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只有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那个男人结婚。”
宥辰像爆炸中的碎片急速的脱离这残破的废墟,他几乎站不稳了,一股力量要将他压碎的似的,但是冥冥中像有一根线拖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脑子里空旷的回响着那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母亲颤抖着身体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却最终无力的对他说出上述的话,他觉得母亲就像一个鼓胀饱和的气泡,前一秒还气焰十足,后一秒却又败下阵来溃散开去,有种说不出的感伤拂过心头,像还有点失望似的。
急速涌动的血液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时才发现已经离家好远,四周人群稀落,夜色寡淡,清冷的空气就这么促不急防的袭击了他。
他提了提衣领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伫立在一片荒凉之中。
视线里熄灭了一方光亮,又有一户人家安眠在了夜的臂弯里。
他选择了临近发车时间的一班车,侯车厅太过空旷,呆在那里人的心也会不自主的往下沉,几近崩溃的百无聊耐更是让人绝望。
不管去到什么地方,现在他只想离开。
【贰】
父母短暂的婚姻分道扬镳之后数年宥辰一直生活在母亲的荫蔽之下,由此奠定了他骨子里的阴柔内敛。更多细碎浩繁宛若尘埃的过往镶嵌在记忆的年轮上,成为彼此人生中抹不去的注脚。
开始上小学那天母亲抚摸着他的小脸郑重的说:“从今以后就是小男子汉了,要一个人睡,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夜里宥辰却怎么也睡不着,干净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黑暗里他摸索着下床,轻轻的推母亲的房门却发现门被锁住了。第二天被母亲叫醒,他望着母亲脸上柔和的笑容觉得这是另一个人,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接过热牛奶小心的嗫啜。
他是隐约可以体会到母亲的用意的,所以一个星期后便主动要求自己上学放学,按时回家也不在路上流连。唯有一次,宥辰挤在人群之中看杂耍艺人的猴子表演入了迷,竟忘了时间。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男孩挤过慵懒的人群飞奔回家,打开门却是浓郁的幽暗,他正欲开灯却迎面而来一记响亮的耳光,黑暗里母亲怒气未消的脸铁一样的青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只有我,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母亲的话雷雨一样惊动着年幼的宥辰,他甚至看见了闪动在母亲眼角的泪光,但是他却一动不动,即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试图去安慰情绪激动的母亲。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的无动于衷,伤害也好,欺负也好,这种状况他总是极力的忍耐着,不动声色的隐忍着,不试图获得他人的帮助,也不试图力挽狂澜。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磅礴的力量覆盖在胸腔上,手臂却无力的耷拉在躯干旁边,像多余摆设。等到一切风波都平息,紧绷的神经慢慢舒展开来,自己又从空白游离中回归自己时,疲乏也涌入了四肢百骸。他多想躺在柔软的棉被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但往往随之而来的是无眠的辗转,寂静的空气像停止了呼吸。
【叁】
“怎么了,今天你好像有些不对劲诶。”
没等宥辰回答岚已经跨上自行车拍拍后座示意他坐上去。
而在宥辰思索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车已经开始俯冲下一个坡道,他一失手抓在了岚身上,疼得岚直叫唤。
“对不起。”他松开了手。
“下坡的时候提醒过你,都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
宥辰看了一眼渐渐缩小在昏黄路灯包裹下的岚,转身往小区走去。
寂静的房间缺乏人的气息,温暖的热水与身体短暂的际遇之后旋洑着消失在白色大理石的地板上。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洗澡之后身体缺失水分,咽下一口唾液,喉结跟着上下滚动。
音响在黑暗里发出蓝色的光,落地窗边白色的窗帘猎猎的起伏着。
连细小的缝隙里都填满了Enigma的《silence must be heard》。
无尽的夜漫过消失的梦境,他从浅眠中醒来。梦游般溯回至母亲的房前,平坦的床上没有一丝褶皱,无人停驻的房间吞吐着沉默。倾斜的月光拉下一道空落的剪影。
【肆】
熹微的晨光透过发青的夜幕。宥辰抬起头看了一眼还未落下的月亮,视线边缘昀满薄暮时的天光。
真是暧昧的天气,让人有种晨昏不分的错觉。
走到路口,岚已经等在那里。宥辰只说了一个字“早”,然后跨上后座。
睡眠不足让两个人都没有交谈的欲望,冷而潮湿的空气划过面颊,偶尔一辆汽车从他们右侧驶过。无言以对的低气压像挥之不去的幽灵盘旋在头顶。
一路忍着,最后宥辰还是说了,说得一脸平静,云淡风轻:“以后不用等我了。”总之感觉怪怪的,像是削除多余的枝桠没有感到疼痛。
刚升高中,宥辰报道去得晚,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神情疏离,自我介绍也只有“我叫宋宥辰”一句话,几乎无法留给人印象。
回家的路上宥辰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直到那人将自行车停在面前,他才回过神来,摘下耳机。
就此认识了岚。
【伍】
但终究还是浮屿一座。
轻快的笑声漫过医院走廊,看样子母亲心情很好,背对着的继父把削好的水果送到她嘴里,还一边讲笑话逗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