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带着耀哥儿从山上回来后脸色不是很好看,贞娘忙问怎么了。只看见耀哥儿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都是一群坏人!”
等沈毅坐下后才慢慢说起来,原来他们上山的时候遇到了何大郎他们也去挂清明吊子。
一听遇到何大郎,贞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当时何四郎和刘氏一同去了之后,贞娘和沈毅就找过何家,希望能让何四郎和刘氏入何家祖坟,但是何家不同意,口口声声说是何四郎自己要离家单过的,现在想入祖坟也行,但是得拿何家小院和铺子,还有镇外三十亩地来换。沈毅和贞娘当然不能同意,如果是光要铺子也就算了,小院和三十亩地是何四郎留给耀哥儿的,这两处是万万不能给的。就这样说了几次都没有说成,这事就这么撂下了。
“遇见他们怎么了?耀哥儿怎么生这么大气?”贞娘看着一旁气鼓鼓的耀哥儿,皱着眉问沈毅。
何四郎和刘氏走的时候耀哥儿年纪还小,对父母印象都不是很深,更别提何家的人了,按理说不会和何家的人有多大冲突才是。
沈毅也有些生气,“上山挂吊子的时候见着了他们,我想着就算他们行事再过分,也总是一家人。耀哥儿现在也大了,总不能让旁人说咱们教的他连长辈都不认。我就让耀哥儿喊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你二伯还又提起了岳父岳母入祖坟的事儿。”
说到何家这几个兄弟,何大郎性子懦弱,家里家外全是何大婶一人说的算,偏生何大婶又是个小鸡肚肠的人,刘氏进门两个人没少别扭,就这么结下了梁子。何二郎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何二婶子和他一模一样,一提到贞娘家,就先想着怎么算计点财产。何三郎为人倒还好,就是何三婶子娘家条件太差,常年帮衬着媳妇家,男人在何家反倒说不起话。
何家三个兄弟常年住一起,说哪家没点小九九都没人信,几个妯娌性子不一,各有各的算盘。十几年折腾下来,原来那点家底子都败的差不多了。
贞娘好笑,“我二伯这是还念念不忘我家那个铺子呢,你怎么说的?”
“我自是和以前一样回话,要铺子,甚至要咱们花钱重新买阴宅地都行,想要耀哥儿的院子和三十亩地,那是万万不行的。”沈毅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是何家的女婿,话轻了旁人不当回事儿,话重了反落人闲话。
贞娘看着气呼呼的耀哥儿,问着沈毅,“那耀哥儿怎么又气成这样?”
“他们说我师傅是徒有虚名!是个骗子!”耀哥儿气的跳起来。
贞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在生气,知道自己这会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生气,索性把耀哥儿拉到怀里,先对着沈毅说,“相公,不要去计较了。我几个伯伯......哎,我爹在世的时候都对他们没什么脾气,更别提咱们是做晚辈的。他们要说就由着他们说吧,等耀哥儿长大了,出息了,那些话自然就烟消云散了。是非对错,自会有分辨。”
沈毅叹息一声,“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今天听到的话太难听了些,我这才有些忍不住。”
“他们想谋我家财产,又分不均,这事儿才一直拖着,现在说这话,也不过是大话罢了。”
劝了沈毅,贞娘莞尔一笑,又对耀哥儿说,“他们说成墨居士,是他们的不对,你现在气也气过了,不能再往心里去了。他们总归是咱们长辈,你努力学习,快快长大。耀哥儿,你可是何家四房唯一的儿子,以后爹娘能不能迁进祖坟,就看你争不争气了。”
耀哥儿气哼哼的说,“等我以后出息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师傅!”在他眼里,父母已经是非常模糊的印象了,自记事起,身边就是姐姐和姐夫,潜意识里,耀哥儿已经把沈毅和贞娘当成是父母一般。对于亲生爹娘迁入祖坟这事儿,耀哥儿全是听贞娘沈毅的,自己心里反倒没有多大想法。
遇到成墨居士夫妇以后,成墨居士夫妇对他极其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更在意的是何家人说他师傅不好。
到了下午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第二天一早,该走的又都要走了。
一早起来,贞娘先给耀哥儿打好了包袱,里面又装了好几件新衣裳,还有些吃食点心备着给耀哥儿路上吃。还给成墨居士一家也准备了礼物。
耀哥儿看着眼前的大包小包就头疼,“姐姐啊!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拿啊!”
贞娘拍拍手下的包袱,“你过生日姐姐和姐夫可能去不了,给你多装些东西,你带着,都是有用处的。”
耀哥儿有些失望的说,“那好吧,我都带上。反正一会师哥会来接我,让他路上拎着吧。”
贞娘摸摸他的头,柔声说,“要听师傅的话,勤快些,看见师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搭把手,别老和成墨居士的女儿吵架。”
耀哥儿正在努力让铭哥儿主动亲他一下,听着笑嘻嘻的答应,“我知道的。来来,铭哥儿,亲舅舅一下.....”说着又把脸凑过去,趁着他这会儿没流口水,还是能让他亲亲的。
铭哥儿扭着头咯咯咯的笑着躲。
这边厢廖氏也替铮哥儿准备了一堆东西,这次一走最快也是中秋才能回来,廖氏边收拾着边唠唠叨叨的叮咛着,“要多给爹娘来信,别老说一切安好,娘想知道你每天吃了啥,干了啥,多写几个字,知道没?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听夫子的话。你年纪小,你四叔又管着你那个院子,有什么事直接找你四叔。还好这书院里头,又是冯先生又是两个叔叔,娘也不用太操心.....同住一屋的学生要是生病了,你就找你四叔,住他们家去,听见没?别让自己吃亏,娘不在跟前,凡事都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子只要不在自己身边,做父母的都不放心。
“知道了,娘。”铮哥儿眼眶有些红,没出门不知道,出去之后才发现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连娘亲的唠叨声都变得动听许多。
“好好学,要争气。”沈峰就这一句话给儿子,自古以来严父慈母,他就是再舍不得儿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孩子骄纵了。
“谨记父亲教诲!”铮哥儿郑重的回答。
出了大门,果然看见杨清风已经等外门外了,贞娘和沈毅不好意思的把大包小包递给他,
“又得麻烦你了。”沈毅客气道。
杨清风把包袱全丢在马上,笑着说,“我事儿也办完了,反正也是要回去,顺路而已,我们这就走了,沈大叔,沈大婶,有时间了到我家去坐坐啊。”
“自然是要亲自拜谢先生。”沈毅和贞娘又谢过杨清风,哪有这么巧的顺路,明显是专程等着耀哥儿的。
杨清风把耀哥儿抱上马背,自己也骑了上去,和沈毅贞娘告别后就走了。
本来大家是想让桃花再稳稳胎再走,但是桃花坚持要跟着他们一起,拗不过只好由着她。还是和来时一样,沈晖沈毅骑着马先走,贞娘等女眷坐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走,福生也被留下来照顾她们。
到五月的时候,铭哥儿的生日也快到了,孩子满周岁就要抓阄了。沈毅平日在书院的人缘不错,铭哥儿抓阄众人都纷纷拿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希望铭哥儿抓阄时能用上。
阳春院的学生们也准备了一些小礼物送给沈毅,庆祝铭哥儿周岁。礼物都是学生们自己做的,有草编的小动物,也有用竹子做的小竹笛,还有用绳子编的吉祥结.....不值什么钱却都是学生们的心意,学生们还选了代表,一个是学首贺庭,一个就是夫子老乡廖嘉铮,铮哥儿原本就在想找个什么借口过去看看,结果学生们都提议让他和贺庭一起去,他也顺势应下了。他俩一起拿着这些东西送了过去,沈毅都笑呵呵的接了,还邀请他们一起看铭哥儿抓阄。
到抓阄这天,天气也热,贞娘给铭哥儿穿了一身红,头顶用红绳扎了一个冲天辫,当铭哥儿一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笑了,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穿一身红衣显得特别喜气,整个一个吉祥娃娃的模样。铭哥儿又胖嘟嘟的特别可爱,大家都忍不住抱一抱,再亲一亲。
等一切准备就绪,贞娘把铭哥儿放在抓阄的席子上。
席子的另一头上早就放好了许多抓阄的东西,小木刀,书,胭脂,小算盘,金元宝,连贺庭他们送的小竹笛也摆了上去,杂七杂八放了不少东西,就看铭哥儿抓哪个。
铭哥儿爬了两步坐下来回头看了看贞娘,贞娘笑着拍手鼓励儿子,“铭哥儿,快去抓一个,快去抓一个!”
铭哥儿嘿嘿一笑,转头往前爬,看了半天,抓起小木刀啃了一口,冯先生忙赞道,“这孩子有志气,咱们一屋子舞文弄墨的,说不定以后还培养出个将军呢!”
他话都没说完,铭哥儿就啪把刀扔了。众人都大笑起来。
铭哥儿又爬,盯着胭脂看了老半天,沈毅和贞娘的心跟着就提起来了,铮哥儿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会心里暗暗焦急,谁把胭脂放在这的,要是铭哥儿又一口咬下去咋办。他打定主意,要是铭哥儿抓起来了,他就夺下那盒胭脂,怎么也不能让他吃肚子里。
铭哥儿好奇的看了会胭脂,头就转过去了,贞娘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可不想儿子抓胭脂,虽说抓阄并不是代表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干什么,但是想想一个男孩子,抓个女儿家的东西,她心里也别扭。
铭哥儿坐在一大堆东西面前不动,似乎看花了眼,过了会爬过去抓起金元宝,又抓起小竹笛和书,三个一起抱着不撒手。
大家一时愣住了。
“这孩子......哈哈哈,心真大!”暖夏院的吴骥先生首先笑开了。
众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一般的孩子都抓一个,也有抓两个的,铭哥儿一把就抓了三个,真是个贪心的小孩子啊!
铭哥儿不解的歪着脑袋看着大家笑的欢快的样子,低下头开始啃手上的金元宝。
又过了几个月,桃花生产,产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铎。桃花这次生产损了身子,几年之内是不能再生养了。
64、学首之争 ...
中秋的时候沈家两兄弟都没有回去,院里有不少学生都没有回家,所以沈晖和沈毅都在书院里过了中秋节。
沈毅也去了信给耀哥儿说明了情况,成墨居士看了信以后让儿子杨清风把耀哥儿给送到了书院,沈毅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书院离成墨居士的家还近点,来回三天左右。
过了中秋节,学生们就要准备一年一度的学首之争了。其实也就是年度考试,书院每年都要测试学生们学习的情况,考试的内容比起入山考试就严谨多了,不但严谨,内容也多。
除了诗文算数,骑射,拳脚,乐器,礼仪,医药,卜算,杂艺样样都要考,德艺属于新开的课程,而且只有一个书院开了这门课,所以今年不考。而杂艺考的东西就稀奇古怪的多,比如农耕的问题可能会考,人情礼仪也可能会考,也有可能是做一件事,全凭先生的一念之间。
学生们都鼓足了一把劲,不但要竞争学首,四院学首也要一争高下,每年各院的排名都是依靠学首的名次来排的,阳春院年年都被其他三院压在最底下,这也形成每年新入学的弟子最好的都会被其他三院先挑走,剩下的都会编入阳春院,长此以往,阳春院整体的底子就差了其他三院许多。
今年由于沈毅的别出心裁,把所有新入学的学生全编入了阳春院,这导致了原有的阳春院学生压力特别大,近一年的学习,新入学的学生里不少成绩已经追赶上了他们,尤其是韩润卓的成绩已经遥遥领先了。
其他的书院的学生也不敢懒怠,书院的学习竞争力是很强的,因为书院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一旦成绩达不到,就很有可能会被送回原地,再想进书院就必须从头学起。这对于每个学生来说,是一件比争不到第一更羞耻的事情。
尤其是从书院开办至今,没有一个学生触及底线,更没人愿意去做第一个了。
不过松仁书院不像其他书院,一到临近考试,其他的事儿什么都不做只读书。书院还是会组织他们进行每年一次的寒冬体验。
所谓的寒冬体验就是让学生们全部去到后山找一个山头,在那里待三天两夜,除了必要的工具什么都不能带,自己砍柴,自己烧火取暖,自己找吃的,自己做饭,每天要围着山里一条环山小路跑十圈,先生们要和学生们同吃同住,还要在冰天雪地里讲课。
最重要的是学生们还得时刻提防周围是不是有危险,在野外生活并不容易,虽然冬天没有蛇虫鼠蚁,但是还是可能会有出来觅食的野狼,如何对付这些凶猛的野兽,是拳脚课上必学的知识,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体现平时学习的重要性了。
出来的人多,四个院的学生加一起将近两三百人,这两三百人如何安排,就是学首们的事情,每个院的学首要提前好几天研究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每几人为一个小队,小队还要安排小队长,每个小队都要做什么,每天要完成什么任务,都是有定额的。四院学生要全部打乱排开,学首们只负责大体的分配,小队的管辖就是队长,一个小队出问题就会影响全部的人,团结在寒冬体验里特别的重要。
每次的寒冬体验,无论是对身体,还是对心理,都是一次磨砺。
书院一多半的先生带着一大群学生浩浩荡荡的出发,一走三天,书院一下就空了。
第一次参加寒冬体验的学生都觉得新鲜无比,一路上兴奋的谈论着,到了目的地才傻了眼,一大片白皑皑的雪地,就住这里?
有经验的学生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先生们每次选的地方都稀奇古怪的,唯一一次比较好是选在了一个山洞里,山洞确实遮了风雪,可是山洞口不远处就是人熊的冬眠地,又不敢喧哗又不敢生火,还得把洞口堵严实,从另一头打出一条通道,真是苦不堪言。
有学生当下就打趣,“还好没选在悬崖边,不用担心睡着睡着滚下山去。”
学生们分配好之后就开始行动起来,砍树枝搭小屋,周围设陷阱,拿着武器在周围找吃的,忙活了整整一天,学生们已经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大屋子,之后他们将在这里度过三天两夜。
沈毅也跟着学生们一起做事,冯先生还饶有兴致的给学生们做了两个菜,晚上还有学生守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寒冬体验回来之后紧接着就是年度考试了,考完没多久,各院的红榜先贴了出来,大家忙拥上前去看看,铮哥儿数了数,自己居然排在第七十二名,阳春院总共一百个人,他的成绩算是不好的。
而今年阳春院的第一名居然是韩润卓,贺庭的屈居第二,脸色也很不好看,这就意味着,韩润卓将是阳春院新的学首。
不少人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韩润卓从进了阳春院以后处处得先生夸赞,今年的考试最有实力和贺庭一争高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韩润卓得第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下午出了四院学首排榜,这个榜一出来,全书院都轰动了。以往的四院学首都是冬、秋、夏、春这么排的,阳春院垫底,今天的四院学首排榜居然是寒冬院、阳春院、凉秋院、暖夏院垫底!
韩润卓不但成了阳春院的学首,还压下了凉秋院和暖夏院!阳春院的学子都激动了,被压了好几年,总算爬上去了!
众人找到韩润卓纷纷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韩润卓只是淡淡的一笑,“我一个人成绩好有什么用,明日出四院总排行,咱们阳春院可能又是最后!”
他这个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确实啊,学首排行能代表四院,可是总成绩排行,阳春院肯定被比下去了。
第二天四院总成绩排行就出来了,不出所料,阳春院垫底了。
成绩出来了是几人欢喜几人忧啊!成绩一出,书院也准备放年假了,按照惯例,书院要开年会。
年会就是先生们和学生们一起总结一年的学习得失,因为今年阳春院成绩较好,今年主持的年会的就是阳春院,可是阳春院的院首冯先生病了,只好由副院首沈毅来主持。
沈毅看着下面坐着的二百八十名学子,微微一笑说,“成绩出来了,感觉如何啊?”
学生们都沉默了,今年的成绩比想象中好,又比想象中差。不同于阳春院的兴奋,暖夏院的学生情绪普遍低迷了点。暖夏院的学首更是垂着头,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沈毅摇摇头,“若是今年的入山考试分了院,你们想想,成绩还会一样吗?”
怎么可能会一样?每年好的都会被其他几个院挑走,像韩润卓这类学生早就被凉秋院或者寒冬院挑走了。
沈毅看着下面神色不一的学生,笑着问,“每年的入山考试,最好的学生都会由最好的院先挑,这样长此以往,岂不是最好的更好,不太好的永远也追不上?只今年没有分而已,成绩马上就变了,你们还会认为自己尽了全力吗?”
“寒冬院的学子们,你们是整个书院底子最好的学生,可是连续几年拔得头筹,你们现在还有当初入学时的冲劲吗?是不是已经懈怠了不少?”
“凉秋院的学子们,你们是不是今年才感觉到压力?是不是今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人可以追上你们?”
“暖夏院的学子们,你们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你们会被阳春院压在下面?一不小心,就已经有人悄悄越过你们往前走去。”
“还有阳春院的学子们,你们是不是没有想到你们也能赢过凉秋院和暖夏院?”
学生们都低下了头,沈毅说的话是对的,他们确实被长久以来固有的排名蒙蔽了,都已经习惯了寒冬院最好,阳春院最差,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夺魁了。
沈毅扫视一周,“你们的每一位先生,都是当世名师。各个院的先生,也都有去其他院授课,你们还觉得这一切都和先生的教导有关吗?”
“四院长期这般排名,你们心里已经形成了定性了吧。觉得寒冬院怎么也追不上?阳春院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最后一名?如果你们自己先没了信心,那无论你们如何做,你们也依旧是原地停滞不前!都没有尽全力去学习,现在有这个成绩一点也不冤枉!”
沈毅顿了顿,放软了口气,“马上放年假了,回家好好想一想,明年该如何做,是守着眼前的成绩呢?还是奋力一搏夺得魁首?”
全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心里静静思量。
收了年假回来,学生们的状态明显变了许多,更加的积极,学习也更加用心了。
新开学没多久,韩润卓来到了先生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冯先生和沈毅。
“我想考寒冬院!”
65、为何而学 ...
韩润卓对冯先生和沈毅说,“我想考寒冬院。”
休息室里的其他先生都抬头看着这个今年风头无限的学生, 冯先生诧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想考寒冬院。”韩润卓再一次重复说。
冯先生皱着眉,“原因呢?”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这让冯先生的眉头皱的更紧。
“我不想待在阳春院了,我更适合寒冬院。”韩润卓一脸坦然,眉目间有着傲气和自信。
果然是这样!从这孩子考上学首之后他就觉得这孩子怪怪的,平日里本就不太与其他学生亲近,年假回来以后说话做事更是有了些傲气,好好的一个学生,心思怎么就出了偏差呢?
“你先回去吧,我与寒冬院先生商量之后再说。”冯先生下了逐客令。
韩润卓傲然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他一走,休息室里就响起了先生们谈论的声音,冯先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而沈毅看着韩润卓的背影若有所思。
韩润卓转到了后山,漫步乱走着。他心里有些乱,又怕冯先生不答应,又怕冯先生答应。
“韩润卓!”
韩润卓回头一看,是沈毅。他躬身行礼,“沈先生好。”
沈毅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咱们走走吧。”
两个人随意的走在后山的小道上,现在已经下学了,学生们大都回到了暖和的宿舍,后山人特别少。
看着远处连绵的苍山,沈毅负手站着,韩润卓跟在他身后也向远处看去。青山临立,太阳只是一点朦胧的光,照的云雾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一开始把你分到阳春院,你应该很恼我吧。”两人沉默了许久,沈毅开口了。
韩润卓踢了一个小石子,看它轱辘辘滚下山去,“嗯。”他承认他有段时间特别讨厌沈毅,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进凉秋院或者寒冬院,因为沈毅一句话,他就被分到了最差的阳春院,
“能告诉我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吗?”沈毅没有看他,而是就地坐下,也不管地上还有冰雪未化。
韩润卓看着远方,肯定的回答,“为了考状元,将来做宰相!”
“那你说说,做宰相和做县令有什么区别?”沈毅笑了,考状元、做大官是全天下学子的梦想,曾经也是他的梦想。
韩润卓靠在一块大石上,后背有些冰,他瞟了一眼沈毅身下的冰雪,“当然有区别,宰相治国,县令只能管一方小老百姓。”
“不,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宰相管的人多,县令管的人少。但是本质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臣子,也都是百姓的父母,说到底,宰相和县令,没有任何分别。”
韩润卓哼了一声。沈毅听出了他的不以为然,不过沈毅不在意,他转过头,看着韩润卓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庞。
“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沈毅轻声问。
韩润卓想了会儿,点点头。
沈毅慢慢的讲,讲他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少有才名。讲他苦读五年只为科举。讲他那段牢狱之灾。讲他最终放弃科举......
“这冰雪够冷吧,牢里的地面虽然铺有稻草,却比这还冷。自从那次以后,我常在想,人生可做之事到底有多少?是不是只能通过科举才能为百姓谋福祉?当年我也如你一般有鸿鹄之志,现如今那志向早成梦里云烟......
官场不清,我无意于此。更不愿我的子孙后辈中也有人像陈大人一般遭受冤屈。所以我来松仁书院,天下以后是你们的,穷我毕生之力,若能在十年或者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以后还这片江山一个清明,我心可慰。
润卓,咱们书院的先生,都是才名满天下的人。可是你眼前的夫子,却连个举人都不是。但是那又如何,我仍然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可见,在哪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
还记得入山考试后山长说的话吗?人要坚持本心,无愧天地。润卓,你仔细想想,你是真的觉得阳春院不好,还是被寒冬院的虚名遮蔽了眼睛。”
韩润卓早已经呆滞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先生经历过这些?他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什么陈大人,父亲回家从来不谈政事。他一向以父亲为榜样,父亲当年是最好的先生教授的,他也要寻得最好的先生教授!
帝师成墨他去拜过,但是成墨拒绝了,成墨说他心性已成,难接衣钵。所以他才来到闻名天下的松仁书院,而书院里最好的就是寒冬院,被分到阳春院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耻辱!可是听到沈毅的话他有些迟疑。
在哪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
当——当——
书院开饭的钟声响了,沈毅站起身,走过去拍拍韩润卓的肩膀,笑着说,“你今晚回去想想,明日若还是想去寒冬院,我自会力保你去寒冬院的。”
韩润卓有些恍惚的回到了阳春院,刚进院里就被拉到饭堂,贺庭一边给他递筷子一边奇怪的问,“你干嘛去了?我们刚刚说找你一起复习呢,一个转身人都不见了。”
新学年来了以后,阳春院整个团结起来,经常抱团一起学习,都鼓着劲想把全院的成绩提上去。
因为常在一起,所以学生们之间的感情也都很好。贺庭也早打开了心结,不过暗地里还是想着怎么考过韩润卓。
韩润卓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他们看着自己的眼光有羡慕,有不服,更多的是自豪。
自豪,多陌生的一个词。在家里父亲永远不会用这种眼光看他,彷佛他做好每一件事都是应该的。
可是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他考过了凉秋院和暖夏院的学首而已,就足以让这些学生自豪了吗?
晚上回到住处,他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一转头发现廖嘉铮也没睡,正担心的望着他,这会儿被他发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觉得你有点...呵呵....没事没事.....”自从分到了阳春院以后,他和廖嘉铮被分在一间住处。
看着廖嘉铮的笑脸,他突然觉得很熟悉,不是长久在一起的熟悉,而是....
“你和山长还有沈先生是亲戚吧.....”韩润卓心思一动,越看越觉得廖嘉铮的眉眼长的像山长和沈毅,他们又同是秀水镇的人。而且廖嘉铮在得知考试成绩时还很沮丧,过了个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得特别用功和自信,不知怎地,他就是把廖嘉铮这种变化联想到了沈毅。
铮哥儿惊讶的说,“被你看出来了?好吧.....山长和沈先生是我叔叔。”
“亲叔叔吗?可是你姓廖啊。”
铮哥儿双手垫在头下面,看着窗子外隐隐透出的月光说,“我原名沈嘉铮,我娘姓廖。我答应过我三叔,就是山长,我答应过他,绝不说出我的身份。学生该做的事儿我也一样要做,不喊苦不喊累,他才答应让我来考试的。”
韩润卓也学着他把手垫在下面,“那你还不是说了。”
铮哥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咱俩住一个屋子,你又这么聪明。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上次我堂弟,就是沈先生的儿子抓阄,我和贺庭回来的时候,他说起我堂弟叫沈嘉铭,你不是就已经奇怪过了。其实说不说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我来是为了读书,不是操心这些事儿的。”
“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韩润卓忍了好久,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铮哥儿有些伤感,“我爹是家里老大,为了沈家,他只念了几年书就开始做生意,我娘大字不识几个。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很底下的,他不像我三叔和四叔,都有功名在身。我读书就是想考功名,日后我若做了官,就不会再让我爹继续开米铺了,还要给我娘挣诰命。贱商奸商,我不想让我爹背负这个名头一辈子!”
韩润卓沉默了。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寒冬院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冯先生说?”铮哥儿转移了话题。
韩润卓没有回答,而是和铮哥儿说,“我考中学首大家好像都很高兴啊.....”
一提这个铮哥儿也兴奋,“那可不!六年啦!六年都没有一个阳春院的学首考过其他三院,你这次一次就考过两个!大家都觉得特别骄傲!你没发现现在咱们院里的人出去都特别有底气吗?”
“在哪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沈毅的话又回荡在韩润卓耳边。
韩润卓闭着眼睛想了想,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拍了铮哥儿一下,“谁说我要去寒冬院了!等着吧,今年年考,咱们阳春院肯定超过寒冬院!你手缩回去,都冻的冰凉了!”
给铮哥儿掖好被窝,韩润卓也钻进了被窝里。
铮哥儿还不忘翻身对他说,“你可别拆穿我身份啊。”
“知道啦,睡觉!”韩润卓眼睛都没睁,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
谁说阳春院就一定比不上寒冬院了!有他韩润卓在,总有一天,松仁书院的排名一定是春当头!
沈晖书房内,只有冯先生和沈毅两个外人在。沈晖捏着一个小纸条,看过了以后靠近烛火烧了。
“冯先生,要劳烦你最近去一趟京城看望下旧友韩丞相了。”沈晖说着。
冯先生点点头,“韩丞相的公子最近学业上出了点问题,老夫与韩丞相是至交好友,韩公子又在老夫门下,是该当面给韩丞相一个交代。”
沈晖又对沈毅说,“阳春院最近你就负责管理起来吧。”
沈毅点点头,想起纸条上的字,忍不住气愤的说,“陈大人的事儿出了之后这才多久的光景,就又死了三个官员,高准到底是要干什么!”
纸条上的内容写着:江南织造、西北总兵、安州盐运司均以贪污之名处死,各地联络,弹劾准。
沈晖叹了口气,“高准越来越放肆了,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安王爷已经在联络各地官员准备联名弹劾高准,至于怎么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啊!”
沈毅的拳头紧紧的捏了起来,安王爷这次看来是要下重手对付高准了,陈大人一家的仇有希望了!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报仇,只要高准和赵千刀能被处决,也算是对陈大人一家在天之灵有所交代了!
66、容易心软的皇帝 ...
“啪!”皇帝一把扫掉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气的脸颊都红,旁边的老太监忙跪了下来。
皇帝还不解气,上去一脚踹在了老太监的胸口,把那老太监踹的翻倒在地,纵使胸口极痛,高准还是爬了起来,高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永平帝拿起桌上的一个奏折扔到了高准的脸上,“你给朕仔细看看!百官联名弹劾你!你这个狗奴才!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高准颤巍巍的看着奏折,上面列举了他卖官贪污,诬陷官员,滥用私刑等等一系列罪名,奏折的最后竟然是百官联名要求皇帝处死他!
高准恨极,心里却奇怪这折子怎么会到皇帝手里,每次有关弹劾他的折子六部都有人私下给他通风报信,这次却悄无声息的送了这么一个百官联名奏折,皇上是怎么收到的?
再仔细看了看奏折,并没有六部的批印,奏折的封面还是皇亲国戚私用的,安王爷!一定是这个老匹夫!
高准跪在地上,碰碰的磕头,“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冤枉啊!皇上您明鉴啊!”
皇帝气的猛一拍桌子,“高准!你真当朕糊涂么!你做了多少亏心事儿你自己知道!要不是念在你当年救过朕的命!朕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
高准这下才真的慌了,皇帝从来没用这个口气对他说过话。当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喊着,“皇上,奴才真的冤枉啊!奴才在这宫里伺候您,哪有心思去想别的。更别说奴才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买官卖官!皇上,奴才真的冤枉啊!对了,是有人陷害奴才,皇上,有人要置奴才于死地啊皇上!您救救奴才啊!”
“那你说说,这奏折上写的一桩桩,一件件,来,你跟朕说,朕看你有什么话说!”皇帝坐回龙椅上,指着高准厉声问着。
高准磕了几个头,哭着说,“皇上啊,奴才一个阉人,没儿没女,家里的亲人早就不知去哪了。这折子说奴才贪污,奴才要钱有什么用啊?在宫里皇上肯看奴才一眼,那就是奴才天大的脸面,这折子真是冤枉死奴才了,奴才一心一意就是伺候好皇上,皇上,您救救奴才,这是有人要害奴才啊!”
高准边抹着眼泪边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还是一脸怒容,忙哭的更响了。“皇上啊,您生下来没几天奴才就开始伺候您了,奴才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奴才满心眼儿里都是您,您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艰险,都是奴才陪着您过的呀。”
他一提过去,皇帝的脸色明显就柔了几分。
高准心里暗喜,更是加把劲哭的再厉害些,“皇上啊,您还记不记得您小时候,柔妃送了一碗莲子羹给您,说是给您的宵夜。就是那碗莲子羹,差点毒死您!奴才发现了不敢声张,守着您几天几夜没睡,就怕您被人害了!”
“还有,先帝当年禁足顺妃娘娘,连带也不喜欢您,这宫里的狗奴才们逢高踩低,您受了多少委屈。高烧成那样都没人管您,是奴才拼了命才带话给国丈大人,您才被接去了国丈府养身子。皇上啊,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
“现在有人要害奴才,见不得奴才在您面前有个好,就想置奴才于死地!皇上啊,求您救救奴才吧!”
高准偷瞧着皇帝脸上已经出现了动容的神色,忙不停的磕头。
皇帝沉默了很久,才疲惫的揉着额头,“你出去吧!”
高准忙不迭的答应了,知道这是皇帝不打算追究了,又磕了一个头,退出殿外。出了大殿,高准摸摸已经破皮流血的额头,狠毒的暗骂,“安王爷!你是非要跟我过不去啊!既然你不让我高准好过!那我也不让你好过!”
过了几日,高准陪着皇帝在御花园里散布,看着皇帝兴味阑珊的样子,高准笑着说,“皇上怎么有些不高兴?”
皇帝无趣的说,“润卓好久没进宫陪朕下棋了,韩相说他去了个什么松仁书院上学了,真是的!害的朕最近想下棋都找不着人。”
高准心思一动,“皇上,松仁书院可是个好地方啊,每年不知道要培养多少官员出来呢。韩二公子去了松仁书院,日后必定会有大作为。”
皇帝皱着眉,“什么培养官员?不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吗?”
高准装作惶恐的模样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奴才一时口误!皇上千万别听奴才的,奴才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越是这般模样,皇上就越是疑惑,“你给朕从实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高准磕了个头,结结巴巴的说,“松仁书院.....是安王爷办的,每年科考都会有大批学生荣登榜单,现在外面都传.....”
“传什么!”
“外面都传松仁书院是安王爷为了培植门下所建立的,培养出的官员日后会分在各地为官,而这些官员......都是安王爷的门客.....”高准脸上一派惶恐,心里却正得意的笑着。
皇亲培养门客一向是皇帝的大忌,安王爷,你真以为我抓不到你的把柄吗?
果然不出高准所料,皇帝当下就下旨,诏安王爷入宫面圣。
安王爷匆匆被召,高准见了他笑了一声,“安王爷,近来可好啊?”
安王爷不是别人,正是铮哥儿入山考试时为难他们的那位老先生。安王爷冷哼一声,“不劳公公挂心。”
高准不以为意,笑呵呵的推开了殿门,“请吧,安王爷。”
安王爷毫不畏惧的一撩衣袍,踏进了殿门,高准则暗笑着关上了殿门。
殿内只有皇帝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棋,看见他进来了,皇帝指着对面的位置说,“皇叔,来,陪朕下几盘棋。”
安王爷从善如流,坐下后观看半晌,手执白棋落下一子。
皇帝在下棋的间隙看着对面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培植门客是为了什么?真的像高准说的,是为了有一天谋了他的江山吗?
“王叔,听说润卓在你的书院读书?”皇帝彷佛闲谈般说起。
安王爷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问一样,摸了摸胡子,眼睛仍然仔细的盯着棋盘,“嗯,在我的书院里,听书院的先生说,成绩虽然不是顶尖,但还是不错的。”
皇帝落下一子,黑子的进攻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听说皇叔的书院办的不错啊,每年都有大批学子求考,年年的科举也多有学子是从松仁书院出来的。”
“我只是掏钱,书院是由着一群先生去办,既然皇上都说不错,那就是不错的。皇上要是感兴趣,不如哪天也去书院玩玩儿。”白子避开黑子的锋芒,以柔和之势化解的进攻。
“皇叔,父皇当年还在的时候,您一心辅佐他。朕能继承大统也全靠皇叔一力担保,朕一向敬重您。可是您这个书院.....民间都传言说是您培养门客用的,朕听了,实在是痛心啊。”
“不知皇上可看了臣递上的奏折?”
皇帝顿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说,“皇叔,那些小事儿就不要去想了。左右不过一个太监,能翻出什么大浪子!”
“皇上,”安王爷抬头看着眼前的皇帝,他才多大?十九还是二十岁?当年看着那么善良聪明的孩子,就要被毁在一个太监手里了吗?早知如此,当年皇帝登基的时候,就该先杀了那个宦官!
“皇上!”安王爷严肃的说,“这不是小事!买卖官职,滥杀官员,这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的!作为一个明君,身边有这样的奸佞小人就该除之而后快!皇上,您有听到民间对老臣的猜测妄言,您可有听到民间对朝廷的言论?!”
“从当年的湖州知府陈易,再到现在江南织造刘盛平,西北总兵谢宗,还有安州盐运司谭从知,哪一个不是油水最足的职位?哪一个不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哪一个不是先扣上谋反的帽子后来又因证据不足变成贪污?一个是谋反,两个三个都是谋反吗?且不说他们没有谋反,就算他们真的全都谋反了,皇上是不是该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官员谋反?!”
“皇叔!朕敬你为皇叔!你不要太过分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质问,皇帝脸上挂不住了。
安王爷叹了口气,“睿儿啊,皇叔是看着你长大的!皇叔今年都七十一了啊!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叔还有几天?就怕你被小人蒙蔽,趁着皇叔还有口气,再劝你几句,等到皇叔两眼一闭,你再想听也听不到了。”
安王爷突然叫了皇帝的|乳名,皇帝一愣,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多久没人叫过他|乳名了,他想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皇叔总爱逗他,说他最聪明最善良,教他读书,教他下棋。长大后因母妃犯了过错,被父皇幽禁至死,也是皇叔,力保他成了太子,扶持他上位。
安王爷看着眼前的小皇帝,心里微微叹息,这个孩子,太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了!
“睿儿,你太重感情了!高准做了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可是就因为在你小时候被人推下水后他救过你一命,你就放纵他至此!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皇上!江山不是用来报恩的!他是你的奴才,你死了他也没命活,这才是他救你的真正目的!”
“你刚刚还在怀疑我,可是我不过几句话,就让你心软了!睿儿,做皇帝不能这么心软!更不能这么容易被身边的人所影响,皇叔以前只当你年幼,慢慢就懂了,可是你登基几年了,除了杀了不少官员,可曾做过什么?科举年年举办,但是人一年比一年少,百姓都怕做官!睿儿,你父皇不喜欢你,从小也没有安排专门的帝师教导过你,可是你现在要慢慢学,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今天皇叔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点醒你!你既然怀疑皇叔办书院是为了培植门客,是为了夺你江山,那你就要去查!一查到底!官员无辜毙命的事儿你也要去查!高准那厮不能再留了!他只是个奴才而已!你要查到底!连根拔起他背后那□邪之人!”
“你心地善良,可是不能让这份善良被小人利用!你的善良要对待天下百姓!你要对天下百姓负责!对江山社稷负责!对祖宗基业负责!咳咳咳.....”
安王爷太过激动,猛力咳了起来,皇帝忙上前替他抚胸抹背。
安王爷摆摆手,好不容易匀了气息,推开他,“君臣之间不可僭越!”安王爷慢慢的跪下,朝皇帝磕了一个头,“老臣今日冒犯圣颜,无论皇上怎么处置老臣,老臣都愿承受,只求皇上能好好考虑老臣的话,老臣告退。”
皇帝伸手想扶,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看着安王爷步履蹒跚的走出殿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乱哄哄的。
在看看棋盘,白子攻势凌厉,形成包围之势,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徒劳挣扎而已。但是白子又为黑子预留一步,只有踏进这步,黑子才有反攻之机。
小皇帝怔怔的看着棋盘。
良久,小皇帝笑着落下一子,“皇叔,你真不愧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王!”
67、小皇帝的真性情 ...
不久,宰相韩真也上奏弹劾宦官高准,皇帝震怒,将高准关押起来,下令严查官员谋反贪污一案,因为涉案人员太多,事关重大,收集证据极为困难,一时半会竟也没有多少进展。
皇帝要严查,初时还有不少官员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跳出来保高准,在安王爷、韩相、尚书杨大人三方联手应对之下,慢慢的声音也就小了。
不过政治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高准一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煽动了不少学生,联名奏请皇帝严惩安王爷。理由是安王爷明里是办书院,私下却是安Сhā门客,松仁书院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外面闹的沸沸扬扬,松仁书院却山门紧闭,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天沈毅带着学生们在上课,讲着‘女色’。
沈毅坐在首座,刚说出‘女色’二字底下就有学生笑了出来。沈毅故作疑惑的问,“女色很好笑吗?”
学生们连忙摇头,沈毅又问,“你们当中有谁娶妻了?”
学生们互相对望了一下,这些学生里年纪最大的就是韩润卓,也才十八岁,当下都摇摇头,“没有。”
沈毅叹息着摇头,“那你们不行啊,先生我十七岁就把你们师娘娶回家了。”学生一听都哄笑起来,“那先生就是贪图女色咯。”韩润卓问的一脸狡黠。
“贪!怎么不贪!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我怎么能不贪女色。”沈毅哈哈大笑,然后又问,“那你们贪不贪女色?”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先生,君子第一戒就是戒色呢。”一个学生说。
“色字头上一把刀!哈哈!”
“红颜祸水!”
“为女人和小人难养也!”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说了不少关于女色的词句。
沈毅摇摇头,“若你们都这么想,那你们以后肯定讨不到媳妇了。”
学生们都大笑起来。
等他们笑完了,沈毅才正色说,“自古都说红颜祸水,夏桀因妹喜而亡,商纣因妲己而灭,可是你们想想,一个个女子,能有多大的能力灭掉一个王朝呢?不过是男人失败后,把罪过推给女人罢了。”
“刚刚有同学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这句话并不是让你们远离女色,而是说年少之人,定性不足,不宜太过亲近女色。你们现在正值少年,思慕女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连圣人都说喜爱美色是人之本性,可见这世上,少有男子不贪女色。”
“我所讲之女色,可拆开来说,一为女子,一为美色。对女子,你们的母亲是女子,你们的妻子是女子,你们的女儿也是女子,还有你们的姐妹,这些都是女子。你们日后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女子,她们亦会是别人的母亲、妻子、女儿、姐妹,所以当日后遇到女子,想想你们身边的女子,推己及人,便知如何对待。”
沈毅在学生之间穿行,慢慢的讲着。
“对于美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美也分皮相之美,和心里之美。世人都知百年以后,容颜老去,皮相化骨,可仍然有人贪恋皮相之美,实为人之哀哉。”
“那先生的意思是长的漂亮的女人都不好吗?”一个学生问着。
沈毅哈哈一笑,“什么样的女人才叫长的漂亮呢?只怕你们也答不出来,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最美的女子,却有善良柔软的心。”
“我问你们,润卓和贺庭,哪个长的更好看点?”沈毅指着韩润卓和贺庭问着。
学生们的目光都锁定在了两人脸上,两个大男孩都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学生们看了半晌,有人说韩润卓好,也有人说贺庭更好。
沈毅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看,同样两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会有不同的样子,所以,这世上并没有绝色之人,只有你喜欢之人。这喜欢从何而来,便是你们日常交往,由心而生。”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们也可以说,君子恋色,慕之有德。我们可以欣赏美貌的女子,因为只是单纯的欣赏美好的人。但是不可沉迷,更不可贪求!日后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不可违背道德,不可违了君子之仪.......”
沈毅在屋里继续讲着,不时还有学生讨论举例参与着。
在屋外听了许久的小皇帝皱着眉问,“书院上课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安王爷抚着胡子说,“其他课您都看了,这是新开的德艺课,老臣也是第一次听。”
皇帝眼里有了些羡慕,“这么年轻的先生,讲课的时候还允许学生随意Сhā言吗?”太傅是个糟老头子,讲课哪会这样讲,每次都是啰里啰嗦长篇一大堆,听的人烦死了。
“每个先生有自己的教法,沈先生上课更随意了些。”沈晖在一旁恭恭敬敬的说。
皇帝伸着脑袋朝里又望了一眼,安王爷和沈晖在后面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过了几天沈毅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阳春院多了一个很特别的学生,有时候偷偷跟大家后面一起听课,有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他给沈晖反应过这件事,沈晖只说了一句,“都是学生,一起教了吧。”
后来安王爷领着那个学生在阳春院转了一圈,说是自己的侄子叫安睿,来旁听一下,大家刚开始有些抵触,觉得这个学生贼头贼脑的,但是他知识丰富思路敏捷,不但影响不了大家学习,而且在一起学习的时候还帮了大家不少忙,就是脾气太差,整天拽的不得了,慢慢习惯也就算了。除了韩润卓,每次见到这个学生都是一脸的不自在。
不过那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们眼里的老先生就是安王爷,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眼里那个贼头贼脑的学生就是当今皇帝,整天安睿安睿的喊着。
皇帝这天来的不算太巧,学生们要下地耕种了,一看见他来了,就有学生拉着他一起去下地。这可苦了皇帝,从小到大金枝玉叶的,连穿衣洗脸都有人伺候,哪干过这种粗活。没干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丢下锄头不干了。
皇帝累极,也不管地下脏不脏,一ρi股就坐下了,抬头看着韩润卓正在挥汗如雨,勤勤恳恳的劳作着,啧啧啧的笑了几声,韩润卓看他一眼没理他。
他在一旁歇着,别的学生可不愿意了,硬是上去拉着他继续,皇帝有点生气,谁敢逼过他?又一想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啊,再看看眼前的一票半大的学生,在一起厮混久了,也都熟悉了,他这股子气也撒不出来。索性装模作样的劳作了一会,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到一边休息去了。
刚坐着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一个人,皇帝一回头,见是沈毅。知道这个先生脾气好,翻了个白眼没理沈毅。
“有水没有?”习惯的颐指气使。
沈毅笑着递过水壶,拍拍他还稍显瘦弱的肩膀,“安睿啊,歇一会儿赶紧去干吧,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
皇帝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水,狠狠喘了几口气,抱怨说,“又不是没钱吃不起饭,犯得着还干这种事儿吗?”
“不亲身体会,怎知度日艰难。”沈毅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坐在了他旁边,摘下头上的草帽扇着。
徐徐清风送来,皇帝感觉舒服多了,他转头看着沈毅平和的侧脸,心里一动,有些话不自觉就问出口,“先生,如果我.....我身边有一个人,我从小就有他跟在身边,他待我极好,还救过我,可是....他犯了错,很大的错,我该怎么办?”
话出口皇帝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怎么就把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了呢。
沈毅继续扇着风,很自然的说,“犯错就要受到惩罚,否则他下次可能会犯更大的错。他待你好,你也可以待他好,但是人活一世,不能因为他待某一个人好,就能抵消掉他犯的过错,这世上,谁都是一样的,当然,如果这个过错可以补救的话,你倒是可以尽力救一救,也不枉他的救命之恩。”
皇帝的情绪有些低落,“很多事儿我都知道,叔叔说我心太软,耳根也太软。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生母只生了我就被我爹关起来了,没有养过我,没有教过我,甚至我连她长的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我的嫡母,一次又一次想害了我,那些日子里是很难熬的。我夜夜都害怕,不敢睡觉,生怕一睡下第二天就再也醒不来。我爹因为听信我嫡母的话,不喜欢我,不给我请先生,如果不是因为他求叔叔教我,我只怕现在还大字不识一个。呵呵,先生,说起来很好笑是不是,谁会想到堂堂....堂堂.....竟然差点不识字。”
“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身边,有人害我,他帮我挡回去,费尽心思对我好。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至少是因为他,我才能活下来。我知道他这些年变了,心大了,手也长了,以前我总是信他,我以为他只是贪了点,可是叔叔说了我才知道事情竟然这么严重。这些日子我看到的证据越多,我就越难过,先生,人为什么会变的那么陌生?我有时候在想,他对我好,到底是真心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
皇帝双臂环着自己,无意识的低语着,沈毅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见他不说了才开口。
“人总是会变得,但是要看是变好还是变坏。他是真心对你也好,假意对你也好,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从小到大他对你的好是事实,可是他犯了大过错也是事实。去想这些已经完全没有用,你要想清楚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也有。”
沈毅扇着风,笑着说,“安睿,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爹和你嫡母那么对你,我却没有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你有丝毫怨恨之情,可见他还是用心待你了,能把你教养的这么善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定功不可没,善恶本就是一念之间,该如何做,你要仔细想想。”
皇帝没有吭声。
沈毅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的一笑,“走吧,大小伙子哪来的这么多心思,再不去干活,你今晚可就没饭吃了。”
沈毅提着水壶,戴好草帽,悠哉悠哉的往地里走去。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小心的摸去眼角的泪光,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这才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碰上了韩润卓。
“那个.....你.....”皇帝有些尴尬,也不知道韩润卓听到了多少。刚刚在沈毅面前不自觉就说了出来,现在对着韩润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润卓表情很平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凉凉的说,“我们都在辛苦劳作,请问安同学你在干嘛?”
皇帝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心里放心又恢复了拽拽的样子,“我累了,休息一会儿,怎么了?”
韩润卓又是凉凉一笑,指着身后一长片还没弄好的地说,“安同学,这些是你今天的任务,没有做完,不得吃饭!”
说完韩润卓走到学生中间,手一挥,“做完了都走吧!回去吃饭了!”
学生们答应了,拿着东西兴高采烈的回了阳春院。
人越走越少,渐渐就只剩下皇帝一个人看着那一长片地发呆,皇帝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恨恨的说,“韩润卓,你个卑鄙小人!不就是昨晚悔了你一盘棋嘛!不就是输你一副吴道子的画没给你嘛!卑鄙!小心眼的男人!以后我赐婚让你尚公主!看你得意!”
他扔下锄头,对空说了一声,“听见没!没干完今晚不许吃饭!”说着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却没有回阳春院,而是直接到了先生们居住的地方,难得住他?有侍卫不用还等什么?去皇叔那儿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哼哼,韩润卓,你还嫩着点!
他人走了,几个苦命的侍卫才从四面出现,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拿起锄头,开始干活。
正在吃饭的韩润卓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浑身泛起一阵凉意,他看看外面的天,今天日头不错,很暖和啊!一定是错觉!他摆摆脑袋,继续埋头吃饭。
68、冤案平反 ...
之后的日子仍然是细水长流,皇帝政务不忙的时候,时不时就来听课,和同学以及老师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可能是和沈毅经常交心谈话,对沈毅尤其喜欢。
朝廷上下了严令彻查官员贪污谋反一案,受学子联名上书安王爷一案,被牵连的松仁书院干脆宣布暂时不收学生,而且书院学生暂时不参加科举。
沈家的孩子们也在慢慢的长大。
又是一年的年度考试,韩润卓依旧是阳春院学首,不过今年并没有追上寒冬院的学首,阳春院依旧排名第二,没办法,这一年大家都拼了命在学习,寒冬院的学首压力还是很大,韩润卓的成绩紧紧逼着他,稍微一放松就有可能被韩润卓超过。
铮哥儿今年倒是进步很大,从去年七十二名一跃考到第十五名,虽然离他梦想的魁首还有距离,但是已经不错了。
可喜的是今年阳春院总成绩和暖夏院并列,这件事让阳春院的学生们扎扎实实高兴了一把,阳春院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其他三院已经一致把阳春院设定为了一个目标,都在暗自鼓劲。
德艺课也即将四院同上,德艺成绩成了考试的一个新科目,但是大家都没考过德艺课,为了总成绩着想,沈毅在年前的几次试课还是很成功的,学生都相当配合。
唯一不高兴的人是小皇帝了,他也参加了阳春院的考试,得了个十八名,气的一回宫就喊了太傅来给他开小灶,乐的太傅直夸皇帝懂事。其实他其他科目都好,只是杂艺课,今年考了耕种.......
阳春院的学习对皇帝来说也是很难得的经历,因为松仁书院涉猎广泛,他懂得了许多以前在宫里都不懂的事儿。而且与学生们相处中也得知了各地的生活状况,这让他在政务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没了高准指手画脚,再加上韩相,安王爷和杨尚书的大力支持,朝堂上的臣子再也不敢散漫,做事也更用心了。
官员贪污谋反案审理的越来越顺利,证据也搜集的越来越多,当年湖州知府陈易的案子也被扯了出来,皇帝翻了卷宗才发现,当年陈易案子居然还牵扯到了沈毅,他忙叫了安王爷来问当年的情况,因为当年为了沈毅,沈晖曾经求过安王爷,当下安王爷如实的说了。
皇帝开始亲自审这件案子,沈毅也因案件重审被叫去过了几次堂,皇帝怕被沈毅认出来,每次都让其他人审,自己躲在后面听,案情渐渐明朗,所有的证据都显示陈易判刑过重,谋反也是被人诬陷,顺藤摸瓜到最后就摸到了高准身上。
与此同时,其他三位官员的案情也有了眉目,源头都指向高准。
真相大白,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处决了。
皇帝私下去见了高准,高准已经在牢里被关了一年多了,因皇帝一直没表明态度,所以他在牢里待遇还不错,只是人瘦了些,精神等其他方面都还好。
一见到皇帝,高准连忙爬了过去,“嘭嘭”就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皇上啊,皇上你要救救奴才啊,奴才不想死啊皇上......”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他在面前哭喊着。
没有声音,没有预料之中的赦免。高准微微抬起头,却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皇帝,皇帝的表情,有哀痛,有不忍,更多的,却是坚决。
“皇上......”高准喃喃的喊了一声。
皇帝看着眼前可怜的高准,脑子里不断闪过证人的证词,卷宗里字字泣血的冤屈.....
“高准,你可知罪?”
高准一下瘫软了,难道皇上这次没打算放过他?
“皇上,皇上啊,奴才服侍您一直勤勤恳恳啊,从来不敢有其他的想法,皇上,您要相信奴才啊.....”高准扑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脚。
皇帝低下头,看着那双抱住自己脚的手,旁边立刻有侍卫拖开了高准。“高准,你还不愿给朕一句实话吗?”
皇帝的眼里有着深刻的哀痛,“朕从小就与你生活在一起,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做过什么,朕一清二楚!你待朕好,朕也待你不薄,可是你.....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想认罪吗?就算你不认,光凭那些证物,朕也能将你判了!朕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句实话,高准,你可知罪?!”
高准心里一片冰凉,难道他高准就要死在这了吗?不!不!不!皇帝不会杀了他的!不会!
他挣脱两个侍卫,爬过去磕头,又哭又喊,“皇上!皇上!是有人陷害我!是有人陷害我啊皇上!皇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啊!......”
皇帝摇摇头,终是失望了。他退开一步,“你真是.....死、性、不、改!”他一字一字蹦出这句话,高准一下软瘫在地,皇上.....这是真准备办了他吗?
皇帝退出了牢房,对着身边的人说,“好好给朕审他!”
哗啦哗啦,牢门重新被落了锁。
高准抓着牢门,绝望的喊着皇上,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离他越来越远......
高准认罪的很快,可能是已经死心了,认定了皇帝不会再救他,但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受不住酷刑,不但全都招认,还供出了自己这一派不少人。
根据他的供词,朝廷又逮捕的一些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而高准被判腰斩,赵千刀也被判凌迟。
得知消息的沈毅,赶快去了京城,只为亲眼看到高准和赵千刀被正法。
高准被腰斩后一时半会还没死,仍然念念不忘喊着皇上,百姓们丢的鸡蛋白菜打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赵千刀在行刑之前看见了人群里的沈毅,他猥琐的小眼再无当日狠戾,只剩下面对死亡的恐惧,当他听到为他行刑的侩子手磨刀的唰唰声,他哆嗦的不能自已。
沈毅冷漠的看着,看着赵千刀被泼上了一盆冷水,看着刽子手快速的手起刀落削下一片片肉,听着周围一阵呕吐的声音,沈毅终是看不下去这般血肉模糊的场景,转过身去。
随着高准一派的灭亡,那些联名上书的学子也被牵连,五年不得参加科举。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革去功名,今生不得参加科考。经此一事,松仁书院的名气又大了许多,皇帝下旨褒奖了安王爷,并且将松仁书院定为皇家书院。
朝廷官员该肃清的都肃清了,安王爷自称年纪已大,称病不出,不再过问朝政。韩相丞相之位坐的更稳了,而在高准一案出了大力的尚书杨大人则加官晋为太尉,朝中局势开始了新的局面。
陈大人墓前。
正确的说,这是一小块土包,一眼看过去再平常不过,可是底下葬着陈大人一家四口。
陈大人也得到了平反,他犯的只是贪污罪。当时抄家已经抵消了他的罪行,陈大人被流放的家人也都被召了回来了,陈氏族人永世不得为官也取消了,他的族人可以自行参加科举。时隔三年,当陈氏族人再回来的时候,心境早就不复以前了。
现在他们和沈毅,还有冯先生正站在陈大人的墓前,想把陈大人一家四口的尸体迁回,葬在祖坟。
沈毅和冯先生看着他们带人挖出尸骨,当时匆匆忙忙葬下,也没有什么棺木,现在挖出来的,都已经是累累白骨了。
“陈大人,你们一家的仇,都报了!你们在天之泪,也可以安息了。”沈毅眼眶又红了。
冯先生也在旁边一边抹泪,一边絮絮的在坟前说着话。
陈家来的那位带头的中年人冲着沈毅和冯先生就跪下了,“沈先生,冯先生,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沈毅和冯先生忙扶起他。
他擦了把脸上的泪,坚持着完成了这一拜,“如果不是二位,我堂叔一家的尸骨早就在那乱葬岗上找不着了。请受我这一拜!”
沈毅和冯先生推辞不过,只好侧身受了他半礼。
“你们以后....如何打算?”沈毅问道。陈家的族产基本被抄了个干净,家世早不如以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惨然一笑,“我陈氏族人百年内是不会入朝为官了,堂叔血例在前.....我们准备举家迁往江南,那里还有一小半族人在生活,经营多年,我们去也容易讨生活。”
沈毅和冯先生都沉默了,没出事以前,陈家也算京城人氏了,现在却要举家迁往江南。
“也好,江南富庶之地,你们去了,也容易找到出路。”冯先生一笑,江南也是不错的地方。
他点点头,“我们大部分家人已经过去了,在那边还是可以的。二位先生,你们的大恩,我陈家无以为报,日后去了江南,只需报上你二人名讳,若有能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沈毅和冯先生连连说不用。
送着陈家的人离开,沈毅有了些怅然,他眺望远方,对冯先生说,“先生,佛经上说这世上有轮回转世,你说陈大人一家,来世会不会更幸福点?”
冯先生点点头,“会的。”
永平朝最大的宦官弄权案和官员贪污谋反案终是告一段落,沈毅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
皇帝还是时不时化妆成安睿去书院上学,依旧在杂艺课上被老师狠狠的批评,因为他实在太笨了,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不会......
为了不再被同学嘲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皇帝在宫里专门辟了一块地,第一天下地劳作了一会就把皇后吓晕了,以为皇帝疯魔了,闹的太医院鸡飞狗跳......
松仁书院恢复了招生,只是因为成为了皇家书院,招生的要求更加严格。也允许书院学生前去考科举,当然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耀哥儿的来信依旧是长长的信和一沓画像,铭哥儿也渐渐的长大了,沈毅觉得生活真是无比滋润。
只是除了.....铭哥儿越大越财迷!越大越能惹事了!
好不容易沐休了,天气也好,沈毅准备带着贞娘和儿子一起出去玩玩,刚想把这个想法告诉贞娘,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小孩的叫声。
“沈叔叔,沈叔叔....”外面的娃娃奶声奶气,是寒冬院的院首庞立新最小的儿子,叫庞孝渊。
沈毅和贞娘忙开了门,“怎么了?”贞娘柔声问,儿子一大早就和书院里的一群小孩子们出去玩儿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庞孝渊指着外面,“叔叔婶婶快去看看吧,你家沈嘉铭把汪承泽打哭了!”
69、铭哥儿打架 ...
庞孝渊指着外面,“叔叔婶婶快去看看吧,你家沈嘉铭把汪承泽打哭了!”
汪承泽凉秋院院首汪良木的儿子,今年已经七岁了,铭哥儿今年才五岁,居然能把人家打哭了!
沈毅和贞娘对看一眼,忙让庞孝渊带领着去看。
老远就听到了孩子们哇哇的哭声,走近一看,只见铭哥儿正骑在汪承泽的身上,小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汪承泽的身上,旁边几个孩子都不敢靠近,汪承泽哭的震天响,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
沈毅气极,爆喝一声,“沈嘉铭!你还不给我住手!”
铭哥儿一看见爹娘过来了,又看着自家爹爹气的脸色发青的样子,也不打人了,从汪承泽身上跳起来转身就跑,这下更是把沈毅气的七窍生烟。
沈毅两步并作一步,几下就从后面揪住铭哥儿的衣服领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贞娘忙上前扶起汪承泽,汪承泽嚎啕大哭,脸上还有泥巴,手一抹更是脏兮兮的。
贞娘狠狠的瞪了铭哥儿一眼,拿出帕子给汪承泽擦眼泪,汪承泽一边哭一边看往自家的方向。
沈毅抓着铭哥儿,铭哥儿还在挣扎,“是他先欺负姐姐!是他先欺负姐姐的!”沈毅这才看见在一旁的钰姐儿,钰姐儿眼睛红红的,正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哭,衣裳也有些凌乱,精心梳好的辫子已经散开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毅皱着眉厉声问铭哥儿。
铭哥儿被沈毅放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听见问话扭过头哼了一声不说话,沈毅只好问钰姐儿。结果钰姐儿也不吭声,只是揪着衣裳哭。
“怎么了?承泽谁打你了?”汪良木带着汪夫人匆匆赶来,刚刚听有小孩子说自家儿子被打了,心急的不得了。
汪承泽一看爹娘来了,喊了一声爹娘,哭的更伤心了。贞娘不好意思让开位子,毕竟自己儿子把人家孩子打了。
汪夫人连忙把儿子揽在怀里,先仔细检查了一下,铭哥儿到底年纪小,力道不大,伤是没伤到,只是打疼了而已。
汪良木脸色不好看,任谁家孩子被打了父母都不会高兴。
这么一吵闹,周围几家人都出来了,大家都是在书院教书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下好几家都劝着,也有哄着自家孩子的。
桃花和沈晖也过来了,桃花一见女儿这样子心疼的不得了,让冬娃牵了儿子沈嘉铎,自己忙把女儿抱在怀里看。
“孩子打架本来是小事情,只是咱们做父母的,要问明白为什么打架,这样才好教育孩子。不知道我家承泽是怎么惹了你们沈嘉铭,要这般狠打。”汪良木心里有气,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这会口气很差。
沈毅和贞娘自知理亏,忙连连道歉,谁知铭哥儿脖子一梗,“爹娘不要给他们道歉,汪承泽是个坏孩子!他该打!”
沈毅眼一瞪,“你给我闭嘴!打人了你还有理了!”不管汪承泽怎么样,都不能打人。现在父母都在,铭哥儿还这样说,不是更惹人生气?
果然,汪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我们承泽做了什么坏事了,你说说看,真是该打我一定打他。”
铭哥儿气呼呼的说,“他欺负我姐姐!汪承泽,你就是个坏孩子!”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汪夫人怀里的汪承泽喊的,汪承泽瑟缩了一下,怯怯的望着钰姐儿。
众人的目光都射向桃花怀里的钰姐儿,钰姐儿缩在母亲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流。桃花心疼坏了,忙问着,“钰姐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钰姐儿可能是被吓坏了,摇着头光哭,一句话也不吭,把桃花急坏了,恨不得打自己女儿两下,只盼她能开口。
钰姐儿不开口,沈毅只好问铭哥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许说谎话!”
铭哥儿脸一红,支吾了半天,翻来覆去就是汪承泽欺负姐姐,可是怎么欺负的却一句也没说。
沈毅看着就来气,“刚才不是厉害吗?现在哑巴了?打人就是不对!给汪承泽道歉!”
“凭什么!就是他欺负姐姐的!他就是个坏孩子!他该打!我不道歉,我就不道歉!”铭哥儿倔脾气上来了,周围又这么多人看着,心里委屈的不得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滚下来,梗着脖子就是不道歉,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是汪承泽先欺负沈嘉钰的,然后沈嘉铭来给沈嘉钰报仇。”庞孝渊一本正经的说,他爹寒冬院院首庞立新蹲□子,问他,
“你怎么知道?来,仔细说说。”
庞孝渊得了父亲的话,仔仔细细的开始说,“我和汪承泽几个人一起掏蚂蚁窝,沈嘉钰来找我们玩,看我们掏蚂蚁她不敢过来。汪承泽就说拿蚂蚁吓唬她,沈嘉钰害怕蚂蚁,汪承泽就说我们一会儿要看谁跑的快,让沈嘉钰把头上的带子给他做标记,沈嘉钰不给。”
“沈嘉钰不给,汪承泽就把蚂蚁扔到她身上,沈嘉钰吓哭了,汪承泽就把她头上的带子就扯下来了,沈嘉钰不让他扯,但是打不过汪承泽,她光会哭,带子让汪承泽抢了。沈嘉铭刚好跑来玩,看见沈嘉钰哭就问汪承泽要带子,汪承泽说要玩一会儿不给他,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庞孝渊说的很仔细,最后还指着汪承泽手上的带子说,“沈嘉铭把汪承泽都打到地上了他都不给,就是那条带子,还在汪承泽手上呢。”
众人一看,粉色的发带被汪承泽紧紧攥在手心,早已经脏的不能看了。庞孝渊这样一指证,周围几个孩子都七嘴八舌说起来,内容都和庞孝渊说的差不多。
看见是自家孩子的错,汪良木一巴掌拍到儿子的ρi股上,气道,“还不给人家道歉!”汪承泽哭的惨兮兮的,慢慢挪到沈嘉钰面前。
沈晖和桃花赶忙挡了不让道歉,“都是小事情,孩子们都这样,大了就好了。”
汪承泽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汪良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眼一瞪,汪承泽眼神缩了一下,伸手把带子送到沈嘉钰面前,边哭边说,“还给你,对....对不起....”
钰姐儿扭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带子,嫌弃的回过头,趴在桃花的肩上大哭。这条新带子是爹爹才买的,她还第一次戴呢,脏成这样,一点都不好看了。
汪承泽又扭头看了自家爹爹一眼,沈嘉钰不要,他也不知道该干嘛了。
汪夫人知道自家夫君的脾气,又舍不得儿子,忙过去柔声劝着,“沈嘉钰不哭,婶婶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好不好,承泽,把带子收好,洗好了给沈嘉钰送去。”顺势给儿子解围了。
桃花拍着女儿的背,有些僵硬的笑笑,“算了,一条带子而已,家里还有多余的。”
贞娘早趁这个功夫给铭哥儿做了半天的工作了,不外乎打人是不对的,让他去给汪承泽道歉,沈毅这会也开口,“你还不给汪承泽道歉吗?”
铭哥儿别别扭扭的走到汪承泽面前,“我....我打了你,是我不对,我认错。你....你要是再欺负我姐姐,我照样打你!”
听到前面大家还挺欣慰,听到后面一句话,大家脸都黑了。
好不容易散了,大家都把自家孩子带回去教育,一回屋沈毅就喊着铭哥儿,“跪下!”
铭哥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贞娘刚想劝,才开了个口,就被沈毅瞪了一眼,只好闭着嘴不说什么。三丫心疼铭哥儿,但是一看这情势只好默默低头出去。
“知道错了吗?”沈毅端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的问。
铭哥儿不服气的说,“是汪承泽先欺负姐姐的!他还打了我呢!”汪承泽年纪大,个子也比他高点,他可是很不容易才打赢汪承泽的。
沈毅气的直摇头,“你打人就是不对!汪承泽欺负你姐姐,你就要打回去吗?解决事情有很多种办法,有你这么解决的吗?”小小年纪就知道动手打人,打了人见到父母还会跑,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个行为首先就是错的。
“我先问他要的,是他不给我才打他的。再说他还打了姐姐!”铭哥儿就是认了个死理,他觉得他没做错。
沈毅只好耐下心跟他讲,“你维护你姐姐,这是好的。但是不能随便打人啊,你问他要带子,他不给你就要打他吗?打伤了他怎么办?铭哥儿,你要记住,打架!用武力、暴力解决问题,永远都不是最好的方法。”
铭哥儿根本听不懂什么方法不方法,他只是觉得委屈,明明是汪承泽先欺负人的,现在回家了爹爹还要凶他,还要跪在这儿,膝盖都疼死了。
越想越心伤,眼泪也就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呜呜哭开了。
他一哭到把沈毅的脾气哭没了,沈毅无奈,只好给贞娘使个眼色,自己先出去转了一圈。“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下,你跟你娘好好承认下自己的错误!”说完虎着脸背着手出去了。
贞娘好笑的看着他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在沈毅出门后把铭哥儿抱自己怀里,柔柔的劝慰着,“汪承泽打你了?”
铭哥儿点点头,抽抽噎噎的哭着,委屈的不得了。
“你刚刚怎么不说他抢你姐姐的发带啊?”贞娘一直好奇这点,那会怎么问铭哥儿都不说。
铭哥儿擦了眼泪,小声说,“爹爹说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能信以为真,我没有看到他抢姐姐的发带,我过去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哭了,我只是问他要带子,他不给还推我,我才打他的。”
贞娘听着心里还是挺安慰的,不管怎么样,儿子至少能把大人教的话记在心里。
“他欺负你姐姐是他不对,他爹娘肯定会管教他。可是你也打了他,你爹爹是不是也要管教你啊?”贞娘抱着他在怀里哄着。
铭哥儿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既然汪承泽也被管教了,那自己也应该被管教。想了半天,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贞娘的话。
“打人呢,是不对的,你看挨打多疼。汪承泽打你,娘心疼的不得了,那你打他,他娘也会很心疼的。所以不能随便打人哦。”
铭哥儿哼了一声没说话。
贞娘笑着说,“不过我们铭哥儿很懂事,很勇敢。知道保护姐姐,是个好孩子。”
铭哥儿这会儿才高兴了点,哼哼唧唧的在贞娘怀里玩手指头。
贞娘接着哄,“你打人是不对的,咱们一会儿去给汪承泽道歉好不好?”看铭哥儿一脸不愿意,忙说,“娘刚刚还说咱们铭哥儿懂事呢,肯定会答应娘的对不对。咱们先去给汪承泽道歉,汪承泽肯定吓一跳,可不能让他抢先来道歉了。这先道歉的孩子啊,才是最勇敢的,因为他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你们都是关系很好的小朋友,道个歉,握握手,是不是就又和好了?”
铭哥儿撅着嘴半天不吭声,他虽然不想给汪承泽道歉,可是先道歉的孩子最勇敢这句话还是很诱惑他的,他别扭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的答应去给汪承泽道歉。
贞娘挑了铭哥儿一个新买的马头面具作为礼物,铭哥儿又闹了半天的别扭,后来还是贞娘答应会再买一个虎头面具给他,铭哥儿才勉强答应。
呣子二人去汪家的时候,汪承泽也在被罚,汪良木就不像沈毅好说话了,汪承泽直接被罚跪在院子里,看见他们来,汪承泽还狠狠的瞪了一眼铭哥儿。
等说明了来意,汪夫人的态度也亲近了些,忙叫了汪承泽进来,铭哥儿捏着那个马头的面具对着汪承泽说,“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这个面具是我爹新买给我的,送给你,咱们两个和好,好不好?”
汪承泽哭的眼睛都肿了,这会看见这个崭新又新奇的面具,肿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许多,他接过这个面具,点点头,“我以后再不欺负你姐姐了,谢谢你。”
孩子们懂事大人也欢喜,又说了几句话,贞娘就告辞了,等沈毅回来后把事情给沈毅一说,沈毅点点头也笑,儿子还算不是太倔强。不过一个面具,回头再买就是了。
虽然汪承泽答应不再欺负沈嘉钰,可是钰姐儿再也不跟他一起玩了,他洗干净发带要还给钰姐儿,钰姐儿也不要。
自从这件打架事件过了以后,汪承泽和铭哥儿之间的友情突飞猛进,本来就不是两个省心的孩子,这下倒好,两个人动不动就撺掇着爬树掏鸟蛋,或者溜到书院马厩里,想偷偷骑马,又或者攒下过年的炮竹,等回到书院以后把炮竹点燃扔进教室里。
每次两个人联手捣乱,回家都免不了一顿臭骂,或是一顿罚跪,气急的时候沈毅也打过几次,可是打归打,挨完打了两个人照样胡闹。
70、孩子是从哪来的 ...
日子依旧如长流的细水般缓缓而过,铭哥儿还是一个祸害精,搅得松仁书院不得安宁。阳春院现在已经一跃成为松仁书院第一院了,成绩遥遥领先。
这天贞娘早起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得又躺回床上,算算日子,月事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来了。
三丫伺候完铭哥儿洗漱,见日头都高了贞娘还没出来,进屋一看贞娘还躺着,忙上前关切的问,“奶奶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贞娘摸着小腹,忙喊着三丫,“不碍事,我只是有些晕,你去请个大夫来。”
三丫一听慌神了,连连答应,跟着就跑出去了。她刚出去铭哥儿就跑进来了,奇怪的问,“娘,你怎么还在睡觉?我都起来了。”
贞娘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娘有点不舒服,躺一会儿。”
不一会儿,三丫回来了,不只带了大夫回来,连沈毅都叫回来了。看着沈毅一脸的焦急,贞娘心里又恼又甜蜜。
“书院那么多事,怎么就回来了?三丫也是,我只是让你去请大夫,怎么把老爷也请回来了。”贞娘说着还嗔怪了三丫一眼。
“奶奶.....”三丫尴尬的回话,她路上刚好碰见了老爷,一说奶奶不舒服老爷就急了,哪里能怪的了她。
“是路上遇到的,好了,先让大夫看看,到底是哪里不舒服。铭哥儿,过来爹这边,别挡着大夫给你娘瞧身子。”沈毅着急让大夫给贞娘瞧病,冲着铭哥儿招了招手,把大夫请到了床边。
大夫搭脉听了一会儿,慢慢的问道,“不知夫人小日子的情况.....?”
沈毅一听又惊又喜,“大夫,莫不是.....”
贞娘有些羞赫的点点头,“小日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
大夫这下更确定了,拱手给沈毅道喜,“恭喜先生,恭喜夫人,夫人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沈毅哈哈大笑,“好!好!多谢大夫!”沈毅又细细询问了大夫许多事,亲自把大夫送出去。
三丫赶紧恭喜贞娘,沈毅进来刚好看到,顺手拿了一块银子给三丫,“拿去买点好菜,晚上请三哥他们来吃饭,剩下的钱赏你了。”
三丫更高兴了,磕了头谢了之后拿着钱出去了。
铭哥儿趴在床沿上,疑惑的看着贞娘,“娘,你生病了吗?”为什么娘生病了爹还这么高兴?
沈毅在儿子脸上使劲亲了一口,笑呵呵的说,“你娘没生病,你娘要给你添个小弟弟了。”
铭哥儿好奇的打量着贞娘全身,“小弟弟?在哪啊?”
沈毅手覆上贞娘的肚子,“小弟弟就在这,过几个月就出来了。”
铭哥儿也伸手摸上去,只觉得平坦无比,“这里有小弟弟?为什么不是小妹妹呢?小弟弟会不会说话?他认不认识我?我说话他听不听得到?”
他一连串问题直问的沈毅和贞娘笑弯了腰,贞娘看着丈夫和儿子,只觉得幸福无比,她柔声说,“你说话他当然听的到,铭哥儿以后不能再淘气了,要不以后弟弟出来了,会认为你是个不乖的哥哥。”
在之后几个月,铭哥儿果然很老实,不再出去捣乱了,他更好奇的是贞娘的肚子。看着贞娘肚子一天天变大,他的问题也更多了。
“娘你的肚子好圆,弟弟是圆的吗?”
“弟弟不是圆的......呃.....”这让贞娘怎么解释?她又不知道肚子里面是什么情况。
“娘,娘,我小时候也是圆的吗?那我现在怎么变长了?我刚刚在床上缩,怎么都缩不圆......”铭哥儿一脸奇怪,贞娘一脸无奈。
最后,铭哥儿终于问出了一个最让父母头疼的问题。
“弟弟在娘肚子里,怎么出来呢?爹,娘,我是从哪来的?”
“.........”
沈毅和贞娘很无奈,为什么以前耀哥儿就没这么多问题?现在儿子怎么就这么多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呢?
他们总不能告诉儿子,他是从那个地方被生出来的吧.......
偏偏铭哥儿还特别执着,追着这个问题问了老半天。没办法,沈毅只好编故事哄他,“你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像弟弟这样在你娘肚子里,后来你长大了,有个神仙说,这个娃娃要出来了,我变!神仙使了法术,你就出来了。”
铭哥儿听自己是神仙变出来,特别神气。很自豪的宣布,“原来我是神仙变出来的,不像吴昌杰,他是他爹娘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沈毅和贞娘汗颜,吴昌杰是暖夏院首吴骥的小孙子,最近被接到书院来玩了,谁知道这群小朋友天天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呢。
等到耀哥儿回来的时候,也被问了这个问题,已经十一岁的耀哥儿身形拔高了不少,长相越发的清秀了,听到铭哥儿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铭哥儿,你是神仙变出来的?”
铭哥儿点点头,自豪无比。
耀哥儿得意的一笑,“我就是那个神仙转世的,所以,我是你舅舅。来,乖,舅舅给你画张像,坐着别动哈。”
铭哥儿不服气,指着耀哥儿大喊,“舅舅骗人!你才不是神仙!我不给你画!”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耀哥儿哈哈大笑,之后看着手里一片白的画纸又愁了,师傅交代过要画不同的人,观察每个人不同的气韵神态,看来还得再找别人啊。好在松仁书院人多,随便来个学生应该可以让他画吧。
耀哥儿拿着画纸在书院转着,刚好遇到了翘掉杂艺课,正在偷懒的皇帝,耀哥儿眼睛一亮,“这位学长,能帮我一个忙吗?”
……
贞娘生产那天,沈毅专门把铭哥儿送到桃花家,女人生产血气重,怕吓着了铭哥儿。这次生产还是很顺利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沈毅的第二个儿子就出世了。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贞娘抱着儿子,桃花已经把铭哥儿送回来了。铭哥儿看着贞娘怀里丑巴巴的的弟弟,嫌恶的说,“长得真丑,这么丑怎么做我弟弟?”
沈毅和贞娘只有再出当年对付耀哥儿的办法,一本正经的告诉铭哥儿,他小时候和弟弟一样丑。
沈毅翻了好多本书,才决定给新生的儿子取名为锦。
锦哥儿出生没多久,松仁书院的学生们就要准备参加科举了。以前已经考过秀才的就要备考举人,而像韩润卓,贺庭这种今年已经考中举人的,就要准备参加殿试了。
殿试之后,韩润卓不负众望,一举高中状元。在他爹宰相韩真的干涉下,没有安排很好的官职,反而是去了比较偏远的地方做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他也不以为意,认为自己还是多磨练一下的好。
贺庭虽然成绩不错,但是没有考中前三甲。原本也是可以去地方上做官的,不过他心思不在做官上面,只想着做些清闲的事情。
刚好松仁书院成为皇家书院后,新开了一个蒙学院,专门收资质好的小孩子,也为了让皇亲国戚的子弟能进书院接受统一教学。蒙学院招生要求也像四大院一样严格,主要是看孩子的资质。经过皇上的批准,蒙学院的费用都由朝廷出。
贺庭就留在了书院成了蒙学院的教习先生,铭哥儿也被沈毅仍去了蒙学院启蒙。
韩润卓和贺庭这些学生一离开书院,阳春院新的学首就落在了铮哥儿头上,熬了好几年,终于成为了学首,着实不容易。铮哥儿也算争气,在乡试上夺得解元,沈峰和廖氏都高兴的不得了。
小皇帝的身份也被揭穿了,说起这件事,还得全靠着铭哥儿。
话说某天,沈嘉铭同学偷偷从蒙学院溜了出来,刚好遇到了也准备偷溜的小皇帝,一大一小两个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当即决定溜出去到下面的村庄里玩。
原本这件事儿两个都不知干了多少回了,不过这天不走运,正在翻墙的时候刚巧被外出归来的贺庭看见,贺庭气坏了,当下就喝了一声。
铭哥儿还没爬上墙,而小皇帝翻墙正翻了一半,被贺庭这么一喝,吓了一跳,当时就从墙上给摔下来了,贺庭生怕他压坏了铭哥儿,还没跑过去就看见铭哥儿从小皇帝里面钻出来。
“差点压死我!安睿哥哥你好笨啊!”幸亏铭哥儿闪了的快,要不就被小皇帝压在身子下面了。
小皇帝翻墙被抓,又从墙上摔下来,觉得丢脸无比,讪讪的呵呵两声,再笑不出来。
他们这边一闹腾,阳春院和蒙学院的不少学生都探出脑袋来看,沈毅也出来了,一看又是铭哥儿,气的脸又绿了,正准备骂他,却听见铭哥儿咿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铭哥儿挪开手掌一看,手下赫然一块玉佩,他好奇的把玉佩拎起来左看右看,小皇帝脸变了。
玉佩是极好的玉,通体碧绿,被雕刻成了五爪团龙的模样,周边有九朵纹云。这块玉佩一出来,阳春院里一些识货的学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五爪龙?不是皇帝才能用的吗?”
“五爪龙,九纹云,这不正是九五之尊的意思吗?”
沈毅快步走过去,皱着眉问铭哥儿,“你这玉佩从哪来的?”
铭哥儿摇摇头,小皇帝一把抢了过去揣在怀里,脸板的平平的,“这是我的。”
沈毅看了他许久,小皇帝眼里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沈毅挥手让大家都散了。“安睿随我来,沈嘉铭,跟着贺夫子回蒙学院!”
大家不知道沈毅和小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以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翻墙逃课。不过他皇帝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小皇帝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样一来确实有好处了,他更有理由逃课了,动不动就是他要看奏折,他有要事要忙,然后每年的杂艺课,绝对是零分。深得杂艺课夫子的鄙视。
不过坏处就是,经此一事,他们经常逃课的事情暴露,一个月后,书院的围墙又加高了不少,翻墙逃课的学生们只能望墙兴叹了。
71、铮哥儿娶妻 ...
一眨眼,铮哥儿都已经十九岁了,又有了解元的功名。廖氏来了好几封信请桃花和贞娘帮着给铮哥儿说亲。
秀水镇倒是不少探口风的,但是廖氏看不上,不是说秀水镇的姑娘不好,而是说儿子也大了,学业也有成,应该娶个更好的姑娘。廖氏认为知书达理的姑娘才配的上铮哥儿。
铮哥儿现在长成大人,面貌上也早褪去了稚气,长相偏向沈峰多一点,虽也是清秀,但总是黑了一些,不过整个人看着很精神,气质也比较内敛。
廖氏觉得自己眼界不够宽,不像贞娘和桃花,周围往来多是有学之士,再加上松仁书院又是皇家书院,书院的学生也不乏一些名门之后,连连来了好几封信,贞娘和桃花看着信都觉得压力很大。
这天贞娘抱着小儿子锦哥儿来桃花家里玩,六岁的钰姐儿正在学着绣花,小小的手捏针都捏的不是很稳,桃花手把手的教着绣花样,三岁多的沈嘉铎正是好动的年纪,由冬娃领着满院跑。
看见贞娘来了,钰姐儿站起来稳稳当当的行了个礼,“四婶好。”
贞娘摸摸她的头,笑着答应了,冬娃领着孩子不方便,三丫自发自动的问了茶水在哪,给贞娘倒茶去。
落座了之后,贞娘才问起桃花,“桃花姐,大嫂嘱咐的事儿,你问过三哥没有?”
桃花坐直了身子,揉揉因长时间俯身而酸痛的肩膀,一脸的无奈,“这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对着女儿说,“钰姐儿,别绣了。出去领着弟弟玩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再去写字。”
钰姐儿在家学习,除了绣花,其他功课都是沈晖亲自教,每日也有作业要完成。桃花领着女儿绣了大半时辰的花,怕女儿伤了眼睛,才使唤她出去玩。
看着钰姐儿出去,贞娘无奈的摇摇头,书院男孩子多,女孩子到了十六七岁就出嫁了,钰姐儿连个朋友都没有。上次被汪承泽欺负了以后,钰姐儿再也不跟那群男孩子一起玩了,整日里都闷在屋子里。
桃花看见贞娘望向外面的眼神,也有些无奈,“这孩子性子随了她爹,腼腆的紧,由着她去吧,在家里好过在外面被那群浑小子欺负。”
贞娘收回了目光,问着,“不就是铮哥儿的婚事吗?怎么还不知道怎么说了?”锦哥儿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睡了,刚刚几个月的孩子,整日里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只要抱着他,不哭也不闹,好带的很。
桃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真不知道大嫂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我接到信以后就开始瞧着,咱们书院吴骥先生有个远房的侄女,听说相貌人才都不错,家里条件也相当,父亲在衙门里做铺头。我就寻思着配给咱们铮哥儿。俗话说高门嫁女,低户娶媳。吴夫人也是看中了咱们铮哥儿的人品才问了一句。”
“结果我去了信说起这事儿,大嫂一听父亲是衙门里做铺头的就不愿意了。说这样的人家肯定没什么才学,教出来的闺女也就那样。你说说,咱们又是什么高门大户?大嫂还不是村里的,除了二嫂家里世代经商,条件比较好些,你和我,哪个不是小门小户的闺女!”桃花一脸愤慨,她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觉得廖氏挑三拣四的嫌弃别人门户,也应该先想想自己的出身。
贞娘沉默了一下,铮哥儿现在出息了,大嫂要求也变得高起来。商户人家的不要,农村的不要,要么是书香门第的家里,要么是父亲有官职的。可是后面两种人家,又嫌弃沈峰是个小米铺的老板,更觉得廖氏农户出身,女儿嫁过来与婆婆不好相处。
“大嫂想着铮哥儿有个更知书达理的妻子,也无可厚非。毕竟现在铮哥儿眼看着就出息了,旁人考多年也不见得能考个解元回来,铮哥儿一年就考上了,这孩子倒是争气。”
桃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后来贞娘接了信,廖氏抱怨说因为拒绝了吴家,桃花多了心,再不操心铮哥儿的婚事了。
贞娘忙去了几封信解释了桃花的意思,不外是说桃花和她都正在挑着好人家,不想委屈了铮哥儿,廖氏后面抱怨的才少了些。
这天沈毅回家,贞娘又提了这件事,铮哥儿是沈家长房长子,他的亲事不能马虎,毕竟这算是代表了沈家的脸面。长房长子娶的媳妇若是不成样子,后面几个孩子娶妻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
沈毅听了沉吟了一番才说,“我和三哥早接到大哥的信了,在帮着铮哥儿留意呢。朝廷里也有不少四五品的官员打听过铮哥儿的婚事,有些我直接都回了。”
有的人是看中的铮哥儿的文采,有的人却是想着通过铮哥儿来巴结安王爷,甚至更进一步讨好皇帝,现在小皇帝在沈毅这读书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既然说到了铮哥儿的婚事,就不得不问问他本人的意思,破天荒的,沈晖和沈毅两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把铮哥儿也叫来了,这可是铮哥儿进书院好几年来头一次。
席间就说了这事儿,铮哥儿闹了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说一切听大人的吩咐。沈晖就提了一家人,父亲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算是清贵人家,家里有一个庶女,年方十八还未嫁。
“她父亲人不错,就是太墨守成规了,这次是看了你的试卷,觉得你文采出众。那个小姐虽未见过,但是三叔也去打听过了,她娘是原本是绣娘,后来被她父亲看中,只是因为家世低微,才做了妾。那小姐听说也不错,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和正室出的女儿一样养着的。”沈晖边喝着酒,边慢条斯理的说着。
最近几家露了口风的,也算这家人还不错,其他的多是有其他的心思。
铮哥儿想了半天,“这位侍读大人会不会嫌弃我爹我娘?”绣娘出身的女人就娶回家做小妾,那他娘还是个农户出身的,大字不识几个的人。
沈晖沉吟,“先看着吧,三叔再去打听打听。”
果然,再深谈了这事之后,那位清贵的侍读就提出了条件,比如说成亲后要和沈峰廖氏分开住。虽说是爱女心切,但是这个要求却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
铮哥儿一听就不愿意了,“我是长房长子,嫁给我就是沈家长媳,哪有媳妇不伺候公公婆婆的道理,不行,不行。”
沈晖想着他也不会同意,索性就回了那位大人。
之后一天,冯先生却说起了自家的一个外甥女,是冯先生最小的一个兄弟的女儿,年方十七,品貌端正,也正是说亲的年纪。冯先生兄弟也有官职,不过官职不大,一个小地方的县令。
冯先生把铮哥儿从小看到大,实在喜欢的很,就悄悄和沈毅提了这件事。
沈毅回家和贞娘一说,贞娘想起廖氏的要求,也不敢先答应,而是去了一封信给沈峰和廖氏。可能是因为冯先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女方父亲是县令的缘故,这次廖氏没有觉得什么不好,而是委托贞娘帮她相看一下。
沈毅再去回了冯先生,冯先生就写了信给自己的兄弟。冯小姐跟着自家爹爹在任上,路途遥远,实在是不方便相看,不过也无大碍,沈家老二沈安长年四处跑商,去过的地方不计其数,认识的朋友也多。
这么一打听,确定这个姑娘实在不错,又问了铮哥儿的意思,他也不反对,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因为两个年青人年纪都不小了,所以亲事定了以后,就开始筹备起了婚礼的事儿。
晚上沈毅先检查了铭哥儿的功课,又抱了抱锦哥儿,都哄睡了以后对着贞娘的铜花镜左照右照,贞娘失笑。
“你干嘛呢!”
沈毅摸摸自己的脸,感叹道,“岁月催人老啊,这一眨眼,小辈们都要成亲了。你来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皱纹了?”
贞娘凑上去,笑着摸摸他的脸,镜子里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不分你我。“哪里有皱纹?哪里老了?你今年才不过二十八岁而已,正是好时候呢。”
沈毅叹口气,“一转眼我都二十八岁了,三十而立,还不老吗?这不知不觉的,咱们成亲也快十年了啊......”
十年,两个人最好的年华都在这十年里,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庆幸的是,这十年身边一直有他在,从两个人相守度过,到现在有了两个儿子,还能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
贞娘这么想着,心里微微一动,凑上去轻轻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柔柔的说,“我真的很庆幸幼时能和你订亲,世间女子像我这般有福气的只怕少有,我虽少年失怙,但是上天已经极为眷顾我,给我一位世间难得的夫婿,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沈毅心里感动,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点了一下贞娘的鼻子,笑道,“瞧瞧你这模样,真是年纪大了,我不过一句话就引得你这么多感慨。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贞娘巧笑倩兮的撒娇,虽不如少女般娇憨,却自有一股子成熟的魅力,“我不依,我就说说怎么了?你日后想听我还不说呢。”
沈毅干脆把她搂住,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我的好娘子,为夫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妻子了。不过呢,你要是能再给为夫生一个女儿,为夫就更幸福。”
“贫嘴!”贞娘笑着打了他一下。
沈毅见她笑的妩媚,心里一热,直接打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还不忘说,“还敢说我贫嘴,殊不知夫为妻纲,看来今晚为夫要好好卖力,一展雄风,才能让你懂得什么是夫纲!”
等冯氏进门又是两个月后的事儿了,因为铮哥儿成亲,沈家的男女老少都回去了,第二天新人奉茶的时候贞娘仔细看了看新娘子,只见冯氏面皮白净,圆圆的鹅蛋脸,一副唇红齿白的娇俏小娘子模样,说话间不时偷瞧铮哥儿,再看看铮哥儿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知道这两个人是看对了眼。
回家了才知道,鑫哥儿已经跟着沈安在学着做生意了,日后要接替沈安,管理沈安名下所有的产业。而沈安的女儿钥姐儿也已经订了亲,对方也是一个商家大户,只等着钥姐儿满了十八岁就嫁过去。
铭哥儿这次回沈家没调皮,更没有胡闹,老老实实的过了好几天。弄得沈毅和贞娘都以为这个孩子生了什么病,其实原因无他,铭哥儿和舅舅耀哥儿打赌输了,不但要乖乖的让耀哥儿画够三十副画,还要听他的,不能闹事。
72、铭哥儿要当大将军 ...
参加完铮哥儿的婚礼,沈晖、沈毅两家子匆匆回了书院,开始准备各个书院的年度考试,每年快年底的时候都是书院最忙的时候。
铮哥儿成亲后只在家待了一周也回了书院,身为阳春院的学首,阳春院各种事情都少不了他,冯氏很懂事的没有跟去,而是在家侍奉公婆。
沈晖沈毅两家人回到书院,冯先生亲自去了山门迎接,现在和沈家成了亲家,关系更比以前亲厚。
年度考试如期举行,连蒙学院也举行了年度考试,阳春院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但是沈毅却遇到一件大大丢脸的事情。
年度考试后,成绩还没公布出来的时候,在蒙学院做先生的贺庭就拿着一张试卷私下找到了沈毅。
贺庭一脸的惭愧,朝着沈毅深深的鞠了一躬,“先生,学生无能,请原谅学生。”
“怎么这么说,快起来。”沈毅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一愣,连忙扶起贺庭。
贺庭却更是惭愧,一直说着自己无能,教不好学生。
沈毅听到后面却是听明白了,肯定是铭哥儿又闯祸了!看到贺庭手上的试卷,猜也猜出几分,可能是年度考试铭哥儿的成绩不甚理想吧。
“是不是铭哥儿这次考试没考好?这是他自己不用功,怎么能怪到你头上,贺庭,你站好,咱们好生说话。”沈毅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把贺庭身子扶正。
贺庭低着头,叹了口气,“先生,不瞒你说,嘉铭的成绩原本是好的,去年还考了蒙学院第五名,哪知今年......”
“不外就是倒退了些名次,成绩不是顶重要的,你不要因此而自责,是这孩子的错,我回去一定会狠狠的教训他。”
沈毅想着蒙学院一共六十个孩子,铭哥儿大不了就是考到四五十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子虽然聪明,但是贪玩爱闹,尤其今年大了些,说话也有些不听了,整日里一下学就跑出去玩儿,成绩考不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贺庭脸色有些奇怪,想了又想还是把手上的试卷拿给沈毅看,“先生,这次蒙学院诗文课的年度考试内容是背写千字文,千字文他们已经学了很久,按说这个不难,但是……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沈毅好奇的接过试卷,千字文?铭哥儿背的很熟啊,天天边玩的时候还边念叨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个确实不难,只是这铭哥儿写了什么,让贺庭这般作难。
打开试卷一看,沈毅就气的七窍生烟!这哪里是千字文!明明是鬼画符!
好好的一张试卷,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符号,沈毅气的一把捏紧试卷,“这浑小子!又胡闹了!”
连考试都不当一回事了,这孩子到底是想怎么样?!
贺庭也深觉面上无光,他是沈毅的学生,沈毅的儿子又是他的学生。教导自己恩师的儿子本来压力就很大,偏偏这孩子还不听话,上课抓了蟾蜍虫子吓同学也就算了,打架闹事也是常有的事,这些事情能处理就处理了,也很少告诉沈毅。谁知这孩子......
怪不得考试那天他身子趴的极低,边写边嗤嗤偷笑。
“其他科目成绩如何?”沈毅冷静下来,儿子是要教育,但是也得先找到问题的关键。
贺庭干笑了一声,“除了拳脚师傅的武艺课,骑射课,杂艺课,剩下的........”剩下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我知道了,你们该怎么算成绩就怎么算吧。”沈毅算是明白了,敢情心思都用在玩儿上面了,怪不得诗文算数这些课一塌糊涂。
别了沈毅,贺庭无奈的拿着卷子,“蒙学院最后一名是阳春院副院首的儿子,沈嘉铭啊沈嘉铭,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当天下午张榜,蒙学院最后一名正是沈嘉铭。他成绩太极端了,武艺课第一,骑射课第一,杂艺课第一。诗文课,零分。算数课,零分。说的简单点,就是跟文字有关的科目,全部零分,不费脑子的科目,全部第一。
最后都是要算总成绩的,这么一平均,虽然他好几门课是第一,但是总成绩就落到最后。
看着榜单上的最后一名,沈嘉铭下学以后乖乖的回家,回家以后乖乖的看书。贞娘还奇怪,跟三丫嘀咕着,“这孩子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平时一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去玩就是去折腾些没名堂的东西,今天居然还会看书。”
三丫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沈毅回家之后脸黑的像锅底,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一屋子人都悄悄地不敢说话,铭哥儿边写着字边偷偷瞧自家爹爹的脸色,沈毅微微一动,就赶紧低头认真写字。
贞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和三丫两个人面面相觑,不过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去惊扰沈毅。
沈毅看着埋头奋笔疾书的铭哥儿很久,他刚开始很生气,气到想揍他一顿。但是这孩子皮实,不是没挨过打,而是挨打了以后不长记性,依旧我行我素。现在越发的不懂事了,必须从根子上改变这个孩子。
想到这儿,沈毅就头疼,铭哥儿是他第一个孩子,教养的时候费的心力最多,结果却养成了他调皮胡闹不懂事,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还是他溺爱了吗?
沈毅第一次没有因为铭哥儿胡闹而生气,沉默了很久以后他什么也没说,铭哥儿见爹爹似乎没事了,心就野了,又想去跑着玩。最后在贞娘的劝说下,还是乖乖回屋子,没敢出去。
晚上沈毅和贞娘说起铭哥儿,贞娘想起今天铭哥儿的举动就感叹了一句,“孩子都学会看着大人脸色了,你没见他今天那个样子,分明是在试探,你要是生气,他就乖了。你不生气了,他就该怎么玩儿照样怎么玩。”
试探父母的底线吗?沈毅心一动。
之后放假的某一天,沈毅独自带着铭哥儿去看成墨居士处看耀哥儿,出去玩对铭哥儿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他捡了一个小木棍,边跑边打着草,嘴里还念念有词,“嚯!嚯!打倒你们这些坏人!原来你就是敌国的将军,本将军要打死你!”他把一只蝴蝶看做敌国的将军,拿着小木棍左右的扇打。
沈毅看着儿子的身影,状似不经意的问,“铭哥儿,你以后想做什么?”
铭哥儿兴奋的小脸通红,大声的回答,“我长大要当大将军!”
沈毅点点头,但是很快又叹息,“你这个样子,长大之后也只能当个小兵,当不了大将军的。”
“为什么?”铭哥儿不懂了,为什么他当不了大将军。
沈毅背后覆着手往前大步走着,“将军都会看兵书,你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当将军啊?”
铭哥儿噎住,但是很快他就不服气的说,“谁说将军一定要会看兵书,将军是军队里功夫最厉害的人!我就要当最厉害的那个人!”
沈毅轻笑,“是吗?走吧,那爹爹带你去见一个将军,他可是很厉害的哦!”
成墨居士的公子杨清风已经是正四品骁骑将军了,这也是沈毅这次带铭哥儿来的真正原因。让他看看,真正的将军是什么样子的。
几年不见,杨清风早已不是当年送耀哥儿回家的少年了,军旅生涯让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铁血之气,人也黑了,不过壮实了不少,有了挺大的变化。
沈毅父子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杨清风在耍拳法,一套拳耍的虎虎生威,铭哥儿看见了欢呼一声,崇拜的看着杨清风,眼睛黏在杨清风身上就挪不开。
沈毅由着他去,自己陪着成墨居士闲聊,看见耀哥儿在这也确实过的很好,心也就定下了。他和成墨居士说起了铭哥儿的问题,成墨居士开导了他不少。
两个人又聊起了教育孩子的问题,同样都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谈起来自是投机无比。说到了松仁书院的教育方法,沈毅这才惊讶的知道,原来成墨居士当年就是松仁书院开山的第一位山长,而且松仁书院一整套课业流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沈毅啧啧称赞,连连说松仁书院能成为皇家书院,与成墨居士设立的这套课业流程不无关系。
成墨居士笑着摆摆手,“年轻时候闹着玩的,现在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知道沈毅是为了铭哥儿而来,成墨居士看着跟在杨清风后面一脸崇拜的铭哥儿,叫了杨清风过来说了几句话。
杨清风笑着点点头,领着跟屁虫铭哥儿出去了。
耀哥儿今年也十六岁了,他六岁跟随成墨居士学艺,当年与成墨居士说定的十年之约也满了,沈毅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但是成墨居士不开口,他也不好提。
好在成墨居士与沈毅聊了一会就让了位,让耀哥儿自己来和沈毅说话。耀哥儿进来时脸色并不好看,沈毅刚提了一句十年之约,耀哥儿就愤愤的说。
“骗子!大骗子!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骗我定下什么十年之约!姐夫你知道吗?我得学会他所有的本事,可是......你知道他有多藏私吗?我被他骗了!!”
沈毅失笑,“那就是说......”
“就是说我得多跟着他五年!”耀哥儿一想到自己被欺骗的事情就特别不开心,成墨居士会的太多了,光绘画的技艺就擅长人物、山水、写意等等,这些怎么可能在十年内学完!
沈毅点点头,“你才十六岁,多五年就多五年吧。学业有成才是最重要的。”
耀哥儿仍是一脸愤怒,沈毅好不容易才劝好了他。
成墨居士在外面偷听了很久,嘿嘿嘿的笑着。身后的衣服被一扯,他女儿杨明月不赞同的看着他,“爹爹,偷听是不对的!”
成墨居士挑挑眉,整理了下衣襟,转身走开了,谁说他偷听了?这是正大光明的听!
也不知道杨清风和铭哥儿说了些什么,领回来的时候小脸兴奋的通红,沈毅怎么问他也不说,说是答应了杨清风要保密的。不过回去了之后,铭哥儿慢慢就变了,开始认真的学习所有的知识,他本就聪明,考了倒数第一完全是胡闹的,认真了之后,学习成绩也就慢慢好起来。
沈毅和贞娘说了耀哥儿被成墨居士“骗”了的事儿,贞娘笑过之后也认为耀哥儿应该多学点。当然也不忘去了信,带了东西,好生安抚一下耀哥儿受伤的心灵。
铮哥儿在参加春闱的时候虽然成绩平平,但也考中贡士,留在了京城准备参加殿试。
73、帝王师 ...
这天沈晖一脸悲痛的进了先生休息室,众位正在休息的先生都停下了手上在做的事情,看着沈晖。
沈晖环视了一周,然后伤感的说,“安王爷.....去了。”
众先生一阵错愕。安王爷.....去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沈毅站起来,不敢置信的问。安王爷在除掉高准一事上帮了大忙,他心里一直感激着安王爷,怎么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说去就去了?
沈晖叹了口气,“今天早上得的消息,安王爷昨夜去的。他年纪渐大,早些时候我去看望的时候都已经卧床了,不过那会儿看他还算精神,还认识人。真是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光景......”
“哎.....安王爷真是个好人啊!”
“就是啊。”
先生们都感叹起来,松仁书院是安王爷的心血,如果没有安王爷,松仁书院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风光。
“过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传出来了,书院是安王爷办的,等安王爷出殡的时候,咱们停课一天,都去送灵吧。”沈晖安排着。
“好。”大家都点头,这是应该做的。
果然过了几天,朝廷发了讣告,安王爷仙逝,享年八十六岁,皇帝悲痛不已,亲自为安王爷扶灵。
书院也得了消息,因为书院是安王爷所办,所以这会儿得知安王爷仙去的消息之后,书院的各个角落都挂上白绸。
到了出殡那天,沈晖带着各院的院首、副院首以及四大院的学首为代表,前去送灵。
整整一条街都飘着白绸,满目的白色让沈毅还未进灵堂就已经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越近王府,哭声就越发大了起来。
王府占地很大,这在各个王府中都是少见的,也由此可见安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文武百官都前来吊丧,见到他们来,都自发的让出了位子。
沈毅看见了灵堂正中身着白色常服龙袍的小皇帝,他一脸悲伤的望着棺木前大大的奠字,眼中有泪,不时悄悄别过脸去,身旁有机灵的小太监随时伺候着帕子。
沈毅跟着沈晖一众,拜下,起身,再拜,起身,三拜,起身。他扫了一眼周围,安王妃比安王爷先去,世子和世子妃带着一众王府家眷哭的伤心无比。
皇帝不顾众人反对,执意为安王爷送灵,沈毅跟在长长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像是走着一个人最后的一段路。
安王爷一生也算传奇,人生起伏无数次,但是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却是人人皆知。沈毅不了解安王爷,他和安王爷甚至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王的人,不过是一个慈祥的老人罢了。
无论他经历了多少风雨,都免不了走上这最后一段路。
送走了安王爷,小皇帝下了旨意,松仁书院的先生们,以及文武百官都随他回宫,他有话要说。
第一次踏入金銮殿,沈毅有些恍惚,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陈大人的事情,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踏入这金銮殿吧。
小皇帝接过太监奉上的温热帕子,在脸上擦了擦,缓了缓神色。神情肃穆的说,“皇叔一去,朕不仅失去了一位疼爱朕的叔父,也像失去了半壁江山一般,让朕痛惜。”
众人忙跪下,群臣高呼,“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用半壁江山来形容安王爷,这是算是对安王爷一生最有价值的肯定了!
小皇帝接着说,“以前皇叔在,很多事情朕都可以放心的交给皇叔,如今皇叔不在了,朕也再不能懈怠了。今日叫了你们来,是朕有话要对你们说。”
“沈山长。”
沈晖站出来,复又跪下,“草民在。”
小皇帝微微一笑,“山长对书院尽心尽力,勤勤恳恳,朕都看在眼里,朕今日想赏你,以报答山长对朕的照佛,也算是替皇叔谢谢你如此用心的管理书院。但是朕却又不知赏什么好,山长自己说说吧,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一定答应你。”
众人哗然,想要什么给什么,这可是个天大的恩典啊!不过这个恩典是不是太重了点,若是这个山长心大一点,岂不是.....
当下就有臣子出列,跪在地上,“皇上请三思,皇上既然要赏沈山长,可以先听听山长所求是什么,若是山长所求是世间难得之物,岂不是......”
小皇帝横了他一眼,“朕贵为天子,天子一言九鼎,话已经出口就再无收回的,你想让朕食言而肥吗?”
“这......”
“好了!你不必再说,朕相信沈山长。”小皇帝扬手意思让这位大臣退下,这位大臣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原来的位置。
沈晖想了想,“启禀皇上,草民现在实无所求,如果皇上一定要赏.....就请为松仁书院赐一块牌匾吧。书院现在虽是皇家书院,却不能得皇上真迹,实在是遗憾,草民能否请皇上为松仁书院提名?”
小皇帝点点头,“这不难,朕会亲自写题写书院之名,不日会送到松仁书院。山长还有其他的请求吗?”
沈晖摇摇头,“草民再无他求。”
小皇帝沉吟了一下,“朕在书院读书,既得山长照顾,又得先生照顾。山长与先生兄弟二人,教书育人,桃李天下。沈家一门,不愧是书香门第,既是题字,朕就再赐你沈家一块书香门第的匾额可好?”
送匾额这种事儿,尤其是能得皇帝亲自提笔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是极为光荣的事情,旁人想都想不来。
沈晖有些犹豫,“草民大哥与二哥都是商人,家有商户,不得号称书香门第。这不符合规矩,皇上能赐字书院已是天大的殊荣,草民实在是不能再奢求。”
皇帝轻笑,“谁说家有商户就不能号书香了,朕说可以就可以!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
见皇上心意定了,沈晖和沈毅只得磕头谢恩,
皇帝感叹了一声,“朕在书院,就是这位沈毅先生教导,先生德艺课讲的实在是精彩。朕每每心中若有疑问,脑海中都会想起先生讲过的道理。”
皇帝走下龙椅,亲自扶起沈毅,语气真挚的说,“先生,学生以后要专心政事了,再不能常常去听先生讲课,只是不知先生能否答应学生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学生需要,先生能来宫里,为学生上一堂课吗?”
皇叔曾经不时的跟他讲过,若是心中有了困惑,可找人疏导,虽说皇帝贵为天子,可天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既然有七情六欲,那就会有心烦事儿,如果身边有合适的人了,说一说,也是无妨的。
小皇帝觉得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在松仁书院的日子,听课,偷懒,翻墙,逃学......与学生们同吃一碗饭,同喝一桶水,若是偶尔政事上遇到不痛快,还可以找沈毅聊聊。
他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只想能有一个人,可以不用顾及他皇帝的身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他。就像那天他和沈嘉铭翻墙逃课,他的身份明明拆穿了,可是沈毅的态度还是没有变化,不像其他人,一知道他是皇帝马上就变了个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献媚于他。
沈毅没变,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狠狠的批评他,然后再耐心的教导。
小皇帝不希望这一切有所变化,不管在任何时候。所以他叫沈毅先生,自称学生,而不是自称朕。
沈毅微笑,“你总是我的学生,哪有先生不为学生上课的道理?只是不能和书院的课业冲突了。”
小皇帝这才高兴起来,他回到龙椅前,大声的宣布,“沈毅先生乃朕之帝师,朕今日就封松仁书院沈毅先生为太傅,其余时间太傅可在书院继续授课,若是朕日后读书有疑惑之处,再请太傅入宫为朕解惑。”
“皇上.....”沈毅忙想推辞,小皇帝的眼神深深的看到他眼里。
沈毅知道,这个推不掉了,皇帝就是皇帝,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
群臣高呼,“皇上尊师重道,实为天下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大家都恭贺沈毅,“恭喜太傅大人!”
沈毅有些僵硬的笑,冲着朝臣们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大家。
这些臣子们见惯了形形□的人,知道这个所谓帝师没什么功名,不过能在松仁书院教书,又能哄的皇帝如此高兴,也算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了。不过是个太傅的虚名,皇帝高兴就好,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扰了皇上的兴致。
沈毅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书院的,一路上都是别人恭贺他成为了帝师,成为了当朝太傅。其实.....他真的不想成什么帝师什么太傅......
他只是个教书先生。
沈晖看他一直低垂着头,拍拍他的肩膀,“既得之则安之!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沈毅苦笑一下,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因为一个虚名而汲汲钻营一生了。
过了没几日,皇上就派人送来了烫金的牌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松仁书院!这标志着松仁书院这个皇家书院的名头更加的响亮。皇帝还拨了银子,把松仁书院好好修缮了一番,整个书院的环境更好了。
沈家也得到了皇上御赐的牌匾:书香门第。因为这么一个牌匾,沈峰和沈安也成了儒商。儒商和商人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商人位贱,而儒商则可以算作较为有身份的人了。
沈毅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变化,书院也没有什么变化,能进书院教书的先生,无一不是自视甚高的人。做不做什么帝师,当不当什么太傅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比拼谁的弟子有出息。所以在书院,大家还是叫着沈毅先生,没人会叫一个官气十足的太傅,这也让沈毅轻松不少。
沈毅和贞娘说笑的时候自嘲,“我这算不算是走到了人生的最高峰了?”
以一个教书先生来说,能当帝王师,确实是最高的荣誉了。
贞娘看着不远处在温习着拳脚功夫的铭哥儿,“不管你是不是走到人生的最高峰,还是先把儿子教好是正经的,铭哥儿最近跟中了邪似的,天天都花好几个时辰练拳。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要去参军,你说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参哪门子的军啊?”
想着这事贞娘就觉得头疼。
沈毅看着铭哥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该好好教育教育他了。”
74、铭哥儿看军营 ...
为了打消铭哥儿一心要去参军的念头,沈毅甚至找了关系,亲自带着铭哥儿去了一趟军营。
当然这个关系户就是小皇帝了,铭哥儿聪明的背过沈毅,偷了皇帝赐给沈毅的令牌,躲在了送完金字牌匾要回去复命的钦差大臣的马车里,跑去皇宫找皇帝。他拿着太傅先生的令牌,一路上居然也畅行无阻,一见到皇帝就大声的说想去参军,把皇帝也吓了一跳,赶忙命人传了沈毅来。
“先生,你看......”皇帝为难的看着铭哥儿,他与铭哥儿早就认识,关系很好,皇宫中同辈的皇子几乎没有,铭哥儿在皇帝的心里,还是那个能和他一起撺掇着翻墙逃学的小学弟。
沈毅无奈的看着一旁倔强的儿子,能偷跑到皇宫来找皇帝,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大了。沈毅想了想,冲着皇帝拱手,“皇上,能不能允许臣带领犬子,去军营看看?”
“这.....”军营重地,是不许旁人随意进去的。
皇帝有些犹豫。
沈毅跪了下来,“皇上,臣只是想让他亲身感受下,什么是真正的军营。”
皇帝想了想,“这样吧,我明日要去京郊大营看看,太傅随朕一同去吧。”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武官在军营操练士兵,都是非常讨厌文官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不过若是随着皇帝一起去,大多不会说什么。
“谢主隆恩!”沈毅叩拜。
当天夜里,沈毅和铭哥儿就歇在了皇宫里。第二天要去军营,铭哥儿兴奋的不得了。沈毅看着他这么兴奋的样子,只觉得头疼无比,如果不是铭哥儿甫一出生他就抱过,他真的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和贞娘都是性格温和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能惹事能淘气,还一心崇尚武力的孩子呢?
第二天早早的,父子俩就起来了。结果了等了半天才等了一太监来送早膳,原来皇帝还在上朝,要去军营要等到下午。
昨晚铭哥儿兴奋到大半夜都睡不着,听到太监说下午才能去,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着菜啃了七八个小巧精致的金银馒头,又喝了两大碗白玉粥,这才擦了擦嘴。
他风卷残云的吃相让一旁送饭的小太监看的目瞪口呆,吃完了还不忘抱怨,“我还以为金银馒头都是拿金子和银子做的呢,原来就是白面馒头和玉米面馒头。还什么白玉粥,不就是白米稀饭么,这皇宫真奇怪,吃的不咋地,名字却稀奇的不得了。”
那小太监听的有些不屑,这太傅的公子真是没见识啊,不但没见识还没修养,哪家大人的公子们来,有幸吃顿饭都赞不绝口,就这位公子,吃完了还一脸埋怨。
沈毅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饭,淡淡的说,“叫什么不都一样,吃饱了就行了。”
铭哥儿无所谓的耸耸肩,在他们所住的宫苑里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了又跑回来,看见沈毅在看书,觉得实在无聊,加上晚上没睡好,这会打了个哈欠,脚尖滑了一下另一只脚的后跟,把鞋子踢的远远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爹,我困了,我睡一会儿啊。”
沈毅嗯了一声,看着书,眼睛都没抬一下。
守宫门的太监鄙夷的撇嘴,这公子真是太粗鄙了。
铭哥儿一觉睡到了下午,皇帝派人来叫他们同去军营的时候才起来。皇帝出门总是诸多的不方便,尤其是出京城,临行前就有诸多准备。
铭哥儿要骑马,可是皇帝特许他上龙辇,没办法,铭哥儿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龙辇。
“安哥哥,我能骑马,你又不是没见我骑过,我骑术可好了,去年又考第一了。”铭哥儿一脸的抱怨。
皇帝也是一脸的哀怨,“我也想骑马啊,可是每次一说要骑马,就会冲出一大堆人来说让我三思,烦都烦死了。”
“那你就要拖累我?!”铭哥儿不乐意了。
皇帝一脸正色,“嘉铭啊,不是安哥哥不照顾你。当时安哥哥在书院上课的时候,你爹可是教过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俩一块坐吧,瞧这龙辇多舒服,我命人铺了好厚的垫子。”
铭哥儿欲哭无泪,自家老爹教书真是太成功了!
等到了军营,铭哥儿就真正感受到震撼了。
偌大的练兵场,密密麻麻都是兵,还被分开了许多不同的训练小场地。又正在练武的,也又正在练射箭的,五花八门,更有些训练是铭哥儿想都未曾想过的。
皇帝心血来潮要来巡视,军营的人提前都没准备,守营副将匆匆跑来,一脸惊异,“臣不知皇上前来,未曾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摆摆手,“是朕没有提前说,你们慕容将军呢?”
“回皇上话,慕容将军正在练兵!”
皇帝点点头,“带朕去见他。”
“是!”副将站到一边,等皇帝先行以后才跟着走。他瞟到了随行还有位面生的书生,以及一个小孩子,不由得有些奇怪,但是现在也容不得他细想,他刚吩咐了一个小兵去通知慕容将军却被皇帝制止。
“朕看看你们怎么练兵的吧。”
慕容将军是一个五十多岁,一身正气的老将,他历经两朝,曾经是安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后来安王爷荣养,把他推荐给了皇帝,在对战倭寇时连连大胜,现在正是朝中最威风的大将军。
他这会儿正在亲自练兵,一身盔甲站在高处,无数次生死厮杀中让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种气质无法形容,灭杀生命,保护生命,与死神无数次擦肩而过的人,不是经过了长年血的洗礼,是无法拥有这种气质的。
练到兴处,慕容将军拿了一把长刀,神情肃穆,“今日本将军再教你们一次,这刀法朴实无华,但在战场上却是很实用。你们要记住,今日多学一点,日后在战场上,才能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众士兵齐齐喝:“是!”回答整齐划一,声如轰雷。
慕容将军拿着刀,一招一式的比划,边比划还边讲解,底下的士兵手上的却是木头做的刀,听的很认真,不时还跟着比划一下。
谁都知道,现在学的,不仅是杀敌的知识,还是保命的技巧。
一套刀法虎虎生威,刚猛有力,慕容将军耍完收刀,正要讲话,却听见一个小孩子大喊了一声,“好!真威武!”
慕容将军脸一黑,正要责骂,就看见了一袭明黄。
他慌忙来到皇帝面前跪下磕头,“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一跪下,整个操练场上的士兵也齐刷刷的跪下了,“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亲手扶起了他,“慕容将军不必多礼,朕今日只是随意来看看,打扰将军了。”
慕容将军受宠若惊的站起来,听见皇帝说打扰连忙说,“不不,皇上要来随时都可以,只是下次可与微臣先说一下,微臣也好前去迎接圣驾。”
铭哥儿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军营,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心里激动的不得了,仰着头天真的赞许,“大将军你那套刀法真是舞的太好了,我太佩服你了!”
“这.....”看着眼前的孩子是跟着皇上来了,他觉得眼生,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皇帝笑着解围,“他叫沈嘉锦,是太傅的大公子,也是朕的小学弟。只因他一心想参军,但是年纪又太小,所以朕特地带他来看看。”
沈毅在一旁拱手行礼,“打扰将军练兵,实在是对不住将军。”
只因为儿子想参军,就能让皇帝亲自带着来军营,皇帝真是打心眼宠着这位太傅了。慕容将军心里想着,脸上却堆出笑容,“太傅大人言重了,没有的事。”
在官言官,不会点官场上的手段,任你如何努力,也不见的会爬多高。慕容将军深谙官场之道,但是因为武官出身,又是安王爷一手提拔,有些事虽懂,却不会去做。他对沈毅唯一的印象就是皇帝封他太傅那次,这个太傅虽年轻,却与官场不纠缠,现在又极为尊敬他,慕容将军对沈毅还是有了些好感。
至于这个孩子嘛......
铭哥儿一脸的崇拜,期盼的望着他,“大将军,我可以跟着你当个小兵吗?”
慕容将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若是旁人,他肯定已经赶到一边了,可是这是皇帝的小学弟,他不敢怠慢。再瞧瞧皇上的神色,皇帝正一脸笑容的看着他,太傅也没有什么表情,便知他们都在等着他回答。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过是一时兴趣吧,可能是闹腾的太厉害了,所以皇帝专门带到这来,希望他打退堂鼓的。
不过霎时功夫,慕容将军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许多年头,他想了想,面上带着笑,“小公子,我这军营不收十六岁以下的孩子。”
铭哥儿有些失落,他伸头望了望后面,不死心的说,“那等我长到十六岁,你就让我入你的麾下。”
慕容将军失笑,“你这是在要我的承诺吗?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才能,让我一定要等到你十六岁呢?”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皇帝和沈毅,见这两个人还是含笑不语,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会射箭!我还会武功!”铭哥儿小脑袋扬的高高的。
慕容将军打量了一下他,“武功就算了,射箭嘛.....要不你先射一箭让我看看?”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旁边已经有副将意会的拿了一副弓过来,军营里的弓都是有一定规格的,不像铭哥儿在书院用的,清一色小弓,又轻便又灵巧,专门给孩子用的。这里的弓又大又紧,必须有很强的臂力才能拉的动。
知道皇帝的意思,那个副将也极其聪明,拿出来的并不是一般士兵的弓,而是慕容将军的弓,往地上一竖,只比铭哥儿挨一点点。
铭哥儿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说,“这弓我拉不动,不过我带了我自己的弓。”
慕容将军这下有些惊讶了,敢情这孩子是真心要来的,弓都准备好了。
看到慕容将军的笑容,铭哥儿不服气的说,“别以为你弓大就了不起,不行咱俩比试比试。”
75、比试 ...
看到慕容将军的笑容,铭哥儿不服气的说,“别以为你弓大就了不起,不行咱俩比试比试。”
这下就好玩了,整个京郊大营没人敢和慕容将军比试的,现在居然有个□岁的娃娃要和大将军比试,士兵们都好奇的拥过来。
皇帝玩心打起,跟着起哄,“好!既然这样,每人三支箭,你们都用自己的弓,分两个靶子,看看谁最厉害。”
皇帝都开口了,沈毅再担心也只能点头说是。
慕容将军哈哈大笑,“好!比就比!”难得有人能挑战他,还是个娃儿,倒也有趣的紧。
靶子立好了,弓也准备了,三支箭也准备好了。慕容将军的靶子比铭哥儿的远的多,一是因为他弓大,射出的箭速度猛还很刚烈。铭哥儿的弓就是个孩子用的,力道又小。
铭哥儿也没逞强说一定要一个距离,两个人划定了线,分别站好。
皇帝和沈毅坐在后面看,周围围绕的全是士兵以及其他将领,只看见场中间一个是魁梧大汉,一个是□岁的小毛孩,稀奇的不行。
“小娃娃,你只要能三箭中红心,就算你赢,我就答应你十六岁时直接来我麾下。若是输了,你就别当兵了,学好武艺,长大去给皇上做侍卫吧。”慕容将军哈哈大笑。在他麾下,若有他国来犯,是要出征的。而在皇帝身边,却是很闲逸的。
“哼。”铭哥儿自信的一笑。
拉弓,射箭,第一箭,正中红心。
慕容将军赞许的点点头,随手搭上箭,拉满弓,唰一声,箭穿过靶心,正中后面的草人。
众士兵都鼓起掌来,连声叫好。
铭哥儿不为所动,继续拉弓,射箭,一箭过去,第一箭连同靶心全都被射穿了。有副将前去查看一下,连连点头,第二箭分明已经顶掉了第一箭正中红心了。
慕容将军一看,也不由得正色打量起了这个孩子,以一个□岁的孩子来说,能达到这个准头和力道,实属不易。
他索性不射了,扬手指指靶子,“你再中一箭,就算你赢。”
铭哥儿看了看重新立起来的靶子,琢磨了一会儿,“这样射没意思,我骑马射。”说着他跑到一匹马前,这都是战马,平时听话的紧,有副将扶了他上去,大家都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期待,如果真的能边骑边射,那这个孩子,可真就不得了了!
沈毅紧张了,骑马上射箭可不是儿戏,他正想前去阻止铭哥儿,旁边却有个将领对他说,“太傅大人不必担心,这些战马都是经过训练的,我们也都在一旁看着,绝不会让公子伤到分毫。”
沈毅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紧张的观望着。
副将轻轻拍了一下马ρi股,马儿就小跑起来,铭哥儿搭弓,瞄准,射箭,这一箭,虽说没有正中靶子的最中心,但是也在靶子红心范围内,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连皇帝也站起来鼓掌为铭哥儿喝彩。
铭哥儿得意的扬着小脸笑起来,看见他没事,沈毅才算放下心来。
慕容将军走近看了看靶子,箭是射中了,但是箭头入的不深,微微一碰就掉了。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走回来问着已经下了马的铭哥儿问,“你叫什么?”
铭哥儿笑容满面的说,“我叫沈嘉铭!”
“好!本将军将这副弓送给你,等你能拉动这副弓的时候,带着它来找本将军!”慕容将军把自己用的那副弓递给了铭哥儿。
铭哥儿惊喜不已,这就要伸手去接,慕容将军却抽回了手,“这弓你现在还拿不动,我会命人送到你那去。”
“那你不会反悔吧?”铭哥儿有些迟疑,这种事儿当然还是确定了好。
慕容将军哈哈大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场这么多人见证,你还怕我骗你个小孩子?”
铭哥儿这才放心,他笑嘻嘻的说,“就是怕你骗我是个小孩子。”
沈毅皱着眉,说实话,他打心眼不愿意铭哥儿参军,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从小就喜欢这些。
“沈嘉铭,不许胡闹。”
沈毅黑着脸,伸手招了铭哥儿回来。铭哥儿微微有些低落,但是很快又开怀了,他小声的跟慕容大将军说,“大将军,你等着我十六岁来找你,到时候你可别忘记了你说的话哦!”说完铭哥儿吐吐舌头,站回了沈毅身边。
沈毅冲着慕容将军拱手,“大将军,犬子年幼无知,多有冲撞,请将军海涵。”
慕容将军有些尴尬的笑笑,他开始以为不过是个贪玩的公子,图新鲜罢了,所以才夸下海口,答应只要他射中三箭就等他十六岁时收他。但是没想到这孩子不但一心参军,还做好了准备,骑射功夫也确实不错,当下便起了爱才之心,不过这太傅大人.......明显不是很乐意孩子参军啊!
“不妨事,不妨事,公子聪慧过人,太傅真是教导有方啊。”
慕容将军干笑几声,可惜了他爹不同意,这么一棵好苗子若是好好培养培养,他日必成大器啊!
皇帝出声打断了他们各自的心事,“朕看你们射箭,倒让朕也手心痒痒了,来人,给朕备箭,朕也玩儿两把。”
皇帝要干什么哪有干不了的,他开开心心的玩了好几把射箭,还要去感受士兵平时的训练时,被一大群人齐刷刷的“请皇上三思”给弄的没了兴致,随意夸了几句,摆驾回宫了。
沈毅拜别了皇帝,带着铭哥儿回到了松仁书院。
刚到书院没多久,慕容大将军派人送的弓也到了。蒙学院的孩子们都去看稀奇,送弓来的副将笑呵呵的看着一群萝卜头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闹腾,见他们闹着要自己拿,就小心翼翼的把弓放下,结果要两个小孩子合力才能扶住。
看见有孩子跃跃欲试要拉动弓,副将忙制止了,“可不能拉,这弓且不说你们拉不动,小心一会儿伤了手。”
铭哥儿得意洋洋的站在最前端,“别碰坏了,这可是我的。”
汪承泽摸了摸弓身,问道,“沈嘉铭,你这弓怎么来的?”
铭哥儿趾高气昂的说,“我和大将军比试射箭,我赢了,他就把弓给我了,还答应我以后长大了参军呢,汪承泽,干脆你也一起吧,以后咱俩一起上阵杀敌!”
汪承泽不感兴趣的摇摇头,“我不喜欢打仗,不陪你去。”
铭哥儿哼哼两声,然后仔细欣赏自己的新弓,还不忘给一群小朋友讲述自己是如何赢了大将军,他手舞足蹈的说着,把自己形容的无比威风,听的一群小朋友不时惊讶的叹着。
沈毅谢过了副将,原本要留副将吃饭,但是副将笑着婉拒了,“营里还是事儿,在下还得尽快赶回去,多谢太傅大人美意,在下就不叨扰了。”
再三推辞,那位送了弓来的副将离开了。
沈毅却看着弓,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弓真是铭哥儿赢得?那将军真的答应了等他十六岁就收他?”贞娘忧心忡忡的问。
沈毅看着铭哥儿得意的笑脸无奈的说,“弓都送来了还能有假,哎......”
晚上吃饭的时候铭哥儿都掩饰不住他满心的激动,吃饭的时候还不安分,逗着两岁的锦哥儿哈哈直笑。沈毅和贞娘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沈晖和桃花也听说了这事儿,铭哥儿好动爱武在松仁书院是出了名的,但是爱武是一回事,参军打仗又是一回事,打仗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刀剑无眼,谁能保证在战场上永远常胜?永不受伤?
他们夫妻趁着铭哥儿不在的时候劝了沈毅和贞娘,无非就是趁着铭哥儿心性未成,干脆灭了他参军的心思,这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沈毅再三思量,还是决定问清楚铭哥儿的意思,铭哥儿不小了,八岁交着九岁了,孩子大了也会有自己的心思,如果他只是一时心起,那这事就就此作罢。大人们有时候步步紧逼,可能会适得其反。
叫了铭哥儿来,沈毅一脸严肃的说,“铭哥儿,爹希望你明白参军代表着什么。打仗不是玩儿,上了战场是要杀敌的,你知道什么叫杀敌吗?就是杀死一个人!那个人,他也有父母,也有亲人,也有兄弟姐妹,仅仅是因为不同国家,或者说,因为不同的目的,就得杀死他。铭哥儿,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上阵还会受伤,一不小心还会有性命之忧,孩子,你要想清楚!”
铭哥儿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坚定的说,“爹,我喜欢军人,我也想成为一个军人。我知道参军上阵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会受伤,可是爹爹,我喜欢那种生活,现在这样的日子好平静,我真的不喜欢。”
“铭哥儿,爹和你娘,都不希望你去参军,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或许你就有别的愿望了,铭哥儿,你.....”沈毅劝着。
铭哥儿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爹!不会变的,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清风哥哥给我讲了许多军队里的事儿,我要当将军,一定要做将军!”
“你.......”沈毅想说什么,却终是在铭哥儿坚定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你出去吧”
铭哥儿看着自家爹爹黯淡的神色愣了一愣,默默的走出去了。
他刚出去,里屋的帘子掀开了,帘子后面,是一脸心痛的贞娘。沈毅抬头看着妻子,两个人心里都说不出的难受。
过了没几天,沈毅专门请了个武学造诣很好的师傅,给师傅在山下的村子租了房子,说好了束修,每天下午雷打不动的送铭哥儿去学武。铭哥儿嘴上没说,心里却说不出的欢喜,认认真真的跟着师傅学习武功。
沈晖知道了,只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桃花却有些接受不了,谁都知道参军不是件什么好事儿。再说他们是文人世家,只有武官家的孩子才需要走这条路,她和贞娘说起这事儿直怨沈毅太宠孩子,贞娘听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从小就说要做大将军,那天他爹又找他说了,他还是坚持要去参军,相公也只能这么做,现在多学一点,以后就多一份保障。”
“不求其他,就求个心安吧!好在现在天下太平,也没什么乱事。多学一些总是有好处的,说不定他日后长大了又不想去参军了呢。”
到底沈毅贞娘才是亲爹娘,桃花再心疼孩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76、何家亲戚来访 ...
贞娘觉得自己最近又有些不舒服了,早上变得贪睡,吃饭也不觉得香了。现在沈毅每天下学之后还要送铭哥儿去武艺师傅那里学武,沈毅天天会在那里一直等到铭哥儿学完了,两父子才一起回来。
这样每天的晚饭时间也推迟了,大人们还好,两岁多的锦哥儿挨不住饿,一到晚上黄昏时刻就瞅着门口,眼巴巴的盼着爹爹和大哥早点回来。
贞娘觉得自己也像锦哥儿一样,变得特别挨不住饿,前后不到两天,三丫下山去买的糕点就全吃完了。
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自然是清楚自己的情况是个怎么回事,就等着沈毅回来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放了锦哥儿自己在炕上玩儿,贞娘带着三丫做着针线活,顺便扯着闲话。
“三丫,你今年有多大了?”贞娘做着手上孩童的衣服,虽然锦哥儿穿的一部分衣裳都是铭哥儿穿剩下的衣裳,但是也不能一点新衣都不做,两个孩子又都是长个子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衣裳就短了。
尤其是铭哥儿的衣裳,天天练武,费鞋子费衣裳,这会贞娘正做着锦哥儿的衣服,铭哥儿的衣服让三丫帮着做。
三丫咬断了一个线头,又穿针引线,才回答贞娘的话,“回奶奶,奴婢今年十九了。”
贞娘略略顿了一下,“好快啊,这一眨眼你都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
三丫笑了笑,贞娘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三丫真是长大了,眉目之间也长开了,身子也变得起伏窈窕,当初三个小丫鬟,喜儿早就配了人,嫁给了沈记米铺里的一个小伙计,大胖小子都抱上了一个。冬娃也和沈晖的小厮福生定了亲,只等着过门了。
贞娘缝了两针,笑着问,“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可有相中的小伙子?”
三丫羞红了脸,别过了身子,“哪有,奶奶寻三丫开心呢。三丫要伺候奶奶和老爷一辈子!”
“那你日后可得怪我耽搁你了,怨我不让你嫁人。”贞娘取笑着。
三丫越发的害羞起来,“奶奶再说我可就不陪你了。”
贞娘笑着安抚,“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得为自己做打算了,我也会给你留心的,女大不中留,总是要出嫁的。”
三丫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抬起头来,“奶奶……奶奶是不是已经看好了人家,想把三丫给嫁出去?”
贞娘被她吓了一跳,听她这么一说不免得笑起来,“你这丫头,好端端的猛地来这一下,可不敢吓着我。我若是看好了人家,定会和你说的,不会不明不白的嫁了你出去。”
三丫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守山门的人来说,有人要见沈太傅的夫人。
这书院里唯一一个太傅就是沈毅,沈太傅的夫人自然就是贞娘了,三丫传了话贞娘还奇怪,谁能来见她呢?想了想,她让三丫传了话出去。
三丫出了院子,脆生生的说,“麻烦你们传个话,我家奶奶说了,有外客找我们家老爷。我们女眷不方便待客。”
那人微微一笑,“劳烦姐姐再去传个话,来人说是夫人的伯伯,是要商量夫人先父母入祖坟的事情。”松仁书院是皇家书院,管理的很是严格。来的两个老汉,一个自称是太傅夫人的大伯,一个自称是太傅夫人的二伯。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们也不敢怠慢了,这才来通报。
三丫皱了眉,何家的人她没见过却是听说过的,这下她也不敢拿主意了,进屋去告诉了贞娘,贞娘听了沉吟了片刻才吩咐。
“你跟着一块去吧,既然大伯父二伯父都来了,那就请来吧。”
三丫福了一福就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果然看见了两个老汉,一个身材胖些是何大郎,一个颧骨高凸,脸颊凹瘦的是何二郎。三丫因为不认识,就怀疑的多瞧了两眼,引得何二郎瞪了她一眼,“小丫头这什么眼神,你们奶奶见了我们还得喊一声伯伯,好好带路,东张西望的,小心我告诉你奶奶了,让她把你打发了!”
三丫气的从鼻子哼了一声,这第一眼就让她觉得何家这两位长辈不是什么好人。
一路引着去了沈家,看见沈毅贞娘住的只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何二郎有些迟疑的问何大郎,“大哥,咱们是不是打听错了,那太傅其实不是贞娘女婿吧。你瞧这院子,还没咱们家大呢,堂堂太傅就住这种屋子?”
何大郎摸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摇摇头,“不会错,没见咱们一说沈毅,那守门的都称太傅大人吗?”
推开了院子门,贞娘已经在门口站着了,看见了他们来,贞娘上前盈盈一礼,“大伯父二伯父安好。”
再不喜欢,她始终是晚辈,礼数不可废。
何大郎和何二郎相互对视一眼,何大郎忙上前要扶,贞娘已经起身了,何大郎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难看。
贞娘笑呵呵的掀开了帘子,“大伯父和二伯父快请里面坐吧,三丫去倒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大郎和何二郎是为了正事来的,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何大郎和何二郎一进屋,就看见了炕上正玩儿的锦哥儿,但是很快的,他们开始观察屋里的摆设,只见屋里的一应用品都很是简单,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满是金银玉器,何大郎和何二郎不免有些失望。
三丫上了茶,贞娘请着,“大伯父二伯父请坐。”
何大郎和何二郎坐下,看见面前的茶杯里,茶汤清亮,喝一口味道绵长,何大郎不由得赞道,“真是好茶,不愧是太傅府上,这茶都是咱们寻常人家喝不起的。”
贞娘微微一笑,“也就这茶拿的出手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茶,这是清明节前在山下卖的,一百二十文一斤,寻常人家多喝的也就是这种了。”
何大郎讪讪一笑,放下了茶杯。
“两位伯父是来湖州玩的,还是......”见他们不说,贞娘先开了口。
何大郎一听来了精神,忙堆出满满的笑容,“是这样的,贞娘啊,你爹和你娘去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商量商量入了祖坟的事儿了?毕竟是咱们何家的人,断断没有葬在外面的道理。”
贞娘疑惑的问,“需要我们出多少?”没有利益的事儿,她这几个伯父是不会去做的。
何大郎和何二郎闻言都笑了起来,何二郎一脸慈祥的笑容。“你这丫头,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还需要你们出什么,阴宅我都和你大伯父看好了,只等着你们回去就把你爹娘迁入祖坟。”
他们越这样,贞娘越不敢随意答应。这下更加觉得古怪了,“这事容我和相公说说吧,大伯父和二伯父现在住哪的?”
贞娘岔开了话题,陪着何大郎何二郎闲话了一番。
晚上沈毅照例接了铭哥儿回来,三丫早早的就迎了上去,叽里呱啦把何大郎何二郎来访的事情说了一边,沈毅听了点点头。
“他们现在还在家里吗?”
三丫点点头,“奶奶留了他们吃饭,不过都在等着老爷您和大少爷呢。”
等沈毅和铭哥儿进屋后,三丫才端了饭菜,有客人,今日的饭菜也丰盛的许多。沈毅还拿了瓶酒出来,这酒还是冯先生送的,沈毅平日甚少饮酒,收了这酒以后就放在了厨房。
十年陈酿的酒香味,一开坛口就香飘满屋。何大郎何二郎一杯接一杯的喝,沈毅陪了两杯就推说喝不了了。何大郎和何二郎也不见外,两个人对饮,生生喝光了一坛子。
吃过了饭,他们还想睡在沈毅家,可还没开口,沈毅就喊了人把他们送回了山下的小客栈。
晚上两夫妻说起了入祖坟的事儿,沈毅沉吟着,“你相不相信你那几个伯父伯母会这么好心?”
贞娘摇摇头,“这事儿不知说过了多少回,也没见他们答应,现在自发的贴了上来,肯定是有求于咱们,或者是有其他的原因。”
沈毅点头,“先看看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着急在这一两日。”
贞娘突然羞红了脸,拉着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在沈毅耳边轻声说,“我可能......有了.......”
沈毅似是不敢相信,又摸了摸才惊喜的问,“你是说你又有了?是男孩女孩?几个月了?”
贞娘嗔怪了他一眼,“你这呆子,又不是第一次做爹。我怎么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还没请大夫来看过了呢,本来想着今天去请个大夫瞧瞧,这不是.......还是明日吧。”
沈毅高兴地像个孩子,抱着贞娘欢喜的说,“好,我们明日就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瞧。这次肯定是个女儿,我现在就想有个女儿就好了。”
贞娘扑哧一声笑出来,“人家都希望多子多福,到你这儿还一心想要个闺女了。”
沈毅摇头晃脑的说,“咱们已经有两个的儿子了,自然是再有一个女儿的好。”
“快点睡吧,等十个月后不就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了。”贞娘笑着说,沈毅胳膊伸过来给她掖好被角,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三丫请了大夫来看,果然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按照习俗,要满三个月才会通知众人,所以对外三丫只说是贞娘有些不舒服,大夫来看过开了药。
何大郎何二郎又要见贞娘,贞娘这次是肯定他们有事相求了,但是她没见,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适宜见客。
何大郎何二郎虽然心里很不痛快,但是现在他们求上来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着不打扰贞娘了。还去山下村里买了点鸡蛋让三丫给送回去,说是给贞娘补身的。
看着鸡蛋贞娘就笑了,她这两个伯父家里可有钱多了,居然只送了一点鸡蛋过来。罢了罢了,能送鸡蛋都不错了。
77、所谓“表亲” ...
何大郎和何二郎锲而不舍,第三天又要来见贞娘,刚好沈毅沐休,就请了他们进来。何大郎何二郎说来说去都是何四郎夫妇迁坟的事情,一再保证什么都不要。
沈毅和贞娘商量过后决定,不管他们以后要什么,现在先把何四郎夫妇迁入祖坟是大事,这个事办完了以后再看看他们所求的事情。
何大郎何二郎见沈毅夫妇答应了,高兴的连连说先回去准备,他们这种兴奋劲,倒更让沈毅和贞娘怀疑了。
写了信去给耀哥儿,沈毅也向书院请了假,两边一前一后回了沈家。歇了不到半天工夫,何大郎就让自己儿子何光明来请沈毅去看已经相中好的阴宅。
沈毅带着耀哥儿一起去,毕竟耀哥儿才是何家四房的独子,铭哥儿也闹着要去凑热闹,贞娘被他闹腾的烦,索性就让铭哥儿也跟着去了。
沈毅他们转了一圈,发现何家这次是下了本钱的,给何四郎夫妇看的阴宅位置很不错,还请了阴阳先生大讲了一通风水之术,沈毅看着确实不错,就请阴阳先生看好迁坟的时辰。
从山上下来,何大郎一定要请沈毅三人去吃饭,沈毅连连推辞,但是架不住三家热情的邀请,还是去了。
沈毅正奇怪何家人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然而在一进何家大院之后算是彻底明白了。一大桌好饭好菜,连县令大人也早已等候多时了。
县令大人姓何,本来和何家没有任何关系,是外省人。但是自从知道何家有个姑爷,是当今天子的太傅之后,就上赶着和何家攀了个亲戚,说祖上多少代以前和何家是亲人,何家的人也有自己的算盘,两方一拍即和,因为何县令年轻,何大郎直接认了个表弟,天天表弟表哥喊的亲热。
何县令一见到沈毅就迎了上来,“太傅大人,下官拜见太傅大人。”
太傅位“三公”之列,沈毅虽是有太傅之名,却不参与政事,白有了一个正一品的品阶。但也正因为他不参与政事,又深得皇帝喜欢,这无形中就让沈毅的地位变得有些超然,平日里沈毅是很注意这点,从不与官员私下交往。县令只有七品,所以何县令一见沈毅就拜下,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沈毅不高兴了,何家现在打的什么主意他算是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打着他的名号和官员套近乎嘛。
那县令很懂得看人脸色,见沈毅不高兴了,忙对何大郎使了个眼色,何大郎讨好的过来,“姑爷,咱们进去坐吧,你伯母把饭都做好了。这位何大人,其实是咱们家远房的亲戚,要说你也得叫声表叔呢。”
何县令忙摆手,堆着笑脸说,“使不得使不得,太傅大人为帝师,正一品官阶,下官只是个芝麻绿豆的七品小官,怎么敢当太傅大人的表叔。大人,您请里面坐。”
耀哥儿现在也是大人了,听着就冷笑一声,“我倒是从来没听我爹说起过有什么表叔的。”
何大郎瞪了他一眼,“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你爹死的时候你才多大,你姐姐都不知道,你能知道?”
耀哥儿不屑的一笑,别过头去。沈毅皱了皱眉,耀哥儿是他和贞娘一手带大的,何大郎现在这副口气真让他心生不爽。
何县令暗暗掐了何大郎一把,何大郎这才注意到沈毅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在心里暗呸了一声,要不是四房的闺女嫁的好,现在这小子还敢这么对他说话?若是早知道这个沈毅日后有这么大出息,他早把自己女儿嫁过去了。
沈毅停住脚步,微微拱了手,“我许久未见哥哥嫂嫂,实在是想念的紧。再说今日也并没有告诉家人会在外面吃饭,多谢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的好意,还是改日吧。”
沈毅说着,也不顾何家的挽留,牵着铭哥儿就走,耀哥儿得意的一笑,也跟在沈毅后面回去了。
回到了沈家,果然一大家子都在等他吃饭。说起这事,沈峰才说,“要说这是四弟妹的家人,咱们做亲家的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老四啊,何家这次是为了镇长这个位子才下的这么大的功夫啊。”
沈毅疑惑的看着大哥。
贞娘在旁笑着说,“大伯你尽管说,我那几个伯父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铭哥儿自发自动的爬上的桌子,耀哥儿也坐在了铭哥儿旁边。
铮哥儿媳妇冯氏挺了个大肚子坐在廖氏旁边,惹的贞娘怀里的锦哥儿不停的想爬过去摸她的肚子。
沈峰叹口气,“以前那个周镇长,今年说年纪大了要休息,做不了镇长了。四弟妹的大伯父就想做这个镇长,为了这事,早和县令打的火热了。听说那个县令还是四弟妹远房的表叔?”
贞娘摇摇头,“我爹没提起过什么表叔。”
耀哥儿嘻嘻一笑,“我今天看见那个表叔了,一见姐夫就跪下去了,大伯父都是看着他脸色做事呢。”
沈毅拿了筷子,“且不说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能帮上忙,我也不愿意去帮这样的忙。”
“好了,都吃饭吧。难得回趟家,不说这些事了。”沈峰拿着筷子,招呼着大家吃饭。
后面几天,何县令几次邀请,沈毅都寻了各种借口不出门,直到何四郎夫妇迁入祖坟那天才露面。贞娘怀着身孕,不宜去阴气重的地方,只是陪着送了一段路,耀哥儿抱着父母的牌位,沈毅和几个孩子也披麻戴孝,起了棺,按照阴阳先生的指示下葬,何四郎夫妇算是入了祖坟了。
何四郎夫妇迁坟的事情完了以后,何县令开始找各种机会想和沈毅搭上话,但是沈毅也没有在秀水镇停留多久,迁坟后的第二天就回了松仁书院。
因为沈毅拒绝何县令的邀请,何县令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觉得沈毅并不像何大郎所说的那样和何家关系很好,沈毅回家的这些天,他连沈夫人都没有见到,又联想到之前打听的种种事情,他深感何大郎是在骗他。就这样,何大郎在新一任的镇长选拔中落了选,来往也不像以前那么密切了。
这次回家,沈毅贞娘也办了不少事情。杂货铺一直由着刘大柱夫妇照看,贞娘干错把杂货铺转让给了刘大柱,只象征性的收了点钱,也算报答刘大柱夫妇的恩情。
何四郎夫妻迁坟的事一了结,贞娘也算彻底了了桩心事,只等着耀哥儿长大,给他娶房媳妇,她这个做长姐的就彻底放心了。
什么事儿都闲下来了,贞娘就开始考虑三丫的婚事。她问了三丫两次,三丫都说没有喜欢的人,可是说了个米铺的伙计,三丫又不愿意。
贞娘收拾了一堆要换洗的衣服,喊了三丫两声没见答应,出了屋门一看,三丫似乎正在跟谁说话。等了一会儿,看见三丫一脸娇羞笑容的进来。
三丫抬头一看见贞娘,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她不知道贞娘看到了多少,抿着嘴唇有些紧张的问,“奶奶是在找我吗?”
贞娘仔细打量了一下她才说,“这有些衣服,你拿去洗了。”
三丫点点头,接过衣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奶奶,刚刚......刚刚贺庭先生来过,说是宰相大人来了,老爷要陪着去吃饭,让咱们今晚自己吃,大少爷上完课他会送回来。”
贞娘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三丫嗯了一声,低垂着头钻进了厨房烧水。
贞娘看了她半晌,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这丫头......不会是看上贺庭了吧?
傍晚的时候贺庭果然把铭哥儿送了回来,贞娘留贺庭吃饭,贺庭笑着婉拒了,“师母,蒙学院现在离不开人,我得去看着,我先走了。”
贞娘只好拿着一包小皇帝送的茶叶出来,塞到贺庭手里,“师母知道你别的不爱,就好喝茶,这茶叶不错,你拿去喝吧。”
贺庭惊喜的拿着茶叶,再三道谢,“多谢师母,还是师母心疼我。”
铭哥儿在一旁嘿嘿直笑,“先生还撒娇呢,跟我弟弟要糖的样子一模一样。”
贺庭哈哈大笑,多年来,他和沈毅一家很亲近,贞娘时不时会给他些小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件衣裳,推辞过几次推不掉,慢慢的就没那么多拘束了。
送走了贺庭,贞娘瞟了一眼三丫,果然看见贺庭都走远了,三丫还痴痴的望着。
晚上沈毅回来,贞娘给他倒了杯茶,“今天怎么是贺庭来带话的,蒙学院不是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吗?你也真会使唤人。”
沈毅失笑,“我可没使唤他,他刚好要回自己屋里取东西,就让他顺口递个话吧。免得别人还得再跑一趟。”
贞娘想了想说,“贺庭也不小了吧,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寻思着成个家?”
沈毅一脸惊讶的问,“你不知道?”
这下轮到贞娘疑惑了,“知道什么?”
“贺庭已经娶妻了啊,去年就娶了,我还买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送去当贺礼呢。”沈毅喝了口茶,“怎么好好的,操心起贺庭的婚事了。”
贞娘有些失望,“原来他已经娶妻了啊,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说一声。那他妻子是哪儿的人?怎么没见过?”
沈毅多看了她两眼,“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妻子是他家乡人,在家侍奉公婆呢。不过听贺庭说,今年会接过来吧,他娘急着抱孙子呢,两口子老这么分开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这么操心贺庭,哎,我说你,别想着给他说媒啊,这讨人厌的事儿可别做。”
贞娘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话,我像是那种人吗?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两个人正说着,听到门外三丫的声音,“老爷,奶奶,洗脚水好了,奴婢给您们端进来?”
贞娘高声道,“端进来吧。”
三丫进来的时候,虽然低垂着头,但是贞娘还是看到了她眼眶红红的,隐约有水光的模样。
三丫放下水盆就退了出去,沈毅正洗脸,没看见三丫,边擦着脸还边说,“你还别说,贺庭这小子确实有我的风范,成亲没多久就和娘子分开,却一点都不乱来。每次说起他娘子,总是一脸的欢喜。这新婚就是甜蜜啊......”
三丫的身子猛颤一下,贞娘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叫有你的风范,不害臊!快来烫脚。”
78、三丫的婚事 ...
第二天三丫红肿着眼睛,贞娘到底不忍了,把她叫到跟前来,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可是昨晚你也听见了,他已经娶妻了,你总不能上赶着去做妾吧。而且就算你愿意,他也不一定会愿意啊,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了,若是他有这个想法早就跟我提了,你要为自己的好好打算。”
三丫刚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到最后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奶奶......我.....我.....”
“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这些年自从你来我家,我什么都没亏过你,你现在也不小了,冬娃都马上要嫁了,你还要蹉跎多久?”贞娘叹口气。
三丫哭的伤心无比,旁边的锦哥儿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贞娘拧了帕子,“把脸擦擦,今天哭过这一次,日后就别想着他了,我会再帮你留意的。”
三丫点点头,拿着帕子擦脸,跪下给贞娘磕了个头。“奴婢知道了,谢奶奶教诲。”
贞娘叹口气,“你出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三丫默默的退了出去,很久以后才肿着眼睛红着鼻子进来。
贺庭今年就要接夫人过来了,贞娘怕夜长梦多,直接对外放了话,要把三丫许配人家,过了没几天,冯先生和沈毅一块回了家。
冯先生这个人也算是个奇人了,一辈子游山玩水,舞文弄墨,也没成亲。身边长年就带了一个小厮跟着,贞娘不知道今天冯先生也跟着吃饭,见到了冯先生忙给了三丫钱,“跑快点,去山下再买点熟食回来,加两个菜。”
一边不好意思的对冯先生说,“随便做了几个菜,先生快请。”
冯先生哈哈一笑,让自己的小厮拦着三丫,“别忙活了,我不请自来,打扰了。我可是带着好东西过来的呢,看看。”
冯先生的小厮怀里揣着几个纸包,笑呵呵的说,“我家老爷买了酱鸭,烤鸡,还有一片猪耳朵,那个.....”他憨憨的挠了挠头,“老爷喜欢吃猪耳朵,看着怪吓人的,做成凉菜可劲道着呢。”
贞娘越发的不好意思了,笑着说,“怎么还让先生破费了。”既然冯先生买了熟食,三丫就不用跑一趟了,贞娘让三丫带着那小厮进厨房。
冯先生爽快的说,“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来找明之喝几杯。”
沈毅忙请了冯先生进屋去坐,贞娘要去厨房帮忙,铭哥儿懂事的进屋看着弟弟锦哥儿。
贞娘刚进厨房就看见三丫一脸犯难的对着那副猪耳朵,他们从没吃过这猪耳朵,自然也不会做。
那小厮看着三丫犯难,憨笑着说,“我来做,我跟着先生常吃,好吃着呢。”
贞娘笑着和他说着闲话,“我记得你叫苍术(音:zhu。草药名)对吧,看样子跟着你家老爷学到了不少东西嘛。”
苍术憨憨的,笑起来也是一副老实的样子,“回奶奶,小的是叫苍术。这名字可不得了,是药材呢,小的刚跟着老爷的时候吃坏了肚子,吐了几天,可折腾死小的了。救回来以后老爷就给小的改名叫苍术了,说这种植物抗病,耐性好。说来也奇怪啊,小的自从改了这个名字真的就不生病了。”
他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迅速的把已经卤好的猪耳朵切成细条状,浇上作料,拌好装盘。
“奶奶,这猪耳朵就这么凉拌着吃,可香了呢,劲道的很。”
三丫在旁边撅着嘴说,“看着就难看,还别说吃呢。”
苍术忙把那盘猪耳朵端到三丫跟前,“真的很香的,不信你尝尝。”红油光亮的猪耳朵一靠近,吓的三丫忙往后躲。
贞娘笑着制止了他们,“是不错,你端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和三丫就行,你就不用管了。”
苍术摇摇头,“奶奶您去歇着吧,还差什么菜我来做,我会做好多不同地方的菜呢。您快出去歇着,小公子身边离不开人,再说大公子念叨您一路了。”
贞娘想了想,心里还是担心铭哥儿看不好锦哥儿,“好吧,那你把这盘猪耳朵给我,我端出去。”
说着接过那盘猪耳朵就出去了。
沈毅已经把饭桌摆好了,还给冯先生和他都倒上了酒,贞娘端上了猪耳朵,铭哥儿一下蹿过来,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冯先生献宝的说,“这可是我自己收拾好的猪耳朵,铭哥儿要不要尝一尝?”
铭哥儿满脸兴味的伸手捏了一条塞嘴里,咬了几口咽了下去,“好吃啊!真好吃!”
贞娘一巴掌拍他手上,“有筷子不用拿手捏?咱家是这样吃饭的?”
铭哥儿嘿嘿一笑,坐下拿着筷子又夹了几条丢进嘴里,一边吧唧吧唧的吃,一边竖着大拇指直说好吃。可怜的锦哥儿,本来和哥哥玩的好好的,结果哥哥一见美食就跑了,惹的锦哥儿抓着手上的玩具乱摔发脾气。
贞娘忙把锦哥儿抱起来,沈毅看后接过锦哥儿抱在怀里,贞娘现在有身孕,锦哥儿腿脚又有力气,一不小心踢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贞娘坐下后,三丫又端了两盘切好的酱鸭和烧鸡上来,冯先生瞧着三丫的窈窕的身段,暗暗点头,对沈毅和贞娘说,“我今天来,是有件喜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沈毅忙说,“先生请说。”
冯先生指指门外,“苍术那孩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六岁,让拐子饿的都只剩皮包骨头了,我瞧着可怜,花了十个铜板买下他。怕伤了他的身体,我给他熬了些粥,那孩子希里呼噜喝了六碗,涨的肚子都快破了,那吃相......真真是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饱饭的。哎,苦命的孩子啊。”
冯先生喝了杯酒,继续说道,“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当初是一时心起,后来身边多了个这孩子,时间久了,就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他老实厚道,这些年跟着我走南往北,也见识了不少事,但是本性没变。”
“我自己无意婚配,对这事也不上心,不知不觉的,就把这孩子给耽误了,眼看着都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没个人照顾。总不能让他跟我这糟老头一样,一辈子孤零零的过吧,这不前几天听着明之媳妇说准备给三丫说亲,我就想着要是这两个孩子若是能配成一对,岂不是一桩美事。”
冯先生说完就看着沈毅和贞娘的脸色,沈毅倒是没什么,贞娘脸上有些迟疑,冯先生忙说,“明之媳妇,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前途问题,我这么些年手上也有不少钱,还有些古玩字画,我一直拿苍术当我自己孩子看,等我百年,自会有他一份,再说那孩子这么些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识文断字没有问题,厨房里的事儿也是个好手,日后我给点钱,夫妻俩开个小馆子,三丫跟着他不会受苦的。”
苍术跟着冯先生近二十年,冯先生是真心在为他打算着。
贞娘一听知道冯先生误会了,忙摆手解释,“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是三丫的婚事,我答应过要问她的意思的,不如您等几天,等我问过她以后,就给你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