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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释然知道若是他运内功护体,虽然能减轻疼痛,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会武功,让苑家的人有了提防之心,他偷记苑家的剑法时就会大为不便。为了能顺利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他还是装成不会武功的好。于是他收敛护体真气,生生地挨下鞭打。

火辣辣的痛从后背清晰的传来,他撑在地上的双手深深扣进土里,眼前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的声音颤抖,却仍坚持数道:「……十……十一……十二……」

忽然想起在家的时候父亲也时常无端的罚他,不过最厉害的也就是手拎水桶跪搓板一天一夜,还好那种惩罚让他的双手长了不少力气,如今还可以勉强在地上多撑些时候。

「……十七……十八……」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又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年,释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实在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老夫人,释然晕过去了。」苑忠小心地请示老夫人的意思。

「把他泼醒,继续。」苑老夫人冷冷地道。

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释然幽幽转醒,他挣扎著从血污中支起身子,声音虚弱:「可以继续了。」

那执鞭的家丁不是铁石心肠,见释然背上早已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还有三十多鞭没打,怕他撑不住,手下便减了分量。鞭身速度加快,却是在打到释然身上之后立即收回,反正他背上血­肉­模糊,轻重缓急在四散的血光中很难分辨。就算这样,释然在挨到第四十鞭的时候再次昏倒。

一桶冷水泼下去,释然毫无反应。

「用盐水泼。等他醒了求饶就不用再打了。」老夫人咬牙道。

盐水渗进伤口里,释然痛得一阵痉挛,稍稍恢复了些意识,挣扎了一下却无力撑起身体。

「还要继续么?」苑忠问释然。

释然微微点头。

苑老夫人动容,冷笑道:「好,就看他能撑到几时!」

家丁又在释然背上抽了一鞭,然后停下似乎是等释然的反应。

然而众人听到的却是释然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出:「四十一。」

那家丁又打了几鞭,释然的声音虽几不可闻,却仍在继续数数。再看看堂上高坐的老夫人似是没有喊停的意思,那家丁索­性­一狠心,霹雳劈拉一口气把最后几鞭打完。其实打到最后三鞭的时候,释然早已没了知觉。

「把他带下去吧。找个大夫给他上点药,每天送些吃的,不用找人照顾,只要确保他活著就行。」苑老夫人向苑忠交待完,不觉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坚强,竟能撑到最后也不求饶,看来要打发他回家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 **** ****

节气已是深秋,寒意破墙而入凄凉彻骨,迷茫冷雨漫天漫地。

释然昏迷了两天两夜,在一个寒冷的早上悄悄醒来。额头的余热还没有消退,背上如撕裂般的痛楚,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他闭目运真气行走周天,还好未伤筋骨。被高烧和伤痛折磨了两天两夜的他腹中空虚,抬眼看见桌上摆了一碗冷粥,一碟咸菜和一双竹筷,就在他伸手可以摸到的地方。

他要好好的活著,怎能不吃东西?但是手臂微一用力,牵动背上伤口,痛得他几欲昏倒。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攒足力气,左手肘拄在床上撑起身子,右手将那碟咸菜折进粥里,也不用筷子,把碗端到嘴边囫囵吞枣悉数倒进肚里。冷热咸淡,他来不及在乎,背上的伤痛就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感觉背上的伤口似是被重新包扎过,桌上的粥冒著热气,咸菜飘在里面,小碟里是一个馒头。释然不禁苦笑,这回可给他出了个难题,他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吃完这「丰盛」的一餐的力气,当然他绝不会奢望有人会喂他吃。虽然他感觉得到一直有个人透过窗子看著他,想必是被派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吧,只要他现在开口说:「我要回应家。」立即就会有人进来,如释重负地把他送走。不过他要让那个人失望了。

释然闭上眼睛默运内功,一个多时辰之后,他觉得疼痛似是已经麻痹,那碗粥也应该凉透了吧。一咬牙撑起身子,把碗端到嘴边像昨天那样迅速喝下,抓过馒头在倒下以前放到床上张嘴就能咬到的地方。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窗外那人发出一声轻笑。

让别人嘲笑好了,不饿到自己就行。释然迷迷糊糊又昏睡了一会儿,梦到了母亲拉著他的手拨开半人高的长草捉到一只漂亮的蟋蟀,满心欢喜的醒来,却发现嘴边的馒头早已没了踪影。这还是一场梦吧,伤痛让他渐渐丧失思考的能力,或许他就没有吃那个馒头的命。苑家的人给他上药包扎,每天赏他碗粥喝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其实根本就没有过什么馒头,是他饿得发慌出现幻觉而已。

天快黑的时候,似是有人把昏迷中的他摇醒,睁开眼屋里却不见别人。只感觉嘴边放著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他没有力气多想,先吃了再说。

往后的几天,释然时睡时醒,清醒的时候他默默练七绝心法或是一遍遍在脑海里演练体会曾经看过的­精­妙剑法。随著伤势的好转,他偶尔也能坐起来仔细地品品热粥,细嚼慢咽地就著咸菜吃馒头。那送饭的人似乎故意不想让释然看见,总是趁他睡著的时候把饭菜放进房里迅速离开。

其实释然身负上乘内功,那人何时进来,就算睡著的时候他也能感知,可是既然那人不想让他看见,他又何必让那人烦恼。索­性­等那人来了,释然即使醒著也马上闭起眼睛装睡。

挨鞭打之后的第十天早上,释然醒来,等待他的已不再是清粥咸菜,而是管家苑忠。

「释然,你想回江南吗?」苑忠问。

释然摇摇头:「不,这里很好。」

苑忠看著释然仍旧苍白的脸叹了口气:「那好吧,老夫人说如果你不想回去,从今天开始就要好好­干­活了,苑家不养白吃白喝的米虫。」

释然本是坐在床上,听到这句话便站了起来:「释然已经好多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释然不会偷懒的。」

「老夫人想你身上的伤可能还没痊愈,就少派一些活计。今天一天把西跨院里十缸水注满就可以休息了。」

提水释然再熟悉不过了,从五岁一直­干­到现在。虽然水井离西跨院不近,水缸又大得惊人好像无底洞,手臂持续用力背上的伤不间断地疼痛,血湿重衣,但是他凭著深厚的内力支撑,顽强的毅力坚持,这根本难不倒他,吓不怕他。

苑家也不过如此,想逼他离开,用这种手段显然是毫无效果的。

**** **** ****

太阳昏昏沉沈地挪到了头顶,午饭的钟声终于响起。

释然放下手中的水桶,扶著一棵大树慢慢直起腰,眼前一阵发黑。他知道是失血过多,又没吃早饭的缘故。背上早已没了知觉,但是脑子却还清醒,他看著七个仍空空如也的水缸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去吃饭。

他不是故意走得很慢,只因实在没什么体力。仆人们三三两两地从他身后超过,有的得意洋洋高谈阔论,有的低声寒暄,不过大多数人都会惊讶地多看他一眼,小声的议论两句。仆人们的指指点点,释然听得一清二楚。

「看,他就是应天笑的儿子,被他爹当赌注输给了咱苑家做仆人。」

「还是个孩子,他爹也真狠得下心。」

「可不是。听说他刚到第一天老夫人就给他用了家法,想让他知难而退。」

「那他怎么还没回去?」

「那小子骨头硬,据说挨了五十鞭也没求饶,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仍没有走的意思。」

「他伤还没好吧?看他后背的衣服都被血湿透了,管家派他活了?」

「我看是老夫人的意思,还不是要逼他回去。」

「那他就这么傻,大不了跑回家被他爹骂一顿算了,何必在这里受苦。」

「他若提前跑回去,应家就算自动毁约,咱们老爷以后就不会接受应家的挑战了。应天笑那么想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哪肯失去挑战的机会?」

「那这孩子就要苦苦撑下去了?」

「听说他是应天笑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所以明知道来这里决没好日子过,仍狠得下这份心。」

「真是命苦啊。」

……

释然心中涌起一股酸楚的滋味,连苑家的仆人都知道他是应天笑最不喜欢的孩子,他们可怜他的同时也很看不起他吧。他最没用所以才会被父亲那来当赌注输给苑家,毫不怜惜。他想起临别的时候父亲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没有回头,就好像丢给苑家的只是一件不值钱的东西。五年前父亲输的时候,手里拿著情丝剑反覆抚摸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交给苑家,他当然不敢自比情丝剑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但是直到那天他才完全明白,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是废物垃圾,随时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丢弃。

释然走到饭堂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领了碗筷去灶台上盛饭。他大约是最后一个来的,大锅里是白菜炖猪­肉­,只还有零星的­肉­丁,连白菜也没剩多少,他夹了一些白菜在碗里,还剩了一些在锅里,或许会有人来得更晚。还好米饭很富裕,他装了满满一碗。这时他瞥见一旁的小锅里煲了一碗­鸡­汤,香气四溢,他想可能是哪个仆人讨了主人的欢心单开了小灶。以前在家中时,释然因为要赶著完成藏书楼的抄写工作,常常错过饭点,厨房的师傅不忍见他总是拿残羹剩饭果腹,有时就等他过来再用小锅抄一两个热菜。那时他还是应家的少爷,现在他是苑家的仆人,他没有资格再有任何奢望。

屋子里其实跟别人挤一挤还是坐得开的,不过释然想他衣衫上满是血渍污迹,恐怕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在一起吃饭,更何况他是他们苑家最瞧不起的应家的人。他很知趣的端著碗走到屋外找了块­干­净的石台坐下,匆匆地把饭扒进嘴里,食不知味,好像所有的感觉都被背上的伤痛消磨得迟钝了,所剩无几。

吃完饭放回碗筷,身上似乎又生出些力气,释然于是没有休息,继续做他的工作。照上午的效率,下午恐怕一刻不停地­干­到天黑,十缸水也装不满。幸好没有规定­干­不完不能吃晚饭,大不了吃过饭后晚上再­干­。想到这里释然心头轻松了许多,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让他的大脑空闲下来,可以思考别的事情,比如盘算一下,该如何弄到苑家新创的那几招剑法,或是回忆一下曾看过的经典文章。

通过一下午的努力,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两缸水要打。不过释然也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衣衫被伤口里渗出的血水糊在背上,凝结了又撕裂开,一遍遍重复,像生生地剥去一层层的皮­肉­,几乎把他所有的力气抽­干­。不知不觉的嘴­唇­早已被咬破,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拖著沉重的步子挣扎到饭堂,理所当然又是最后一个。

随便盛了一些饭菜,不经意地又瞥见小锅里煲著的­鸡­汤,好像仍是中午那碗,难道中午时有人忘了喝?或许是他记错了,这只不过是又一碗­鸡­汤而已。把口水吞回肚里,仍是端

了碗在屋外吃完。没耽搁,他只想尽快把今天的工作完成,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大概明天的工作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月亮很快爬上枝头,冷清的院子里树影婆娑,其他的仆人早就完成工作,回住处休息去了。

眼看最后一缸水就要装满一半了,释然却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西跨院中。手里提的满满一桶水尽数洒在地上,湿了一片,他的身子就倒在水坑泥地里,毫无知觉。

毕竟释然内功不弱,真气行走周天,不到一个时辰他幽幽转醒。醒来他看到的竟是星光一样的双眸。

「这么快就醒过来了。看来我低估你了。」声音无端地好听,含著三分自嘲,一点戏噱,顽皮却温柔的促狭。

释然看清那是一个比他大两三岁的少年,笑容温和。他衣饰华贵,用的是上好的江南丝绸刺绣,却是很闲散地随便穿在身上,就像他那没有任何束缚飘扬在风中的一头黑发,衬著略显苍白的脸­色­,在静夜里散发出神秘的魅力。

「你……」释然刚想问他的姓名,忽然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看穿著就知道那少年是这苑府里的主子,说不定是苑致臻的哪位公子,他一个下人,怎有资格随便问主子的姓名?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叫苑雪香。」他瞪了一眼有些迷惑的释然,「不许笑我的名字像女孩子,父母起的,我又没权力选择。」

有那么一瞬,释然觉得似有什么微妙的默契在暗夜里花一般盛开,他不明白是不是因为那少年微蹙的眉头,抑或是匆匆闪过忧伤的眼眸。释然轻轻地笑了:「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你拐著弯的嘲笑我像女孩子?」少年语气很凶,脸上却是戏谑的神情。

释然明知道自己还躺在水坑里,背上的伤钻心的痛,但是和那个叫苑雪香的少年交谈心情却说不出的放松。是因为那少年看上去比谁都快乐,比谁都自由自在,其实心中也隐藏著不为人知的浓浓的忧伤吗?浓到再怎么刻意掩饰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来。原来便是受著很多人关心爱护的人,也会有不开心的事情,上天其实很公平的。

苑雪香见释然忽然沉默不语,便也不再说话。

奇怪的是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难堪。仿佛好友知交分别多年,千思万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谈起,也就任由它去。

躺了一会儿,释然觉得有些力气,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拎起一旁的水桶,轻声道:「请原谅我不能继续陪你了,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少年笑了,那笑声释然莫名的熟悉。

「水缸我已经帮你装满了。」

释然愣了一下:「谢谢你。」然后转身还是要离去,他想既然没有工作要做,就趁早回房休息。

苑雪香若有所思,也不阻拦,只是在释然几乎要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忽然身影一飘挡在他面前:「看在我帮你忙的份上,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请问。」

「你喜欢喝­鸡­汤吗?」

「不知道。」

「这是什么答案?要么喜欢、要么不喜欢,不许用不知道来敷衍我。」苑雪香看上去很认真,好像释然今天不给他答案,他决不会放他离开这里。

释然本是低著头走路,现下奇怪地抬起头,盯著苑雪香的眼神就好像看神仙鬼怪:「没喝过怎么知道?」

现在换成苑雪香用同样奇怪的眼神看释然了:「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喝过­鸡­汤?你是应家的少爷吗?」

释然微微一笑:「当然是,是最不讨家父喜欢的那个。」谁也看不出他当时的笑容有多么伤心惨淡。

苑雪香听了这句话没来由的一阵心酸,眼前有些模糊。释然却趁机从他身边绕过,消失在走道尽端。

释然竟然从来没有喝过­鸡­汤?他难道是吃青菜萝卜长大的?怪不得看上去比北方的少年要单薄许多,原以为南方人都是这样的,现在想想,不会是他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吧。养伤的时候看他喝粥吃咸菜的样子,那时还奇怪这样粗糙的饭菜,他竟能吃得津津有味,现在想想,他大概原本就习惯吃那些东西再加上饿极。

今天早上听说管家派了活给释然,他的伤应该还没好吧。苑雪香于是让人做了碗­鸡­汤拿到下人厨房煲著,还特意嘱了厨房的王师傅中午的时候让释然把­鸡­汤喝了,也好补补身子。岂料中午的时候,王师傅有点事走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时饭堂里又不见释然的影子,因为时辰不早了,他以为释然早已吃完离开,反正晚上他还会来,也就没太在意。忙到晚上王师傅偏又把这档子事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吃饭的人早就走光了。­鸡­汤原封不动地留在锅里,王师傅也有些奇怪,释然怎的自己没去喝呢?就算没人告诉释然,明明摆著一碗美味的­鸡­汤,又没写著不许喝,没人拦著他就趁热喝了啊。王师傅哪里知道,即便那里写了字条明确指出要释然喝­鸡­汤,释然大概也会犹豫半天,怀疑苑俯里有跟他重名的人,凭他从小被忽视养成的自卑心理,犹豫归犹豫,他是断然不会去喝那碗­鸡­汤的。

苑雪香也是刚才问了释然才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下次他再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要用命令,释然大概才会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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