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浮现出妻子那张美丽的脸庞：阿疆，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记住，别太劳累，也别老想着我们。老想伤人嘛，得尊重科学，多多保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是一，其他的都是零……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朝窗外扫了一眼，月亮已爬上了树梢，天空中光亮了许多，索­性­不睡了，披上军被，轻轻拧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一边踱步，一边仰视天空。

啊，边关的天空多奇妙啊。月儿露着明亮的笑脸，在白云中穿梭。那白云忽而浓厚，忽而稀薄，忽而向下俯冲，忽而向上升腾，忽而各自为阵，忽而排成一个“一”字，又排成一个“大”字，再排成省略号，破折号；忽而像一群群白­色­的羔羊相互玩耍戏闹，乂像是听到了集合号令，飞快地排起队来，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哦！又飞快地浓缩成一道厚厚的云墙，渐渐地，加深了颜­色­，白中透青，啊，多么像万里长城啊。

原来边关将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驻守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界桩，一排排铁丝网，还是一道厚重的长城啊。

你看！那云儿又疏散开来了，化做忽大忽小一堆一堆的纯白­色­的云朵，真像是一垛­操­棉花，已经加工过的棉花，纯净，白皙，给人以高洁、温暖的强烈感觉。

边关将士相伴的，并不全是清苦、寂寥，还有温暖、高洁和雅致。

再看！一颗颗星星正在欢快地眨着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多么像一个个纯情的少女，在向各自的意中人眉目传情。她们传出的光线呈放­射­状转动，使人心驰神往，想人非非，莫非她们全是天外来客，或是另一个宇宙的­精­灵在向地球人发­射­地球人尚不能破解的信息。也许，她们真的是另一个星球的人类，要帮助地球人类和平发展，用她们的方式传授她们维护和平和发展的方法。

为什么边关的星星这么璀璨，这么耀眼？兴许她们正是先行进化了的人类，在冥空中自由飞翔，对我们这些边关子弟全知全解，呵护有加，爱怜倍至，要给边防军人营造一个高妙而绮丽的环境？

月光啊，星光啊！边关大地需要你们，感谢你们矢志不渝、永不言悔的尤私奉献。你们看，你们快看！这苍茫大地之上，这一望无际的夜空中，多么清爽，多么舒坦，多么宽广。你们再看！我们边防军人的营地多么安静，屋子里传出的呼噜声多么均匀而又多么有力。营院四周的小白杨虽然不高，虽然单薄，虽然稀少，但它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在你们的光辉下，婆裟作响，像是在对你们，也对我们表白：边防苦，边防难，边防的军人是铁汉，不怕苦，不怕难，驾着太阳，拥着月亮，带着星光，把祖国守望，把幸福唱响，护卫着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护送和平鸽儿飞遍四方。

远处的山中，传来几声狼嚎，羊圈里的牛马大概也做了美梦，发出了像是快乐的叫声，不知何处的树丛中闹出一阵蝉鸣，惊动了鸟儿和野­鸡­，顿时，“啾啾”“喳喳”“咯咯”“唧唧”的叫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

钟国疆睡意全无，如醉如痴以至于棉被落在了地上全然不觉。幸亏晨风陡起，寒气猛烈，他不由得一阵哆嗦，才发现军被已不在身上，连忙弯腰拾起，裹上身，自语道：夜幕啊，你们也该休息了，看明朝更辉煌。

他转过身来，隐在一棵小树下，尿了一泡，又想：真够熬苦的，大政委也要摸夜出来撒尿，不成体统，何时缚住苍龙？

次日早晨，天公变了脸，乌云就像天兵天将一样纷纷飞向半空，迅疾地弥漫开来。刚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还有那遍地的朝霞被无情地掩盖了。钟国疆定睛细看，发现这乌云可是与众不同，呈放­射­状，一条一条向前延伸，很像是一根根烟柱，又像是一把把工艺粗糙未加­精­工制作的乌金宝剑。它能紧紧地依靠在一起，看上去混然一片，却明显看出有些貌合神离，“乌云虽蔽日，终有化去时。”他自吟道，“风云常变幻，边关日月新。”他兀自笑了，转身叫道：“梅­干­事！你不来上一首？”

“哎哟！首长，别为难我啦，我可没那个细胞啊。”

“只要你用心，慢慢就有啦。走！我们下连队，小梁走了吧？”

“报告首长，走了好一会了。”梅高洁高兴地说，“你放心，梁文很用心啊，昨天晚上他和营部通讯员一起把赤鬃马送回去了。刚才他又和通讯员一起开着拖拉机走了。昨晚上从营部的柴油发动机上弄了点柴油机油。”

“好！”钟国疆显然很高兴，“咱们边防军做事就要像刷子掉了毛——有板有眼。后面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叫他在丁再边那儿守着，帮他尽快修好老猎豹，再赶过来。”

“好吧，出发！”钟国疆翻身上马，肖望春跃上了另一匹马，把梅高洁拽上马背，坐在他的后面，抱歉道：“对不起，梅­干­事，营部只有3匹马，要留一匹给教导员坐镇指挥嘛。”

“别婆婆妈妈的，没听政委刚才说嘛，都是边关人，风云常变幻，边关日月新嘛。走！跟着咱们的第八任政委。”她举起右手用力向前伸出，喊道：“前进！”

钟国疆着意看他们两人一眼，朝梅高洁莫名地笑笑，双腿敲一敲马肚子，灰褐­色­的瘦马一声嘶鸣，放开双蹄，听着一声“驾！”向前奔跑起来。

肖望春赶紧策马紧紧跟上，走出院门，穿过一段长满野草的小路，他们拐向了左边的山根泥路，没走多一段，便听见“呼噜噜”的声音，钟国疆和梅高洁未免都有些惊铭，问是何故。

肖望春轻轻一笑，若无其事地说：“政委，梅­干­事，风刮石头跑，这是边关的一大奇观。这山上日晒雨淋，久而久之，石头就风化了，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这样往下跑。走吧！没事的，我在这儿八年了，还从未遇到有石头伤人的事。”

钟国疆没有吭气，仰头望了望山顶，抖抖缰绳，策马向前走去。梅高洁想着他的安全，忽左忽右，不停地探出身子看看他。肖望春的心里不由泛出一阵甜滋滋的感觉，默默地说：“这个女人呐，心细，善良。”

路越来越窄，草越来越密，除了骆驼草认得以外，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植物越来越高，山坡上的石块不停地往下滚落，“呼噜噜”的声音似乎变得沉重了。梅高洁的手心里捏出了一把汗，她害怕什么地方窜出一条狼来，又害怕突然从山顶滚下一块大石头，砸着了前头这位她已经很有好感的很帅气的大政委。当然啦，她也担心怀中的肖望春，两手情不自禁的做出了搂抱的动作，不过她是理智的，欲行又止。

一阵山风吹来，好­阴­冷好剧烈的风啊。马儿大概是受了­阴­冷的刺激，摇摇头打出一个响鼻，未受鞭策也加快了步伐，越走越快。钟国疆勒了几勒缰绳，却未见效。肖望春和梅高洁见状不无紧张地喊道：“政委，慢点！小心点。”“山路难走，风也大，首长你慢点，别着急！”

“我没着急，你们别担心”钟国疆心中已经有些着慌，却故作镇静，扭过头，摆摆手，装模作样地说话，“我好……”他本来想说，我好着呢，你们放心。哪里料到山坡上突然蹦出一块扁石头，像是大草帽，又像是大黑饼，呲呲呲……呲呲呲，一路呻吟着，直向灰褐马撞来，不偏不倚，砸在了灰褐马的肚子上。“咴——”马儿惊叫起来，猛然扬起前蹄，紧接着发疯般地狂奔起来，钟国疆算是够镇定，也够眼疾手快，灰褐马仰起前蹄时，他紧紧抓住马鬃，没有被摔下来，可是他到底是来自大城市，不懂骑术，灰褐马一阵狂奔，三颠两簸，他手忙脚乱，还是被摔到了地上。地上陡，又是碎石铺垫，重量加速度，迫使他来不及抓住已经扎着他手的荆棘和杂草，“咕噜噜……咕噜噜”一直向下滚，足足滚了差不多30米远，幸亏一棵野樟树拦住了他。不然，他非得再滚100多米，直滚到山沟里。那样的话，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了。肖望春和梅高洁可被吓坏了，顾不了许多，打住马，跳下马背，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手扶着地向下快速滑去。

肖望春嫌慢，索­性­放开手，背朝地“嘛溜溜”滑下来，一把抱住了钟国疆，惊恐地说：“政委！你没事吧？首长！你活着哩吧？”

梅高洁也连滚带爬地滑下来了，情不自禁地扑到了钟国疆的怀里，眼泪汪汪地说：“政委，你没事儿，我死不了啦！”

钟国疆心里一阵热腾，伸出手也想抱住她，忽然想起这不大妥当，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推开，若无其事地说：“小梅，别难过。我是钟馗，专门打鬼，阎王爷总是让着我。

梅高洁抹一把眼泪，破涕为笑，说：“你还玩幽默，我和肖望春的心差点都蹦出来了。快让我们看看，伤着了没有？”

钟国疆整整衣领，坚强地说：“有什么要看的？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与天奋斗，与地奋斗，其乐无穷啊。走！”

肖望春和梅高洁还要为他检查，他假装生气了，唬起脸，说：“执行命令！准时赶到，别误时，让连队官兵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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