赏园林,皇帝问起芝儿的事,芝儿现在正是惹人喜爱的年龄,而且比别的同龄孩子更健康更活泼,也更调皮。皇帝听到芝儿做下的趣事哈哈大笑,一肚子的郁闷也消散一空。
驿吏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日行六百里将旨意和钦差官防送到苏州交于林彬,林彬对江宁织工闹事的事件早就心里有数,无非是资本主义初期的劳资矛盾引发的工人罢工,对这种事件的处理,林彬做为学过近代史学过政治经济学的穿越人士,参考一下前例,不愁拿不出办法,一边骑快马赶到江宁,一边想好解决办法,到江宁先在地方官那里了解情况,再接见罢工代表,了解工人们的诉求,一天之内搞定,拟折呈送京城。
皇帝接到奏报不敢相信这事办得这么快。按前例,这种事从平乱到恢复生产,最快也要个把月。
林彬在折子里清楚地报告了真实情况,无非厂主压低工资,强迫加班,工人不堪剥削愤起反抗。处理方法如下:答应他们涨工资,并要求厂主不得强迫加班,按价付加班费,将所得利润拿出一部分做为奖金奖励能干的工人,并成立工会保证工人利益,以后工人受到什么不公,将由工会代表与资方谈判解决,不得再用暴力方式解决纠纷。同时将为首的几个破坏织机聚众闹事之人依法处罚,让他们知道用非法手段必要受到法律制裁。
现在,江宁各织房已经复工,加班干活,应该可以在规定期限内交货。
皇帝见林彬处理的又快又好,即迅速平息了一场乱子,保证如期交货,又宽严结合,安抚了工人的同时又维护了朝廷体面和律法尊严,登时龙颜大悦,感慨果然年轻人就是好用,如果换上别的官场老油子,处理此事必然瞻前顾后,预先推诿责任,互相扯皮,哪里会这样又快又好的办差。
不过,林彬此人的思想比贾环更激进,更新潮,为人也更狂放,皇帝对这一点还是有些不满,所以没有把他纳入未来内阁培养计划,而是把他放到外边干点实事,看来他也适合干这些事。皇帝大笔一挥,斥责江苏巡抚驭民不力,把一场要工钱的闹事夸大为造反,险些让朝廷做出了激化矛盾的错误决定,于是免其职位,江苏巡抚一职由林彬接任。
至于举荐林彬的贾环也受到了嘉奖。
贾环见自己举荐的林彬受到皇帝的器重,也很高兴,又命心腹小厮把刘珂请来,将倒胡计划交了底,还讲了那个傻子吃烧饼的故事。
“现在老胡的寿辰也过了,皇帝的忍耐到了极限,我打算上书弹劾胡家,但是我不能确保这一击绝对能够成功,若不成,凭我目前的力量,只怕会落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这最后一只收功的烧饼只能麻烦刘兄去做了。”
“你要弹劾胡相爷?”刘珂吓得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万一你不成,我再接着上?”
“没错。”贾环给他分析,“目前的局势看似胡党风头正劲,实际上已经到月满而亏的时候,如果我这次出手成功便罢,如果不成,你继续出手则肯定能成。估计火候也差不多了。”
“怎么挑中我?”
“皇上要为国储才,而他最忌外戚干政,如果不是因为我能做事,恐怕皇上是不肯培养我这个小国舅。其实他更看好的是你。”
“我?”刘珂不敢相信,“我可是农民出身。”
“没错,就因为你是农民出身,所以和朝中权臣世家没有瓜葛,做起事来牵扯也小。正因为你是农民出身,所以你毫无根基,必须紧紧依靠皇帝才能生存,必然对皇权无比忠诚。皇上正看中这点,这几年给了你不少机会让你积攒力量。这次出手我打前阵你接后阵,如果我这棵苗毁了,皇上是不肯让另一棵苗也毁了,所以你再出手,肯定能赢。”
贾环说着握紧了拳,脸上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光彩。刘珂也被他激起了斗志,畏惧之心大减。但是看了他拟的折子,觉得不大妥,说:“胡氏最令人痛恨的是贪污纳贿,还有陷害忠良,这两项民愤极大,你为什么不提?只提他排除异己,揽权结党,目无君上几条,不够力道呀。”
“错,”贾环伸出手指摇摇,“拿经济问题说事才真的是不给力呢。至于陷害忠良是他出的点子,皇帝定的案,皇帝是要脸面的,哪能不维护他。然而他驱逐骆相爷和李琰,明显坐实了排除异己的罪名,一旦坐实这一条,则揽权结党也跑不了,这恰是君主不能容忍的。”
刘珂吸了口冷气,再拿过折子一看,只见正义凛然之下暗藏杀机,点头道:“我看,这最后一功肯定是你的。”
一大早,贾环递了折子,就遇上在宫门口等候的萧景,一脸忧虑。
贾环拍拍他的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放心啦,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瞅准了时机掐住了要害,就算不成,也不会被杀头的。已经有前面那么多只烧饼打底,也该吃饱了。”
萧景仍然忧郁地看着他,道:“可是我听说你把家眷移到城外庄子里,似是一看势头不对就跑路。”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放心,不会有事的。”贾环仍然信心满满,萧景却满腹心事,担忧的情绪无处发泄,又去寺院祈求佛祖保佑。
贾环的弹劾没有提及经济问题,只是针对最近几次政潮批评老胡结党揽权,排除异己。说道:骆养性在朝廷在文坛在学术界都有很高的威望,深受官员和百姓的爱戴,对国家也是有功劳有苦劳,只因政见不合,便受到胡党没有下限的攻击和诬蔑。李琰也是才德兼备的学问家,所以皇帝提拔为皇子师父,只因看不惯胡应龙倒行逆施,说了两句实话,就遭到迫害。胡氏父子联其党羽清除异己,把持朝政,是何居心?长此以往,天下只知有胡氏不知有陛下也。
这“是何居心”的法宝一亮出来,成功地引导了皇帝的思路。
如果贾环参劾胡家贪污纳贿,陷害忠良,非但没有效果,还会让皇帝怀疑他指桑骂槐。如今他拿骆李两人无辜被逐的事来下手,又值皇帝对胡氏不满之际,成功地影响了皇帝的倾向。
皇帝将奏折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小贾说得有理,胡氏父子如此清除异己,将来可不是天下只知姓胡的,不知有皇帝么。现在老皇帝还在就这样,将来新皇帝登了基还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看胡应龙那副德性,整个就是王莽曹操一类的货。
可是仅凭贾环的一封弹章,让皇帝处置胡有恒还是不可能的,毕竟老胡当国二十年,不但势力庞大,人脉深广,而且多少年相处下来,皇帝还是念着旧情,不想剥他的面子,也不想让人觉得他过河拆桥不恤老臣。只得先便将奏折留中。
何谓“留中”?
通政司将内外所有奏折收上登记编号后交由内奏事处呈给皇帝过目,皇帝看过后发到内阁处理,内阁大臣根据皇帝的意思拟旨。如果将奏折扣下来不下发内阁,叫“留中”,也叫“淹了”,旁人无从得知奏折内容。这是君主特权,把奏折扣下来固然影响内阁处理国事不合规矩,但是运用得妙,就可以化干戈于无形,把一场大政潮掐在萌芽中。所以理政成熟的君主都善于使用“留中”的招术。
皇帝虽然懒于政事,头脑还是有的,先把奏折留下看看情况再说。
胡应龙得知少了一封奏折,估计是小贾的那封弹章,又见皇帝态度暧昧,感觉很不妙,命内奏事处太监催讨。
皇帝犹豫一番,觉得把奏折一直扣着也不是事儿,便将此折下发内阁,看看大家的反应。
贾环的上书如同巨石激起千重浪,朝廷上下无比震惊,在此之前,胡党的行事让许多人看不惯,他们只是投石问路,参劾胡有恒的子侄家人和心腹党羽,很少有人敢直接弹劾胡有恒本人的。凡是对他本人发动攻击的,下场无不是罢官杀头,三年前陈九成的死劾,落了个流放三千里的结果,已经是属于祖坟冒青烟了。
这次,一个资历尚浅,并且不是科道言官的小子上书弹劾了帝国第一宰辅,无异于虎口拔牙,虽然这小子当前很受皇帝宠爱,但是宰相的威信要维护,而维护宰辅威信的唯一办法就是把那上书的家伙重重惩罚,治他诬告之罪。
可是以淳王和他的关系来看,淳王必不会袖手,看这架势,一场席卷政坛的暴风雨,已是在所难免了。
这不仅是职场新贵对阵老牌大鳄,这是太子对阵现任宰相。
京城百官们拭目以待。《京城晚报》上也登出了消息,百姓们也提起了兴趣,不知他们心中的英雄帅哥,外加引领京城时尚界潮流的小贾会有什么下场,当然,他们是倾向于小贾大人的。
贾府得到消息,贾政吓得差点晕了过去,急找来贾赦贾珍贾琏等人商议对策。
“这个败家货,先是弄垮薛家和王家,现在贾家也免不了祸事,”贾政又急又气直跺脚,“我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出个入仕途的儿子,可是他偏偏爱惹事生非。”
“是啊。”贾赦也深有同感,“先是献药救驾,拿全家性命都押上了,幸好皇上病好了。然后又在朝堂主战,幸好打赢了,否则咱家就是抄家也不够赔的。现在又弹劾威震朝堂的宰相大人,这祸不是他自己能扛下来的,只怕咱全家都要赔进去。”
贾珍作为族长,想出一个主意,就是和贾环划清界限,也就是将他除宗,从此不再是贾家的人,他也不必参加祭祀。
贾琏反对:“这样做太绝了。”
“可是为了不连累整个家族,也只有这个办法。”
贾琏说:“你见他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你们就这么肯定这一次他要完蛋?”
其它人都沉思起来,的确,贾环做事向来都是在有几分把握的条件下才出手的,并不是投机冒险也不是一时冲动,几件事看上去凶险,最后的结果都是皆大欢喜。现在为了怕连累把他除宗,若是他这次挺过去,那么贾家岂不是很难看?
几个人再次商量,同时分析朝中局势。
先前,不少人弹劾胡家都没有好下场,可见胡有恒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
现在,胡有恒赶走了次辅骆大学士,又将淳王的师父李琰治罪,这两个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尚且难敌老胡毒手。贾环这只小虾怎么看都不可能斗得过大鳄,肯定是被人吞了还不够塞牙缝,淳王目前虽得皇上欢心,但是并没有被明立为太子,为了保位,他不会,也不敢与老胡撕破脸。
所以,贾环必败,好端端的黄金前程将毁于一旦。
所以,现在和他撇清关系是正确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说主角救这个救那个太汤姆苏了。我不知道啥是汤姆苏,只知道既然有能力帮别人,能帮一把为什么不帮呢?更何况是一条人命。又不会少两块肉,省下那几个钱也当不了富翁。
没有能力救人就不说了,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不救?
红楼中周瑞家的问宝钗吃的丸药的药方,说:“如果遇上有人得这个病,把方子给他救他一命,也是积德行好的事。”
连古代一个不识字的奴才都知道救人是好事,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可以连奴才都不如。
倒胡胜利毒计再生
贾环得知宁府开了祠堂宣布将他除宗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仆人们却气炸了肺,钱槐气得跳脚:“爷得势时他们腆着脸巴结,现在爷只是面临危险,并没有输,他们就急着撇清关系了,小人,无耻,渣……”
听钱槐搜索骂人的词,贾环笑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就好象遇见危险就逃,被烛火烫着了赶紧缩手,都是一种自保措施,只有受过教育,明礼义廉耻,胸中有大义的人才会克服本能,选择理想和良知。”
钱槐不骂了,很为主子委屈,再看家里空荡荡,没有女主人处理家务,也没有芝儿的玩耍嬉戏,门上也没有人拿着贴子等候接见,整个家都没了人气,压抑得让人烦闷。
晴雯没有跟着女主人出去躲避,而是留下来侍候,说:“爷做了一件正义的事,如果你也落个流放三千里的结果,我陪你一起去。”
贾环刚要说话,钱槐瞪起眼睛骂道:“臭丫头,你怎么知道爷要完蛋了。还不快闭上你那乌鸦嘴。”
这时忽然门上来报,鸳鸯求见,贾环与她交往不多,知道她此来必是奉贾母之命,却不知贾母有什么吩咐。
鸳鸯这次来,带了一个封得严密的匣子,放到桌上,摒退了众人,道:“这次爷被除了宗也是没法子的事,老太太心里还是念着你呢,怕你脱离家族没了护庇,所以命我送些钱来做你的分家费。你也不需拒绝,这是你该得那份遗产,如今提前给你,老太太虽偏疼宝玉,其实心里更重视你。”
鸳鸯打开匣子,贾环一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匣子里全是银票和地契,约摸估计有两万两银子,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这些钱都是他的了。什么意思?
鸳鸯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老太太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为了整家族计,不得不如此,万一这件事能平安过去,以后还指望你帮扶贾家呢。”
贾环明白了,贾家和他断绝关系,以免被连累,贾母又送巨款安抚,不至于让他怀恨,如果他能挺过这次,还可以和贾家修复关系。这算盘打得真是呱呱叫,果然姜是老的辣,饭是隔夜的馊。老太太为这个家族真是算无遗策。
“这事不必让人知道。”鸳鸯临走嘱咐一句。贾环自然明白,老太太的遗产多少人盯着,现在把两万两的巨额私房给了他,让家里其它人知道还不反了天去。
内阁。
小胡看到小贾的弹章怒不可扼,在屋里团团转,一边破口大骂,骂完下达指示:“要痛驳,要从严治罪,治他诬告之罪,诬告首辅罪加一等,还要连坐家属。”
如果此时元妃尚在,胡应龙还不敢提出家属连坐的处罚,如今元妃不在,小胡也没了顾忌,不但要重重惩罚,恨不得诛其九族。
按资格递补的次辅张沛唯唯诺诺不敢反抗胡氏命令,只得照他的意思拟了旨。然后送交司礼监用印,然后司礼监将用完印的奏折交回内阁,一点数又少了一件,原来处罚贾环那封旨意皇帝不批。
胡应龙怒火攻心,也没顾上揣摩皇帝的意思,回家请示老爹,说:“皇上是想包庇贾家小子,可是不处置他,父亲的脸往哪里搁?不治他的罪就意味着承认他所劾几款是事实,父亲的宰辅威信从此不存,还怎么统率百官?怎么处理国事?”
胡有恒也觉得尴尬,不治小贾一个诬告罪,就等于承认他参劾老胡的罪名属实,不仅是面子问题,还会引起后人效法,也跟着上书参劾,到时怎么办?
可是要把他斗下去,显得胡家太嚣张,容不得批评,真是进退两难。
“那你说怎么办?”老胡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只能依靠儿子想法子。
胡应龙拿出对策:“父亲上书请辞,向皇上诉说委屈,就说被后生小辈这样指鼻子骂,没面子再立朝堂,请皇上赐归回乡。”
胡有恒觉得这是个法,也是表现一种姿态。次日就呈上乞骸骨的折子,可以说小胡这招以退为进的策略用得还算好,如果没有前面驱逐骆李事件的发生,皇帝定会温言抚慰挽留,把参劾的那家伙狠狠收拾一顿来挽回老首辅的面子。
但是目前胡家的风头太盛,已经引起皇帝不满,这封乞休的折子递上去,只换来皇帝的温言挽留,对肇事者小贾的处置依旧不置一词。
胡应龙坐不住了,对老爹说:“再次上书乞休,直到皇上同意处置贾家小子为止,我倒要看看,在父亲和那小子之间,皇帝会选择谁。”
胡有恒第二封乞休的折子递到皇帝案前,委婉地暗示,宰相的威信受到严重挑衅,很难继续任职,故请赐归回乡。意思很明确,想留下老胡,就要放弃小贾。
京城中暗潮汹涌。胡党开始写弹章骂小贾,列了N条罪状,誓将其批臭打倒。其它官员在观风色,萧景则指挥手下准备救贾环。
老胡两次上书,以退休为条件强迫皇帝表态,老胡和小贾不可并存,只能要一个,你看着办吧。
百官看在眼里,多数人心里不以为然,觉得老胡有**份,一国宰相跟个职场新人较个什么劲,皇帝既然下旨挽留,就坡下驴得了,非要把小贾干掉,这是向皇帝示威,还是让皇帝为难?
有些正义的官员开始准备上折,胡党驱逐异己的做法激起了许多官员的不满,贾环的上书表达了这种不满,正给他们出了口气,如果因此遭到胡党疯狂报复,他们不能坐视不管,不能放任姓胡的猖狂下去。
贾环却表现一副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威然不动的架势,还悠闲地参加了不列颠使馆办的茶话会,和巴加里密谈一番。
巴加里致信礼部尚书,表达了一个意思:贵国怎么折腾是你们自己内部的事,我管不着,但是希望不要影响两国贸易往来。
其中暗含的意思一望而知,就是不要动小贾的位子,尤其是总理通商事务衙门的主管位子。
礼部尚书把这意思转达给皇帝。
皇帝对着两份奏折开始思考。
理想状况是老胡和小贾并存,但是眼下这情况是胡家定要置贾环于死地不可。在二者不能并存的情况下,该如何选呢?
老胡当国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少年的感情也不是说丢就丢。
小贾年轻气盛又能干,是棵好苗子,也不能说毁就毁了。
怎么办?
皇帝头疼不已,问身边侍候的大内三大太监。虽然他严令太监不得干政,但是遇上难事又无法向外臣咨询时,还是会问问身边的人。
三大太监都是很谨慎地表达意见,即不能表现出干政的意思,还要应付皇帝的咨询,这个度要把握好。
戴权是胡有恒的人,立即说:“胡相爷为相多年,被个毛头小子告了,心里委屈是难免的,若是不为他作主,只怕寒了老臣之心。”
夏秉忠是偏向贾环的,说:“依奴才看来,最好两人能合衷共济。”
这话正合皇帝的意。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夏秉忠转过话头,招来皇帝怒目而视,你丫的说话别大喘气好不?
夏秉忠又说:“两者不能同存的情况选择谁留下是两难的事,一个是无限好的夕阳,一个是初升的朝阳,各有各的好啊。”
这话听上去似乎不偏不倚,实际上选夕阳还是朝阳是很容易决定的事,夕阳再好,也是近黄昏,很快就落山了。朝阳则是光芒四射,可以好好用一用。
刘越是个不爱吭声的,说:“圣明无过皇上,怎样做对江山有好处,奴才愚笨看不出,至于对将来有什么影响更看不出,只听皇上的。”
这模棱两可的话倒提醒了皇帝,他现在的决定对未来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果他不出手压一下权势倾天的胡家,那么下任皇帝怎么办?可以预料,在胡家的强势下,新皇帝根本建立不起属于自己的班底。
皇帝下了决定。
第二天的旨意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皇帝准了胡有恒的辞呈。
这下子整个京城沸反盈天,萧景那边自然欢喜,总算是赌赢了一局,踢飞了最碍事的绊脚石。
胡党则如丧考妣,没了保护伞,他们的日子怎么过?一帮人纷纷到胡府求计。胡有恒这把年纪也不想干了,可是子侄们和手下小弟不容他退休,要求他必须在台上,可是自己上了辞呈皇帝又准了,再厚着脸皮留下岂不让人指脊梁骨。
胡党纷纷行动起来,联合上书要求皇帝留下老相爷,中心意思就是皇帝你不能这样对待老臣,让人寒心呀。
皇帝一看折子被吓住了,好家伙,一百多人联名上书,好大的阵势,这反而激起了皇帝清除胡党的决心,为了自己的儿子能顺利握住权柄,不能再念旧情了。
皇帝下了旨意,说百官挽留老相爷,其心可嘉,但是老相爷年已八十,也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朕不敢再以国事繁劳相爷,希望老相爷过好退休生活BLABLA……
胡党见皇帝态度鲜明,是不会留下老胡了,个个哭丧着脸惶恐不安,觉得大祸临头。皇帝又下一旨,命那事非头子胡应龙护送老父回乡尽孝,意思是小胡你也可以圆润地滚蛋了。
再下一旨意,小胡礼部尚书的位置由原礼部左侍郎按例升任,空出礼部侍郎的职位给了小贾。至此,贾环真正成了有名有实的部级高官。等到再往礼部尚书的位子转一下,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入内阁为相了。
许多官员百姓们都欢欣鼓舞,贾环一封弹章扳倒最强势的首相,成为不畏强权的大英雄,成为坊间话本小说的主角,一洗往日憋屈,声誉又重新恢复到以前,并且达到更高。
对于一个新人扳倒相爷这样看似几乎不可能的事,老百姓的看法是,小贾大人是文魁星君下凡,是上天派来消灭天煞星拯救黎民匡服社稷的。普通士人的看法是,这次小贾的胜利代表着正义的胜利,所谓邪不压正是也。
只有贾环谦虚地认为,这次的胜利是量变引起质变的结果,是用陈九成、骆养性,李琰等人的牺牲换来的,下一步就是把这些人召回朝廷。然后清除胡党势力,用自己人填补权力真空。他现在也需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胡应龙如遭晴天霹雳,皇帝对老胡还念旧情,对小胡可就不客气了,没了老爹的保护他狗屁都不是,待老胡一归天,胡家做的事都会一件件被清算,怎么办?小胡正值盛年,前面的路还长着,怎甘心从此退出官场,过那养花钓鱼抱孩子的生活?甚至被治罪反攻不能翻身。
是束手待毙?还是背水一战?
胡应龙不肯这样一败涂地,肚里坏水一晃,又生毒计。
眼下胡家已经失宠,唯一的指望就是下任皇帝,只要他扶持萧晨上位,胡家就有翻身的一天。
萧晨听到胡应龙的来意,苦笑着摇头:“自从那年父皇得了重病后,我已经明显的失宠,现在胡相爷一倒,我更是大势已去,你还要我跟老四斗,我拿什么资本和他斗?”
看着这几年萧景和贾环势力越来越大,连兵权都有了,萧晨心灰意冷,又失去胡相这座靠山,更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胡应龙却说:“事在人为,你的最大资本就是皇家血脉,皇上就你和老四这两个儿子可以选,只要他一倒,皇上不选你选谁?”
“你有办法让我重得圣心?”萧晨又燃起希望,眼睛发亮看着他。
胡应龙意味深长地一笑:“让你重得圣心我没有法子,但是让老四失去圣心却很容易。”
“什么办法,快说。”萧晨兴奋起来。
胡应龙压低声音:“你家老四和贾家小子的关系你听说了吧?”
“关系很好。”
“不是一般的关系很好,而是身体上的,你懂的。”
萧晨眨巴眼,道:“听说他们有断袖分桃之谊,这也是京城上流人士常见的雅事,顶多是一桩风流罪过,你想怎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象你想的那样,他们是认了真的,只要我们善加利用……”
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嘀咕了好一会儿,王府下人不知什么事,只知小胡大人走后,王爷心情大好,还招来几个美姬歌舞,兴趣盎然。
戴权被裕王府总管领到王府花园里的小楼坐着,小楼四周都有侍卫远远警戒,不知是什么事,戴权坐立不安,灌了两壶茶下肚,戴权问侍者:“王爷召我来到底何事?”
“当然是有好事。”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戴权转头一看是胡应龙,吓了一跳,说:“胡大人不是护送老相爷回乡了吗?怎么还在京城逗留,这违旨之罪不轻,若是皇上得知……”
“知道又怎样?你不说就是了。”胡应龙无所谓,拍拍手,手下抬下几口沉重的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金块银锭,还有一箱是五彩闪烁的珠宝玉器,戴权见了一阵眼晕。
胡应龙指着箱子说:“我方才说有好事,这些东西就是送给戴公公的。”
戴权咽口唾沫,恢复了神志,道:“小胡大人有何差遣,先说来听听,能不能办成咱家不敢打保票。”
戴权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混到大太监的位置都是谨慎人,他不敢随便答应什么,只听小胡有什么话。
“真是爽快人,我喜欢。”胡应龙似是随意一问,“听说皇上近两年来有了新宠是不是?”
戴权不知何意,如实说了,皇帝在后宫不但纳了几个年轻女子为妃嫔,还收了几个俊美少年,尤其是一个叫柳明的优伶最讨皇帝喜欢。
胡应龙说:“皇上既喜欢美貌少年,正好我想举荐一人,请公公代为关说。”
戴权一听是这事,放下心来,以为他是献男宠讨好皇帝。笑道:“小胡大人真是忠心,不知是谁家的少年?”
“就是新任礼部侍郎贾环大人。”
“噗……”戴权一口茶喷出来,一ρi股跌在地上,脸色发白,“胡大人你可真会开玩笑。”
胡应龙严肃说:“我不是开玩笑,你只要把小贾大人介绍给皇上,成功把他引上龙床,这些东西全是你的,事成之后还有比这更多的重谢。”
戴权明白了,小胡这是要在萧景心头扎一根刺,要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一招果然是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
作者有话要说: 累,看有的网站作者为了更新打着点滴还坚持码字,很同情。看晋江日更三千就可以喂饱读者,感觉挺开心。
可是再看人家更的多,推荐也多,还有全勤完本保障等福利,我日更四五千啥都木有,也木有推荐,留言也不多,又没法开心鸟。内牛 〒 〒
这几天冻感冒了一直在挺着,实在有点挺不住,今晚吃了药要早睡觉,不码字,明天可能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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