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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乔书吏忽然气喘吁吁地追来了,一看乔书吏的脸『­色­』,陈世林就知道,出事儿了!乔书吏说,太爷,诸城全城都发现了革命党的报纸,上面登着叶登高的文章,很有煽动『­性­』。陈世林听完乔书吏的禀报,脸『­色­』就难看了。陈世林说,报纸?哪来的报纸?话一出口,陈世林明白了,噢,这些天,登高和冰如他们在牢里忙活,原来就是印报纸,就是把革命活动由演戏变成了办报,继续宣传他们的革命理论。陈世林的火涌到了头上,脑袋当时就大了。天哪,登高也太厉害了吧?他凭着一张嘴就能把桀骜不驯的陈冰如哄得团团转,要不是有老子罩着,冰如都不知要吃几次官司了。再说,闺女也太傻了吧?竟然置老爹的政治前途于不顾,几次三番地跟着登高瞎胡闹。看来,不用等孙大人明示,自个儿也得有所动作了。这个登高再留下去,恐怕会派生事故的。

陈世林不会把满腹心事暴『露』给乔书吏,他瞪了乔书吏一眼说,你慌什么?有话回衙门说不行吗?乔书吏一反常态,固执地说,老爷,恐怕不行,这事儿一定要现在说。陈世林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前后看了看,确认身边没什么人,才说,你说,报纸怎么啦?乔书吏说,登高的文章,公开号召诸城民众团结一心,共同反对大清,还要求民众跟随他一起举义,借以声援武昌暴动。陈世林说,你看到登高文章的全文了吗?乔书吏从袖筒里取出一份报纸,递到陈世林面前说,请太爷过目。

一边阅读登高的文章,陈世林一边想,可惜了,太可惜了!登高如果能为朝廷出力,绝对是宰相之才。可是参加了革命党,就另当别论了。这样的人,任何一位皇帝也不会留下,一定要杀之而除后患。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登高,而是闺女陈冰如,她亲手为登高刻钢板,罪名不在登高之下。这个臭丫头,简直是疯了,她怎么就没想想后果呢?这岂是小事?要灭族的呀!大清朝已在六十年前废除了灭族、凌迟和腰斩等酷刑,可是,听说为了消灭革命党,有些地方又恢复了。对付革命党,朝廷真是下黑手了。想想都要『毛』骨悚然,偏偏这个小姑『­奶­』『­奶­』却要跟着掺和。冰如啊冰如,你是不懂啊还是装傻?一个喝过几天洋墨水的登高,至于让你『迷』恋至此吗?

陈世林顾不上埋怨闺女,盯着乔书吏,紧张地问,老乔,你看怎么办好?乔书吏说,欲正本,要先清源。端了狱中的报摊,登高再有本事,也无济于事了,您说呢?陈世林说,好,你马上带人进牢里,把登高隔离开,不准他再和其他人接触。乔书吏转身要走,陈世林又叫住他,着重嘱咐道,还有,冰如再也不能进牢了,再这么闹下去,老子吃饭的家伙就得搬家了。乔书吏为难地说,小姐的脾气,你看我……陈世林果断地说,老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护着她?你想害死她吗?我授权给你,狠着点儿,有什么事儿,我顶着。乔书吏看了看陈世林,当他确信陈世林不是在儿戏之后,便猛然转身,大步而去。

望着乔书吏的背影,陈世林说,叶登高,我就不信你在老子手底下还能成了­精­!陈世林对登高的印象在慢慢地转变——他曾经那么喜欢过登高,看着登高,眼睛里充溢着父爱——可是现在,他对登高却充满了仇恨,他恨登高夺走了自个儿的闺女,这个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闺女,现在成了只认儿郎不认父兄的白眼狼!恨归恨,陈世林还是保持着独有的清醒,他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对登高,还是不能一竿子『Сhā』到底,凡事留一手儿,总有好处。

傍晚回到县衙,朝廷和孙大人的急件都到了。一切都和陈世林料想的一样,圣上和巡抚只一个意思,杀。不过,孙大人的信背后有字,让陈世林好生感慨。孙大人说,本座念叶登高一介书生,才气富足,本想赦他不死,可是,意气不能居官,况吾等身为清臣,不敢渎命,只能权充恶人。由此,叶登高等可作范例,对后世之人,亦是警醒。

看完孙大人的信,陈世林骂道,他娘的,好话都让你老东西说尽了,老子还能说啥?权充恶人?这个恶人一做就是千古,哪有权且之说?算了,既然是上令,下官只能服从,何去何从,自有公论。陈世林盘算一下,便让人叫来乔书吏,两人关起门来,开始密谋。

看到父亲桌上那个斩人木牌,陈冰如傻了。一切既成事实,不可变更了。陈冰如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进牢,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登高。她不能让登高蒙在鼓里,就算死,登高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到了大牢门口,陈冰如再一次傻了眼。门前的禁子都换成了兵勇,一个个生面孔,足以拒人千里。陈冰如找到一个小头目,几乎用了讨好的口气通报了身份,不料,小头目脸一变,连说了几个去去去,小头目说,太爷的闺女就敢吃里扒外?小心我一本奏上去,摘了你爹的顶子!陈冰如只好唯唯而退。大牢进不去,陈冰如又想别的主意。她偷偷塞给一个禁子一锭银子,想让他为登高送个信儿。那禁子收了银子,仍旧像尊佛一样,站在原地不动。陈冰如说,你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怎么不去送信呀?那禁子嬉皮笑脸地说,谁收了你的钱财?你有人证吗?陈冰如知道,这一次,她是碰到无赖了。无奈,只好恹恹地往回走。

刚刚拐过县衙的小角门,迎面就遇上了登科。登科一身捕快打扮,手扶着腰刀,大步向她走来。陈冰如不无意外地说,你怎么来了?登科说,怎么?和登高打成了一片,就忘了老情人了?陈冰如说,什么话,谁和登高打成一片了?登科说,行了,你就是和登高打成一片,我也没话说,本来你们就是一对嘛。陈冰如便冷了脸面,没好气地说,叶登科,你说几句人话行不?你哥就快死了,你还和他过不去吗?登科不以为然地说,死就死嘛,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陈冰如不想再和登科啰嗦,转身就走。

登科快走几步,一把拉住陈冰如,软了口气说,冰如,不要小孩子气嘛,怎么,分开几天,连句玩笑话都不能说了吗?陈冰如看了看登科,眼泪在眼圈中转了几转,她竭力瞪大眼睛,终于把泪水憋回去了。陈冰如说,登科,我不是不能开玩笑,而是你大哥就要开刀问斩了,我用尽了办法,却救不了他,为此,我心里很难过,我……陈冰如说不下去了,泪水也像开了闸了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流了满脸。登科低下头,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说,大哥死也活该,都是他自找的,要是早听我的,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行了,你尽到力了,无须自责,走,跟我去吃饭,我很久没和你亲热了,知道我有多想你!

登科带陈冰如去吃了狗­肉­。仲冬时节,正好吃狗­肉­,登科点了大盘狗­肉­、凉拌狗三宝和狗­肉­汤。工夫不大,小伙计把大碗的狗­肉­汤端到陈冰如面前,厚厚一层狗油,漂着翠绿的香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陈冰如一心想着登高,无心吃喝,登科几经催促,她才木然地喝了一口狗­肉­汤,却没感觉到滋味儿。陈冰如望着专心吃喝的登科,心头开始结冰,她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又无力地合上。她在想,亲生兄弟就要死去,登科怎么可能吃得下酒­肉­呢?不过,凭着登科兄弟俩的感情而言,登科此时的反应倒也正常。毕竟是两种信仰,相互敌对也情有可原。

陈冰如把狗­肉­盘子往登科面前挪了挪,又给登科倒上酒,等登科吃得鼻尖儿上冒汗时,才小心翼翼地问,登科,我们是不是帮帮大哥?

说到大哥,登科的手哆嗦了一下,心也跟着哆嗦了一下。大哥一直是他的痛,是他的最大心病。大哥太固执了,固执得让他难办,他打不得,骂不得,急不得,也劝不得。都说大义灭亲,真正面对亲人,有几个人能灭得了?噢,亲兄弟,说杀就杀?别人怎么样登科不知道,让他做,他下不了手。

可是说到帮帮大哥,登科也同样做不到,怎么帮?大哥犯的是谋反罪,这比搞了皇后罪名更大,别说帮,就是表示一下同情,也是谋反同谋。登科眼下官声正炽,大有如日中天之势,让他放弃油光锃亮的前程,打死他也不肯。所以,这个忙,无论如何不能帮。不帮归不帮,话又不能明说。登科暗想,老子不是你陈冰如,不是娘们儿,不能头发长见识短。当初为了前程,老子出卖了亲妹夫,顺便也出卖了亲哥哥,这笔人情账,到现在还没算呢,怎么着?又让我自个儿丢官帽子?你拿老子当傻瓜了?要丢官,也是你爹丢才是,养了你这样一个宝贝闺女,何止丢官,不丢命就算烧高香了!

说到陈冰如,登科自有想法。当初把陈冰如抱到温柔乡里,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心理需求。说穿了,他是嫉妒大哥。大哥也太过分了,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着——又是留学东洋,又是美人投抱,得意得像个巡山的老虎。留学东洋,登科不羡慕,谁让他一看到书本头就大呢?从小到大,登科宁愿死上两回,也不愿拿书本。所以,大哥去留学,他真的替大哥高兴。可是,大哥回来以后,却随着孙大炮闹上了革命。大哥把脑袋别在腰带上革命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败家,卖了城里的铺子,卖了家里的土地,现在更好,还要卖命!如果不是有他这个兄弟,恐怕几十口子叶姓男女老少也要跟着陪葬。登科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赔本的生意,眼下他在想,怎样才能从大哥身上,再榨到一点儿油水,总不能丢了兄弟,再丢了钱财和前程吧?一般来说,一个人的前程与周围的人有关。登科冷眼看看陈冰如,暗地里骂道,这个臭女人,简直就是一个丧门星,大哥自从跟她相识,真是倒霉透了,眼见得革命闹得红红火火,可是这娘们一吃醋,就全『乱』套了。这还不说,这娘们还敢给大哥戴绿帽子,虽说是和老子一起给大哥戴的,可那对大哥也不公平。登科想过,这事儿怪不得男人,女人要是投怀送抱,男人顶得住吗?特别是像陈冰如这种女人,漂亮得都扎眼睛,老子就是想不­干­也不成啊。说来说去,女人都是祸水,登科暗下决心,只要时机成熟,老子就先­干­掉她,替大哥出口恶气。

登科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抹了蜜一样甜。登科说,诸城的狗­肉­就是好吃,这可是托了你的福了,我一直在想,自从跟你相好,我什么好运气都有,冰如,我要谢谢你。陈冰如说,得了吧你,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没看出你有谢我的意思。登科说,天地良心,我这不是忙吗?等我忙过这一阵子,我再好好补偿你,好不好?陈冰如这才『露』出笑脸,认真地说,我听爹说了,上峰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听说过了这阵子,你就要升迁了,并且还是连升两级。登科心里一惊,升迁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想不到来得这样快。他表面上平静得像古井之水,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他说,知道我会补哪个缺吗?陈冰如说,如果没有变动,应该是补济南府尉,正七品。登科说,嗯,我琢磨着也是这里,算了,小是小了点儿,凑合着吧,下一步,我要­干­出点大动静儿,争取出任济南知府,或者潍坊将军,说实话,我还是爱­干­武职,这对我的脾气。陈冰如说,也是,你的『­性­』格,还是做武将的好,你不要急,我让我爹出面斡旋,用不了多久,你一定是潍坊将军,说不定还是山东将军呢。登科说,那我就先谢谢你了。陈冰如说,登科,要不,我们把六岁红押在大哥的牢房里,好歹也让他们团聚一下,到这时候了,乐一时算一时了。登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得失,过了半晌,登科说,那你去办。陈冰如说,这种事,我去不太合适吧?我一个女人……登科打断陈冰如的话,不耐烦地说,那你让我一个大男人去当皮条客?陈冰如还想说什么,登科扔下筷子,大步走了出去。陈冰如恨恨地说,陈冰如啊陈冰如,你真是贱哪!

陈冰如下晌回到县衙,刚换上衣服,丫环就跑进来,伏在陈冰如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陈冰如赶紧起身,随丫环上了一乘小轿,直奔后街,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登科的小院门前。见到登科,陈冰如说,你去了旺兴?登科说,快马加鞭,哪敢迟误?陈冰如看着登科的眼睛,又说,你们把旺兴拿下了?登科说,旺兴仅剩几十人,又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陈冰如心情便转暗淡,一直到吃晚饭时,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任登科上上下下地折腾。

那天晚上,登科拉着陈冰如去了大牢。陈冰如一进大牢门,便有些犯傻。登高的牢房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帐子,牢房里还摆上了熊熊燃烧的炭火。陈冰如进去的时候,登高正和六岁红围着炭火盆烤火,见到陈冰如,两人都有些意外,但表情都还自然。

六岁红有些清瘦,­精­神却出奇的好,见到陈冰如,六岁红妩媚地笑着说,哟,陈小姐驾到,有失远迎,望乞见谅啊。陈冰如不接这些虚招子,而是环顾四周说,这里简陋了点儿,凑合吧,有些事不是我说了算的。六岁红说,能和登高在一起,就很好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以后,我会年节拜望,岁岁感激的。陈冰如听了这话,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登高还算客气,请陈冰如坐下。当着六岁红的面,登高的语气十分温和,态度也相当友好。登高说,陈冰如,我们已经到了永别的时刻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要上刑场了。我要说的是,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你给了我好多,我都记得,我也衷心地谢谢你。陈冰如想说什么,可是,她的喉咙被泪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只要出声,她就会号啕大哭。要失去的,便是最美好的。这话,她真的信了。她甚至非常羡慕六岁红,虽说生不能同登高相守,但可以死在一起,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儿!陈冰如觉得自个儿被命运生生地抛弃了,就像丢掉一袋垃圾,没有任何的怜惜。如果现在让她和登高一起死,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死。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除了这条没有意义的小命,她已一无所有。

稍稍稳定一下情绪,陈冰如还是说了几句话。陈冰如说,登高,我现在才知道,我还是爱着你的,甚至比从前更爱你。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我们在奈何桥上见,好吗?六岁红却笑着截断她的话,温和地说,陈冰如,奈何桥上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有我呢,我是登高的同志,我会更好地照顾他。至于你嘛,你还是当你的官家小姐吧,唉,你也可怜,有些事,不能全怪你。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我们走后,你到尼姑庵出家算了,古刹青灯,最适合你,不是吗?陈冰如看看六岁红,再看看登高,还没张口,泪水却汩汩而下。她在想,是啊,六岁红的话虽说难听,却很有道理,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真的累了,她不想再折腾了,也许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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