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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听说登高在旺兴,一个月就散掉了几千龙洋,叶福清急火攻心,一头栽倒,再醒来,人已有些魔怔,两条腿也不听使唤,屎『尿』都不能自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废了,期间,吃了一棵登科送回来的长白山千年山参,叶福清竟然重新站了起来。当时叶福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倒是鲁氏在一旁看到了,大惊小怪地喊出了声。鲁氏说,何黑子,何黑子,你快来看,快来看呀,老爷站起来了。何黑子和来宝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冲进屋子,顿时吓了一跳。他们看到叶福清真的站在正屋中间,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何黑子说,老爷,您大喜了,能站起来,就是病好了。来宝则担心地说,老爷,您身子骨儿行吗?还是躺下吧,别累着。何黑子狠狠地踢了来宝一脚,骂道,你小子会不会说话,老爷明明能站起来了,你­干­吗咒老爷躺下?我看你小子该躺下。鲁氏不满地瞪了来宝一眼,也训斥说,就是,你这是恨老爷不死。叶福清却摆摆手,和气地说,行了行了,来宝不是那个意思,这我清楚。我说老婆子,你看,我好了,是不是因为登科送来的那些东西呀?鲁氏说,怎么不是?我说过了,你这两个儿子,一个顾家,一个败家,要是登高……叶福清厉声制止说,不要提他,谁也不要提他!从现在起,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叶登科。

叶福清怒火攻心,猛烈地咳嗽起来,吓得鲁氏赶紧扶他坐下,又是抹前胸,又是拍后背。过了好一阵,叶福清才消停,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一阵,又用拐棍杵着地面说,登高这个畜生,瞎了我那些钱了,供他念书,供他去留洋,到了供出个败家子,我冤哪,我冤死了!叶福清又开始咳嗽了。鲁氏一边照顾叶福清一边骂道,老东西,你就不能不生这份闲气?你现在怪登高有什么用?都是你惯下的,怪谁呀?当初我不让你送登高去日本,你偏不信,一心指望登高学到了洋玩意儿,回来好当官儿,这下好了,登高把孙大炮的玩意儿学来了,会造反了,你呀,等着砍头吧。叶福清脖子一梗,眼睛瞪得像老牛,他冲着鲁氏大吼,我去县衙门和他断绝关系,我和他一刀两断,我凭什么受他的拖累,叶家人凭什么要跟他去砍头?鲁氏见叶福清动了肝火,便好言相劝说,好了,别生气了,怎么说也是你养的,虎毒不食子,你还是别说狠话了。

鲁氏前脚走,叶福清后脚就吩咐何黑子套车,直奔诸城。

路上,何黑子没话找话地说,老爷,二少爷送回大钱了,咱叶家有救了。叶福清说,是啊,儿女都像登科,老人就省心多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和登高划清界限,不能让这个不孝子害了你们这些人。

看眼下这局势,叶家要败。何黑子衡量过,二少爷登科虽然弄了些钱,可是,大少爷登高却在谋反,两下相抵,二少爷那点儿钱,远不足以救叶家的命。何黑子早在大少爷革命之初,就开始谋划后路了。当然,事态不明,他未敢轻动。毕竟世事难料,万一革命党真成了气候,那大少爷可是开国功臣,官势必做大。官运亨通,财源滚滚,这是定例。那时,背叛大少爷的人可就被动了。于是,何黑子决定等。打铁也要看火候儿,火候儿到了,再去淬火,才能­干­出绝活儿。何黑子一直等到叶福清要和大少爷划清界限,才决定动手。他已做好准备,到了县城,就找乔打尽。老何不求富贵,只求一门平安。眼下,何黑子已经不能容忍叶福清一口一个下人了。下人怎么了?何家祖祖辈辈给你们叶家当下人,累得腰杆子都断了,到头来,还是下人。何家人不贱,没有当下人的瘾。从前做下人,那是时机不到,现如今,你们叶家要败了,轮也轮到何家人扬眉吐气了,都说风水轮流转,哼,咱走着瞧吧。

这么想着,何黑子把车赶得飞快,不到晌午,大车已经进了诸城。叶福清说,去马前街,找高掌柜吃晌饭。何黑子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大车往外一拐,便去了马前街的兴隆客栈。

客栈高掌柜已经看到了叶福清从车上下来,但他还是闷着头,啪啪地拨弄着算盘,就像没看见叶福清一样。叶福清说,老高,你忙什么呢?高掌柜说,不忙什么,盘盘账。叶福清有些光火,他不相信高掌柜听不出来人是谁。这个混蛋,这是犯的哪路邪?叶福清说,高玉宝,你连规矩也不懂了吗?高掌柜这才抬起头,不冷不热地说,叶福清,你到我们陈家的铺子里嚷嚷什么?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叶福清愣住了,什么?他拉住高掌柜的胳膊大声质问,你说什么?你说这是……陈家的铺子?高掌柜甩开叶福清的手,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你家的两个少爷没对你说吗?他们伙着把这个铺子给卖了,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你在诸城所有的铺子,都被二少爷卖了,你再也不是东家了,你现在就是一个顾客,顾客你不会不懂吧?高掌柜回头看看店伙,店伙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叶福清听了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何黑子叫了两声老爷,忽然想起了路上做好的打算,他也不急了,一ρi股坐在店墙下的一条凳子上,不高不低地说,老高,来碗茶水。

高掌柜说,何黑子,你不会也像我,换了主子吧?何黑子嘿嘿一笑,手指高掌柜的鼻子尖说,老高,亏你还在诸城混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儿小道儿消息都没有?济南这几天不是抓革命党吗?你想啊,济南抓了,诸城要不要抓?那你说,诸城要抓谁?高掌柜傻傻地问,抓谁?何黑子说,叶登高呀,他是诸城最大的革命党,不抓他抓谁?

高掌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官府要抓登高,那陈冰如会怎么样?陈冰如可是兴隆客栈的老板,换句话说,她也是我老高的老板。陈冰如要是谋反,我老高会不会连坐?高掌柜冒出了一头冷汗,他战战兢兢地掏出两个龙洋说,老何,这两个龙洋归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有我老高在,你来就管用。何黑子说,这还像句话,这样吧,一会儿把叶福清弄到旅店里,我们出去喝几盅,如何?高掌柜眼睛转了几转,打着哈哈说,哎哟,晚上盘点,没空儿,改日吧。何黑子拍拍钱袋子,不无抱怨地说,你个****老高,太不实在了。好吧,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何黑子把叶福清背到车上,去了祥记大车店。何黑子熟门熟路地找到梁掌柜,介绍了叶福清的身份。梁掌柜听说是登科的父亲,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派伙计请了郎中,给叶福清诊治。梁掌柜忙了半晌,再找何黑子,却不见了人影儿。梁掌柜疑『惑』地暗忖,这个老何是不是不想在叶家做下去了?

到后半晌时,叶福清醒了,看到身边都是陌生人,挣着身子要走。梁掌柜拦住叶福清,说了自个儿和登科的关系,一番好言相劝,总算把叶福清留在店里。看看天晚,梁掌柜布置小伙计,给叶福清预备酒菜,梁掌柜亲自作陪,两人喝了几杯酒,吃了些牛­肉­。当晚,叶福清就住在祥记大车店里,梁掌柜里外照应,一直等叶福清睡熟了,梁掌柜才回到自个儿房里,疲惫地睡下。

等到天亮,梁掌柜准备了洗漱器具,一脸笑容地走进叶福清的睡房,却傻了眼——叶福清不见了。梁掌柜赶紧派人四下寻找,找了半头晌,派出的几伙人都无功而返。梁掌柜有些急,朋友的老爹,出任何事都是不义。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找到叶老太爷。梁掌柜把店里的事托付给大伙计,自个儿便奔了县衙。他要去找杜捕快出出主意。

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到一群衙役围着一个人在取笑。梁掌柜近前一看,坐在地上的正是叶福清。叶福清逐个看着衙役们,认真地说,我真的要和我大儿子叶登高划清界限,一刀两断,永不来往。瘦衙役说,老头儿,你糊涂了吧?你大儿子可是留过洋的,这样的儿子你都不要了?叶福清说,他是革命党,我不敢要了。胖衙役说,老头,你儿子是不是革命党我不知道,我光知道他是我们陈太爷的女婿,你在衙门口儿这么说,陈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另一个衙役也说,老头儿,你还是走吧,你这么说话,最好不要去见陈太爷,会出麻烦的。叶福清不肯走,抱住胖衙役的腿说,这位兄弟,你帮帮我,我儿子回来了,我让他给你钱。胖衙役说,你都不要儿子了,谁给我钱?叶福清讨好地说,我还有二儿子,他叫叶登科,一身绝世武功,现在是济南府尉衙门的捕头,他会给你钱。一听到叶登科,衙役们都变了脸。上次杜捕快的事,他们都记忆犹新。衙役们一哄而散,只剩下叶福清一人,坐在地上喘粗气。

梁掌柜上前拉起叶福清,一溜儿碎步往回走。一直回到祥记大车店,梁掌柜才和颜悦『­色­』地说,叶老太爷,你不要『乱』走了,登科说了,他明个儿就来接你,你安心住下好不好?叶福清固执地说,我要去找陈大老爷,我大儿子是革命党,我要和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你帮我好吗?梁掌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暗想叶老爷子是不是疯了?梁掌柜让郎中给叶福清下了镇静『药』,又派人去济南找登科。

到了晌午,叶福清醒过来,梁掌柜便让人把饭菜送进房中,自个儿亲自服侍他。酒只有一盅,饭管够儿,菜却是硬菜,­鸡­、鱼、­肉­、蛋俱全。正吃着,小伙计进来,伏在梁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话,梁掌柜赶紧起身往外走。门帘一挑,陈世林已一步跨进门内。

陈世林上前看了看叶福清的饭食,一脸和气地说,叶财主,一向可好啊?叶福清神情有些恍惚,想不起陈世林是谁,见他友善,就把一个酒盅放在陈世林面前,客气地说,喝一杯?陈世林也不客套,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叶福清说,大兄弟,你是做什么的?我看你不像个种地的。陈世林说,是啊,我不种地,可我一直对种地感兴趣。听说你有不少好地,怎么样?收成还好吗?叶福清一摆手,一脸辛酸地说,别提了,家门不幸啊。

叶福清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把登高革命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陈世林听完,良久无语。陈世林喝下一杯酒,便扭头去看窗外。一朵闲云悠然飘过高空,一只鹰徐徐盘旋,经久不动,像是什么人挂在那里的饰物。陈世林不无伤感地想,可惜一个叶家,几代人的艰苦奋斗,现在就要家破人亡了。这就叫世事无常啊。

唉,陈世林又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有一定的需要,眼下我老陈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想的就是含饴弄孙逸养天年。官做到七品,于人是不满,于己是知足。唯一的遗憾,是膝下无子,几十年官场拼搏,积攒下万贯家财,到头来却成了外姓人的囊中物。当官图的是什么?归根到底是为了子孙后代,他娘的!陈世林叹息一声,又和叶福清碰了一杯。看看痛心疾首的叶福清,陈世林的心理又平衡了几分。他想,有儿子又怎么样?到了手的钱财,还不是要散掉?叶家的铺子、银子、地、牲口将来都要悉数旁落,这时的叶老财主会是什么心情便可想而知了。陈世林知道,这笔财富他也有份儿,而且数目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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