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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知秋走进和尚住的西厢房时,和尚还在酣睡。知秋在和尚身边坐下来,静静地望着他那张俊脸儿。看着不过瘾,知秋便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和尚的眉『毛』,那两道眉『毛』很黑,很浓,像是修剪过一样,齐展展一直伸到额角,透着『迷』人的英气。知秋觉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又一揪一揪地痒,和尚的眉『毛』,分明是两把大刷子,刷得她坐卧不安,想做点儿什么了。具体做点儿什么,知秋又不知道,于是,便拾起一根细草,轻轻地撩拨着和尚的鼻孔。和尚打了一个喷嚏,顿时醒了。一转头看到知秋,和尚马上坐起来,惊异地叫道,知秋!

知秋的脸『­色­』变了,喘气也开始急促。知秋说,和尚,你给我出来,我有话问你。和尚试探着『露』出头,先讲开了条件。和尚说,知秋,你不许动手,行吗?知秋说,谁稀罕动你。我问你,我这一个多月没来,你是不是又挂上别人了?和尚懵头懵脑地问,挂上谁了?你什么意思?知秋说,少装糊涂,我问你,你又看上哪个女人了?和尚说,没有啊,天地良心,我整天忙得团团转,哪有工夫想女人。知秋揪住和尚的耳朵,大声问,那你想我没有?我和你眉来眼去这么久,你从来不想我吗?和尚疼得叫起来,拼命地抬着脑袋说,我想了……我真的想了……知秋说,骗人,真想我了?想我怎么不和我亲热?瞧你冷得像块冰坨儿,哪像是想过我的样子?和尚说,怎么亲热呀?我又不会。知秋说,亲亲我抱抱我,也不会?你是木头吗?知秋手上加劲儿,和尚叫得更响了。知秋说,让你叫,让你叫,叫啊,叫啊!和尚赶紧说,不叫了不叫了,你放手行吗?知秋松了一下手,质问道,还敢不敢叫了?和尚说,不敢了。知秋霸道地说,快,和我亲热。和尚斜着眼睛,盯着知秋问,怎么亲热?你说嘛,我真的不会,你应该知道我从前是­干­什么的。知秋把脸凑到和尚面前说,臭和尚,亲我!和尚生硬地亲了亲知秋,马上又把脸挪开。知秋不满地打了和尚一下,怒道,你这也叫亲热吗?有你这样亲热吗?你怎么这么笨?知秋把和尚的头扳过来,再把自个儿的脸贴上去,大声说,亲我!

和尚身子一颤,嘴­唇­也不停地哆嗦。他慢慢地靠近知秋,犹豫片刻,轻轻地亲了亲知秋的粉腮。他的眼睛闭了一下,一颗眼泪在眶间打转,良久,这颗眼泪终于沿着和尚那瘦削的脸颊蜿蜒而下。和尚的心好疼,像绸子上掉了一堆炭火,很快就千疮百孔了。没错,他是一个和尚,可他是一个知情的和尚,是一个懂事的和尚,他知道知秋爱他,他也同样爱着知秋。自从走上了革命道路,他就确定自个儿这辈子,已和佛祖告别,已然重新跳回了三界内。他清楚,他还有姻缘,他上辈子积下的­阴­德,化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这个女子,就是知秋。可他没想到,革命不但要流血,还要牺牲。流血他不怕,牺牲他也不怕,可是他却怕知秋做寡『­妇­』。如果有一天,他倒在大清『政府』的屠刀之下,那知秋怎么办?让她一个人跌坐在人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

此刻,和尚嗅到了知秋身上的香,像一只小小的蚂蚁,曲曲折折地爬到了他的心里。和尚不但没有了先前的冲动,反而眼睛一黑,竟像跌入万丈深渊。和尚轻轻地哼了一声,说,知秋,你没事就走吧,我还要睡觉。知秋慢慢地凑到和尚的眼前,坏笑着说,臭和尚,你一个人睡觉有意思吗?要不,我陪你睡?和尚心一紧,忙说,阿弥陀佛!知秋狠狠地打了和尚一巴掌,骂道,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许你念佛,记住没?和尚『揉』着头皮说,记住了,可是,一到关键时刻,佛祖就在眼前晃,我也是……没办法呀……知秋说,那行,从今以后,你说一回,我打你一回,不许委屈啊。和尚说,噢,记得啦。

知秋还是一脸坏笑,慢慢地甩掉鞋,掀开被子,钻进了和尚的被窝。知秋牵着和尚的手,慢慢地移向自个儿的胸,和尚一脸死到临头的表情,脸上冷汗直流。那只手蛇一样滑过知秋的腹部,十分­精­确地在知秋的胸部停住。和尚的眼睛猛地睁开,鼻子边的­肉­在突突地跳动。和尚可怜巴巴地说,知秋,你杀了我吧……知秋的手开始向下,向下!知秋说,我才不杀你呢,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杀你呀?和尚的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儿,像星星一样闪亮。和尚一直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哪里不对他也不知道,他就知道,知秋那只手,就像是一条蛇,正往他最难受最没有抵抗力的部位行进。啊,知秋的手又往下走了!和尚觉得大腿根开始着火,像是加了­干­柴,烧得劈啪直响。和尚感到不妙,热血沸腾了,正在四处寻找出口,拱得他想哭。可是,他没有力气,像被抽了筋一般,动也不会动。知秋的手还在向下,向下!和尚本能地想拉住知秋,可是,他的胳膊像面条那么软,抬也抬不起来。知秋的手肆无忌惮地向下,向下,爱惜地握住和尚的家伙,再也不肯撒手了。

天渐渐亮了,和尚和知秋都安静了。和尚抱着知秋,像抱着自个儿的信仰。知秋也缠着和尚,像缠着自个儿的幸福时光。和尚打破了沉默,拍拍知秋的手说,知秋啊,你太傻了。知秋说,你才傻。知秋又补充说,我是假傻,你是真傻。和尚说,为什么要这样?你就不想想你自个儿?以后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呢?知秋说,我为什么只想我自个儿?为什么不能想想你?和尚直截了当地说,要是我牺牲了,你怎么办?知秋说,和尚,不要这么说,我不要你牺牲,我要你活着,我嫁给你,我要给你生一堆小和尚,我要把他们喂成小猪,肥肥壮壮的,你说好吗?和尚的泪水已盖住了眼睛,他含混地说,唔,好!知秋还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中,还在设计着未来。什么也没有未来能让知秋兴奋和执著。知秋说,和尚,等有了孩子,你一定是个好爹,你每天­干­完革命,一回到家,咱的孩子们就围上去,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爹长爹短,唧唧喳喳,你可不要烦啊。和尚说,不烦,不会烦的,都是自个儿的孩子,烦什么呢?知秋说,我们到时候也买一个院子,再买几块地,我们也种麦子,种地瓜,你爱吃枣,我还要种几棵枣树。到秋天,我到地里刨一大堆花生,天天给你炒,给你炸,让你吃得脑门锃亮,嘴角流油,好不好?和尚说,好。

和尚在想,如果真有那一天就好了,可惜啊,和尚没那个福气了。这几天,和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感到自个儿正在向牢狱靠近。他不断地给自个儿壮胆,不断地告诫自个儿,如果他和登高之间必死一个,那一定是他,而不是登高。他不能容忍死神过早地扯上登高,为此,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和尚原想躲开知秋,却不想,知秋是个躲不开的人,越想躲,她越靠得近。躲到最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和尚不无遗憾地抚『摸』着知秋,看着东窗上的一抹红『­色­』正在变黄,再由黄变白。很快,一抹亮『­色­』神奇地晃动着,一点点儿增大增强。和尚扭头去看知秋,因为睡眠不足,知秋的脸有些苍白,但知秋的眼睛里,像是跳『荡』着一朵艳丽的火苗儿,那火苗儿越烧越旺,几乎要把和尚烧痛了。和尚想,知秋啊知秋,你眼睛里的火苗儿,一定不要熄灭,一定要永远地烧下去。

登高带着和尚等人一通忙活,郝家班的戏终于开场了。

第一出演的是吕剧《窦娥冤》,六岁红出演窦娥,因为扮相好,唱腔­棒­,演技到位,在旺兴引起了轰动。四乡的村民纷纷赶来,争睹六岁红的『迷』人风采。六岁红因为身后站着登高,戏越发唱得好,当演到窦娥赴法场时,六岁红自个儿已哭成了泪人,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络绎不绝。登高看得投入,随着刽子手一刀砍下,六岁红像一截木桩直直地倒在舞台上,登高的眼泪也汩汩而下。他暗暗地说,难怪乡民都趋之若鹜,果然见功夫呢。正想着,刘会宇悄悄上来,把登高拉到僻静处。登高问,老刘,有事儿?刘会宇说,登高同志,村外来了很多兵勇,你看怎么办?登高说,不能吧,如果有事,陈冰如应该知道啊。刘会宇说,要不,你?登高说,好,先不要惊动别人,我们看了再说。

登高和刘会宇来到村外,果然见到村东的树林里,围着一队清兵,一个个手持长枪,正向旺兴村里张望。带队的把总坐在槐树下抽着烟袋。旁边一个小兵,忙着掰枯枝,预备生火取暖。树上则挂着­干­牛皮缝制的酒袋,风吹不摇,看样子装满了烧酒。

登高走上前,向把总拱手说,这位大哥,从哪儿来呀?怎么不进村坐坐?村里正在演戏呢。把总斜了登高一眼,气呼呼地说,你穿的是什么衣裳啊?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刘会宇说,没见过?这是西服,是东洋人穿的。把总说,你是东洋人?怎么说一口山东话?刘会宇说,这是诸城留过洋的叶少爷,怎么,没听说过?那把总看看登高,慢慢地点头说,哦,听说过,听说过,我还听说叶少爷是陈太爷的未来女婿,是吧?登高不回答,刘会宇瞪了把总一眼,训斥道,知道还问?那把总不发火,只是拱了拱手,然后说,叶少爷,来,喝一口。小兵拧开牛皮酒袋,把酒倒在碗里。把总接过碗,一口­干­了,然后亮了下酒碗,把碗还给小兵。小兵倒了酒,递到登高面前。登高见酒太多,有些犹豫,刘会宇见状接过酒碗。把总说,哎哎哎,这可不行,叶少爷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小小的把总啊?登高知道躲不过,硬把那碗酒喝了。刘会宇见把总有些嚣张,便上前拱手说,把总爷,小弟陪你喝一碗如何?把总不耐烦地说,我和你喝不着。刘会宇激把总说,怕了吧?这一带山川,还没人敢和我叫板。把总眼一瞪,大吼,你别吹牛好不好?来,今天不醉不归。刘会宇的酒量的确不俗,和那把总一人一碗,连喝了四碗,酒袋空了,把总又叫人到旺兴去打了酒。一连喝了五袋子,两人倒在地上,话都说不周全了。刘会宇拍拍把总的肩膀,粗声大气地说,怎么样……把总爷……兄弟行不行……把总也回拍刘会宇的肩膀,同样断断续续地说,你行……你太他娘的……行了……登高也有些晕,但神智还算清醒,他也拍着把总的肩膀,不动声『­色­』地问,把总大哥,你们到旺兴来,要­干­什么呀?把总怪笑一下,挥了挥手,口齿不清地说,告诉你吧,叶少爷……把总想坐起来,可是半天也没坐直身子,只好歪在地上说,我们是来驱散你们的,你请农民听戏是吧……真是为了玩玩儿?不是,我们都知道不是,绝对不是!你……叶少爷是革命党,谁都知道你是革命党,陈大老爷也知道……现在上面追得不紧,陈大小姐又喜欢你……所以呀,官府不抓你,可是,陈大老爷怕上面追究,还是让我来监视你……叶少爷,我敬重读书人,我看你还是早点儿走了的好,远走高飞,实在不行,回东洋去,大清的官儿,都怕洋人,你说是不是……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住口!不用回头登高也知道,这是陈冰如来了。

陈冰如早就来了,她一直站在树林外,静静地看着登高和把总喝酒。这个把总她认识,姓吴,绰号老七。陈冰如从小就看到他在县衙里出出进进,只是没有正面接触过罢了。陈冰如上前,用脚踢了吴老七一下,大声说,你给我站起来。吴老七一见陈冰如,酒立刻醒了一大半儿,他赶紧爬起来,用手挡着满嘴的酒气说,是陈……陈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陈冰如话里有话地说,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来这里吗?吴老七打了一个酒嗝儿,往后退几步说,是,陈大小姐自然能来。陈冰如说,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回去吧。吴老七嗫嚅着说,大小姐,我们是奉……陈冰如打断吴老七的话头,不满地说,别啰嗦了,别的事我顶着,马上给我走。吴老七说,好吧,大小姐,你多保重,我们撤了。吴老七向登高拱拱手,带着兵丁一哄地走了。登高望着兵丁的背影,对陈冰如说,冰如,你怎么来了?陈冰如说,走吧,我们回去看戏。

回到旺兴,正是下一出戏的高『潮』。六岁红这一次演了《秦香莲》,她一身缟素地跪在舞台上,涕泪涟涟地唱着——

一见韩琪送了命

怎不叫人痛伤情

韩将军为咱实为难

连累你无辜丧残生

韩将军哪

九泉之下你等一等

包大人面前我去把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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