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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此间少年自风华
凌家的正门敞开着,在这淳朴山村,并未设防。不等凌远山招呼,叶靖便快步朝小院走去。“咦,怎么没人在家呀?”入得厅屋,乍见无人,叶靖微感错愕。
这时,闻听厅堂有脚步声响起,从里屋走出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但见这女子身着淡红印花白衫,青裙拖曳,面容与叶靖竟有几分相似。女子云髻轻挽,虽作妇人打扮,仍清新怡人,韶秀轻灵。
“啊,弟弟你来啦,你和爹爹最近都还好吧!”女子对着叶靖口称“弟弟”,原来是叶青山之女,难怪与叶靖面貌相仿。
“恩,我和爹爹都好!对了,姐姐,怎么只你一个人在家啊,元翰、云翰哥他们去哪了?”
“他俩兄弟啊,都在私塾,今天还未散学呢!”
“叶菡,你弟弟过来了,去拿些栗子、枣子之类的干果招待下嘛!”凌远山跟着跨进家门,笑呵呵地吩咐白衫女子。
“好的,爹爹,刚只顾着和弟弟叙话了!”叶菡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张罗起来。三年前,叶菡嫁与凌元翰为妇,温柔贤淑,甚得凌家欢心,也深受全庄山民喜爱。
“不用啦,我先去私塾找下云翰哥。”叶靖将东西放下,便急急地朝外走去。
凌远山见叶靖如此性急,那笑意更甚几分,却也微微摇头。这几年,叶靖时常来探望姐姐,因而与年岁相仿的云翰甚为投缘,日益交契。叶靖与凌云翰一动一静,某些方面两人互相补充、促进,凌远山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
一处清水池塘旁边,随意散立着几株高大枫树。值此清秋,枫叶似火,流光溢彩,一片嫣红。层层红枫被秋风一掀,露出些黑瓦青砖、白墙红木,那便是凌家私塾了。
凌家私塾的掌院老夫子其实不姓凌,而是姓朱。现任塾主朱先秋夫子乃前朝大儒朱子之后,先租为避战祸,遂避世隐居于此。朱家诗礼传家,书香盈庭,但坚守祖训,绝不出仕为官。为传承圣人衣冠,保全儒家一脉,朱家迁入凌家庄起,就成为凌家私塾掌院先生。是故凌家私塾声名远播,附近山庄不少子弟都来凌家私塾就学,也小具规模。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离凌家私塾尚有数丈,一阵朗朗书声已悠悠传来。书声未脱稚气,但清扬婉兮,似乎有一股无形的中正、清和之意蕴籍其中,听来身心爽利。
叶靖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找到凌云翰所在的学堂,显然是来过多次。他知道云翰尚未散学,也了解朱老夫子的严苛脾性,不敢擅自闯入学堂,便趴在窗棂上张望察看起来。
一张三尺见方的红漆木台边上,年近七旬的朱先秋夫子居中而坐,神情严肃,一脸方正。叶靖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这老夫子总是看上去脸色不善,自己要是也投其门下就读,肯定没好日子过,侥幸啊侥幸!
“好,大家都背得很好。圣人之言,有微言大义,谁能说说这段话该作何解释?”老先生话音一起,颌下灰白长须随动而动,配着青色长衫,威严之中自有一番儒士气度。
这篇《大学》原来还并未讲解,只是朱夫子提前布置学生背诵,想看看学生们如何理解。朱夫子这么一问,有点出乎意料。一时间,诸生面面相觑,微露窘迫,但很快却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到了学堂中间的一人身上。
朱夫子瞧见诸生情形,脸上神情初时略略有少许失望,但旋即又欣慰起来,也将目光锁定那人,露出些不多见的和蔼表情,开声说道:“云翰,你对刚才这段话有什么体会没有?你来说一下看!”
学堂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身站了起来,向先生拱手一揖,侃侃而谈。
“此文旨在阐释一种修己治人之道,亦即内圣外王之道。‘修身’是道德修养体系的价值目标和根本目的,亦是治国平天下的逻辑起点;‘修己’是治人的前提,‘修己’的目的是为了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和个人道德修养具有一致性。所谓‘明明德’,就是发扬人所固有的天赋的光明道德;‘在亲民’,是指发扬了善性之后,即要从事治民,治民要亲爱人民;‘止于至善’,就是要求达到社会伦理道德的至善境界……”
这少年五官柔和,却线条分明,柔中有刚,初看并非卓尔不群。然其眉目清秀,皎皎若明月,朗朗如玉山;其声音韵含芳润,雅正冲和,让人如沐春风。只见他朗畅玉立于学堂之上,风姿洒脱,翩翩之中别有清澈气韵,蕴籍含蓄。便似置身玉树琼花之中,纵无银杏般巍峨伟岸,也无牡丹般艳光眩目,但那一丛青青翠竹,独立山崖之侧,幽幽清劲,绝世自处!这,便是凌远山之次子凌云翰。
听着凌云翰朗声如流,朱先秋夫子不禁频频点头,心想云翰应是早就研习过《大学》此书,果然是家学渊源。此生门生无数,唯此子最是天性聪灵,又能勤奋上进,他日成就必定不凡,真是大慰平生。
由凌云翰的体会起始,《大学》之道经由朱先秋老先生传授引领,众学生徜徉于儒家典籍之中,吸收着千年百年之下诸圣贤者对天地人生的感悟与解读。一时间,学堂内似乎氤氲着一股令人熏熏欲醉的气息。
若是那青衫文士在此,定是既惊且喜,也许还会做出某些举动。不过窗户边的叶靖却并不如何稀奇,只觉着暖意融融,甚为舒畅。
待朱夫子收课散学,目送他步出学堂,叶靖便不等凌云翰出门,就朝学堂中间喊了起来:“云翰哥哥,云翰哥哥!”
凌云翰扭头朝木窗一看,见是叶靖,很是高兴,于是快步走出学舍,说道:“叶靖,你来啦,一段时间没见你,好似又长壮实了!”
叶靖听罢嘻嘻一笑,“云翰哥你还越来越英伟了呢,刚才你在学堂上畅论文章,意气风发,好厉害啊!”
“呵呵,别这么说,给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我们两兄弟在互相吹捧。走,咱们回家玩去!”凌云翰拍着叶靖肩膀,朝凌家的方向示意着。
“云翰哥哥,我这次来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商量。”
“可以啊,有什么事别急,这次来你多住几天,我们边回家边说。”
不料叶靖隔着红枫秋水,朝私塾对岸凌空一指:“不要,我们去学堂对面的池塘边聊聊好了。”
凌云翰微微有些诧异,不知叶靖为何不愿回凌家安歇。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跟着叶靖踏着枫叶走向在水那方。
就在凌、叶二人离开私塾之际,一个小巧人影从学堂另一侧蹑手蹑脚跟了上去。两兄弟一心谈论着各自的一些近况和趣事,不时有或高或低的会心笑声随着枫叶飘转,竟是没有发现二人身后不远不近缀行尾随的那人!
第七回 秋枫如剑女多娇
“什么?你觉得叶叔叔有些事情瞒着你,你想查探、证实一下?”凌云翰没想到是如此情况,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问话声音也提高不少,有些急切。
“是啊,我早就发现我爹每个月总有一段时间行踪不定,也从不向我言明。特别是今日清晨,我们碰到一位神奇的大叔,爹爹的神态很是奇怪,还责怪我不该多问。”叶靖将过往父亲的某些疑点说将出来,似乎确实有些蛛丝马迹、鸿爪雪泥。至于当日清晨,那位青衫文士的奇特异能以及与爹爹眼神相对之时的相互表情,叶靖都向凌云翰详细道来。
“照你这么说来,那位青衫大叔可能是江湖中人,会某种武功神通,而叶叔叔可能也是会家子,他们当时对视是在隐隐对峙、试探。”凌云翰略一思索,便猜出个中大概。虽不全中,亦不太远。
“啊,我爹爹也会武功,甚至也是江湖高手,这下可好啦,我也要跟他学功夫,以后去行侠仗义,做个名满天下的侠客!”叶靖到底是少年心性,一听凌云翰的解释,顿时雀跃不已,兴高采烈。
“呵呵,你想做侠客,那可是个危险的行当啊!”世事每多无常,人之命运,其实最是难测。凌云翰此时这等心思,他何曾会想到日后自己的人生却是何等危险,亦是何等壮阔精彩。
叶靖浑没觉察到凌云翰话中的劝诫之意,反而好似豪气顿生,垫起脚折了一段还缀着红叶的枫枝,当作长剑就地乱舞起来。
“唿、唿、唿……”因带有枫叶,树枝舞动起来猎猎作响。凌云翰瞧见叶靖这等模样,也禁不住随口轻啸:“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火红的枫叶还在时不时回旋飘落,偶尔有三两片飘零至清水池塘上,平添几许秋天的色彩和记忆。池岸边,秋阳下,一少年手持枫枝而胸有长剑,舞动枫叶翻转,宛若红云绕缭。一旁的儒雅少年,临水当歌,轻吟浅啸,金戈铁马便似鱼贯而来,剑意凛凛。
二人此刻一动一静,一文一武,心境却是一般无二,气韵相通。这一幕有些奇特,有些意外。以至于不远处那悄悄躲在枫树后的小巧身影也有些震动,一些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在小小胸腔中若隐若现。
一阵疯狂过后,两人都觉着心中快意非常,意气风发。待气息稍稍平复,叶靖疑窦再起,向凌云翰问道:“我爹爹一直隐匿武功,是否和他有时行踪不定也有关联,都是为了隐藏某些事情,其中定有内幕?”
凌云翰赞许地望了叶靖一眼,感觉他这次来虽然还是照样活波跳脱,却似乎成熟不少。“是啊,叶叔叔隐藏武功和行迹,应该是想隐瞒世人,而且连你也不告知,必定事关重大。你若想搞清楚情况,暂且不要声张,到时可仔细留心,暗暗打探!”
“说的是,等我这次回去,一定要把爹爹的秘密查探出来,怎么说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嘿嘿!”叶靖想到届时揭破父亲秘密的情形,忍不住得意起来,接下来的话语便带着些笑意:“云翰哥,说起打探,我今日还听得凌伯伯讲述锡岩仙洞的动人传说,太令人向往了,我们一起去探险一番吧!”
听罢叶靖的说辞,凌云翰也不禁心里一动,其实他早就有去探访锡岩仙洞的想法。自小到大,关于锡岩仙洞故老相传的无数传说不知听了多少,岂止叶靖听过的“济公降妖除魔”,再如“炎帝寝居降龙”、“七十二洞无穷尽”等等故事描绘无不精彩刺激,引人入胜。况且,除此等民间传说之外,于那诗文翰墨之处也遗留不少锡岩仙洞的印记,唐代即已被敕封为“楚南第一景”,晋康乐侯谢灵运更遗有诗篇在内。
平时闲暇时候,凌云翰也曾和小伙伴们钻过山庄附近的不少小岩洞,玩耍多了,便觉得有些平乏。锡岩仙洞那就不同了,不过伴随那些神奇传说的还有说不尽的凶险莫测、神秘幽邃,是故这一带的山民都将锡岩仙洞列为禁地,严禁家中小孩前往。
饶是如此,“奇、险、幽、深”的锡岩仙洞仍具有无穷吸引力,多少年来不知几多人一去不回,葬骨于斯。便是此时的凌云翰,一经叶靖怂恿,那隐在内心深处想去一探究竟的念头便占据了整个心间,就如身边的水塘一到春天便青萍满池,长得密密麻麻,都无空隙。
“那好,明日我们就一道去锡岩仙洞,瞧瞧到底是何底细!”凌云翰内心天人交战一番,下定了决心,语气也坚定起来:“不过,我得找个什么借口瞒过朱先生和爹爹他们呢?”
听到这里,枫树后面那道小巧人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跳将出来,叉着手娇声说道:“哼,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原来是设计如何逃课去锡岩仙洞啊!”
凌、叶二人一看来人,顿时哭笑不得,“朱芫(多音字,本书读作“yán”),是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吧,你是不是想暗算我们哦?”叶靖促狭地故意板着脸,本就微黑的脸色更加黑了几分。
朱芫年纪尚小,经不得捉弄,霎时小脸蛋一红,说话也支吾起来:“你、你们是坏蛋……”话音绵软如云,而云中却满是委屈,似乎随时就要饮泣施雨。
凌云翰见此情况,微微一笑道:“小芫妹妹,不要哭啦,靖哥哥是和你逗着玩的,你别在意!”
朱芫听得凌云翰温和轻柔的安慰之声,眼眶里刚刚还滴溜溜转的泪珠一下就消失不见,两抹嫣红由耳根快速飞上白莲花瓣似的小脸蛋,便如光洁如玉的白瓷瓶上渲染出两朵娇羞的海棠花。不多时,有浅浅的盈盈笑意,在那小小嘴角荡漾开来,但她好像又担心被瞧破什么,旋即低头不语,好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娇嫩,清丽,不可名状!
“咦,听水上往来的客商谈论,说女人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动物,女人心更如海底针,最是难测。这朱芫还只是一个小女孩,怎么也这么变幻莫测啊?不过不管怎样,就是不能让她把消息给泄漏了。我对这种小女孩没招,看来还是要云翰哥出马,他才一开口,朱芫就安静温顺了。”叶靖一边心中思忖着,一边朝凌云翰努了努嘴,再用手指了指正低着头的小女孩。
凌云翰一看就明白了叶靖的意图,来到朱芫身前,轻声说道:“朱芫妹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把我和叶靖刚才谈论的内容泄露出去,好不好?”
朱芫再次听到这舒心的话音,心中定了定,又恢复了平时的俏皮情态,歪起脑袋,略略思量了一下,说道:“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把你们的计划说出去!”
“好啊,你说!”凌、叶二人不约而同地急忙张口应答,连内容、语调都相同一致,不由地相视一笑。
“我要你们带我一起去锡岩仙洞!”
“啊,不行!”二人仍旧心意相通,异口同声,可那笑容却为之一滞,僵在脸上,颇为古怪。
“哼,若不带我一同前往,我就告诉爷爷,说你们串谋逃课偷偷去锡岩仙洞!”小女孩说变脸就变脸,着实难以防范。
原来,这朱芫竟是凌家私塾掌院老夫子朱先秋的小孙女,今年还不足十三岁。因其精灵可爱,聪明伶俐,悟性甚高,又喜好诗书,时不时也到凌家私塾听课玩耍。这其中,朱芫与凌云翰最为投契,时常跟在他后面“云翰哥哥”叫个不停。隔着这层关系,时日一久,叶靖和这小女孩也就认识了。
“可是锡岩仙洞凶险莫名,诡秘难测,你不害怕吗?”凌云翰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劝止朱芫的危险想法。
不料,朱芫反而使劲攥紧小拳头,大声说道:“我才不怕哩,再说你们是男子汉,不是可以保护我的嘛!”小朱芫用力之下,小脸都憋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叶靖朝凌云翰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搞不定,还是你来摆平吧。
“哎,好吧!你今天回去稍微准备点干粮、饮水,其它东西我们负责,明日辰时三刻在私塾后面的山坡汇合,记得千万不要让你家人特别是朱先生知道!”凌云翰还是妥协下来,只好吩咐朱芫注意一些事项。
“知道啦,我不会让人发现的,刚才你们不就没发现我跟在后面嘛,就放心好了!”朱芫心意得逞,还故意揭一下凌、叶二人痛处,满是自得之色,神气地朝自家方向走去。走了不几步,她又转身瞄了凌云翰一眼,但又很快回头,而那小步子倒是迈得更加轻快了。
池畔的两个少年一时楞在原地,面面相觑,相对苦笑。脸上神情也跟着怪异丰富,有点吃瘪,有点期待,有点担心,有点兴奋,五味杂陈。其中滋味,实难为外人道也。\
第八回 青衫磊落险山行
夜色渐深,凌云翰和叶靖同榻共谈,仍兴致正浓,牵扯不完。
“云翰哥哥,你傍晚前去找朱老夫子告假,没出什么意外吧?”这个问题叶靖其实已问过不止一次了,可他仍不放心,再三确认。
“一切都很顺利,朱先生一向都很信任我。说起来这次对他撒谎,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云翰向来朴实中正,这回既要撒谎告假,还要瞒着家人,内心确实有点不踏实,有点心虚。
叶靖见凌云翰情绪有些低落,转身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你不是经常和我说朱夫子传承的前朝儒学主张‘知先行后’吗?我们听闻了这许多锡岩仙洞的传闻逸事,这次去实地打探侦查,正符合朱夫子的教导嘛,别太在意了!”
“呵呵,也只能这样自我开脱了,但愿朱先生和爹爹能理解我们。”
“别说这个了,我们准备的松脂够不够用呢?”凌家庄周围多松树,而松树的油脂最是易燃且能持久,特别是遒劲粗大者分泌又多又稠,是照明的上好材料。
少年人心境最是易变。榻上二人接着对下午归家后的相关筹备进行梳理核对,自然而然又想到锡岩仙洞的神秘刺激,先前的不安感觉马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躁动与兴奋,使得这一夜在两位少年看来有些漫长与难熬。
※※※
就在凌、叶二人谈论锡岩仙洞之际,前往彼处所在的一条山路上,正有一人独自前行。
月黑风高,只偶有不知名的小星星闪烁几下,难以看清此人面容,只依稀可辨人影。不过若是叶靖在此,他定能认出这夜行人就是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位青衫文士。
如此深夜,这青衫文士不好好安歇,却行走于这荒山野岭,且步履匆匆,真是令人诧异。
据《天机录》所载,那妖邪之物出世前将有五色凶星逐一现于苍穹,而五星连珠之时便是邪物出世之期。以今日午间突现异象所示,邪物大致在前方十里左右的山脚下。山路上的青衫文士一边回想自己对邪物的了解和日间所见,一边思忖该如何尽力破坏邪魔歪道的抢夺。
一路深入山间,山路愈加崎岖狭窄,再加上两旁密密麻麻的芦苇灌木,人入其中,便和夜色融在了一起。不时一阵晚风吹来,芦苇沙沙作响,倒显得这深夜更静了。
“唉,也不知道这等平静日子,天下百姓还能享有多久!”一声轻叹,也见悲悯。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风不止,清衫文士却止住脚步,双眼光华一敛,盯住了前方小路旁的一片红土。
这本是南方很常见的红壤。南方多酸雨,山土多呈红色,这种红壤随处可见。
“沙、沙、沙……”沙沙之声又起,但细听之下,这与刚才风吹芦苇之声有些异样。异样之处就在于,这声音竟传自那前方路旁的红土之下,透着诡异味道。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清衫文士只是起初稍一皱眉,随即凝神摄气,安定而立。
再看那红土之下响动越来越大,早已盖过这静夜的其它声响。沙沙响声中,那片红土中心开始涌动隆起,好似有什么物什在红土下挣扎冲突,即将破土而出!
随着涌动翻滚,那处土壤颜色也起了变化。原本赭红色的山泥逐渐由红转黑,变得浓郁深沉。很快,最中间的那一片已如同墨汁一般浓黑,浓黑得失掉了形貌,融入黑暗之中。
“嘭!”猛地一声巨响由那红土中心地带的黑土传出,有什么东西从地下冲破出来。那片山泥随之四射散开,黑的、红的,洋洋洒洒。
深夜山间突起变故,情状又甚为诡异,若是常人,只怕早已吓得半死。这青衫文士却不见慌乱,好似早有准备,在那巨响之际腾空而起,避过了那激射而来的黑红山泥。
浮土散后,现出一人形怪物来。这怪物浑身全是红、黑泥土,厚厚一层,即使是下肢部分仍粘连在泥土中,但看着仍比常人身形高大许多。
“桀、桀……”那人形泥怪发出几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慑人怪叫,一边不停地向青衫文士撒射泥土,一边踏着大步逼了上来。
青衫文士人悬半空,见泥怪过来,劲力催吐,发出凌空一掌。这一掌力雄劲猛,泥怪被掌力打得一震,身上的、射出的山泥都纷纷掉落地上,根本无法近到文士身前。
挨了一记重掌,泥形怪物完全被激怒了,再将脚下泥土源源不断吸附到身上,朝文士猛射而来。更快,更多!
文士早意识到这些泥土只怕含有邪恶毒性,特别是那黑色泥土,稍一沾身后果堪虞。这怪物身处泥中,可不断吸附泥土攻击,僵持下去对自己很不利,但普通掌力只能阻敌不能致命,看来不使出书卷清气诀是不行了。
只见青衫文士双手铲掌高举向天,一阵吟哦之声从他口中清啸而出:“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伴随着吟哦之声,一些淡淡的青白之气便浮现在青衫文士周身,萦萦流转,似雾似霭。
青白之气流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浓厚,淡淡的颜色也明亮起来,光华大盛,将那黯淡的星光都比将下去。
吟哦之声一停,青衫文士双掌也向下回落至胸前,虚划一圈,大声喝道:“书卷清气,妖邪辟易!”
大喝声中,文士双掌拟出一个“心”形法印,青白色的书卷清气汹涌而出,由胸前向泥怪激射而去。
泥怪对这青白之气本能地有些忌惮,交战以来头一次往后退开。然而,书卷清气速度极快,很快就把邪物全身裹住,罩得严严实实。甫一交接,便隐约有一些古体字型符号钻入邪物体内,传出一阵撕声裂肺的惨叫声,很是骇人。
怪叫声刚停,“噼里啪啦”之声又起,缠裹在怪物身上的山泥分崩离析,露出惨白白的一副枯骨。继而白骨也掉落地上,从头到脚一瞬间就化为灰飞,消散在夜色中,毫无影踪。
那片山土也恢复了正常的赭红颜色,山林幽深,绝少人家,没惊动到普通山民,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白骨煞!据闻尸骨葬于某些阴邪之地,肉身腐烂,而白骨吸收邪气,成为恶煞。若能吞食活人精血,吸取生灵精气,便能进一步修炼成精。此处的白骨煞应是比较阴毒的土煞一类,将藏身附近的山泥附上邪毒,若有生人路过,便突然撒射毒泥,将人蚀肉化骨,以作营养。
青衫文士看来对白骨煞也略有所知,但令他迷惑的是,此处路旁并非阴邪之地,即使有人埋骨于斯,按理也不会发生恶煞。难道是受到十里外那处邪物即将出世的影响,引起了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异变?
文士心情沉重起来,眉间隐现忧虑之色。封禁千年的邪物,定邪力无边,沛莫可御。一旦破禁而出,不仅人间普通百姓,恐怕修行界都难有宁日。此行不管结果如何,若能对天下百姓减少一些损害,便不枉我儒门之士的一片仁心!想到此际,青衫文士倒又轻快不少,想到还只能判断邪物出世的大致位置,还是尽早赶路要紧。
冥冥中似有天意,文士这一刻正暗合孔圣“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之意,不经意间多年未曾突破的心境有了提升。
山路依旧崎岖,一路无事,已近山腰。山腰处是一片树林,浓密茂盛,给这黑夜营造出更多一团一团的黑影。
将近树林,突然“啪啪”一阵轻响,一些或大或小的黑色鸟儿四散惊飞而去,前方传来金铁碰撞和喝骂之声,还隐有火光透出,人声嘈杂。
青衫文士又是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此生事,看来这月黑风平的夜晚并不如何平静。
文士如今心态轻松,没想太多,稍一凝神,便小意地朝树林掠了过去。\
第九回 林深人隐魔气生
夜色阑珊,星河隐寂,已是将近子时。云暗天低,稍稍抬头便可见天幕与山林连成一体。遥望天际,俱是昏暗阴沉一片……
这一刻,万物澄净,天、地、人是如此接近,本是难得的天人合一的空明之境,却被树林中嘈杂的俗音打破了。正似乎天道本来直证可得,但被这世间喧嚣、争斗、妄念等等一搅和,便如那海市蜃楼般似近还远,飘渺难寻。
江湖上有言:逢林莫入。大凡遇着树林,行人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了那就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不过,嘈杂声起的这片树林其实也不如何特别,都是些南方常见的松树、杉树、梓树之类。然而比之寻常巷陌间的世俗姿态,这深山中的老林自然遒劲挺拔许多,使得林中之人也不自觉地跟着绷紧了神经。
作为局外之人,那就不用如此紧张了。青衫文士只是小心地屏住了声息,略一提气便跃上了一株尤为高大的松树。青蓬蓬的松树枝叶浓密厚实,葱碧如翠,一袭青衫的文士混入其中,将身形隐藏得了无痕迹,夜幕下真个毫无破绽。
文士稍一拨弄松枝,居高而察,有明明灭灭的火把相助,场中情况自是一目了然,瞧了个真切。
树林中间不大不小的一快空地上,正有两方人马严阵以对,两相对峙。说是两方人马,其实有一方才堪堪两人,一僧一道;而另一方则有二三十众之多,俱着黑袍,影影绰绰。人多势众的一方呈半圆形包围之势,将僧道二人团团围住。
世间又有言:行走江湖,女流僧道俱不可小觑。
其中僧人看面相约莫七旬上下,干枯清瘦,身着灰色的宽大僧袍,衣带当风,更显得身形瘦小;僧人旁边的中年人着道士装束,一身玄色道袍,背负一把古朴长剑,颇有修道之士的逍遥意趣。这僧道二人身陷包围,看似处境不妙,但一派气定神闲,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定不是易与之辈。
与之对峙的为首有三人,两男一女,站在众人前头。中间稍靠前的是一位瘦高老者,手执青黑魔刀,鹰鼻马脸,满是阴鸷狠厉之色;老者左边是一个黄脸汉子,短须乱发,肩扛五彩巨斧,凶悍非常;另一侧的女子看似三十来岁,黑色长袍与众不同,该紧的地方紧,该开的地方开,于是片片雪白之色或呼之欲出,或若隐若现,说不尽的媚惑味道。
这女子手无兵刃,胸前却抱着一只黑色灵猫。黑猫卷在女子怀中,状甚慵懒,但那泛着幽幽冷光的一双蓝色眼睛,偶一扫视,有慑人心魄的妖异感觉。
“哪里来的邪魔宵小,竟敢半路拦阻我等去路!”中年道人声若洪雷,朝敌对众人大声喝斥。一旁的老和尚眼睛似闭非闭,人如枯木,入定如常。
“哼,你们正道仍是如此嘴脸,指手划脚,自以为是!”鹰鼻老者冷哼一声,双眼斜斜而视,一副睥睨冷傲模样。
“阿弥陀佛,我道是谁,原来是骷髅洞的暗金魔端木鸿和两位邪使,难怪如此张狂!”老和尚似闭非闭的眼睛猛地一张开,有金光一闪而过,将这阴沉暗夜也冲淡少许。
松树上的青衫文士听得“骷髅洞”三字,定睛一看,果见人多一方自鹰鼻老者以下,那黑色长袍的胸前都纹有一个白色的图形:两根长骨交叉,拱立着一个骷髅头骨。头骨最显眼的是空洞洞的眼部,透着阴森邪恶的气息。
“一朵白莲开,骷髅洞中埋。幽魂何处在,鬼魅过东海……”
青衫文士对魔门四宗也略有所闻,这骷髅洞主骷髅魔原名贺森,年青时贪花好色,是个恶名昭著的采花淫贼。一次行恶途中,被灵龙禅院的流沙上人撞见,以飞龙爪碎尽全身关节,此后不知所踪。十几年后,贺森不知为何竟练成天竺绝技甲骨神功,并臻至需数百年功力方成的金禅袈裟境界,而以狠辣手段残杀了流沙上人。
因练甲骨功使得形同骷髅,人憎鬼厌,贺森更加凶残变态,常盗女尸为乐。其后长期接触尸毒,机缘巧合之下,更把尸毒融入金禅袈裟而转化为魔道的骷髅魔甲,并一举创立骷髅洞,麾下统辖三护法、五绝魔、七邪使等恶名昭著的各类魔头,成为魔门重要支派。
这骷髅洞向来行事隐秘,不料今日在此现身。青衫文士心下讶异,难怪日间在夏浦街市上见到许多行迹可疑的人物,果然事非寻常。
听到被人说破来历,端木鸿这才正视对面两人。可这僧道二人都衣饰平常,又没什么标志符纹,一时也瞧不出来路,只好阴阴喝道:“既然知道我等来自骷髅洞,那便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正道人士一向都说‘正邪不两立’,今日相会于此,免不了一决生死。不过我天玄暗魔刀之下不斩无名之鬼,尔等还是速速报上名来!”
“好大的口气,真是口出狂言!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这位高僧乃是南岳祝融峰方广寺元觉长老,我便是回雁峰云门观观主大弟子青云道人!”中年道人早就看不惯这些形状诡异的邪门路数,这下知道对方是魔门中人,自然更没好声气。
“哈哈,原来只是所谓正道的三流小派,想来你们也隐约知道这次我魔门聚集于此的目的,只可惜目前正道内斗不暇,只派些小角色出来蹦达,简直是送死……”端木鸿身边的黄脸汉子将五彩巨斧“砰”地一声立于身侧,怪笑着张口说道。
元觉和尚此时已然双目全睁,不待黄脸汉子说完,即朝前踏出一步,高喧一声佛号,再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放马过来吧!”老和尚话语铿锵,不愿多费口舌,不成想是个直性子。
黄脸汉子已是跃跃欲试,一脸狰狞,端木鸿却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天行老弟,不用急,先让骷髅兵冲杀一阵,看看虚实,等下你再和阴使者一齐围攻!”
一旁的女子听得端木鸿的攻战命令,展颜一笑,说道:“月姬谨从端木宫主命令,还望景大哥等会照顾下小妹哦!”娇滴滴的柔柔之音,媚艳入骨,朦胧着予取予求的放荡之意。
“哼!”景天行被端木鸿阻了势头,正暗自不爽,也不管什么娇花姿态、嫩柳风情,只冷哼以对。而阴月姬倒似也了解景天行的脾性,咯咯一笑,不以为意。
战意、媚意此起彼伏之际,端木鸿一个指令,三人身后的二三十众这时已从树林暗影中走了出来。
忽而一阵腥风起。不说近距离的元觉、青云二人心下一沉,泛出些欲呕的恶心感觉,就连更远的青衫文士也不禁倒吸寒气,恨不得远离这污浊之地。\
第十回 风雷无相荡群凶
自树影下走出的这一群黑影,并未因火把的光亮而明暖太多,仍是一桩桩木然暗影。只因这群“人”全部身穿黑袍,连头发、颈脖也不可见,仅露面孔。
就是这些面孔,已让人如置地狱,全身发毛。这是怎样的一张张脸:腐烂乌黑,五官模糊难辨,毫无生气,绝无表情,直若一群从棺材中爬出来的行尸走肉。
这便是骷髅洞的邪门功法――骷髅魔功而炼制出来的骷髅兵。骷髅洞主骷髅魔把尸毒引入甲骨功,将四处劫掠而来的凡人的血肉筋骨催化为无上魔力,最大限制激发人体潜能,成为骷髅魔兵。魔兵肉体腐败而灵识全泯,于是冲锋陷阵奋勇向前,无所畏惧。
此种不畏伤痛、生死,一往无前的悍勇,加上恶魔般的丑陋形貌,骷髅魔兵往往能突然震慑人心,从心理、精神上给对手造成障碍,摧毁其斗志。
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景、阴二邪使瞧见骷髅魔兵给僧道二人造成的震撼情态,不免得意。端木鸿却负手而立,讥讽道:“正道凡事守正斥奇,以顺应天理自居。然天下事何谓是非曲折,何为旁门左道、歪门邪路?管你用的什么手段,能达到目地、最终胜出便是王道!”
“咄!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金刚般若波罗蜜》是常诵的经文,元觉和尚不理会骷髅洞诸人动静,梵音一起,绕人穿林,阴邪魔气被清扫涤荡,烦恶顿消。
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家修行最重一“空”字,相也非相。在佛子眼中,管他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只若烟尘云泥。浮生若梦,敝屐荣华,红尘万象都本无一物。终究,红粉佳人也免不了骷髅白骨,空剩衰草黄土……
以老和尚的修为,本不会被这些低等恶障所碍。只是身处暗黑夜半、深山老林,势孤力薄,又发觉魔门此番行事所谋者大,一时突兀出现些是人非人、非鬼似鬼的阴邪丑物,不免心境受到冲击,微微错乱。
金刚经一出,意守心宁,元觉开始出招反击。只见他一声暴喝:“无相禅――佛我同在!”,僧袍变得更加鼓胀,掌影翻飞中,无俦掌力暴发轰吐,罡风烈劲以自身为核心向外扩散,向着骷髅魔兵猛烈摧折。掌风过处,前方数个骷髅兵骨折身断,黑血如注。纵是体僵无感,也免不了一命呜呼。
“无往则如幻,如幻则不实,不实则为空。”无相禅掌共有五式,除“佛我同在”之外,尚有“万法唯识、大日虚空、无量为一、无相禅震”,乃方广寺镇寺绝学,已传承两百余年。
“嗬嗬”乱叫声中,后面的骷髅魔兵继续涌将上来,毫不畏死。青云道人已抱元守一,凝神内敛,反身抽向长剑。
“铮”地一声,古剑出鞘,便有似水清光渲泄开来。在如斯黑夜,剑光直若月华泻地,又仿如水触旱土,层层晕开,不疾不徐。
端的一把好剑!
剑好,剑术更好!只是反手顺势一划,有形无实的青白剑芒密集成束,形如暴鲨张开血盆大口,朝敌人汹涌扑噬,收割人命。剑光叱咤,风雷喑呜之声隐隐相生,有神鬼莫测之威。
顷刻,二三十骷髅魔兵被元觉、青云两人掌攻剑伐,斩杀殆尽。一时间,血腥气、腐臭气,断肢残体、血肉肠肚,遍洒林地,猛一看不啻阿鼻地狱、修罗杀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元觉骤添杀孽,虽是失去意识的骷髅魔兵,也仍旧有些不忍。但魔门中人看来,杀便杀了,你老和尚何必再惺惺作态,徒惹人厌憎。
佛家慈悲,就是连蝼蚁之命也甚爱惜,岂是邪道所能理解。
端木鸿三人就对骷髅兵的覆灭毫无怜惜之意,只是不料僧道二人竟功力深厚,招式精妙,一派名门风范,心下俱惊。看来,倒是小瞧了衡山本地门派,到底是秀绝五岳的圣地。
青衫文士将骷髅洞三人神情看在眼里,马上就洞悉了他们心中所想。骷髅洞向来在南疆活动,如何知道这方广寺乃是佛门龙头、正道巨擘――白云寺三大下院之一呢。三百年前,获传三式天梵神掌的高僧渡厄前来方广寺住持当家,他将天梵神掌化繁为简,融合悟禅心得,而成无相禅掌。
天梵神掌,据传共有九式,乃天地绝学,佛门无上神通。特别是第九式“万佛归天”,传说可见神杀神,遇仙诛仙,深具移江倒海、毁天灭地之能!不过,第九式天梵神掌已在凡间消失数百年,如今只有白云寺独享八式神掌,稳居正道前列。
至于那青云道人的剑法,快猛狠厉,风从云动,青衫文士也看出些头绪,只是不太确定,大概云门观与道门南宗之首天师教也有些渊源。
世人但知天师教多行祈禳法术,驱鬼去病,符咒通灵。须不知天师教更有剑术通神,祖传九霄天雷剑法已近千年,练到极至可引动九道天雷,焚山煮海绝非虚言。青云道人一剑动而风雷生,除了那把宝器级别的风雷剑相助,与九霄天雷剑法相仿的玄妙剑诀更为关键。
端木鸿眼见己方受挫,向左右景、阴二人一使眼色,意欲群起而攻。
得了暗示,阴月姬素手轻扬,那只黑色小猫便自动跳跃下地,轻轻巧巧,甚是精灵。如此空出双手,阴月姬曼腰轻轻一摇,不见她如何动作,右手已抽出一条长鞭来。
这鞭子细长细长,乌黑发亮,却发出浓烈而中人欲呕的腥臭气味,混合着满地骷髅兵腐尸烂肉的气息,难闻得紧。
阴尸鞭!以死人毛发所制,用尸毒害人,又以人之血肉增加功力的阴尸鞭!阴月姬这条九节阴尸鞭更是由吸了阴气或是保护得当而数百年不腐之尸的毛发所制,又经多年炼制,鞭杀无数冤魂,实是邪威无边。
景天行见阴月姬持鞭在手,早就不耐烦的他将五彩巨斧一挥,便朝青云道人头顶猛砸过来。此际,阴月姬也心意相通,长鞭仿如出洞毒蛇,迅疾卷向青云的风雷剑。
骷髅洞二使齐攻,青云道人丝毫不敢托大,早已将功力催逼至颠峰境界,青白剑芒暴猛闪烈,交织成一条夭矫恶蛟。恶蛟灵动非常,绕过来袭的阴尸鞭,再反击上方的五彩巨斧,鼓劲暴震。彩光和白光一触,“嘭嘭”作响。
一见剑、斧交击,一击落空的阴月姬再行鞭袭,斜刺里杀上。青云道人发力抵住千钧一斧,已是内腑震动,眼见长鞭近身,连忙格开巨斧,撤剑回挡。景天行遭到主力一击,气血翻腾,也不好受,但显然以二敌人,已是占了上风。
第十一回 何来纸扇退妖踪
天玄暗魔刀,上品宝器。两百年前,魔门炼器鬼才冷天采天外陨石,以鬼冥幽火所造,含有奇特暗能,打斗时可吞噬对手功力而为刀主所用。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端木鸿魔刀在手,已狂飚突进,与老和尚交上了手。魔刀纵横斩劈,一时气势如虹。
元觉和尚再不保留,佛光透体迸发,无相禅掌变为“无量为一”,至刚至阳的掌劲厉行反扑,挣破魔刀困琐。眼看青云道人独力难支,已渐落下风,元觉加速出招,绝意使出最后猛招“无相禅震”,殊死一搏。
“砰!”两股巨力激荡之下,烈劲破地而出,泥土如波浪起伏贲张,层层爆裂。临近的树木终于也无法禁受这强绝冲击,断折崩碎,化为齑粉。
好在青衫文士所在稍远,又不在二人劲力攻击方向,倒是未受波及。待泥木散去,却见端木鸿和元觉和尚两人都震开数丈,委顿在地,口角血流不断,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旁边以一敌二的战斗一直没停。三人发觉端木鸿和元觉的决战已毕,平手收场,清楚自己这场结果将决定是生还是死,都加快了攻防。
“轰隆!”这下不只是隐隐的风雷之声,而是实实在在的天雷,自那浩瀚九天御空而来,威棱莫犯,挡者披靡!
没错,天师教绝学天雷剑法!青云道人全力施展出他的最高修为,三道天雷与剑芒相吸,电光闪灿,犹如手持天火神线,酷热炎能向敌对二人迎头罩落,包围缠搅,势急猛恶。
五彩巨斧刚阳导热,两道天雷被吸扯过去。景天行明知难敌,却仍悍然顽抗,被天雷劈出丈外,全身经脉碎裂被毁,功力报销。
阴阳相克,另一道天雷被九节阴尸鞭的阴气、怨气堪堪挡住。阴月姬正好乘着青云道人劈废景天行之机,阴尸鞭尾已狠狠破开道士的护体真气,将他狠很重挫。饶是如此,那道天雷被挡了一挡,终究还是实实在在地劈在她身上,一时全身瘫软,无处发力。
顿时,场中五人俱是深受重伤,动弹不得。诸人心思急转,思忖着各自对策,林中又反常地静默起来。
“哈哈哈……”反常的静默中传出反常的大笑声,真个疯狂。“你俩就等死吧,不说我们洞主正率领三大护法前来,更有魔宗众多支派来此,熬下去你们必死无疑!”端木鸿高居五绝魔首,很快就看清了形势,狂喜难言。
元觉和尚与青云道人两相对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黯然与焦虑。近日天有异变,正道人士并未太多重视,多参与派系正统之争。本门就自己一人孤身前来,对方想必亦然。料不到魔门空群而出,似乎对某物势在必得,若是得逞,恐怕将有惊天浩劫。
青衫文士不虞场中变化若此,端木鸿刚才所言应该非虚,是否该现身救助僧道二人呢?儒门自一代魔君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便不再参与修行界之争,但总不能眼看正道人士受死。
就在文士心下考虑衡量之际,天空中再起异象。
子时来临,阴未尽阳未生,阴阳失衡。日间午时所现的奇异星星又出现悬挂于夜空,红、橙、蓝、紫、绿,分为五色。接着,居于首位的太阴红星毫光闪耀,在这昏黑夜空,比之日间所见不知明亮多少倍。
众人目光都被天上异变所吸引,无人关注的那只黑色灵猫却起了变化。它一身黑毛根根竖起,再没半点慵懒样子,那双幽蓝眼睛也望向天空,注视那闪耀的太阴凶星。
本是相距千里万里之遥,那凶星红光却似乎寻了个发泄之地,竟自浩瀚天宇向小黑猫疾射而来。
须臾,红光已触及小黑猫身背。黑猫身形一震,猫身膨胀,一股强烈的妖气冲天而起,一道白光与那五色凶星的璀璨毫光交相呼应。初时,还能分清两色光线的界限、区别。不多久,两色光芒已合为一体,形成一个略带粉嫩的红色旋涡,将小黑猫全身罩住,看不清其中状况。
“哧、哧……”有若衣帛裂开,伴着尖利叫声,从那团气旋之中传出,持续了一刻钟左右。随着天空中异变消失,红光散灭,小黑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匍匐在地的男子。
这男子全身赤祼,身周残留着几块裂开的猫皮,竟是只修炼千年、突借天变而幻化人形的猫妖!
猫妖刚幻人形,仍四肢触地。满地都是腐尸黑血,人避不及,这猫妖竟还俯身向地上的黑色血肉伸舌一舔,再转动舌尖轻舔上唇,好似津津有味,品咂玉液珍馐一般,说不出的妖异邪恶。
猫妖扭了扭身子,缓缓站起身来,旋及随手一吸扯,地上的几块猫皮就附到身上,遮了羞处。
林地众人都伤重难起,青衫文士也暂时停了行动念头,实在事出诡异,欲看个究竟。
“嗬嗬!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就知道自相残杀,还想争夺那九幽绝宝,真是可笑!我们族中传来讯息,尊贵的北灵玄蛇王已率妖族精锐来此,让我先收拾你们,好立个首功。”猫妖初吐人言,语调、声气都有些怪异。说罢,它扭着不大熟悉的步伐,开始了成“人”之后的首次猎杀。
被天雷劈开的景天行,刚巧离猫妖最近。只见猫妖稍一走近景天行,弯身伸手,一手按胸,一手按腹,像吸纳着什么。“切,功力全废,只是吸收些水谷精气,真没劲!”话音未落,猫妖一只手就直接Сhā进景天行的胸腔,掏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舔了舔血迹就一把吞进口中。惨叫声中,景天行已生机全无,魂归荒野。
余下四人眼睁睁看着猫妖瞬间吸功掏心,即使是魔门余下两人也少见这等变态举动,都不禁心下颤颤,委实可怖。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惨死,更可怕的是等待惨死!
接下来最临近猫妖的是阴月姬,她见那邪恶身影施施然行来,“哒哒”的脚步声就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本能地敛合了眼眸,仅剩卷翘睫毛微微而颤,去了阴戾、浮华,倒有点我见犹怜之感。
“阴使者真是瑰姿艳逸,和你相伴多年,我早存觊觎之心,今日定让你欢快赴死,待我结果了那三人就来招待你,嘿嘿!”猫妖瞧着阴月姬躺在地上,嫩白长腿少了遮掩,饱满胸脯多了起伏,眼中淫邪之光大盛,未动也销魂,已是浮想联翩。
阴月姬虽是冶荡放浪,但若被一个畜牲妖精污辱,她自是万万不愿。一时间羞怒交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就此呆住。
猫妖转了转身,恰恰背向松枝中的青衫文士,往稍近的青云道人走去,看来下一个目标已经锁定。
早在猫妖异动、残杀景天行之时,青衫文士就从怀中掏出一柄泛黄纸扇,同时将书卷清气诀催上了最高的第三层。能幻化人形的千年老妖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儒门一系隐秘传承,修行界又囿于门户之见,时有争斗,但同为正道一脉,皆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断不能让僧道二人死于这恶猫之手。
猫妖已靠近青云道人,身形一顿,正待施手吸夺其功力。青衫文士等的就是这么一顿,蓄势待发的他倾尽书卷清气诀第三层功力,纸扇一挥,猛袭猫妖后背。青白玄气裹着已很显眼的古体字符,比诛灭白骨煞时更为精纯凌厉,就此从后腰突进猫妖体内,肆意冲击。
书卷清气正是邪物克星,猫妖又猝不及防,合该有此一劫。遭此猛击,修炼千年而成的内丹已把持不住,破体而出。猫妖竭力想收回内丹,却妖气微弱,哪里还操控得了。
青衫文士不敢大意,再催运内力袭向那漂浮空中的红色内丹。两相交触,“噗”的一声响,内丹被书卷清气轰暴开来,红雾如血,飘飘散散。
另有绝顶高手在场!余下四人都是一惊,却不知道这暗中高手是敌是友,性命还是未保。
失掉内丹的猫妖痛苦地扭着身躯,也委靡于地,人身慢慢地又蜷缩成一只黑色小猫,仍和此前一般。只是那蓝色眼光已不再幽幽冷冽,倒显得温顺可爱了。
道行被毁,不能再继续作恶,青衫文士并未赶尽杀绝,放了它一条生路。几下跳纵轻跃,小黑猫很快就隐没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松树微动,一个青色人影冲了出来,一手拽起元觉,一手携了青云,飘飞而去。骷髅洞二人没想到是这般结局,不杀自己,却将敌人救走,真是匪夷所思。
“浩浩愁,茫茫劫。正邪争,明月缺。”想不到魔门、妖族纷纷倾巢而出,变乱在即,绝对非同小可,只怕是千百年来未有之大劫!
离山腰树林已渐行渐远,却有类似念头在三人脑中闪回不止,那脚步也就似乎越来越沉重了。
局势愈来愈复杂纷乱,而这天色,仍自顾光亮起来。\
第十二回 锡岩仙洞飞黑影
枫林红透早烟青,鸟鸣送人行。
翌日清晨。轻雾如丝,带着山村特有的清新气息,浅浅飘游于次第村舍。青石路上,小童骑牛待牧,山农荷锄将作,行人渐起。于是,薄雾经人气一扰,便向两壁青山缭绕散开,袅袅而去。
莫道行人早,更有早行人。
辰时刚到,私塾后面的山坡上早有人翘首以待。一个小娇女孩挽了个蓝底白花布包,向着路口不停地张望着,正是朱芫。
“云翰哥哥怎么还没来呢,他们不会把我丢下,已经出发走了吧?”小朱芫患得患失,原地走几步又看几下,有些焦急不安。
这样大约过了两刻钟,朱芫就快失了耐性,准备去凌家寻人的当头。枫林之下,石路之上,却露出了两个半大小子的身形。那不是凌云翰和叶靖,还会是谁?
“哼,你们怎么这么晚,现在才来,我都等半天了!”朱芫嘟起个小嘴,薄施娇嗔,合着如斯秋晨山趣,没有什么景色比这更妙了。
“不是我们来得迟,是你太早了些吧。哟,手挽蓝布包,你若头上再带个红巾什么的,简直就是个回娘家的俊俏小娘子呀,哈哈!”叶靖年岁本也不大,但常在水上生活,听惯往来客商胡侃海吹,也自然口舌油滑。
不过奇怪,往常伶俐不下叶靖,轻易不服嘴的朱芫罕见地没有针锋相对,只是略略低眉,悄悄望向凌云翰。
“小娘子?娘亲是说再过两三年我就及笄成年了,那要是……”小朱芫内心起伏不平,但接着马上又想:“呸、呸,朱芫你才多大呀,尽想这些羞人的念头!”
少女情怀,如诗如梦,就是这般可爱。
凌云翰见朱芫微有羞状,接过了话头,对她说道:“我们多准备了些东西,又怕被人撞见,从小路拐过来的,让你久等啦!”
“嗯,我知道啦,没关系的!”朱芫强行断了绮念,复了常态。
“你的蓝布包里面带了什么东西呢?”云翰再问道。
“是一些清水和干粮,到时饿了可以充饥。”
“我俩也准备了一些,应该差不多,开始出发吧!”三人整装已毕,小心地避过了村人,朝着目的地――锡岩仙洞行去。
凌家庄距离锡岩仙洞也就十余里,山村孩子走惯了山路,又加上期待而激动,浑不觉得难行。就是朱芫,也没一般大家小姐的娇气,轻快地跟着两位哥哥。
“锡岩仙洞真的无穷无尽探不到底吗,那为什么又有七十二洞的说法?”朱芫自小可没少听有关传说故事,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洞里面是不是真有恶龙、妖怪哦,我们进去要是惊动它们了怎么办?”
凌云翰倒是耐烦,但凡朱芫有兴趣的问题,都根据自己所知、所理解的仔细讲来。至于叶靖,很多东西都是初次听到,也加入问题儿童的行列,还不时Сhā科打诨,好不热闹。
这样迤俪行去,朱芫和叶靖一会儿像乖宝宝似的,静听凌云翰讲解传说趣闻;一会儿两人互相斗嘴,口舌相逞,好不快哉!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哪管前路险与危。
大半个时辰后,三人顺着金觉峰南麓山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鱼形庄。
凌云翰曾随父亲到过鱼形庄访友探亲,对锡岩仙洞的方位大致了解,却也不知到具体地点。于是,一边询问路人,才探清了具体位置。有些山民稍觉奇怪,不知几个小孩为何打探禁地,但仍然热情相告,当然也不忘告诫他们不要擅闯惹祸。
三人乖巧精灵,只是说有个亲戚在那附近,不太记得路了,便瞒过了众人。有了当地山民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锡岩仙洞的所在。
这是一个从外面看绝对猜不出内里深含乾坤的溶洞。洞口狭窄,有藤蔓如同窗帘般垂荡其上,缠绕四围,更显幽深。
拿出随身带着的火褶子,凌云翰和叶靖燃起了火把,却给朱芫点亮了一个“小灯”。所谓火把就是把一些棉花、碎布和绳线等捆绑在木杆上,再用松脂油充分浸泡,比较简便。那个小灯就复杂点,是云翰特制的:一个圆碗装入大半碗松油和松脂块,上面再有一个中空的盖子遮住,以灯绳相引。
凌云翰在前,叶靖断后,把朱芫护在中间,从窄小的洞门依次入洞。刚进入就感觉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远处黑朦朦一片,只可见身周两三丈地方。
行了数十步,一下豁然开朗,进入一个宽敞的大洞。三人拨亮了火把、油灯,四处一看,发现此洞大到好像可以容纳上千人。只见石林、石柱、石笋等不计其数,奇石林立,千姿百态。有的像金钟玉鼓,扣之叮叮有声;有的像奇禽怪兽,蹲伏飞跃,活灵活现;有的像观音罗汉、土地神仙,坐卧盘立,栩栩如生,种种姿态不一而足。
凌云翰三人初时还有点胆怯、惧怕,待适应了洞中环境,各种奇景纷至沓来,已逐渐放开胆来。
“哇,真是太好看了!这可比凌家庄附近的小溶洞好看多啦,真是不虚此行!”叶靖见到如此壮观景像,想到日后可与水上船商水手们吹嘘,早已伸手向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触摸敲打,想感觉个真切。
滴乳成衣,结络似珍珠。最漂亮的还是或白或黄的石钟乳,光泽剔透,湿润清新。女孩子天性喜欢漂亮的东西,朱芫虽小仍不例外,也近前琢磨那些石钟乳,一边说道:“云翰哥哥,能不能把这些好玩的东西弄一些带回家呢?”
“呵呵,这些钟乳石生长极慢又很坚硬,还是不要……”
朱芫和叶靖正一边赏玩观看洞景,一边和凌云翰说着话。这时,突然听他话未说完,没了下文,都不禁回头相望,脸上露出询问神情。
却见凌云翰把食指竖立唇前,轻“嘘”一声,示意朱芫和叶靖小声轻动,惊异、紧张的表情已是显露无遗。
朱、叶二人不知有何变故,却从凌云翰的表情之中发觉事非寻常,很快收敛了动作,慢慢地靠拢过来。
一时寂静,幽洞更幽。只有火苗仍旧舞动缠绵于火把之上,发出“呼呼”的欢快声响,不管今夕何夕,何处何方。
先是寂静得有些可怕。继而,寂静之中慢慢地有“扑哧、扑哧”的声音由仙洞深处传出,越来越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还是凌云翰及时醒悟过来,一手一人,拉起几近呆住的朱芫、叶靖,躲在边上一个巨石后面,暂熄火把,隐住了身影。
奇怪声响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已到三人所在。只见无数碗口大的黑影飞临过来,密密麻麻,洞中几无空隙。若不是凌云翰急拉三人躲避一旁,只怕首当其冲,被这些黑色飞物撞个正着。
过了一刻钟,好漫长的一刻钟。洞中声响才渐趋微弱,但时不时还是有一两只黑影飞出。
恐惧之心渐去,好奇之心又起。三人感觉这黑影好似也没多大威胁,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欲起身点燃火把看个清楚。\
第十三回 鬼火幽幽照怨灵
感郎却羞郎,回身脱郎怀。
刚才事出突然,紧张之下,朱芫不自觉地一下就扑进凌云翰怀中。待到心宁神清,这才发觉似有不妥,虽然留恋,还是装作自然地脱身出来。
可是,为何脸上仍微微发烫呢?
朱芫轻扬小手,感受着玉嫩娇颜上透出来的轻微热度,禁不住心旌荡漾。
应该两腮绯红了吧?还好熄了明火,黑乎乎一片,云翰哥哥应该看不到的吧?可是该死的,为何我的心跳如鼓,跳得好快、好大声啊?那些黑色飞物已稀,如此安静,他们会不会听到我的“砰砰”心跳声呢?
想到这里,小朱芫顿时羞腼大起,惧怕之感倒是随着淡了不少。这才收敛了心神,也小心地朝洞中瞧去。
凌云翰和叶靖此刻心弦紧绷,哪会注意到小女孩的奇怪心思,各自都重燃火把,想知道这黑色飞物到底是何东西。
火光一起,红色火焰带着暖意和生机,将突如其来的黑色飞影带来的压抑、阴森感觉扫去大半。光明再临,黑影已无所遁形。
“啊,这不就是夏天常见的檐老鼠吗,怎么这个时候还纷纷往外乱飞?”一只飞物擦着三人藏身的石头前面飞过,离得最近的叶靖看了个仔细,先声说道。
三人胆气一壮,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将火把、油灯高举,光亮扩散,以便更好探察。“噗噗”几声响起,又有三两只黑色东西飞过。可不是嘛,确确就是夏天晚间常见的檐老鼠!
蝙蝠,似鸟似兽,形如老鼠生翼,多栖息于屋檐瓦隙、岩壁之中。正因如此,湘南之民都称之为檐老鼠。
“确实很奇怪,现今秋末渐寒,冬季将至,照理这些檐老鼠应该在洞内冬眠才是,怎么还飞出洞外,真是古怪!”凌云翰也心下讶异,思索一番,仍不得要领,没理出什么头绪,却隐隐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叶靖只是微觉奇怪,可没往深处想。正巧一只蝙蝠斜斜飞来,他把手中火把伸过去一拦截,将那蝙蝠烧着打落下来。
跌落在地的蝙蝠仍未死透,发出“吱吱”的尖利叫声,凄厉可怖。
眼见黑色丑陋的垂死蝙蝠在地上挣扎爬动,又如此怪叫,朱芫“啊”的一声,不自主地又向凌云翰怀中钻去。可临到近身,她却突然停顿了一下,改变方向躲到了他身后。
两人各有动作,凌云翰思绪被断,发现叶靖胡闹,说道:“叶靖,你就不要烧檐老鼠了,看着怪可怜的,也别吓到了小芫妹妹!”
“哈哈,我不烧就是了,朱芫你就别躲啦!”见朱芫躲到云翰身后,却又露出个小脸蛋,紧张兮兮地向外看着,叶靖很是得意,嘴上继续挤兑:“叫你不要来嘛又硬要来,这下害怕了吧,很可能洞里面更有骇人的东西哦!”
“叶靖,别吓唬小芫了,她胆子小!”凌云翰一边劝止叶靖,同时反手向后轻拍朱芫小肩,以示安慰。
叶靖就服凌云翰,“嘻嘻”一笑不再多言。可他心里却又想,这小妮子哪里胆小啊,泼辣着呢,平时斗嘴我都占不到什么上风。
“哼,这个死叶靖真是可恨透了,待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算计算计他!‘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不礼尚往来怎么行?!”朱芫对叶靖很是气恼,但一想到云翰的呵护,就被温馨的感觉包围了,“还是云翰哥哥好,什么都护着我!”
可世间风云变幻,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小朱芫哪会料到她却再也没有捉弄叶靖的这种机会了!
蝙蝠异动,凌云翰心中已生不安感觉,但不愿说出来让大家担心,收拾心情再一起向洞中深处摸索前行。
拐进拐出,不一会儿前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三人不明前方路径,暂时停住了脚步。
“前面有水声,可能或有阴河水泊,叶靖你上前来和我一起探路,我来牵着小芫,慢慢走!”凌云翰小心吩咐,重新安排了下队形。
故老相传,幽邃洞茓或神秘山域深处有神秘阴河,于地下蜿蜒流淌,不知其深,不知其远,或通幽冥。人若陷落进去,绝无生还可能,死不见尸!
凌云翰和叶靖各举火把在前,将前方地面照亮通透,才移步前进,慎之又慎。
不过也有例外,朱芫的一只葱嫩小手被云翰紧紧握住,暖暖的感觉由手心传向内心,晕忽忽的,就随着他牵引向前。
“滑滑”的水声愈加临近,流水似乎就在可以触及的地方。火光透射中,一座一丈多长、半丈来宽的石桥横在洞中间。离桥面三四丈之下,泛着流动的清白光点,正是一条水道。
这座石桥浑然一体,不见缝接。不知道是天然的孔洞,还是经过无数年的水流冲刷而成,抑或是什么人将整块巨石削劈若此?是天地造化还是人力所为,恐怕已难以考证,但这手笔之雄壮磅礴,世所罕见却是不疑。
人悬桥上,三人自不敢过多欣赏这幽洞奇景,相互牵紧移动,小心地来到了对面。
回望来路,石桥下流水泠泠,被火光一映照,水波闪闪。水道不是很宽阔,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幽,是不是真的与瀚海相接,与幽冥相通?
无限风景在前方。跨过石桥,三人又恢复了纵队队形,弯弯绕绕,来到另一个不大不小的洞茓,却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
巨石壁立如削,自地底突出直Сhā洞顶,竟将前方封了个严实。
“咦,真奇怪,怎么就没有路了?”朱芫自凌云翰那脱手出来,晕乎劲已过,开口问道。
凌云翰也觉得奇怪,想了想,回头说道:“人们都说锡岩仙洞深不见底,至今无人探出深浅,应该还有去路!”
“那我来找找,看有没有出路!”叶靖接过话头,近前察看起来。
“啊,这里有个洞口!”听到叶靖找到洞口,另外两人也都围了上来。
巨石左后侧离地三尺高处,有一圆形洞口,上刻“二重天”三个大字。洞口有点狭窄,只能容一人屈身而进。
“你们俩先在这边等着,我先过去看下!”前路未知,凌云翰自然走在最前面。火把不太方便,他换过朱芫的油灯,躬着身钻进洞口。
剩下两人看着云翰的身影入内,有些紧张担心。特别是朱芫,小手紧紧地抓着蓝布包,都快沁出汗来。
还好,没多久洞口那边就有光亮和声音传来,“小芫、叶靖你们过来吧,这边没事!”
三人很快就在“二重天”聚合,洞内更为宽广高峻,许多大小不一的洞茓相连一起。洞内钟乳石更是千奇百怪,如仙鹤翱翔,似莲花绽放,若白云飘飘,无一不美。
“快看,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有火光闪耀!”左侧的叶靖突然指着更左的一个地方,对云翰说道。
顺着叶靖的手势,凌云翰和朱芫将目光聚焦到左边的洞壁下,果见有青绿色的火点出现,就像空瓶入水带出一个个气泡“倏倏”冒出。火光不是很明亮,闪闪烁烁,却飘飘忽忽,似乎可以移动。
鬼火!凡间传闻,死人聚集的地方,夜晚常出现神秘火焰,乃鬼魂在夜间出门照路的“鬼火”,表明附近有鬼魂作祟,是不祥之兆。
凌云翰广记博识,又常听乡人谈论神巫鬼怪,看这情形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火了。
听人说,见到鬼火的人,很容易被鬼迷心窍,紧接着便被领到鬼窟,扒皮吸血。但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们年少方刚,阳气大盛,不用怕不用怕!
凌云翰心思急转,叶靖和朱芫虽然还不知道这火光来历,但在这黑暗深洞突然冒了出来,也实在是非常诡谲,忐忑不安。
绿幽幽的不明之火继续绽开,一朵接一朵,已几乎将那角落全部占据。
火光跳跃中,突然跳跃出一个个两三尺的黑影。虽然有火把以及那些幽绿火光,这些黑影子仍看不很清楚,影影绰绰。
矮小黑影稍微散开,这才看出竟是一些婴童形状的虚体。一股浓烈的幽怨气息从这些婴童虚影中传出,锡岩洞中一下阴风四起,令人心寒胆颤,难以忍受!\
第十四回 碧玉涵光度千魂
湘南民间,鬼神之说盛行,其中就有一种流传甚广的鬼魂叫做簸箕鬼!
簸箕鬼的来由,是这一带对于夭折的婴儿、幼童一般都不入土安葬,而是用竹簸箕装着扔到一些洞窟深处。民间传说中,婴童死去而变成的鬼魂便被称为簸箕鬼。
几经轮回之苦,好不容易来到尘世走一遭,却未能生存立足,死后又被亲人遗弃于黑暗深洞之中。自然怨气深重,郁结难散,而成凶灵恶鬼。
角落的婴童鬼影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作,好像并未发觉有生人入侵,只是原地伴着鬼火微微闪动。但很快就发现凌元翰三人的气息及形态,蠢蠢欲动。
“啊,云翰哥哥,那些黑影是、是……”朱芫话音微微颤抖,紧张得说话也不大利索,却终究没不敢说出那个“鬼”字。她心里其实已隐约知道恐怕是遇上鬼魂了,这形状、动作、情境……与大人们经常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所说的恶鬼一般无二!
别看怨灵鬼影虽然体形很小,却都凶恶无比,张牙舞爪,似乎想吞噬一切。眼看它们马上就要涌袭上来,不作出决断是不行了。
向前进,还是往后退?在这岩洞深处,只有这两个选择来避开怨灵。选择不多,却并不难选。
因为,往后退必然要经过刚才那处狭窄洞口。那洞口一个人都只能缓慢通过,遑论有三个人了,而且其中还有个小姑娘。
很明显,那就只能向前冲,不能往后退,后退是死路一条。
危急关头,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当然只有向前冲。不管前路如何,但最坏的结果也坏不过退路被堵,却总算是可以保留希望。
希望在人间!凌云翰两相权衡,迅速作出反应,压低声调说道:“我们快朝前面冲!叶靖你能走多快就走多快,但要注意路况,小芫由我来牵着一起走!”
乘着怨灵只是蓄势待发,还没发起追击的时候,他们三人已全身发动起来,向前飞快奔逃。
此番境况比此前探路过桥大是不同,迫在眉睫的危险气息仿佛随时就可以将三人吞噬、毁灭。不可控制的异常东西,让人心生无力之感。
朱芫此时对自己缠着要来锡岩仙洞已生悔意,不仅仅是体味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等负面情绪,更生怕自己拖累了云翰和叶靖哥哥。她小小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使劲跑,跑、跑、跑……”
就如风雨中的柔韧小草,小巧娇弱,却同样可以坚定顽强,一往无前。
于是,一片黑暗的岩洞深处,前方有橘红色的火光闪乱,没头苍蝇般快速前进,而后面的幽绿鬼火也闪动跳跃不止,追蹑而至。更有怨灵黑影发出难以形容的怪叫声,在洞壁、巨石之间盘旋、环绕,回音充斥洞中。
啊,前面出现了个三岔口,有三条岔路分别通向不同的三个洞茓。三人慌不择路,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如何选择,走哪条岔路?只是凭着感觉随便寻了一个方向继续躲逃下去。
岔路之后不一会儿又有岔路,越是深入,岔路越多……
如此,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岔路,穿过几多洞茓,可幽幽鬼火还是没有甩开。最多迂折拐弯时,会暂时拉开一些距离,但总之还是会追上。
凌云翰也实在搞不明白这些怨灵是如何寻上来的,难道还正如传说故事中所说的那样,鬼有鬼气,人有人味?
想到鬼气、人味,也不知道若被这些怨灵鬼魅缠上,是被活剥生吞,还是被吸掉阳气,或者被霸占躯体?毕竟少年书生,即便熟读经史却也少经人事,豁朗通达如凌云翰者,亦免不了心惊肉跳,胡思乱想。
不好!前方忽然又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响,可能左绕右转,又绕到了前洞那条水道的另一段。
地底也湿滑松软起来,确实是临近水道,不能再继续奔走冒进了。凌云翰及时止步,火把一举,果见两三丈之外有无情流水,轻快奔流。
若是能像这流水一样洒脱自由,漂流而去,而摆脱鬼魂纠缠,那该多好。
可天不遂人愿!前有水渊断路,后有怨灵追兵,何去何从,是生是死?
绿幽幽的鬼火、黑惨惨的鬼影越来越近,婴童怨灵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恶形恶相的凶戾样子已看得清清楚楚,非常吓人。
朱芫再也不堪忍受这可怕的场面,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发紧,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呜呜,云翰哥哥,我好害怕啊!”一直拼命奔跑而绷紧的心弦,终控制不住而松弛下来,小朱芫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教、男女之防,扑进云翰怀中。
“啪”的一声轻响,朱芫从地上起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在地。声音清脆却不响亮,被朱芫的嘤嘤哭泣声一掩盖,又加上三人心神不定,都没有发觉。
五丈……三丈……一丈……
朱芫伏在凌云翰怀中,已闭上了眼睛,“砰砰”的心跳声又急促可闻。饶是凌云翰和叶靖稳重大胆许多,也早就脸色发白,胆颤心惊,绝望透顶。
红颜未展,壮志未酬,抱负未抒,果真天地不仁,苍天无情?
五尺……无边怨气扑面而来,虽然没有实质,而其中凶邪暴戾、凄清哀恸的气息,已粗暴地将三人缠绞、包围。
就在最前面的鬼魂即将沾附临身之际,突然一道粲然毫光起自朱芫脚下,其色青白,其光温润,朗朗清明。
莫名的青白之光不但一下将凌云翰和叶靖的目光吸夺过去,就连双眼紧闭的朱芫也感觉到了异状,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光源来自一方翠青青的碧玉佩,有丝丝烟云状的气体萦绕氤氲其上,通体亮透。
朱芫一下就楞住了,这不是自己从小佩带的那块祖传玉佩吗?应该是刚才摔倒时掉落的吧,虽然大人们常说宝玉通灵,可趋吉避凶,但怎么会发出如此光亮呢?
汹涌而来的怨灵,竟然似乎非常忌惮这青玉之光,不但停止了动作,还开始向后散退。
青白之光先是朝三人笼罩过来,将裹住他们的邪恶怨气一扫而空。外围怨气消散,接着直接照射到他们身上,不料异变再生。
确切地说,是凌云翰身上起了变化,青白之光几乎都聚集到他身上,盘旋流转。
云翰只感觉一些奇怪的气流不受控制地涌进体内,四处游走流动。慢慢地,体内也有从未感受过的热流冒出,丝丝缕缕。然后,内外气流好似相互起了感应,开始连接、融合,向着心脏流动汇集,将之包围起来。这若有若无的气感,就似那清晨晨雾,明明就在身边,想要把握时却又捉摸不到,两手空空。
凌云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快慰,就好像小时候依偎于娘亲怀中,又仿佛徜徉在风暖花开的明媚春光中。
碧玉佩与云翰的感应持续片刻,青白之光一时大盛,向着对面的簸箕鬼影席卷而去。
刚刚还只是稍稍退避的怨灵,马上就局促不安了,开始惊惶逃窜。然而,白光比黑影更为迅捷。清辉遍洒洞窟,将所有怨灵沐浴其中。
出人意表的是,婴童鬼魂经碧玉青光一照映,马上就像得到洗涤过滤,恶性尽敛,怨气全消。无数发着绿光的魂魄元灵循着光明引导汇聚,度化升天,如同一个个拖着长长尾巴的萤火虫漫天飞舞,蔚为奇观。
沉沦的魂魄,终于得以往生……\
第十五回 问归哪得路清明
怨灵鬼影一扫而空,幽绿鬼火自然也泯灭消失。恐惧、紧张、悔恨、绝望……方才还如影随形的种种恶感,也随之渐消渐散。
锡岩仙洞内只剩下碧玉佩的青白奇光和松油火把的橘红焰光互相映耀,明亮和暖,令人舒心开怀。
突然,那块碧玉佩又毫光突现,暴涨几下,向着凌云翰急速映射,没入他的身体之中。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倏忽之间,玉佩已光华不再,只剩下一层似雾若霭的淡淡烟气,还在轻缓飘浮。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传说北地有蓝田玉山,多玉气蕴集,阳光下冉冉升腾,观之如烟。于是,世间谓美质良玉,流光生烟。
几番变故,凌云翰对这玉佩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觉。他朝前跨了一步,俯身小心地拾起玉佩。淡淡的玉烟丝丝萦手,好似捧着绵绵云雾,幻景一般。
碧玉在手,温润清凉之感透肌传来,心神更为明澈安宁。触感一起,凌云翰又感觉到心脏周围那些奇怪的暖流,仍是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小芫,这个玉佩是你刚才摔倒的时候掉落下来的吧,你知道它有什么来历吗?”云翰转过身来,将玉佩递给朱芫,继续问道:“这玉佩竟突然发出异光,并且能阻退鬼魂,消解怨气,真是太神奇了!”
其实,凌云翰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就是他和玉佩好似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关联变化。只是,他自己此刻也不太确定,因而没有言明。
朱芫对碧玉佩的异变也非常惊讶,三人能死里逃生,全赖这玉佩紧急关头绽射青白之光而超度怨灵,才转危为安。
香肩微耸,青丝轻拂,小朱芫歪起脑袋想了想,告诉云翰:“我听爷爷说这玉佩是我们朱家祖传之物,好像是我先祖朱文公的随身之物。先祖曾亲身携带此玉多年,后来被我们这一支后裔所继承。
朱文公!原来竟然是朱子遗物!
朱文公就是前朝大儒朱熹,为儒家孔孟之下最为杰出的一代儒宗。他继承并发扬程颢、程颐思想,形成特有的“程朱理学”,著作广博宏富。朱熹曾与当时著名儒士陆九渊相会于江西上饶鹅湖寺,互相交流、辩论,史称“鹅湖会”,遂有“理学”、“心学”名世。
朱子晚年曾出任荆湖南路安抚使兼潭州知府,大力整顿、振兴岳麓书院,使其名列天下四大书院之一。正因如此,朱子后人中的一支便在湖湘大地繁衍下来。传承一百余年,此时便是朱芫这一辈。
碧玉佩的来历倒是清楚了,三人心中的迷惑却仍未稍解,反而缠结愈多渐成迷团。就算是儒家先贤的随身遗物,为何会突现豪光且与云翰发生异变、关联呢?又不是佛、道法器,又怎么能阻绝鬼魂而使之怨气消解呢?
这等奇事,既不载之诗文史笔,又不曾在民间口耳相传,简直闻所未闻。三人思潮起伏,左思右想,还是不得其解,不明其理。
不过,即使云翰并没有言明刚才自己身上的异变,但朱芫和叶靖还是明显感觉到他产生了某些变化。尽管说不出这变化何在,却能感觉到他的精、气、神似乎更为充足,神采奕奕,更加亲和。
朱芫接着想到:“就算不清楚先祖传下来的这碧玉佩到底有何玄秘,但确实是能驱邪去恶;虽然也不知道云翰哥哥刚才与玉佩具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从他的神情来看,应该大有裨益。而我佩带多年,也没见任何异常,还是把它送给云翰哥哥好了!”
“云翰哥哥,我觉得这玉佩和你甚是有缘,我把它转送给你吧!”小朱芫樱口微张,轻快说道。
凌云翰还在沉思着什么,听到朱芫这么一说,非常突然,连忙说:“这怎么行,此物乃是你祖传之物,贵重无比,怎么能轻易送给我呢?况君子不夺人所好,亦无功不受禄!”
两人青梅竹马,朱芫还是比较了解云翰的脾性,知道他恬淡平和中也有执着的一面,对所坚守的东西轻易不会放弃,宁折不弯。
小朱芫抿了抿嘴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娇声说道:“呵呵,我听云翰哥哥的,就收回刚才说的话吧。但是现在洞内黑暗难行,刚才玉佩都掉落了一次,还是你替我保管吧,等我们出洞后再还给我呀!”
朱芫所说在情在理,凌云翰也无法再作拒绝,答道:“那好吧,我暂且代你保管,回去后你再好好珍藏!”
碧玉佩又转回云翰手上,此时已恢复常态,烟云不再,只是青翠欲滴,温润若水。
世人说命若落花,有的会飘零到富贵之乡,有的却洒落在茅厕之上。命运就是这般无常。然而,命数的变化,终究离不开个人的一些行为、举动。所谓机缘巧合,也是有着各种前提变化才能发生。
朱芫年纪尚小,潜意识中早将凌云翰当作最亲近的人,就像家人一样。自然她将自己再贵重的东西送给云翰,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殊不知,祖传之宝一般都是传给男丁,传子不传女。即便朱芫娇俏可爱,深受家人喜爱,按常理也不应该有此先祖珍物。只是三人年少,都未曾想到其中可能藏有深意,以致命运的齿轮随之发生偏转。
天机难测,天道难探!命运其实是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套,环环相扣,使人别无选择地一步步走向某个结局。而在这错综复杂的连环套的起点,却常常只是一件意外的小事。
“呵呵,小朱芫你是什么意思呢,怎么不让我帮你保管玉佩哦?”危机已除,死里逃生,叶靖心情放松,又向朱芫调侃起来。
朱芫见云翰哥哥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意得逞,这下回击叶靖更是毫不含糊,嘴角一翘就说道:“切,你刚才还不是也吓得要死,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帮我保管玉佩啊?”
“哈哈,你还说我,都不知道刚刚是谁都被吓哭了,真是胆小鬼!”叶靖被朱芫揭到短处,虽然心中微窘,却也丝毫不恼,继续取笑朱芫。
两人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能逃出生天,自然心喜难耐,不免互相调笑打闹。
凌云翰却没加入到说笑行列,仍显得心情沉重。因为只有他和玉佩气息相通,才知道那些婴童怨灵被超度离去之际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尽管不是言语,也没有文字,只是脑海中接收到一阵波动,但他仍清楚地了解到信息的全部内容:锡岩仙洞近日发生诸多奇异变化,与往时大不类同,速速离开为妙!
蝙蝠冬日向外飞涌,鬼火聚集噬人……锡岩仙洞果真邪门,现在前方又有水路阻隔,还是早点返回归家吧。
可不妙的是,凌云翰一考虑出洞回家,很快就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不禁心里又是一沉。
还是朱芫心思细腻,她和叶靖斗嘴一番,却见云翰在一旁静默无语,心思重重的样子,有些奇怪,便问道:“云翰哥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哦,也没什么,我是想我们进来这么久,都饿了吧,该歇息一下吃点东西了!”凌云翰已想到那个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仍抱着万一的希望,不想立刻就让叶、朱二人知道。并且他们就算知道了境况也于事无补,而现在至少可以让他们多轻松一会儿!
大概已近午时,三人又奔走许久。经凌云翰这么一说,叶靖和朱芫马上就觉得饥肠辘辘,肚子唱起了空城记。
朱芫和叶靖连忙解开各自带着的布包、行囊,拿出一些糕点、肉干、饭团之类的食物和清水,祭起了五脏庙。
小朱芫倒还不忘保持吃相,而叶靖几乎就是狼吞虎咽了。“叶靖你慢点吃,别噎着了,你俩多吃点!”云翰考虑到很有可能面临自己预料的最坏情况,只是略略吃了几口饭团和清水,但仍不忘关照二人。
三人吃过食物,休息完毕,都觉得大致洞景也瞧过了,而洞中神秘莫测,几经惊吓,还是打道回府为好。
原路返回,却已难寻原路。只返身穿过两三个洞窟,叶靖和朱芫也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头了,凌云翰最为担心的问题果真成为现实。
那就是――他们迷路了!\
第十六回 风雷云水幻惊龙
故老相传,锡岩仙洞幽深莫测,宛若迷宫。其内大小洞茓纵横牵连,有七十二洞之多,千百年来尚无人探出深浅。世人或谓此洞上穷碧落下黄泉,杳杳乎不知其之所之,不知其何处是尽头!
凌云翰一行三人方才为摆脱婴童鬼魂的纠缠,几乎是一路奔逃。当时只顾着尽力甩开怨灵,有时还故意东拐一下、西折一下,哪里还留意什么路径方向。再加上洞内岔路本就繁多难辨,大小不一的洞茓数之不尽,早已迷失了方位和来路。
如今深入洞窟腹地,后路不可探,前路未能寻,该如何是好?
兜兜转转,叶靖和朱芫走过几个洞厅,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云翰虽然已经提前想到如此困境,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终究还是隐瞒不住。
“云翰哥哥,我们是不是迷路了,这该怎么办啊?”小朱芫到底沉不住气,急不可耐地将心头疑问说了出来。直抒胸意,就算靴子落地,也总比悬在半空而压抑心口来的爽快。
叶靖心中也和朱芫想法类似,只不过连日来经历的一些人事,已让他沉稳许多,并没有像朱芫一样着急发问。他先是皱起眉头,思虑一番又摇了摇头,才将目光注视到云翰身上,露出征询的神色。
“急令智昏,千万不要慌乱!”凌云翰心想自己年岁最长,乃朱芫和叶靖的主心骨,他们都还指望自己想办法,绝不能自乱阵脚!
云翰下意识地拍了下胸口,正巧触及朱芫托他保管的那枚碧玉佩,又感觉到有暖暖气息在心脏那儿环绕流动。他心神一凝,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对朱、叶二人说道:“只是洞内岔路比较多,可能暂时偏离了原路。你们不要太着急,只要我们注意把握大致方向,会找到出口的!”
“嗯,云翰哥哥说的对,小芫你别太紧张了!”事有轻重缓急,叶靖此刻也变得端正庄重,和凌云翰一起忙着安慰朱芫。不过,是否他也借此说服自己不用过于担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翰赞许地看了叶靖一眼,接着说道:“我们暂且停下来,先商议下对策,看看如何行进、摸索出路最好。”
可能是凌云翰与朱子玉佩发生异变的影响,他的话语显得更加平和亲切,令人信任,使得朱芫和叶靖都安定不少。
三人就地寻了一蹲八仙桌一般大小的石头坐在一起,检视起身上还有哪些可用的东西。还好,虽然一路奔逃,但相关物品并没掉落多少,火把还剩有五只,松脂油也有三罐。食物方面,除去刚才吃掉的午餐,糕点、饭团和兔肉干等也都有一些,维持一两顿应该还行。至于饮水,这洞中多清透流水,肯定不成问题。
幸好来锡岩仙洞之前,三个人都作了充分筹划,准备了不少东西。有这些物资作为后盾撑腰,石块上的气氛就没有最初发觉迷路时那么沉闷压抑了。
商讨一阵,叶靖指出一个关键所在:“锡岩洞岔路众多,可能很多洞厅都环接连通,绝不能到处绕圈子,或者原地打转!”
“是啊,叶靖你说得很对,和我想到一块了!”凌云翰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正好想到个法子,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在所经过洞茓的显著地方留下些记号,只要小心探路,慢慢摸索,总会走出去的!”
既然不识路,那就摸索着慢慢走,只要不重复旧路就好。这虽然是个笨办法,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说应该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为免消耗太多,从现在起只用一个火把照路就够了。小芫你到中间来,我们尽量靠拢一起走!”云翰继续提出建议,未虑安,先思危,未雨绸缪。
当此冥蒙之所,凌云翰带给身旁二人的鼓舞、信心以及力量,丝毫不啻松油火把的明暖红光,使得他们都打起精神,积极探索返家之路。
三人继续前行,每遇到拐弯、迂折或穿过洞茓的时候,都会停下来用小石块等作出记号。
洞中日月长,这样缓慢行来,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奇洞。洞中有一奇石,横空出世,气势磅礴,大有泰山压顶之状。奇石貌若神龛,中有空洞,击声如磬。
如此奇景,即便目下归路未明,也止不住三个少年的跃跃之心,都上前近观赏玩。
“快看,这石头上面还有字迹呢?”叶靖一马当先,稍微走在前头,好像有所发现,先声夺人。
凌云翰和朱芫听闻有异,连忙将火把举前,凑上去一齐仔细辨认起来。
火光跃动下,却见这奇石上镌刻着几句诗文:“衡山采药人,路迷粮亦绝。过息岩下坐,正见相对说。一老四五少,仙隐不可别。其书非世教,其人必贤哲。”
啊!这不就是东晋谢康乐当年游历锡岩仙洞时所留下的不朽诗篇《岩下赞》吗?凌云翰一见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谢康乐即华夏山水诗的鼻祖――谢灵运,他出身晋宋豪门士族,袭封康乐公(后被贬为康乐侯),故有此称。其诗充满道法自然的精神,贯穿着一种清新恬静的韵味,一改魏晋晦涩的玄言诗之风。“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足见其风采。李太白、杜少陵等盛唐诸大家,都曾取法于他。
谢灵运又是见诸神州史册的第一位大旅行家。锡岩仙洞如此风光,难怪他也曾游历到此,留诗于斯。云翰学诗谢康乐时也曾读过此诗,不成想能在这里见到先贤真迹,真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外,还有惊喜。有谢公题咏,说明此处肯定有人迹到此,还不至于偏离正道太多,出洞可期。
三人心神一振,兴奋轻快起来。此前探路一般都是云翰去作记号,其他两个小家伙有些没精打采,只是勉强地帮点忙。这下,叶靖和朱芫好似已看到洞外的曙光,争着去作记号,浑身都泛着机灵劲。
一行人离开谢公题诗的那方奇石,走不多远,前方突有“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透壁传来。这声响好像不只是单一的声音,似乎几种声响混杂在一起,有水流奔腾之声,有风尘席卷之声,甚至还有雷电轰劈之声……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就已声威慑人。
几个人都是心下骇异,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离奇怪事。凌云翰只能嘱咐叶、朱二人提高警惕,小心谨慎地向前走去。
转过一个洞口,顿时豁然开朗,前方又遇上一个岔路口,有四条岔路通向不同的洞茓。四个洞口黑不隆冬,朦胧而神秘,那巨大声响正从中传来。
三人强忍惊骇,举步近前,才发觉这四个洞窟各有奇异之处:左边一洞凉风飕飕,另一洞雷声隆隆;右边一洞云雾腾腾,另一洞又流水淙淙。
凌云翰曾听村中耆老所言,这锡岩仙洞中有风、雷、云、水四洞,传说是上古仙人设置的天地四相阵,玄奥莫测。想来,这处所在就是传闻中的仙洞了。
时当午时。忽然之间,风洞卷出大片狂风,云洞扑出阵阵浓云,水洞水柱齐喷,雷洞电光疾射,发生惊天变化。顷刻,狂风、浓云、水柱、电光并不消失散落,反而集结成形,化为四条巨龙,夭矫灵动地盘旋半空,变幻惊人。
此前遭遇鬼魂怨灵,虽然从未见识过,但早就听说过不少相关故事。尽管害怕,却也有心理准备。此时的凌云翰和叶、朱三人却已呆立当场,实在是这场面太过震撼,太过超凡!
就在三人不知所措的当下,变化再起。风、雷、云、水四条巨龙飞腾汇聚,合为一体,形成一条更加威猛雄奇的天龙!
“嗷!”长啸龙吟起,神龙摆尾振声,势吞天地。龙吟声中,那巨龙竟向三个少年飞袭、俯冲而来。须臾间,有形无实的巨龙已将他们包裹笼罩!
凌云翰只觉得一股奇特的巨力涌来,将三人吸扯卷进某个空间。然后就一片昏暗,失去了知觉。
第十七回 秘境原来始祖遗
风住雷停云已收,水断不复流。
没有了风尘云雨,不见了雷电霹雳,更不闻了龙吟长啸……所有声响都已消失、飘散,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无尽的虚空!
管你是阴暗晦冥,还是光风霁月,时光之剑总是无情地从天地万物身上潇洒划过。即便无甚刻痕,它也一去不返,从不留恋。
不知何时,这黑暗中突有一圈青白明光灿射开来,却并不向远方洒落,只是围着某个中心旋转、聚集,愈来愈亮。随着光亮加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影就在亮光中心渐渐地现出形来。
青白之光好若母亲的怀,就如情人的手,温柔地将少年裹住、缠绕。不一会儿,少年的体内也溢出淡淡白光,与他怀中最初射出的青白流光混合在一起,雾气薄云一般。
两色清光不但不消散晕开,反而越来越浓密,流转也越来越快,形成一个白色漩涡。这时,周边的黑暗之中有火红色的雾气冒涌四起,好像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向这白色漩涡涌袭而来。
以还未长成的少年身体为中心,青、白、红三种奇光互相交换再融合,融合再交换,进行着某种无人知晓的变化。循环往复,在几种亮光的不但变幻之中,这少年的身躯竟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托离地面,缓慢地漂浮起来。
这是在什么地方?怎么感觉体内、体外都气息流转,整个人好像悬在空中,又仿佛如在云端,飘渺无定?
来如流水兮世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似睡非睡,似梦非梦。凌云翰沉浸在一种奇妙无比的感受中,绝非凡态,却舒适异常,好想就此长留不愿醒。
但是,在他灵识深处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能再继续这种状态。尽管身心愉悦,但不安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坚定。那感觉就好似由一滴水而扩散成汪洋大海,充斥天地,将一切都包围起来。
黑暗、白光、狂风、巨龙……啊,锡岩仙洞,这是在锡岩仙洞!小芫和叶靖呢,他们哪里去了?!
心神一颤,凌云翰终于想到不妥之处――朱芫和叶靖的安危!他硬生生挣扎着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有些冰凉的实地上,并没有漂浮半空,也没有什么奇光萦回。周身只见一片黑暗,无路无途,看来只不过是一场虚幻一场梦。
如梦幻泡影。好梦难留,梦醒难寻。但梦却并非全是虚妄,也是人体特定状态下一种特定的行为。
是故,凌云翰并不知晓,刚才如梦亦如幻之际的奇妙感觉是他置身这特殊空间,有原始而又热烈的神秘灵气相助,使他怀中那块朱子玉佩与自身多年浸淫诗书而形成的特殊气韵感应渐强,而异象横生。
青春作赋,皓首穷经,多少人穷其一生也只蕴集些许书卷清气,不若云翰天赋异禀加上勤力好学而来的精纯;朱芫祖传的碧玉佩本就美质良玉,且久经朱子儒气熏陶,早已通灵;至于这特殊空间的火红灵气遗有洪荒气息,也大有来历!
这三者无一不是世间绝品,不论凡人还是修行中人无不梦寐以求。何况机缘巧合,三者在凌云翰身上交融互动,同时作用,绝对可遇而不可求!可惜他不明所以,并未充分利用如此天赐良机。若是明晓其中妙处的人得知内情,肯定免不了要扼腕长叹。
然而,以凌云翰的认知和个性来看,即便他了解自身当时的妙境及妙用,他还是照样会舍弃而出,才能尽早去探知叶靖和朱芫的下落。若人道尚不求,又为何求天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云翰最喜前朝文丞相的绝笔诗《衣带赞》,常谓大丈夫立世当如文山先生那般,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云翰也没想自己能最先苏醒,是不是有什么异常。他此刻最担心的是叶靖和朱芫的安危,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样了。他顾不得继续察看周边环境,只一心想先找到他们,自然有些焦急。
记得被那有形无实的巨龙缠绞、吸扯之前,三人都紧紧牵在一起。虽然之后晕头转向以至昏迷过去,但按常理小芫和叶靖应该和自己被扯进同样地方,不会相离太远。
手中的火把早已不知所踪,幸好包裹还在,身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掉落。凌云翰摸索了一阵,用火褶子吹燃了一只新的火把。
光明之火,也是希望之火。果然就在自己身边近处,叶靖和小芫仍昏迷在地,沉沉未醒。
“小芫、叶靖,你们怎么样,都还好吧?”凌云翰大喜过望,也没理会自己有没有受伤,急忙起身来到他们身前,先后叫醒了两个小家伙。
朱芫和叶靖悠悠醒转,起先都是一脸迷茫,不知经历何事,身处何地。“云翰哥哥,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呀?”小朱芫揉了揉水灵的大眼睛,稍一清醒就问向云翰。
朱芫打小就与凌云翰玩在一块,常常得他维护。可能就连她自己也没觉察到,她潜意识里对云翰已生依赖,自然也生信赖。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暂时别管这个,你们先检查下身体有没有什么伤痛吧!”凌云翰话语中不无迷惘之意,但仍镇定沉着,思路清晰。
三个少年聚拢过来,各自检视自身状况,还好都没有大碍。身体无碍,自然就想继续探路出洞,这才观察起周围环境。
由于火把光亮所限,尚看不清全貌。只隐隐感觉身处一个比较大型的洞厅中,高俊雄浑,有别于一般洞茓的浩大气势。从大致方位来看,他们处于靠边的一个角落,所以稍远的地方还看不仔细。
在火光的指引下,三人踏着光明之路,开始摸索出路。
“咦,这儿有一张石桌,还有石凳!”叶靖总是跳脱在前,又有新的发现。
果然,一方半人高的石桌突兀地摆在洞中,旁边还有两条石凳。这石桌、石凳看着略显粗糙,制式却简洁大方,有一种天然原始的美感。
难不成有人曾在此居住、生活?三人大惊之下复有大喜,在这冥绝深洞中,哪怕一丁点人迹都能让他们增添希望和信心。
再细看这些“家什”,很多地方都有裂纹、坑点,磨损厉害,看来经历的时日已很悠久漫长。
“云翰哥哥,你看这里,怎么有几个木制的东西,很像我们家耕种的农具呀?”朱芫眼尖,一手指着一个石凳后面,一边告诉云翰。
火把稍移,真的有几件木制物什在火光中呈现出来。但与凌家庄山民日常耕作的农具相比,这些更为原始、简朴。
凌云翰似乎若有所悟,正怔怔出神。叶靖却忍耐不住,想看下这几块破烂木头有没有线索,已伸手向前抓去。
“啊!”叶靖的手刚触及木制农具,就感觉到了异状。他还未使力,那木头就一下化为了粉尘,全部碎落在地。
云翰回过神来,眼见农具变化,想起锡岩仙洞的某个传闻,霎时灵光一闪,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炎帝断木为耒耜,揉木为耨,始教天下种五谷,故号为神农也!”
这里竟是神州始祖炎帝神农氏当年的寝居之地!\
第十八回 炎帝遗泽透馨香
“巍巍罗霄兮,涛涛?水;楚尾吴末兮,眠吾始祖;炎帝神农兮,以开农耕;耒耜之利兮,以教天下;冶陶之功兮,以利万众;交易之衍兮,以墟惠民;尝百草兮,创先医;作五弦兮,祭傩舞……”
相传,中土始祖炎帝神农氏原先住在神州大地的北方,晚年才从北方来到南方巡视。当年,炎帝在?水流域治水、采药、教耕时,就常寝食劳作于金觉峰下的锡岩仙洞。更有传说,炎帝曾把掌控?水的白龙带入洞内驯化,辟有“藏龙洞”。
炎帝为民治病,误尝断肠草身亡,死后灵柩沉于?水鹿原坡,前朝建有炎帝陵。随其治理水患的大臣杨山侯、灵山侯、洪山侯也都安息于?水之畔,而埋葬他们的三个山头,后来就被百姓称为杨山、灵山、洪山。
凌云翰被天地四象阵的异变卷进未知地方,却发现遥远年代的原始石桌、石凳以及木制农具,不期然就想起?湘流域特别是锡岩仙洞的种种传说,已大致确定此处很可能就是炎帝当年的寝居之所,怎不心神激荡,难以自抑?!
“叶靖,快停手,别把始祖遗迹都毁坏了!”云翰强忍激动,连忙阻止叶靖继续搞破坏。
叶靖本就惊讶不已,又听到云翰这么一说,立刻转身问个仔细:“什么,始祖遗迹?怎么回事啊?”就是朱芫也将目光转过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也充满了不解之意。
当下,凌云翰就将自己所知的典籍、传说以及所见这原始石物、木器特色和年代,因而得出此处是炎帝神农氏遗迹的结论,详细说与叶靖、朱芫二人得知。
“哇,云翰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啊,我也觉得这里和之前经过的普通洞茓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呢。原来竟然是炎帝曾经的居所,太不可思议了!”小朱芫听清楚来龙去脉,马上叽叽喳喳地说出一长串话来。
叶靖也是喜笑颜开,阴霾顿扫,放声说道:“哈哈,看来我们福缘不浅啊,竟莫名其妙来到圣人生活过的圣地,你们说这里会不会遗有什么宝物呢?
听惯船工、客商胡侃海吹,常听一些传奇故事中有人误入山洞,然后离奇获得前人的宝物、财货、秘籍等等。叶靖自然就想,这可是先祖的洞天福地哦,不寻出些宝贝,那真是空入宝山了。
炎帝作为神州共祖,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作为炎皇子孙,能瞻彼遗迹,云翰都难抑心神,也怪不得这两个小家伙有此反应,早已将出洞回家的问题抛诸脑后。
凌云翰看着小芫和叶靖的言行,不觉失笑,心想他们到底年岁尚小,都还不知道如何出去,就胡思乱想。不过也好,可以让他们暂时调整下心绪。
其实,云翰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只是这一日来经历奇特,较小的两人又非常相信、依赖他,自然比往日变得沉稳。
禁不住叶靖和朱芫的催促,凌云翰高举火把继续向前行进,欲探索这个秘境的更多隐秘。他们这时的心情,既不像初入洞时的新奇,也不似被鬼物追缠时的恐惧,又不同迷失归路时的失落,而是充满尊崇景仰和激动兴奋……
行开四五丈,已来到洞厅中央。一个比地面高出两三尺的石台,就在火光中渐渐显露。石台似经人工琢磨,由整块的巨石制成,表面水平坦直。石台整体形如床榻,却比普通的卧床大上两三倍。
“咦,这个床榻一样的石块,会不会是炎帝的寝台呢?”临到石台前,叶靖一边说话,一边闪身跳了上去,四下张看,还真的像寻找什么遗物宝贝似的。
“嗯,还可能就是‘帝寝台’,你看石台那边有什么东西?”凌云翰护着朱芫稍微落后两步,他不像叶靖那般卤莽冲动,倒别有发现。
石台上其实并无多物,只有一方枕头形状的石头摆在另一头,使得三人越发肯定这便是炎帝寝台。
听到云翰指点,叶靖很快就来到石枕旁边。可石枕上只有些模糊的符纹刻痕,与其上的裂痕、斑点混杂,看不清晰,更看不明白。这石枕确实和帝寝台风格一致,都是如此简单,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可是炎帝所居之处,怎么这么简陋呀?”小朱芫有些意外,不觉发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凌云翰。
云翰也上前细察石枕,同样没看出什么玄妙,继而说道:“上古之时,洪荒初辟,先民生之多艰。炎帝教化万民,勤俭朴实,不愧我华夏始祖,千秋共赞!”
“呵呵,云翰哥哥你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朱芫颔首称是,浅笑也如花骨朵。
一旁的叶靖就有些泄气却仍不放弃,轻轻一跺脚,说道:“宝物也不是这么好得的,我还要再继续找找!”
那就继续再找!云翰倒不是真的想寻什么宝物,主要还是想如何寻到出路早点归去。可三人大致绕了一圈,才发现这儿除了中间的帝寝台,此外并无什么余物,整个洞厅空荡荡的。
云卷云舒,三人头上的乌云散开不久,又复卷过来,向三颗尚不成熟的小心灵再度施压。
真能找到些天材地宝,那当然是意外之喜,即使寻不着,也并没什么损失。可如今归去无路,这就是要命的大问题了。
乌云停住,少年人的笑声、叹息声、赞美声也停住了。火把上的橘红火苗“忽……忽”几下大响,成了此刻唯一的声音,却慢慢地熄灭下来,好似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自然界万事万物确实都有着隐秘的联系,只是很多都不为人所知罢了。
火把一灭,黑暗又一次将三人吞没,却又显示出某些在光明中易被人忽略的东西。
“啊,快看,那边是什么亮光!”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又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的小手又紧紧地扯住了另一个人的衣袖。
有荧荧绿光,从他们刚刚苏醒之处后面的一个角落传出,不是很显眼。
“怎么又是绿光?”叶靖自然而然想起了幽绿鬼火,小声地和身边的人说着,好似生怕惊动了那绿光里面的东西。
凌云翰苦笑摇头,仍说道:“我们还是过,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在这始祖寝居,应该不会有什么邪祟作怪吧!”他其实也知到吉凶难料,但找不到出路,只能豁出去了。
火把又起,那荧荧绿光已变得淡淡的,从那个角落幽幽传来。他们循着绿光而去,才发现角落后面有一个小洞相连。之前凌云翰一清醒过来就急忙点燃火把,寻找叶靖和朱芫,自然没注意到火光中别有微光。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闪进小洞,预期的怪物或宝物都没有出现,却仍旧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小洞中心那是一汪怎样的清池!池内液体碧绿青翠,几近透明,纯净流光。池面如镜,青绿色的雾气如同袅袅的朦胧薄纱,轻卷住出浴的玲珑少女,氤氲成几近虚幻的无限美妙,以及美妙里面的美妙。
除了满是柔嫩可亲的绿色渐迷人眼,从那古怪液体中还传来浓郁的药味馨香。人在小池边,如沐天香内,说不出的清爽明澈。直教人尽把前尘旧事付云烟,神游天地间……\
第十九回 无心有心算不尽
炎帝药池光淡淡,少年心惊意迷迷。这是人间帝王储藏的长生圣水,还是天外仙家遗下的玉液琼浆?
神农尝百草,炼药救民。帝寝台后面的小洞内,这口仍自蒸腾药气的小池竟是华夏始祖的“药池”!
也不知道是一心想寻珍探宝的心猿终究把持不住,还是这梦幻一般的美妙景象太过迷人,叶靖忽然间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去,双手往池内合拢轻捧,“哗啦”一声,已将手中掬起的绿色液体一饮而尽。
“叶靖,你这是干什么!”凌云翰正自失神,叶靖动作又突然,一时不防他有此举动,等到事毕才出声喝问。旁边的朱芫也没反应过来,娟秀小嘴因惊讶诧异而嘟成了可爱的小圈圈。
“哦,这个……我觉着这小池中的绿液非常诱人,晶莹剔透如珠玉一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就忍不住喝了两口,应该没什么事吧,呵呵!”叶靖表情轻松,并不像昏头昏脑之下的胡来。
根本就是胡来!凌云翰心想,这么贸然喝下池中怪液,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毒或者对人体不好呢?都说越是外表光鲜艳丽的东西,就越可能毒性剧烈,比如斑斓毒菇,比如五彩毒蛇。
云翰这般想法也不是毫无根由。传说,神农炎帝为辨别药性而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有次他见到一种开着黄色花朵的小草,花萼还一张一合地动。他感到好奇,就把叶子采来咀嚼,很快就感到肚子钻心地痛,好像肠子断裂了一样。最终神农没顶住这断肠草的奇毒,一代圣皇就此殒命。
当年炎帝自己都难辨认,这药池中是不是也混有异毒呢?可事已至此,他并没把心中所担忧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关切地问:“叶靖,那你肚子痛不痛,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没有什么不适啊,挺舒坦的,我还想再喝点哩!”叶靖浑不觉事,大大咧咧的,边说还边舔了舔嘴唇,作势欲继续品味。
前次凌云翰不虞叶靖的突然举动,这回连忙扯住其手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同时说道:“你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不良反应。若是无碍,再饮不迟!”
小池内,那泓碧液依旧闪亮,粼粼有光,而特殊的异香更为浓郁,扑鼻而来。
就这么一会,叶靖果然有了反应。“呼!”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绽出愉悦快慰的笑意,容光焕发。特别是那本就灵动黑亮的眼睛,更加光灿明辉,刹那间神光潋滟。
凌云翰与朱芫原本还忐忑不安,担心叶靖遭遇什么不测。不料,瞬间的变化,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这情形,很明显这药池绿液不仅无害,还深具神气妙用。
叶靖才更能体会自身的美妙感受,便对二人嘻嘻一笑,说道:“云翰哥哥、小芫,你们快来试一下吧,看来我们还真是遇到宝啦!”他神情有变,可个性依旧,还是这样跳脱活泛。
“嗯,看来确实是好东西,我们也来体会一下!”凌云翰一边回答叶靖之言,一边对已经跃跃欲试的朱芫点头颔首,许可示意。
绿液入口,其香气之馥郁,比刚才站在池边所闻增加不知多少,齿颊也流香;其味甘醇清甜,如蜜如饴,真个香中有味,味中有香。
随着清液渐入体内,凌云翰感觉到液体已化为一股热气,顺着血液流转,循着经脉运行。热气所行之处,即生变故,好似原先的肌体构造被重新改组。尔后,流转一个周天的热气再朝心脏处汇聚,引动原先那若有若无的气息,交融增厚。这样循环往复,整个人都觉得浑身是劲,神清气爽,几乎飘飘若仙。入洞大半天以来奔走探寻而生的困顿即刻尽去,烦恶顿消,真是心旷神怡!
方鸿蒙初辟,人迹稀少,天地灵气浓郁。更有洪荒遗种,禀异非常,甚多天材地宝和各类珍贵药石。是时神农炎帝博采天下奇花异草,于这洞池百炼成药,其中神效非同一般。
更神妙的是,南岳衡山一脉得天独厚,本就灵气充沛。数千年来,这神农寝居蕴集的始祖灵力并未消散,于是与地脉灵气共融共衍,已将这百草药水酝酿浓缩成天地精华――神农灵水。就是起初有草药若含毒素,也早被炼化,还因而产生抵御毒性的抗力,凡毒难侵。
一旁的朱芫,动作轻柔却不缓慢,也已小饮几口神农灵水,照样起了变化。只见她娇唇欲滴,小脸光嫩如剥开的新鲜蛋白,粉雕玉琢一般;而明眸流盼,更见清韵。似乎这奇异灵水对人体由内而外都有重塑作用,不仅令人神完气足,就是形貌也变得更佳。
凡事入门最难,所以有“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一说。世间修行,更为尤甚。多少人仰慕仙道,终身孜孜以求,却难入其门,不过是俗子凡胎。修行起始最艰难之处在于凡体难脱,世间流传修行名门或有丹药或有秘术,才得以洗精伐髓,筑基入门。
这三个小家伙因缘际会,得饮绝世神农灵水,犹比仙丹神药。世间修行人士梦寐以求而不可得,他们却不知不觉中脱胎换骨,凡胎已变。对于凌云翰三人而言,修行之路已不再像普通凡人的感觉那般虚无缥缈,那样可想而不可及。他们已能初窥修行门径,只不过还没有人为之指点方向,仍是云遮雾绕。
三人此时相互对视,都见对方眼中的喜乐、愉悦之色,不禁展颜而笑。
笑意未歇,朱芫接着建议:“云翰哥哥,这药水如此神效通灵,我们多取一些带回去吧!”
“呵呵,我也正有此意,就用水壶多取些吧!”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如此奇品,一直深藏暗洞深处,未免太可惜了,简直暴殄天物。三人于是都将随身水壶取出,将残留的清水倒掉,各自都满满地取了一壶。反正洞内水源多多,不愁找不到饮水。
有了神农药池的奇遇,他们情绪自然高涨,认为刚才在大厅可能有所遗漏,便离开小洞又重新整装探路。即便寻不到更多宝贝,寻到出路也好啊。
可老天似乎就喜欢作弄人,正如无心Сhā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成。凌云翰三人围着帝寝台又转了一圈,一切依旧。这秘境洞窟竟然是个封闭空间,四面洞壁或是巨石,或是坚硬的土砾。没有出路,也没有新的发现,令人好不失望!
第二十回 玄机却向石中求
比之锡岩仙洞里面冥蒙渺茫、迷失无途,洞外却依旧秋阳明暖,一片和煦的金黄。只不过渐枯渐落的草枝木叶渐多渐厚,让人感觉到将要秋尽冬临,生出些遥想的微寒。
可鱼形庄的罗大牛却是例外。即使在暖暖的阳光下面,他都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还是照样脚寒、手寒、身寒……一直寒到心里,全身冰寒难忍。他的家人不得不翻出过冬的土布棉被供其取暖,可厚重的被子叠了几层,也没消退那一阵阵的恶寒。
此事的因由,还要从这天中午说起。罗大牛家有一只大黄牛,平日都由他照看,在周边的一些小山头放养。这日秋爽云淡,大黄牛优哉优哉地边甩着尾巴边啃着草叶,罗大牛便也优哉优哉地躺在茅草上睡了过去。不料等大牛醒来,那大黄牛已不知所踪,漫山遍寻不获。直至得到村人指点,才知道那大黄牛竟然去了那有名的禁地――锡岩仙洞周围。他也知道那禁地诡秘,可家里的大壮牛千万不能丢啊,于是咬紧牙关还是来到了洞口附近。
其时大概正当午时,也就是凌云翰三人遇见风、雷、云、水四洞突起异变化为巨龙的那会儿。罗大牛已瞧见自家大黄牛的行影,正高兴地欲上前赶牛回家时怪事却发生了。
只见从锡岩仙洞突然冲出一道紫红紫红的光芒,朝天空直射。顺着紫光所至,天空中有五色星星闪耀,虽在阳光下星光有些淡淡,有心一看仍相当显眼。而与之相伴随的,临进洞口的地下也传出一阵抖动,好似洞中正发生什么巨变。
就这么异变一起,很快就有许多不明不白的黑影、光芒从四周向锡岩仙洞飞快赶来。这些黑影、光芒速度极快,罗大牛看不大清楚,但也隐约可见某些并不似人形,心中大惧。正当他想逃离锡岩仙洞时,一团极阴极寒的黑影从他身边闪过,就此让他邪寒入体,家人请来的老郎中也瞧不出什么底细,束手无策。
鱼形庄也不多大,罗大牛的怪病不多时已传遍全庄。山民们私下里议论,敢情他是撞了什么邪祟,才如此诡异。这锡岩仙洞虽被号为禁地,但多年来也并没什么怪异,怎么突起祸端呢?可事实当前,山民们不得不小心戒备,整个山庄都笼罩上了一股惶惑不安的气氛。
※※※
不知世上已何时,只因洞中日月无……
没有日月星光,但却有“砰、砰……”的声音在锡岩仙洞深处某个地方响起。火光下,一个脸色仍显微黑的少年正拿着个烧过的火把对着洞壁敲敲打打着。
“叶靖,你这是干什么啊?”凌云翰正自郁闷无路,见叶靖又有动作,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马上就问出声来。
“是这样的,我想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秘道或者暗门隐藏起来了,就敲一敲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意外得获神农灵水的喜悦及其对人心境的影响,叶靖已没开始那么悲观了。至少有那神奇灵水,肯定渴不死也饿不死。只是就怕家人太过担心了,也不知道现在有否发觉自己等三人的失踪,是不是已经开始到处寻找。
云翰心中一宽,温和地说:“哦,你考虑的不错,不过就这么盲目乱敲,可能不是办法,我们还先坐下来好好商量,从长计议一下!”
叶靖心中一楞,突然想到自己行事总是心血来潮,容易冲动。这次来锡岩仙洞,也多半出于自己的怂恿劝说,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要成为罪人?想起云翰一路来的照顾维护,他不禁停下手中动作,用满含了感情的声调说道:“云翰哥哥,老是让你费心,多谢你!”
“呵呵,瞧你说的,咱们是亲戚更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生分了嘛!”凌云翰边说边一把将叶靖搂住,而一侧的朱芫看着他们兄弟情深,也自是开心。
三人又重新回到秘境中间的帝寝台旁。这里别无多物,就剩此石台,哪怕传递一丝丝神农先祖的喻示,或是透露某些有用的端倪也很好啊。
可石头就是石头,它兀自冰冷,不言不语,叫人难以猜测。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凌云翰就是想三人聚集起来好一起讨论,就先开口说道:“尽管现在找不到出路,但我们不可能凭空被送到这里,其中肯定有什么奥秘,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
说到这里,一个的奇怪想法突然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那么多有关锡岩仙洞的传说,只闻风、雷、云、水四洞和天地四相阵的存在,从未听说过这四洞会虚化为龙,还将他们扯进炎帝空间。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是否真的如那些婴童鬼影所说,是锡岩仙洞正发生着千百年未有之变化,才因而发动阵法所引起的?
凌云翰觉得心中所想越来越接近真相,就接着说道:“我们很可能是被阵法所困,要么使我们产生幻觉,不识路径;要么就是阵法的机关隐藏了,使我们不得其门!”
“嗯,云翰哥哥说得有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不论朱芫饮用神农灵水之后变化若何,她仍下意识地依赖着云翰。
“阵法一般不会无故突然启动,应该是某种外部力量触动了其中机关,我们关键就是要找到阵眼所在,重新发动,才有可能出去!”凌云翰思路愈加清晰,语气已略显激动。
然而,现实比现实还现实。三人散坐在空空的帝寝台上,别无余物。就算阵法留有什么关键机关,但线索不多,该如何寻找呢?
啊,不对!那个石枕上就有古怪符纹,只是太过模糊,又不知其意,起初并没加以重视、留意。会不会那些符纹中就暗藏玄机,有破解之法?他急忙来到石枕旁边,俯身仔细端详。石枕上面部分的符纹虽较杂乱,却自有法度、规律,还真可能藏有深意。然而凌云翰虽然熟读经史,涉猎广博,却也不识符纹之意。想见,这符纹不是年代非常遥远,就是所指非常隐秘。
云翰有些失望、泄气,刚刚还抚摸着符纹的手自然垂落下来,碰上了石枕的侧面。“咦!”侧面是什么东西,怎么有点咯手?他目光重聚,向石枕侧面一看,还真的有些新发现!
在石枕侧面和横面中间部位,有一条不很显眼的缝隙围着整个石头绕了一圈。这缝隙很规则、平直,显然不是天然产生或者漫长岁月的风化雕刻所致,而是人为造成。此前几个人都主要关注石枕上面部分,并没刻意去察看其余部位,在火苗闪动之下将其漏掉了。
凌云翰心有所动,不免激动起来。石枕中间有缝,将上下两层相连、契合,莫非这外形如枕的石头其实是一个石盒,而里面藏有什么东西,所以上面部分才有符纹禁制?\
第二十一回 潜龙勿用隐风云
初九:潜龙,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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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石盒上的符纹有可能是某种禁制,凌云翰又有些担心,会不会是神农炎帝镇压了什么妖魔鬼怪在内呢?若是有所闪失,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他还记得去夏浦镇赶场时听过说书人讲的一段演义,说那前朝鲁西之地有百数好汉聚众造反,就是因为一个太尉乘张天师不在,而将天师教镇压的一干妖魔放出生天而引起的。
若是往常,这些虚无飘渺、神神怪怪之事,他定是不太相信,多半一笑置之。“子不语怪、力、乱、神。”云翰这么些年来信奉、秉承圣人之言,“怪”和“神”都为孔圣所避忌,所以他虽很喜欢听些传奇故事,但几乎都是不信的,只是课业之余聊以消遣罢了。
等闲变却少年心,只因少年心遇变。然而,这大半天来在锡岩仙洞所经历的种种怪事,鬼、怪、妖、魔不再如传说故事中那么虚幻、遥远。自身的真切体验,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也颠覆了他十几年来对天地人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