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出到日落,落了雨又放晴,苑致臻和应天笑的决斗仍在继续。
应天笑已渐入下风,如果他不出绝招,今日必败无疑。
秋风瑟瑟,寒气袭人,他却汗湿重衣。他看见苑致臻好像在冷笑。
突然应天笑剑峰一转,剑身寒芒暴涨。
出剑!
那一剑仿佛狂风摧卷,落叶飘飞滚滚撼动连绵浩邈扑面而来。
那一剑其实是霎那间攻出的无数剑,推波助澜潮涌而至。当者披靡,无可退避,无可抵挡,势无生理!
苑致臻脸色微变,电光石火间,胸前已中一剑。招式很快,力道却不足以致命,只浅浅划破肌肤。
山风骤起,苑致臻似乎立足不稳。忽然间,他灵光一现,不及多想,凝聚全身劲力,无视扑面剑影,一剑直刺应天笑的手腕。
万千剑影霎那归于无形。
应天笑长剑坠地,手腕血流如注,面如死灰。腕伤拿捏得很准,不废筋骨,可是今日的比试是说什么也进行不下去了。
「应贤弟,承让了。」苑致臻黑衣飘然,胸前的剑伤除了他自己和应天笑心知肚明,旁人根本察觉不到。
「绝招已为人所破,就算苑兄不伤应某手腕,应某亦无面目再战。」应天笑长叹一声,「这次比试应某输了。」
「应贤弟爽快,今日苑某侥幸胜出,倘若五年后再战实无把握,倒时还要应兄手下留情。」苑致臻倒不是虚伪地应承,此番若非他机警,输的人就是他了,没想到应天笑剑法进境如斯,倘若再给他一点时间练到能聚真气不断于剑身,他胸前这剑必是重创,断无思考破招之力。
「应兄,不知何时兑现这次的赌注?」苑致臻随后问道。
应天笑拾起宝剑,入鞘,看似平静地道:「应某当然不会毁约。今日便兑现当初的承诺。」
「应贤弟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令郎到了我苑家再也不是少爷的身份,倘若他受不了委屈自己跑了回去,五年之约就此作罢。」
「苑兄提的条件应某都答应,只要五年后你苑家肯来赴约,应某必雪前齿。」应天笑顿了一下,回头对家人道:「释然,你现在就随了苑家去吧。」
苑致臻见一少年缓缓从应家观战的队伍中走出。只十四五岁,黑发玄衣,面如月华,眉目清秀,气质空灵,没有任何表情却透出一种苍凉的意味,整个人就好似江南流水,犹未冻时淡月微云中,无风自落的雪花,唯凄美二字可以形容。
应释然走到应天笑面前,跪下:「父亲,孩儿身不能留在家中尽孝,心却会谨记父母兄长的教诲,请您们无需牵挂。孩儿只求以后每年清明,父亲能到孩儿生母坟上看看,告诉她孩儿一切安好。」说完深深叩首。
「为父会记得的。」应天笑淡然答道,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也要好好的活著,别辜负为父的苦心。」然后再也不看身前跪著的释然,转身带著应家观战的人群匆匆离去。
落日的余焰渐渐消失,如一场梦醒,天地间骤然变得幽暗起来。
应释然孤零零的身影向著应家离去的方向长跪不起。
「你们应家的人到是绝情得很啊。」苑致臻带著些讥讽的口气道,「听说你是应天笑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应释然起身掸落衣襟上的尘土,淡淡地看了一眼苑致臻:「是你们提出这样绝情的赌注,家父为了完成先祖的遗愿才不得已接受。释然今日能为应家分忧,只感到荣幸,至于家人如何看我,释然皆不以为意。」
「有骨气。」苑致臻寒寒微笑。心里盘算著该如何打发那孩子回去,他早已厌倦五年之约,再说下次比试他实在没有胜算。但是他又没有应云声当年那种大度,他一直认为「天下第一剑」的金匾本来就是属于他苑家的。当年年轻气盛逞一时豪气,定了五年之约,导致与应家纠缠不断的恩怨,愈演愈烈现在看来竟是如此荒唐。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只好失踪或诈死,把难题推给下一辈去解决。
走在苑家队伍的末尾,应释然再次回首,家人们早已没了影踪。唯见憔悴的树木下干枯的长草与廖落的蓝花,仿佛留下些许痕迹,前尘往事缓缓飘回令他悲喜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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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是父亲最不喜欢的孩子。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
五岁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母亲。和母亲住在一个似乎早已荒废的院落里,夏天在疯长的野草间与花鸟虫蝶嬉戏,冬天依偎在母亲怀里守著唯一一盆炭火聆听声声叹息。
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母亲的样子,只记得她是很美丽的女子,尤其在父亲来的时候。那一天是他五岁生日,母亲从没有如此精心的妆扮自己,仿佛凝聚了一生的娇艳一夜绽放在父亲面前。
他吃了父亲带来的糕点很快睡著了。醒来时母亲为他穿起新衣,端上他最爱吃的菜肴。母亲一直仔细地盯著他看,眼睛里含著莫名的情绪,温柔地说:「释然,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听父亲的话,母亲不能再陪著你了。」
他当时还不能听出母亲语气里诀别的味道,只是傻傻地笑著大口地吃菜。吃完了像往常一样跑到院子里去玩。直玩到月亮升起,荒寂的院落一片惨白。他饿得发慌回去找母亲,却发现母亲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身体冰冷而僵硬。
满地荒凉的月光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他不能动也不能思想,直到很久以后父亲来找他,把他带离那个院落,他才哭出来。
父亲原来已经有了三个妻子,母亲不过是他众多没有名分的女人之一。释然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父亲承认他是他的第四个儿子,进了祠堂,拜了祖先,入了族谱。后来他又多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可是在父亲众多的子女中,他从来不曾多看释然一眼。
释然也知道他没有这个资格。
三个哥哥每天都跟随父亲拼命地练武,为了与苑家的五年之约,为了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为了重振应家昔日的声威,争那口气。释然却因为生俱七阴绝脉,无法习练正统的内功,作为应家的男丁却不能习武,在应家任何一个人的眼中他都是一个废人,是一种耻辱。他默默地在嘲笑和鄙视的目光中活著,尽量当自己是个透明的人,他沉默寡言,对周遭的一切都逆来顺受,只因为母亲让他听父亲的话,而父亲一年来只对他说过一句话:「我要你活著,完成我交待的事。」
父亲请了个先生教他识字,他天资聪颖过目成诵,不到七岁的时候,那先生再无什么可以教他。先生走的时候,他第一次从父亲的眼光中看到一丝赞许,不过转瞬即逝。然后他听到父亲说:「明天你就去整理藏书楼,现在我带你去看你母亲的坟。」
天空飘著细微的雨,绵绵不绝湿了他一身。他跪在母亲坟前,淡紫色的野花开了一地,映著冰冷的石碑。他读懂了上面的字:应门洪氏之墓,甲子年正月。母亲原来姓洪,可惜不知道名字,父亲大概也不记得了吧。
他直直地跪著,心里想著要对母亲说的话,声音却被咽在嗓子里,泪眼模糊,一个字也说不出。父亲只在坟前静静地站了一小会儿,此时早已没了踪影。他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放声大哭。哭得再没有力气的时候,雨停了,惨淡的夕阳拨开乌云却只能无力地下坠。
不知何时身旁站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他哭停了便递给他一个锦囊。那老和尚口宣佛号:「小施主你是叫释然吗?」
释然点点头。
「昨日一洪姓女施主托梦给老纳,让老纳今日带这个锦囊于你。」那老和尚说完一个转身竟消失不见了。
释然紧紧地攥著那个锦囊,一阵恍惚,又知道刚才不是在做梦。凭著来时的记忆回到自己的住处,天已经完全黑了,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辰,他索性躺到床上,借著床头微弱的灯光打开锦囊,是一张薄薄的羊皮,正反两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还夹带了一张纸条,清秀的笔法依稀是母亲的字迹:我儿释然,羊皮上是七绝心法,创此心法的七绝子便是七阴绝脉的奇人,你按此心法勤练不辍,十年或可大成,帮你父完成毕生心愿,但要切忌心法未成之前,不可让旁人知晓。
是母亲,是母亲在冥冥中帮他。还有人爱他,虽然那个人已不在人世。
自那天以后释然就在藏书楼里按照父亲的要求,整理抄写祖父搜集的天下各派剑法精华以及江湖上各种刀谱拳经,甚至诗词歌赋书画琴棋,园艺建筑星相医卜只要是稍有破损的书籍,父亲就会让他重新抄写装裱。有的时候父亲会挑剔他抄的剑谱字迹潦草,或是Сhā图不够工整让他再抄一遍。其实只要他抄过一遍的东西就能记住,再让他抄时,便已是了然于胸的默写。
一切空闲的时间他都用来苦练七绝心法,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偷偷跑到母亲的坟前用枯枝一遍遍演练熟记在心的各种精妙剑法。然而再聪明的人光靠自己领悟也很难进境迅速。他很想像哥哥们那样接受父亲的亲身指导。
八岁那年的冬天,父亲终于同意释然只要能按时完成工作,就允许他每天下午看哥哥们练功。父亲说这也是为了让他在整理剑谱的时候少出些纰漏。哪怕只是站在一旁听父亲指点哥哥们招式中的缺陷,他已觉受益匪浅。父亲是那样不厌其烦地耐心讲解,不满意的时候会督促更正,哥哥们练得好的地方他就表扬夸赞,那样慈祥和蔼的微笑,却从不曾对他。
九岁的时候父亲把力尽千辛万苦寻到的情丝剑从密库中取出,放在祠堂的供桌上,告慰祖先,并希望祖先保佑他这次决斗能够获胜。
释然从没有见过那样精美的宝剑,只是那紫银色的剑鞘上精雕细刻的流云飞烟便已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剑未出鞘周边就已寒气逼人,那剑身又会是何等风采?以前哥哥们心情好的时候会让他摸摸他们的宝剑,那是父亲送给他们的礼物。别说是宝剑,记忆中父亲从没有送给过释然任何东西。父亲觉得他并不需要吧,什么都不需要。
情丝剑的诱惑太大了,释然忍不住想摸一摸那样一把宝剑,只是摸一摸。于是他趁无人之时偷偷溜入祠堂。垫起脚尖手刚要触及剑柄,却听见父亲一声怒喝:「这剑也是你能碰的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父亲的手掌就已狠狠地掴在他脸上。左颊高高的隆起红色的指印,他却感觉不到痛。父亲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只想远远的跑开,跑到母亲身边。
在母亲的坟边坐了整夜,天亮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再过八年,他会让父亲刮目相看。
然而上天仿佛存心作弄,当他以为就快看到希望的火时,黑暗再次无情地降临。
父亲输了,重伤而归。他说苑致臻答应了五年后再同他比过,不过他提了个无情的条件。父亲倘若再输,就要把一个儿子送去苑家为奴。
释然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在赴约前的欢送宴上当著家中众人的面说:「释然,如果为父此番落败,你可愿意去苑家?」
「孩儿愿意。」释然轻轻地笑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再不能伤他分毫,因为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麻木不知痛滋味。早已想到的结果,他在父亲心目中就只有这点用处了吧。为什么父亲不肯留给他机会,不愿再多给他三年时间?
不过父亲没有别的选择吧。大哥明然长他十岁,年初刚刚娶妻,现在嫂嫂有了身孕,父亲怎能让他抛妻弃子去苑家为奴?二哥逸然长他六岁,乃大夫人所出,又是兄弟中习武天分最高的,尽得父亲真传,想必是要继承家业的,父亲当然舍不得。三哥安然长他五岁,攻于心计,笼络了家中大半人心,在外也结交了不少侠士名流。父亲显然知道今后巩固应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少了安然可不行。弟弟思然才八岁,只会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从未离开过家人,又怎能去苑家?不用想也知道他释然这个从小没娘疼,又不得父亲欢心的孩子是最合适不过的。
他笑,笑自己的傻,笑母亲的痴。
那晚他第一次喝醉,醉倒在母亲的坟前,恍惚间似是梦到母亲温柔地抱著他,她说父亲会赢的,他不会抛弃释然。他还想起了不懂事时,住在荒废的院落里那许多快乐的日子,母亲为他炒的美味菜肴,母亲为他缝制的漂亮新衣,母亲哄他睡觉时唱的动听歌谣……可是为什么嘴角却尝到咸咸的泪滴?
次日清晨,他被冷水泼醒。宿醉的头痛中,他听见父亲威严的声音:「释然,虽然这次为父有九分胜算,却也不能不顾及万一。倘若不幸你去了苑家,需找机会把苑家最近几年新创的剑法记住。」释然机械地点点头。
比试结束后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也要好好的活著,别辜负为父的苦心。」就是提醒他不要忘记父亲先前交待的任务吧。父亲这也算物尽其用,他又怎能让父亲对他仅存的这一点点期望落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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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家居于塞北,依山傍水兴建宅第。初时规模不大,三进院落只图和乐安康。随著苑致臻名声鹊起,仰慕投奔者逐年增加,有意拉拢结交的权贵或是名流侠士过往频繁,不得不逐渐扩建府第,才有了如今这番庭院,深深不知几许亭台楼阁,巍峨丛立的豪门景象。
便是应家在江南鼎盛时期恐怕也没有此等兴旺。
释然跟著仆从走角门进了相对朴实的下人居住的院落。领了两套仆人的衣饰和一床薄被,释然被管家苑忠带到一处看似荒废已久的偏院。苑忠指著那屋顶长满野草的房子说道:「你先住这里吧,赶紧收拾一下换了衣服,去拜见老夫人。」
释然想苑忠说的老夫人应该就是苑致臻的母亲,现在苑家主持内务之人。今后他就是苑家的仆人,做事需看老夫人的脸色才好过日子。
其实四壁斑驳的房间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张床铺,掉了漆的木桌木椅,简单的日常用具,虽然不是一应俱全,对一个下人来说也是足够了。释然拭去床上的积尘,放下被褥,换上苑府仆人的服饰,青布粗衣倒也合体。将换下来的那套玄衣收起,这五年想必他是用不著穿了。他瞥了一眼其他地方的尘土和墙角的蛛网,等回来时再清扫吧,不能让人家等太久。
「这院子里没有别人,只你一个人住,倒也清静。」苑忠在外面等著,见释然出来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每日正午和日落的时候听见敲钟,你就到适才领被褥的那个院落的大堂里和其他的仆人一起吃饭。早上厨房是不起大灶的,你可以头天晚上带些吃食回来,早上自己热了吃。」
「是。」释然低低地应了一声。这荒废的院落无端地让他想起了小时的光景,残垣断壁之间,四下里包围著他和母亲的,俱是衰草荒凉的香气与声音,忽然间他悲从中来,却是强抑泪水转为微笑,「谢谢您,这里确实清静,像我在家里时一样。」他没有说谎,即便是母亲死后他随著父亲搬去正宅,他仍是独居一处荒僻的院落,没有仆童杂役伺候,挑水洗衣屋里屋外的打扫一切都要自己动手,随著家中的下人们吃大锅饭,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或许会叫了他去吃家宴,平时则不闻不问,似是要他自生自灭,还好大夫人贤良淑德,每年会打发人给他裁几件新衣,免得让外人见了他,这个应家的四少爷穿得连个下人都不如,说起闲话。
苑忠哪知释然心里想起这许多,只道是这孩子觉得受了委屈说气话,他也不宽慰,只是按苑致臻的交待道:「苑家没有人看著你,哪一天你住的不满意了,大可以一走了之。」
「我不会走的。」释然坚定地道。
沿著走道路过几进院落,穿过彩画游廊,绕过砖雕花墙,跨进一扇黑漆大门,映入释然眼帘的是一座古木森然的宽敞院落。假山堆叠错落,浅池游鱼嬉戏,青石铺地黄菊飘香,他想这定是老夫人的居所了。
跪在门廊里望向堂中高坐之人。老夫人年近古稀一头银发满脸岁月沧桑,但双目中掩不住的精芒,在一身黑底暗金线绣团花福寿字的华服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之势。苑老夫人,苑长乐的结发之妻,想当年也是叱吒江湖有名的侠女,以雷厉风行疾恶如仇的处事手段,堪称女中豪杰。苑长乐辞世后,如果不是她一手撑起家业,教育子女成才,怎会有苑家如今这番兴旺繁荣?所以对于母亲,苑致臻十分敬重,言听计从,老夫人在苑家绝对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堂下是何人?」苑老夫人终于发话了。
「应释然。」释然谨慎地回答。
「应家的公子啊。」苑老夫人的话音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既然来我苑家做了仆人,那姓氏就免了吧。名字还算中听,就不改了。」
「是,释然明白。」这种言语上的讥讽,释然在家中就早已习惯,丝毫不为所动,仍平静地维持谦卑的语气。
苑老夫人盯著释然,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怨恨的神情,就是因为你们应家,长乐才郁郁而终,如今应天笑又三翻两次挑战致臻,屡战屡败还不知羞耻地扬言想要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幸好长乐在天有灵保佑致臻得胜而回。致臻早已厌倦决斗,请母亲帮忙想个办法,把应释然打发回家,这正合她心意。
对应释然言语羞辱欺凌虐待,过不了几天想那少爷受不了这等委屈自会打道回府,她出了多年的怨气,又让应家没脸再提出挑战,一石二鸟再好不过。
所以她现下又阴森森地道:「在苑家做仆人可不比你在家中做少爷来的自在,先要懂得规矩,手脚勤快做得好了自不必说,犯了错就要挨家法。来人把家法请出来。」
下面有家丁应了一声,捧出一条包铁头带铜刺的牛皮鞭,腕口粗细的鞭身散发著幽暗的红光,想是曾经浸了血的缘故。
「空口白说你想必不知道厉害,今天就先赏你五十鞭留个印象。」苑老夫人说的轻松,旁边的下人却早已听得冷汗涔涔。
苑老夫人待家中下人一向宽和,因为处事精明用人果断,不怒自威,下人们疏忽犯错她都会据理教训,除非是极大的错误,她决不会动用家法。记得四年前有个家丁醉酒轻薄了镇上的卖花女,那女子的父亲告到府上,老夫人大怒,先向他父女二人赔礼道歉,再搬出家法狠狠责罚了那个家丁,那时也不过只打了三十鞭。那家丁练过几年拳脚,挨了三十鞭还是当场昏死过去,都过去四年了,到现在背上的鞭痕仍然依稀可见。
有人不禁开始为释然担心,什么错都还没犯就要挨五十鞭,只因他是应天笑的儿子,这五十鞭挺过去了,今后的日子也决计不好过。
「你自己数著,不出声可当是没打到。反正才刚来一天,你若受不了,可以开口相求,我便找人送你回应家。」苑老夫人口上虽这样说,心下也有些犹豫,听说应释然生俱七阴绝脉,不曾习武,那五十鞭恐怕他挨不下来,不过不罚得重些,怎能让他断了继续留在苑家的念头呢?
应释然面不改色,跟著家仆走到院子当中,跪下,脱去上衣,双手撑在地上,静静地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么?如果没有,释然现在就跪领家法。」
苑老夫人摆摆手道:「一时也想不起别的,先赐家法吧。」
「一……二……三……」释然的声音不大,附近的人却也能听清楚。除了他数数的声音,就只能听见皮鞭打在他背上一声声的闷响,皮开肉绽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