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嗡了一声,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这次又要来做什么?
程小晴和几年前容颜变化并不大,还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我喊道:“程小晴,你要做什么?”
程小晴眨了眨眼睛,“哟,卢大官人,你还认识我啊。我不想干什么,就想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说:“快把我儿子放了,有什么事冲我来!”
程小晴回头看了看卢水莘,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可以啊,儿子都这么大了,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像快十岁了,可七年前我见你时,你还说自己没成婚啊,那是你骗我了。”
我心里一阵烦躁,“怎么了,我先有子后成婚不行吗?你快放开他吧。你我早已两清了,我也不欠你的,你还来与我为难做什么?”
程小晴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不欠我的?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当年你找了个秃头来羞辱我,还狠心赶我走。这些年,每次想到你的绝情,我的心就碎了。难道,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再怎么说,我们…我们也夫妻一场。即使你不承认,我们也曾经是夫妻!”
我眼前一黑,心说我和这个人的伦理观相差比较远,没办法说清对错了。在她眼里,她对我和小嫦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被忽略不计了,只留下我对她感情上的伤害。但权宜之计是不让她伤害卢水莘要紧。我必须对她和颜悦色,亲切有加。
我说:“你放了我儿子吧,然后我们再说我们的事情。”
程小晴说:“哼,我把这个小孽种抓来,就没那么容易放了。”
我又惊又恼,“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程小晴嘻嘻一笑,“我都说了,就是想看你难受,看你着急,看你痛苦!”
我心说自己前八辈子一定没做什么好事,今生碰上这么一位*。
我把嘴闭上,不再说话,心里想着应对的办法。
只见程小晴向卢水莘走去,我怕她做什么,一急之下,运足浑身力气,向上跳去。正所谓,狗急跳墙,我急跳洞。人在危急关头,会激发出巨大潜能。平时,依我的功力,我没法跳这么高的。
可这次,我成功了,我扒着洞沿,爬了上来。我看到的是,程小晴在摸卢水莘的脑袋,表情跟其他摸他的女人差不多,好似很喜欢的样子。
程小晴回头一看,我竟然自己上来了,笑着说了句:“轻功不错嘛,有进步!”
我心说,程小晴也就那么三脚猫的功夫,我得让她离开人质和我斗一斗,打败她倒不是什么难事,小心她放暗器就行了。
我说:“程小晴,不要拿孩子出气,你敢和我比试一下吗?”
程小晴说:“正有此意,那我就拿你出气!”
我和程小晴开始准备摆架势单挑。
十招刚过,我就被程小晴一掌差点击出庙门外。我连她用什么招都看不清。回来再战,又是十招后,我又被她一脚踢得挂在了树上。
我又惊又怕,心说几年不见,这女魔头武功竟精进至此!而我在陪老婆和生孩子中虚度了光阴,简直惭愧。
我从树上跳下来,不打算再进攻了,我说:“要杀要剐,你就来吧,我只有一个请求,你把我儿子送回去。”
这时,只听房顶一阵大笑,一个声音响起:“蠢货!没用!多亏我没认你做徒弟,这么快就认输了!”
我一听喜出望外,我听出是纸片大爷了。
纸片大爷从房顶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程小晴说:“你是严雪的什么人?”
程小晴上下瞥了瞥纸片大爷,说:“你这糟老头子是谁?敢直呼教主的大名?”
纸片大爷说:“我不光敢直呼她的名字,我还敢骂她是*女王八蛋呢!那你就是青莲教的人咯,青莲教的人,全部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都不该活在这世上!”
程小晴大怒,骂道:“老东西,看招!”说着就向纸片大爷扑来。
两人立时打作一团,打得飞沙走石、尘土飞扬,甚是精彩。但我没功夫欣赏高水平竞技,赶紧上前把卢水莘解开,把他远远拉至一旁。
不久,分出胜负,程小晴中了一掌后,急匆匆跳上屋顶,说了句:“我知道你是谁,你用的是乾坤掌,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子欧,欺负后辈不算英雄,你可别追过来!”
我也上前拉住纸片大爷易子欧说:“饶她一命吧,前辈。她也没有想置我们于死地。”
纸片大爷易子欧想了想,冲程小晴摆了摆手,“快滚吧,小魔头,你不用拿话架我,今天我不杀你,以后若再要与卢绅为难,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程小晴转眼消失不见。
二十五、
放走了程小晴,易子欧仍若有所思。
我带着卢水莘拜谢了纸片大爷易子欧,然后问起他如何赶到此地来救我们。
易子欧道:“老夫平素即喜云游四海,尤喜在这江南繁华之地徜徉,遇上你们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我知道这老头又在打哈哈,不肯说实话。我请易子欧跟我们爷俩北上,去庄园住上一段时间。老头沉吟一阵,说好,不知道青莲教那老妖会不会因为徒弟吃亏来找我们麻烦,正好可以保护我们一段时间。
我们三人同行,向北方金地而去。但一路上,我实在难以抑制自己数年来的心头之惑,一天晚上住店时,趁卢水莘睡觉,我同易子欧一同洗脚时,偷偷问他:“易老,烦请您老人家跟我说句实话吧,您,和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易子欧看了看我,捋了捋胡子,说了句:“我是他的保镖。”
我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道:“谁雇您的?我可没付您钱。”
易子欧瞪了我一眼,“混蛋,臭小子,老夫是为钱做事的人吗?”
我陪笑,“当然不是,您是为真理做事。我跟您明说了吧,我知道这孩子的身世,那您,也是跟朝廷有关系的人了?”
易子欧看了看熟睡中的卢水莘,思考了一阵子,轻声对我说:“孩子,我跟你实说了吧。”
说完,他就去倒洗脚水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说怎么,您是说书的出身吗,这节骨眼上倒什么洗脚水,还要下回分解不成?
等了良久,易子欧端着洗脚桶回来了,又开始洗,嗬,还挺爱干净,洗脚都要洗两遍。
易子欧用他低沉得不能再低沉的嗓音,开始娓娓道来:“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身世了,他正是除了当今皇上之外,先皇帝耀宗唯一剩下的儿子。先皇帝与皇后育二子,长子立为太子。其时耀宗宠幸泰妃,泰妃野心勃勃,欲扶自己儿子赵纲做太子,耀宗不允。泰妃就设计陷害皇后,伪造皇后宗室谋反证据,耀宗将当时怀有第三胎的皇后打入冷宫,并将皇后父、弟、两个皇子全部下入大牢。不久耀宗病重,泰妃完全控制朝政,改立赵纲为太子,将皇后一系灭门,杀害异己,祸乱宫廷。而皇后被杀害前夜产下遗腹子,起名赵信,就是你这个宝贝儿子卢水莘,他被三朝*、当时退养在家的前宰相闵秦拼死抢救下来,制造了皇后流产、胎儿毙命的假相,连同当年耀宗赏赐给皇后、以致成为皇后象征的倾城之宝——姊妹玉一起,命孙女闵雪护送出京城之外暂时安置下来。很快,闵家亦遭泰妃排挤,泰妃时刻找借口欲除闵家,闵秦此时得病暴亡,临死前嘱托闵雪将皇后遗腹子和姊妹玉送至你处。”
说到此处,易子欧停下来喝水。
我很配合地问了句:“前宰相怎么会认识我?接下来怎样?”
易子欧接着说:“你父亲卢建德早年救过进京赴任路过兖州的闵秦一命。当时闵秦遇到山匪,你父亲出手相救,击退山匪。闵秦为感谢你父亲救命大恩,曾将大女儿许配给他,但刚进门就得病死了。这之后你父亲才娶了你妈。闵秦迁京做官,仕途高升,但始终不忘你父亲大恩和这段短暂的翁婿之情,经常与你父亲通书信。他也对你父亲的为人才干赞赏有加,曾力荐他进京做官,可你父亲一直不愿意走上仕途。”
我听得如坠云端,Сhā了句:“这些事情,我爹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起呀。”
易子欧说:“那说明你父亲不攀权贵,闵秦后来贵为三朝宰相,可你父亲从来没有试图借助他飞黄腾达。”
他接着说:“闵秦临死前,嘱咐闵雪将皇后遗腹子和姊妹玉中的妹妹玉暂送至你处躲避风头,因为他信得过你们卢家的为人,而兖州远离京城,很安全。不久,耀宗死掉。才十几岁的赵纲即位,泰妃完全执政,后来泰妃请妖人算命,说其及其子赵纲的江山将亡于一与赵纲同辈的皇子。泰妃就把耀宗的其他十多位皇子全部杀掉。从此为所欲为,祸国殃民,民不聊生。这不女真人一进攻,就丢下江山南逃,将大好河山拱手赠人。闵秦的孙子闵相延,胸怀大志,雄才远略,是一位帅才,曾在前线率兵抗击金兵,威名大振。泰妃和赵纲怕他威胁到自己,革了他的军职,并欲害之。闵相延是前世武林第一高人萧其允的关门弟子,也是一位在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是我和慧印的朋友。在这里我可以跟你说句题外话,当今武林有公认的十大高手,就是浮玉山隐士胡镇修、长白山九毒教教主姚洛川、全真教教主罗君笙、纸片大爷易子欧、普陀山老妖何民、少林寺主持元觉、武当掌门钱又复、青莲教教主严雪…你数数,已经几个了?”
我掐指一算,“好像是七个。”
易大爷摸摸我的脑袋,“真聪明。还有三个,就是我、祁山寺老和尚慧印,以及这位闵相延。我的功夫,在十大高人中应该能排上中等,而且除了胡镇修,前十名之间的武学差距也不会太大。这个胡镇修,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武功,已经远远超出了当今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位武林人士,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练就的这么高深的功夫,还好他是个隐士,一般不出来江湖混饭吃。除了他之外,老夫可以说不惧和任何人交手…”
转眼间我看到易大爷已经将话题越扯越远,开始了自我表扬,忙咳了一声,起身去给易大爷斟了杯水。易大爷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转回话题:“对了,接着说正事。说到哪了?对了说到闵相延被泰妃和赵纲革职*,为了躲避,他暂时逃至慧印任主持的祈山寺避难,谁知走漏风声,赵纲派人围剿祈山,血洗祈山寺,我们三人仗着一身武艺,逃了出来。后来我们有时会回到祈山小住,你上次去祈山找我给你媳妇治病,那时我不在,而当时有个男子和慧印同在山上,那就是他。而把孩子和妹妹玉交给你的闵雪,就是他的妹妹。现在闵相延刚刚在安徽鸠山聚义,我和慧印也在那里落脚。我们商议等时机成熟,就把皇子赵信,也就是你的卢水莘带到那里保护起来,但现在脚跟未落稳,泰妃随时可能派军队来剿山。闵相延本来不让我跟你讲这些,但我觉得讲给你无妨,你尽心尽力抚养保护皇子,有权利知道这些。”
他接着说:“现在朝廷那边还不知道赵信活在世上,没有派人追杀。他们只是怀疑姊妹玉下落不明必有蹊跷,每年派爪牙四处寻访。而麻烦的是,他们的爪牙里面,就有我上面提到的几个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其中就包括,刚刚被我打跑的你的这个小冤家对头的师父——青莲教教主严雪。看这丫头的身手,绝对是严雪亲自调教出来的,功力不凡。只是不知道严雪怎地还在收徒弟,像她有这种功力和地位的人,很少会亲自收徒弟的了。就像我前些年没有收你为徒一样,臭小子。”
他说到这里,用一副调侃的样子看着我,见我面露不悦,就正色接着说:“刚才放她走,我还踌躇了一阵,恐有后患啊。不过她也不知道卢水莘的身份,应该不会引来严雪这个老魔头。”
我听到这里,心头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但,但是,她在我昏迷时,肯定见过我的妹妹玉,不知道会不会向严雪提起。”
易子欧闻言霍地站起,“怎么,她见过?真不该放走这个小魔头,恐有后患啊!”
二十六、
我们三人回到兖州,易子欧在我庄园里住下来,他特意要求我将他的房安排在卢水莘房的旁边。
有了这么个保镖,我宽心不少。
经过接触,小嫦对老头的意见也减轻了好多,她有天对老头说:“大爷,您是个好人。就是以后别再把我们家儿子不声不响弄走好不好?您看您住在这里,同时教教两个孩子,多好啊。我们给您好吃好住的,把您当长辈一样孝敬,您何苦把孩子偷走呢?”
之前看到我们三个一同回来,加上我临去临安前,跟她说去找易大爷要人,她就把第二次也顺理成章当成是易大爷偷的了,就没有追问我们。而我碍于与程小晴的这段纠葛的孽缘,也不想主动把真相告诉她。易大爷听了这话,看了看我,略带委屈地点了点头。
易子欧大爷每天都教卢水莘练些武术基本功,包括强健体魄的方法和一些吐纳心法。由于卢水葵总缠着卢水莘,他也就将两个孩子一并教了。而我也不时加入进去,做个成|人Сhā班生旁听一下。
自从上次看到与程小晴武艺上的巨大差距后,我开始重新捡起武艺练习,操练剑术、把易大爷教给我的“七伤拳”、“地裂掌”和“驾云遁”加以温习、央求大爷教我其他一些实用招法。大爷也不吝啬,将一本自己所著的武功秘籍——《易精》交给我,上面记载了几套他近年研习的绝学之精华,说让我好好钻研,既可以遇到事情时保护孩子,又可以等以后孩子大些传授给他们。
大爷的这本著作对于我来说有些深奥,不光是因为武功本身比较高深,大爷的表述方式也给理解造成很大困难。据我判断,大爷是一个优秀的武术家,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作家。当然,这可能是大爷出于保护知识产权的目的,达到此书即使不小心遗失,捡宝者也看不懂的目的。由于自学困难,所以大爷花费了不少精力来亲自指导我理解书中内容。在我终于理解后,我就自己偷偷写了一部翻译版本,将大爷的这部天书翻译成|人类的文字,看起来方便多了。
之后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没有人再来找麻烦。
住了五个月时间,易子欧大爷终于住不下去了。他找到我说:“小卢啊,大爷我实在待不下去了。这已经是我在一个地方待得最久的一次了。我一贯以四海为家,不喜在一地久居。这么久了,严雪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的秘密。我也该回闵相延那里看一看了,就此别过了。以后我们站稳脚跟,再来接水莘回去。”
他挥一挥衣袖走了,没带走一丝云彩。但我强迫他带上了一包盘缠,强迫的方法是:他不带我就拖住他大腿不让他走。大爷没有固定收入,没有退休金和社保,还处于艰苦的革命创业阶段,我的这点心意,也算对革命做了一点微薄的贡献。
本来我们以为能就这样在这世代居住之地长住下去。可是,不久之后,我们被迫离开了金地,举家向南地迁去。
迫使我们离开的原因,就是女真人开始把人分门别类,而我们这种山东土著汉人,被不幸地分在了最底端,称为“南人”。我们的上面压着女真、渤海、契丹、汉儿四种人类,而我们的下面,紧挨着我们的是牛马驴。
我哥哥还在踌躇,是继续留在故土,做万人之下、万驴之上的物种呢,还是背井离乡、奔赴新天地重新做人呢。这时,女真人的又一条命令使我们下定了孔雀东南飞的决心。
这个命令,说白了就是女真人要俺们换个新发型、穿个另类服饰。女真人下令 “剃发左袵”,要我们把脑袋剃成他们的样子,把脑门的头发剃光,后面甩着条麻花辫。还叫我们穿他们花花绿绿的棉袄。是可忍,孰不可忍。整成这副样子,我照我们家铜镜的时候会崩溃的。
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说改,我就改啊。
我和我哥哥卢绮,简单交流了一下意见,马上决定:撤。
我们迅速打点金银细软,遣散了一部分家丁、丫鬟,带着卢衡、小嫣、张妈等十几个忠心不二的下人,驾着八辆马车,浩浩荡荡向南开去。按理说我们应该轻车简行,之所以要用这么多辆马车,完全是因为我哥哥小妾太多,而且其中有几个产后发福现象比较严重。
在路上,我看着无忧无虑的卢水莘,心说:孩子,你又要回到杀害你母亲一家的人的统治之地常住了,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呢?
二十七、
我们此行,是去江西。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介绍我们以比较便宜的价格买了一处房产,是一个破落的当地家族卖给我们的,原主人把卖房钱用于偿还债务,然后举家搬走了。
经过长途跋涉,我们到了新府第。一到门口,我和哥哥就快哭了,比起我们原来的豪宅,这里实在是简陋得可以。不过总算有个自己的地方住下来,不至于整天担心外族人的欺压。
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我们仍不时怀念起故乡,但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生活仍在继续。
住下不久,我派卢衡去安徽鸠山给易子欧他们送信,告诉他们我们的搬家后地址,防止联系不上。而卢衡,不幸地被政府情报部门人员盯上了。
原来,泰妃及赵纲手下的一大批爪牙,始终密切监视反朝廷的一些重要人物。当年闵相延逃脱了他们的追捕,已被列为朝廷要犯,常年四处打探其消息。后来得知闵相延选定安徽鸠山聚义,曾几次派兵剿山。但鸠山地势险要,实乃天堑,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山实在太难。泰妃又打算派重金聘来的武林高人严雪、姚洛川等人上山诛杀闵相延,但严雪等皆面露难色,推辞不去。因为他们知道,虽然他们已是武林金字塔尖的人物,但凭他们的身手,还不足以击败闵相延及他的几个朋友。
所以,闵相延就这样在鸠山安顿下来,聚集了一万多人马,均是附近的贫苦农民,日日操练,开荒种地,并不时下山劫掠为富不仁的富人财物,队伍一天天壮大起来。
可泰妃派来的情报人员,仍常年在附近监视着鸠山的风吹草动。
卢衡还没上山,就被盯上了。几个朝廷爪牙抓住他,搜出我给易子欧的亲笔信。信上用工整的文言文写着:易大爷在上,小卢向您请安。因金狗欺压太甚,我全家搬至江西辉县连家村,小河边上即是。全家安好,水莘也健康成长,勿念。今后欲寻我,请至新址,卢绅叩上。
几个走狗研究了好一阵子,琢磨这个卢绅与反贼之一易子欧的关系,还有什么水莘到底是什么的干活。不得其解,反复拷问卢衡,卢衡誓死不讲半个字。
走狗没办法,向上级部门呈报了信。当然这看似是一件小事,没有惊动到中央决策部门,也就是泰妃那里。专门负责对外求和、对内*反贼的兵部侍郎袁益法全权处理此事。最后他决定派人去江西,把我们全家全抓起来,拷问个究竟。
接受任务的是长白山九毒教教主姚洛川的大弟子姜生,这厮带着一众九毒教的畜牲浩浩荡荡杀奔江西。
卢衡一去已有二十余日,我心里开始有些担忧。
而这一天盼来的不是卢衡,而是姜生等畜牲。他们趁夜色潜入我府,将一家大小全部抓了起来。我有心反抗,但眼见刀架在家人的脖子上,万不敢轻举妄动。
姜生眯着小眼睛,阴阳怪气地说:“嗬,你们家人丁够兴旺的,一大堆老婆孩子。”
他看了看我和卢绮,“你们俩谁是卢绅?”
我答:“我是。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没有王法吗?”
姜生说:“你跟我讲王法?说,鸠山的反贼跟你什么关系?”
我一听全明白了,心中不由惊愕万分,没想到朝廷爪牙无处不在啊。
我说:“我是跟鸠山的一位前辈是朋友关系,而他做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情。而且这跟我的家人无关,求你放开我的家人吧。”
姜生说:“那么,水莘又是谁?你为什么易老贼放心呢?”
我心说不好,如果让他们知道卢水莘就是皇后遗腹子,那可不得了。
我咽了口唾液,说:“水莘是我儿子。他小时候有一次生重病,差点没救。多亏了当时云游至我处的易老前辈妙手救人才活下来,因此一直奉易老前辈为恩人,联络至今。但交往也仅限于此。”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有即兴编剧的潜力。
姜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群孩子,“哪个是水莘?”
我回头看了看正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水莘,和躲在小嫦怀里有点发抖的水葵,保护水莘的欲望在那一瞬间竟然使我产生了指水葵为水莘的想法。 因为我不知道那几个官府的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而这对于水莘来说也许非常危险。
可就在这时,水莘站了出来,他还是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姜生说:“我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十八、
我和水莘被姜生一行禽兽带走了。
姜生有迫切的立功愿望,他抓到一个有可能立功讨赏的机会就不会放过,他要把我和疑似我和易明之间关系纽带的水莘带回去交给上司,以期能问出更多的东西。
临行前,我向姜生告了片刻假,来到忧心忡忡的小嫦身边,信心十足地说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很快就能回来明天会更好等一类安慰常见语;嘱咐我哥哥照顾好一众女人和孩子;对小嫣说现在知道卢衡的下落了我会带他一起回来;捏了捏卢水葵和卢若馨的脸蛋。
然后就被绑起来,连同水莘一起被押上马车,在一群鹰犬的严密看护下连夜向临安行去。
一路上,我的大脑没有片刻休息,反复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可能的审问。
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黑暗中的水莘的眼睛显得分外明亮。他很平静,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不向我问东问西。我都有点敬佩这孩子了,此刻连我都焦躁心惊不已,而年纪小小的他竟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自闭症,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嚣在他那里立刻变成风不吹草不动。不过这样我连安慰他别怕这样的话都省了。
第二天夜色已深时,我们到达了临安城。
这是我以及卢水莘第二次来到临安,而两次都是被迫的或者说是不得不来的。这使得我在心中把临安摆在了与青州差不多的地位:都是倒霉之地。
我和水莘被关进了一座条件极其恶劣的黑牢中。我抱着水莘被推入一间已经住进三个人的单间中,那三个人都面如菜色,目光呆滞。他们看到有新鲜事物,也只是抬一下眼皮,又继续呆滞。我也不想和陌生人搭话,就抱着水莘坐在一个角落处。
这是我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差的地方。阴暗、潮湿、腥臭、蚊虫横行。此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我也久未合眼,可还是由于睡觉的环境太差而难以入睡。我搂着水莘,一遍遍地轻声对他说我们很快就没事了。可是我说着说着发现水莘早已经在我怀中睡着了,他的鼻翼有节奏地颤动着,睡得很是香甜。我猛然想起了七年前把他抱回家途中给他起名睡神的经历。
一夜断断续续的睡眠之后,我等待着第二天的审问。可是等到第二天太阳西下也没有人理我。我度日如年,抓耳挠腮,我把狱卒喊过来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审我,他白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我大声在牢里唠叨:“我们都是善良百姓,没犯过王法,审也不审,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这时那三个一直沉默的室友中的一个终于开口了:“别叫了,我跟你一样善良,连王法怎么犯都不知道,还是被关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一直没人理我。”
另一个也开口:“我关了两个月了。官人们抓人太多,审不过来。排队吧兄弟,别想Сhā队。”
我的心揪了一下,回头看看水莘,他正在玩自己的手指。
我突然想起卢衡,忙再一次把狱卒叫过来问他:“我还有个叫卢衡的朋友也关在这里,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下他关在哪间牢房?”
狱卒哐地一声把门打开,然后开始用皮鞭殴打我。边打边骂:“妈了个巴子,你有完没完?给你脸你还不要是不是?吵吵吵,吵起来还没完了,我让你再吵!”
我拼命躲闪,还是重重挨了好几下。
我一个劲讨饶:“大爷别打了,大爷我错了。”
狱卒打累了出去了。
我坐在角落,狼狈不堪。
这时候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卢水莘突然以极具爆发力的声音哭了起来。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我,哭得惊天动地。
我心说这孩子终于也有受到惊吓的时候了,这说明他还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但我怕水莘的哭声惹恼狱卒冲进来再揍我一顿,忙挣扎着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宝贝儿,不想让你爹再挨一顿打就别哭了好不?你爹就是因为吵到他老人家睡觉才挨打的,听话啊乖。”
卢水莘开始化痛苦为抽泣,他的脖子一顿一顿的,显得极为压抑。我把孩子抱入怀里,反复地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别怕,别怕。”
卢水莘抬起头,嘴里一哽一哽的:“我,我不怕,我,我是心疼你。”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也开始有些湿润,我把水莘搂得更紧了。
二十九、
我和水莘在这间破牢房里住了十天后,我的目光开始变得和其他三位室友一样呆滞。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感觉人像被放在一片荒野中,前方一片未知。
每天吃的是黑窝头、稀粥,让吃惯红烧肉的我痛苦不堪。这时我有些遗憾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虽不是长在红旗下,也可谓在蜜罐中长大,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对于苦日子适应起来真的很艰难。早知道这样我就以前给自己报名参加个军训、拓展训练、忆苦思甜教育之类的活动了。
而我看到身边的水莘,总有一种惭愧的感觉。按理说他也没吃过苦,我有一口肉吃他就有两口吃,目前出落得白白胖胖发育状况惊人。而现在面对没肉吃的困境,竟然一不哭二不闹三不寻死上吊,看上去对新生活接受起来毫无困难,连点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吃起窝头稀粥来也像吃肉一样狼吞虎咽,完成自己的那份进食任务后还经常能替我分担我的那一份。
这孩子天生是做大事的人。我看着他心里暗暗赞许。
左盼右盼,审讯的日子就是不来。
可是这一天,我却盼来了我的小嫦。
那天晚上吃完饭快一个时辰后,小嫦是以一袭狱卒的装扮出现在我面前的。当时她开了狱门,低着头,粗着嗓子对我说:“走,官人要提审你。”由于牢里响应政府提倡节约用灯导致光线太昏暗,加上该“狱卒”喜欢低着头,我没有看出来是她,只是隐约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个狱卒。我们这里的狱卒采取轮岗制,有新面孔出现也是正常的。听到终于要审我了,我激动得跳了起来,急匆匆跟在“狱卒”后面就要出去。这时“狱卒”一指水莘,“这个小犯人也要带上。”
我这时终于看清了“狱卒”的面貌,是我朝思暮想的爱人!我的心跳一下子达到了峰值,我老婆竟然从千里之外跑过来变身狱卒来狱里捞我,上演一出越狱大戏,妈的这也太刺激了。
当下不禁犹豫,因为我觉得外面肯定戒备森严,万一逃不出去,那可是没罪也变有罪了,而且还要连累小嫦。
这时小嫦粗着嗓子吼了一声:“你他妈的快点出来!”
被这一吼,我觉得自己像个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傻娘们儿。我一把抱起水莘,跟着小嫦往外走。身后有人开叫了:“大爷,我先进来的,要审也先审我啊!”小嫦重新锁了门,对他吼道:“老实点!”
说完揪着我快速离开。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半路遇见的神兵神将截住。而大出我意外的是,从牢房通到自由世界的道路上,竟然一个障碍物都没有。外面暴雨倾盆,雷电交加,我不得不说,如果风和日丽是居家旅行游山玩水徜徉天地饭后散步的好日子的话,那么今天这天气就简直是太他妈的适合越狱了。我们很快就逃了出来,让我感叹原来越狱如此容易。
冒着大雨,小嫦拉我们来到一所破庙里,喘口气。我问起经过,小嫦说她从我们走那天就男扮女装在后面暗暗跟踪,这些天都在附近住下,熟悉地形。今天找到机会来到牢里,打晕了两个值夜班的狱卒,扒掉了其中一个的制服穿上,拿了钥匙救我们出来。
我激动不已,刚夸了小嫦是天才,就听门咣一声被踹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定睛一看,来者是…程小晴!
三十、
程小晴看着我和小嫦,笑得花枝乱颤。
我不由心头一紧,心说坏了,程小晴可是朝廷走狗严雪的人!
小嫦喝问:“你是什么人?”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小嫦根本就不知道程小晴与我一切的纠葛,她认识的只是一个叫程青的男人,当年程小晴对小嫦下毒手并被我和慧印赶走之后,我只是对小嫦说这个叫程青的男人临时有事走开了。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程小晴和我之间发生的故事,因为我怕她误会我。
可此刻我却无法捂住程小晴的嘴。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秀发,对小嫦说:“嫂夫人,不认识我了?您再仔细看看!”
小嫦上下打量她,“我见过你吗…你还真有些面熟。”
“嘿嘿,记得程青这个人吗?五年前跟你当时的宝贝未婚夫去凤华山看你那位!”
“程青?你是…原来你是女扮男装?”
“嫂夫人真聪明。”
小嫦回头看我,一脸的茫然。
程小晴接着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俩也都老夫老妻了。嫂夫人,过去有些事,我不妨都讲给你听,您也该深入了解一下您这位如意郎君。”
我不知道程小晴要耍什么花样,忙进行阻挠:“你不要胡说!”
程小晴笑得更灿烂了:“我只说真话。当年,你在路上见到我,一门心思要勾搭我,我不从,你就强行霸占了我。你玩够了,不说一句话就想撇开我去找你的未婚妻,我跟踪你到了凤华山下,对你说只是想跟你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让我去,我就揭发你的丑事。你害怕了所以才让我女扮男装同你上山。而我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揭穿你,然后又独自一人悲惨地离开,你以为这世上还有我这么善良的人吗?”
程小晴讲故事期间,我不得不多次把水莘的耳朵堵起来。
小嫦听了,全身僵在原地。
我大声喊道:“你真是个疯子!小嫦,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说的都是谎言!”
小嫦的眼泪在眼圈打转:“谎言?有这么合乎逻辑的谎言吗?你好端端为什么要带一个扮男装的女人来找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嘴里喃喃:“不要相信她的话…”
小嫦恨恨地说:“没想到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衣冠禽兽!这么多年我还是看不透你!”
说完夺门而出,转眼消失在大雨中。
我追出去,已完全不见小嫦踪影。回头冲程小晴怒吼:“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货!”
程小晴换了一副可怜相,“哟,二庄主,骂得这么难听,有失身份啊。你和你的老婆孩子还没感谢我呢,如果不是我刚才暗中帮助你们,你们会这么轻松地逃出来?只怕不但你们爷俩出不来,你老婆也得进去陪你们。而且不但陪你们,还要陪狱卒呢哈哈哈哈哈。”
我一愣,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程小晴继续说:“你那个老婆,还真够傻的。她在你们监狱附近转了这么多天,我都替她着急,真想自己冲进去把你们爷俩救出来算了。可又实在想看看我们这位天才的嫂夫人究竟想怎样救你们。今天她终于出手了,进了监狱打昏两个狱卒,扒了人家衣服换上就进去了,既不把人家拖到一边去,也不给人家穿身衣服。你知道这时外面有多少狱卒经过吗,随便一个看到地上有人*躺着,能不吹声口哨把全体监狱员工喊来吗?这时你们的恩人——姑奶奶我就出现了,我在过路的五个狱卒喊出来之前都把他们结果了,顺手也让那两个昏过去的可怜家伙永远不能醒来喊人。怎么样,不想谢谢我吗?”
我瞪她一眼,“谁要你来救!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这个狠心的妇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