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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血色辛亥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又过了几天,井改子帮知秋洗衣裳,那天不太冷,风也小,天上只有几片闲云,在远处若隐若现地飘『荡』。知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忽然说,嫂子,你就准备这样活下去了吗?要不要换个活法?井改子便笑,她在笑知秋幼稚。井改子说,妹子,你觉得我这种人,还能怎么活?还不是混一天算一天,混到老了,就找个地方等死。知秋说,与其这样浑浑噩噩,不如做点实事。井改子盯着知秋,她知道,知秋一定有话要说。井改子表面并无波澜,轻声说,知秋,有话直说。知秋说,其实,我二哥对你,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他除了害你,还是害你。这一点,你想过没有?井改子摇了摇头,看着知秋,又摇了摇头。知秋说,你看,他折腾光了你的存银,说娶你,没娶,却养下一个桂珠儿,官位上得到的钱,一个子儿也没交给你,都拿到田家庄存起来,再后来,­干­脆把你扔在新生不管,一点儿情义也见不到,不是吗?井改子苦笑着说,那怪谁?知秋反问,你说怪谁?不怪他难道怪你?井改子说,我琢磨着,就是怪我。你说,如果我不是­婊­子,而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像陈冰如那种身份,知书达理的,他还会嫌弃我吗?

知秋问,那你现在怎么办?井改子顿时红了眼圈儿说,我能怎么样?打不过骂不过,认了呗!知秋说,没想过反抗?井改子说,抗不过,不抗了,我能活一天,就活一天,哪天看看不行了,吞一个大烟泡儿,就去他娘的。知秋眨了眨眼睛说,二嫂,明天,我要搬出去住几天。井改子赶紧拉住知秋的手说,妹子,嫂子是不是慢待你了?知秋一笑说,想哪儿去了?我想回新生住一阵子,桂花和来宝还在那里,我想他们了。井改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叮嘱道,住够了就回来,嫂子在,这里就是你家,好不?知秋点点头,低声说,知道。

知秋本想转身收拾行李,井改子忽然盯着知秋问,知秋,跟嫂子说实话,是不是你们要对登科动手?知秋心里一惊,脸上却是一副无辜的表情。她拉住井改子说,二嫂,你说什么呢?井改子不管不顾地说,我知道,你二哥是革命党的死对头,可是,他还是我的男人,我不许任何人碰他一个指头,就算是你,我也会跟你拼命。

井改子到厨房忙活,知秋一个人傻傻地坐在房间里,显得心绪落寞。本来知秋想动员井改子一起除掉登科,如此看来,这个想法还不现实。知秋决定等等再说。她坚信,像登科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众叛亲离。一想到登科倒在自个儿枪下的瞬间,知秋的心一紧,手心儿里立时冒出一层冷汗。

卢大头走进宋记『药』铺时,掌柜宋学礼正在记账,见到卢大头,宋掌柜马上关了店门,把卢大头引进密室。宋掌柜倒了茶,情不自禁地说到了登高。宋掌柜说,可惜了登高,大才,令人扼腕呀。卢大头说,一个可以杀掉登高的朝廷,是没有理由存在的。宋掌柜说,青龙潭那边你联系得怎么样了?这几天,叶登科准备带人围剿你那帮兄弟,你正好顺便把兄弟们带出来。一旦举义,我这边也能策应你一下。卢大头说,我决定下个月初五,和我那帮兄弟一起,在诸城搞一次暴动。我向栾劲同志汇报过,他同意和我同时暴动,到日子,济南和诸城同时动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我还没有搞到枪支,光靠大刀和长矛,杀伤力不够。宋掌柜说,我柜上还有几百块龙洋,如果需要,你全部拿走。听说济南有个黑市,可以搞到德国造的****。卢大头说,有了枪还是有问题。宋掌柜不解,有什么问题?卢大头说,枪和大刀区别太大,我那帮兄弟不会用啊。宋掌柜说,洋玩意儿难掌握,这的确是个问题。卢大头说,那就算了,反正清兵也大多用刀,真打起来,就看谁敢玩命了。宋掌柜说,对。卢大头说,其实,登高入狱不久,我就要求起义,上级认为时机不到,没有同意。宋掌柜说,登高也不同意起义,我进去探监时,他明确地表示,不能为了他个人,牺牲太多的同志。卢大头一时无语。

宋掌柜安排了一桌酒菜,与卢大头对酌。卢大头喝下几杯酒,扔下酒杯,久久地望着窗外的云天。卢大头没头没脑地说,兄弟一场,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了,我要为你报仇。宋掌柜没言语,他默默地为卢大头倒上酒,同样悲壮地说,对,要报仇。

离开宋记『药』铺,卢大头去了迎春院。站在对面的旗楼下,卢大头的表情在冬日映衬之下,像一尊塑像那般冷峻。卢大头喃喃自语,知秋,一叶知秋!

卢大头知道知秋早就回到了诸城,但上级严令,不许与知秋接触。他搞不清原因,只好默默地观察。他发现,知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那两个行踪诡秘的男人,不但都带着武器,还都有一身功夫。看来,知秋正在被上级保护,或者另有重要任务。卢大头暗想,要是知秋需要,拼上『­性­』命也要帮她一把。

迎春院的大门开着,一些油头粉面的男人不时进出,打情骂俏不绝于耳。想到当初自个儿也是这里的常客,卢大头不禁惭愧万分。卢大头环顾四周,还是惯常的风景,今天看上去,与往日已完全不同。一切都丑陋不堪,难以入目。正感慨间,忽然,卢大头看到知秋匆匆走出迎春院。这一次,那两个男人并没跟着。卢大头不自觉地跟着知秋,快步走向后街。知秋走得很快,时常警惕地回头观望。显然,她是怕有人跟踪。确信没有危险后,知秋拐进一条小巷。卢大头对这一带很熟,但他却想不出知秋的去向。出于好奇,也出于对知秋的爱护,卢大头悄悄地跟上去。知秋进了一座院落,卢大头从­阴­影里探出头,只看到院门上的铜环,在赤日下发出炫目的亮光。两扇朱漆小门,像一个谜,把卢大头挑逗得欲罢不能。卢大头正要靠近小院,忽听脑后风响,未及回头,已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卢大头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从昏『迷』中醒来,卢大头发现自个儿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还盖着一条花被子。卢大头刚想起来,身边传来一声关照,不要起来,你要休息一下才行。卢大头听出是知秋,扭过头来问,知秋小姐,你这一向去哪儿了,让我好找。知秋心跳几下,脸就红了。知秋说,卢寨主,你找我有事?卢大头说,没事儿,就是想知道你在哪儿。知秋说,我去了南方。卢大头说,你一个人?知秋说,对,一个人。卢大头说,天哪,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知秋说,卢寨主,你觉得我有必要凡事都告诉你吗?卢大头顿时无语。沉默片刻,卢大头终于狠下心,试探着说,知秋小姐,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知秋说,你指哪方面?要说人品,你没得说,要说警惕『­性­』,你还差得远,你看,人家高英才那才叫警惕『­性­』强,转到你身后了,你还没听到,你到底练过功夫没有?卢大头笑了笑,谦和地说,我只注意你,谁想到你还会来这一手儿?知秋笑了笑,详细地询问了诸城各方面的情况,听说闫二辣等人一直没能入殓,遗体就那样『­祼­』『露』着,被野狗吃掉,知秋哭了。知秋埋怨说,你们在诸城的同志,就不能派人活动一下?官府又不是铁板一块。卢大头喑哑地说,赖谁?还不是你二哥­干­得好事儿?他派人日夜把守菜市口,就连知县陈世林,也进不了现场,我们当时正处在劣势,能奈何得了你二哥吗?知秋咬紧了牙,恨骂道,这个叶登科,真该死。

一抹日光悄悄地『­射­』到靠西的窗子上,薄薄的窗纸,在日光的照耀下,变得异常明亮。卢大头受到感染,终于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知秋,卢大头说,我能拉着你的手吗?知秋一时没弄明白卢大头的意思,问道,你拉我的手­干­吗?你手凉吗?卢大头说,诗经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知秋明白了,她把脸藏在手心里,半天也没有动静。卢大头以为知秋是害羞,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试探着,握住知秋的小手。知秋像碰到炭火一样缩回了手,抬起头,竟是满脸的泪水。卢大头惊异地问,知秋小姐,你怎么了?我让你伤心了吗?知秋摇了摇头,哭得更伤心了。卢大头着急地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嘛?知秋哽咽着说,我想起了和尚!

那一天,卢大头一直守着知秋。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卢大头却无从说起。不好说,那就不说。卢大头默默地陪着知秋吃饭、散步、闲聊,尽可能地体验着相厮相守的时光。卢大头有时会望着长天,或者望着身边的桌椅板凳,暗想,这一切也许是天意,暴动之日,也许就是他的决死之日,他将血染沙场,再也不能与知秋见面。但卢大头心中没有遗憾,他觉得够了,足够了。举义之前有知秋做伴,夫复何求?卢大头打定主意,不透『露』暴动的细节,他不想在知秋那颗饱受磨难的心上,再增添任何波澜。

重新『­操­』起了皮­肉­生意。本来井改子以为老主顾们都会想着她,岂料,挂牌好几天,居然没有主顾上门。井改子有些郁闷,倚着门框恨恨地想,都说­婊­子无情,难道男人也都是白眼狼吗?井改子不服气,男女之间有了­肉­体欢情,怎么可能相忘于江湖?她穿好衣裳,气呼呼地出了门。

井改子先去找了张屠户。还没进门,井改子就高声叫道,老张大哥,你在家吗?有日子没见,本姑娘想你了。张屠户闻言『露』头,脸『­色­』顿时大变。张屠户说,哎呀,井姑娘,你要买­肉­吗?你要哪块­肉­,我一会儿让伙计送去就是。井改子说,什么呀,我是想你了,来看看你。张屠户连忙表示,不敢不敢,井姑娘,我一个卖­肉­的可承受不起姑娘的美意,要是没什么事,请姑娘移步,我还要做生意。井改子还想说什么,张屠户已经端着一个装猪血的陶盆,闪身走进了后院。两个伙计忙着解猪,头不抬眼不睁,就像面前没井改子这个人似的。井改子只好无趣地退出来,往赵掌柜的染房那边走。

两家店铺相隔不远,喘气的工夫,井改子就进了染房。赵掌柜看到井改子进门,转身就要溜。井改子眼尖,开口叫住了他。井改子说,怎么地老赵,你也不想搭理本姑娘吗?赵掌柜尴尬地笑笑,用嘴巴往里屋拱一拱,低声下气地说,请井姑娘低声,我屋里的(即老婆)在呢。井改子撇了撇嘴,体贴地压低了声音说,老赵,知道我回来,怎么不来迎春院找我呀?不会把老相好忘了吧?赵掌柜赶紧说,井姑娘,请嘴下开恩,我怎么是你的老相好啦?我没……井改子不满地瞪了赵掌柜一眼说,怎么,怕我讹上你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赵掌柜­干­笑着说,井姑娘,你随便坐,我有事,出去了。不等井改子开口,赵掌柜已经小跑着出了门。

井改子又去找专拉皮条的王六。王六一身黑皮,相貌奇丑,却有着一张千金不换的巧嘴儿,死人能说活,活人也能说死。先前在迎春院的时候,帮着井改子拉了很多生意,当然,王六自个儿也捞足了好处。井改子去见他,就是想请王六再帮帮忙,把从前的那些老主顾,一个个再拉回来。

井改子进门时,王六和他那个老婆正在吃饭。见到井改子,王六老婆就说,井姑娘,你走错门了吧?井改子听出话里有话,就问,六嫂何出此言?王六老婆站起来,挽住井改子,拼命往外拉。王六老婆说,井姑娘,叶大人有话,谁也不能和你有瓜葛,要是叶大人怪罪老六,他可吃罪不起。井改子去看王六,王六低着头,连个响屁也放不出来。井改子叹息一声,抬脚走了。

上级一直催促知秋动手除『­奸­』,可是知秋却迟迟不动。知秋再一次来到两个枪手藏身的朱记老店时,枪手高英才和陈继秀便提出了疑问。高英才是个五大三粗的山东汉子,见了知秋便嚷,知秋,是不是手软了?你如果于心不忍,我们上好了。陈继秀也说,是啊,革命党人也是人,念及手足,也是人之常情。知秋,我们已经认识叶登科了,让我们动手吧?知秋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两位不要误会。不是我心慈手软,也不是我立场不坚定,而是我还有事没办完,请容我一容,好吧?高英才说,莫非你还有另外的任务?知秋看了看高英才和陈继秀,心事重重地说,对,还有一件事没办,且等些时日,我争取早日办好,你们放心,对叶登科,我还是那句话,一定要铲除此人,决不姑息。

从那天起,知秋就搬离了迎春院,在诸城后街的一条巷子里隐居起来。这条巷子名叫尾巴胡同,曲曲折折,幽幽深深,住户大多是乡下进城的农民。平日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因为都是穷人,官府的公务人等一般不来,来了也待不久,稍驻即撤。这对知秋等人的隐蔽大有好处。知秋换上家常衣服,高英才和陈继秀也是农民打扮,有人雇用,他们也打打短工,挣了钱便买酒买­肉­,然后小饮几杯。

那些日子,知秋可谓度日如年。她清楚,她根本没有另外的使命,有的,只是私心。可是,这些事她说不出口,只能快马加鞭地实施着事先想好的策略。说起来可笑,连日来,知秋一直在寻找一个贫穷可靠的年轻女人,对钱有占有欲,不乏聪明与智慧,能独立做事,善解风情,能把一个男人勾到床上,并反复成事儿。

那一天,适逢庙会,城隍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知秋走进正门,穿过正殿,刚要给本地城隍上一炷香,忽然,一个头上缝着孝带的年轻女人,神『­色­』哀痛,毕恭毕敬地给城隍上了香,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知秋几乎要叫出声儿来了,这女人长着一张娇媚无比的瓜子脸,细眉,尖鼻,芳­唇­红润,两只眼睛像是涂了岫彩,亮晶晶地似要滴出水。个子高高的,走路俨然风摆­嫩­柳,要不是一身重孝,整个人都要扭起秧歌儿来了。知秋抢先一步,在下山的路上等着。

一个时辰之后,那女人孑然下山。知秋上前轻施一礼说,大姐,可愿与我一叙?那女人谨慎地看看知秋,指着头上的孝带说,姑娘,可知我是半命之人?只怕非礼。知秋说,不妨。那女人问,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知秋故作平淡地说,说来惭愧,新生叶家。那女人一惊,看了看知秋说,我知道你们家,也知道你大哥叫叶登高,是留洋的高材生。知秋平静地问,敢问大姐高姓大名?那女人说,我叫姓兰,小名兰花儿,上个月,男人死了。

这一路,两个女人娓娓而谈,等下了山,已有莫逆之势了。知秋见路边有饭馆,便拉兰花儿进去,兰花儿像被马蜂叮了ρi股般连叫不好。知秋忙问,怎么啦?兰花儿说,家婆很凶,不敢延误。知秋眼波一转,坚定地说,这么凶的婆婆,你­干­吗不走啊?兰花说,谁不想出苦海,只是婆婆要价太高,别人给不起钱。知秋说,我。

兰花儿走进自家大门时,婆婆扑上来,举手就打。兰花儿不敢躲闪,只能低着头,让婆婆殴打。不过这一次,婆婆的手被人硬邦邦地架住,婆婆一迭声地问,谁呀谁呀?这是谁呀?兰花儿婆婆看看知秋的打扮,知道这人惹不起,赶紧瞪着兰花儿说,哟,出去一天,这是攀上哪路高枝儿啦?知秋高声说,今天,本小姐要买你的媳『­妇­』,你出个价。兰花儿婆婆装模作样地说,凭什么呀?高英才和陈继秀举着『毛』瑟手枪说,就凭这个。

高英才举手一枪,把街对面的一个饭幌子打下来,陈继秀也一枪打下了邻居的一个灯笼。知秋说,我告诉你,趁着我没改主意,赶紧出个价儿,否则我一个大子儿也不出。兰花儿婆婆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们就出一百个龙洋。兰花儿说,娘,我一个贱人,哪值这么多银子,要我说,两个龙洋不少了。兰花儿婆婆瞪着眼睛说,滚一边儿去,两个龙洋?两个龙洋我宁肯把你剁了喂猪。高英才低吼一声,『逼』上前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兰花儿婆婆分辩说,买头猪还要三个龙洋呢,何况一个大活人。知秋拿出一个小布袋,往兰花儿婆婆面前一扔,冷冷地说,五十龙洋,应该够了,人归我了。

走出兰花儿婆婆家大门,兰花儿忽然犹疑着问,知秋妹子,你是女儿家,买我做什么?知秋定定地望着兰花儿说,兰花姐姐,你要帮我做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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