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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妮妲可不想随便和陌生人谈起自己的私事,虽然她明知,约瑟或多或少都能提供一些与公爵有关的资料。

她确信眼前这位绅土,可能是个社会名流,甚至很可能就是雪伦常说的某几个大人物之一。

她沉思了一会,知道他正等着她答复,只好勉为其难地答道:“我要去伦敦。”

“到达伦敦后又有什么打算?”他紧接着问。

“我要找个男人。”她不假思索地说。

由于她正全心全意地对付着第二道食物,竞没注意到对方听到她的话后抬起了眉毛,更没注意到他眼里,益感有趣而闪烁的光芒。

“那一定不难!”他说。

“我想一定很容易!”安妮妲点了点头,她口里还塞着食物。

记得昨晚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凯柔问她:“伦敦那么大,安妮妲,你怎么找得到他?你又不知道他的地址。” “那不难,”她很有信心地说,“伦敦不会有很多公爵,一定会有人知道,并会告诉我他的官邸在哪里。”

“差不多所有的贵族,都在他们的房名上冠上自己的名号,”雪伦立刻附和着,“譬如:雷德蒙公爵就住在雷德蒙宫,德贝伯爵就住在德贝宫。”

“所以布鲁伦公爵就住布鲁伦官了,”安妮妲接了下去,“我想他大概就住在美浮那一带吧!” “你下了驿车后,最好雇辆马车再去!”

“我也那么想,”安妮姐说“只是贵了点,但又不能不坐,不然我伯会迷路。”

“当然要坐马车罗!”雪伦马上同意,“如果走路去布鲁伦宫的话,仆人可能会拒绝通报呢!”

安妮妲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这一点确实也曾困扰她。

假如这个宫殿,一如爸爸所描述的那样富丽堂皇,那么公爵自然是被如云的仆众所包围了,她该如何通过这些仆役而晋见到公爵呢?这个难题很快就解决了,因为她想到,她是以一个女土的身份去求见他,只要坚持,仆人是没有理由阻止她的。

“是什么原因令你决定去做这样的——探险?”她的餐友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在说最后两字之前,显然停顿了一下,但是安妮妲并不在意,因为她己决定,关于她这一方面的谈话只能到此为止。

她不愿意谈到凯柔或雪伦,除非她已说服了公爵,有把握把她的两个妹妹带进社交圈去,若再继续谈论自己,不就得提到两个妹妹了吗?“你何不告诉我这次赛马的情形?我对于马匹还知道一点,我很想知道谁赢了。”

她的话并不假,她的确知道每一匹有名的赛马。

她父亲在世的最后几年中,深以眼疾为苦,因此安妮姐和她的妹妹们便必须每天为他读报。

梅登上校不只订了早晨邮报,并且还看一种以赛马和拳击为主的体育报刊。

那些对拳赛的报导,或对拳击师受伤情形的描述,总令安妮妲惨不忍睹,因此她尽量选择赛马方面的消息念给她父亲听,而每当她父亲心情好的时候,便会告诉她那些马主的故事,那些人多半是他的旧识。

因此,她把这个话题处理得非常好,活泼而不失趣味,今约瑟觉得非常奇怪,她竟会知道这么多!

“你是不是位马主,先生?”两人愉快地谈了一阵之后,安妮妲发问。

“是的!”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略为描述了一下他的马匹,但是却没有透露它们的名字。因此安妮妲想,他这一次马赛很可能输了,而且败情惨重,所以才不愿提起。

晚餐结束后,安妮妲嫌饭后酒太浓而谢绝了。约瑟便建议她移到火炉边烤火。

“今天赛马未免太冷了一点,”他说,“这家客栈又大老,到处漏风!”

“你大概没住过乡下,”她脸上映着火光对他微微一笑,“只要在乡下住上一段时间,对于寒冷就能免疫了。”

她想起老家在寒冬的光景:门前的小路总是被冰雪封冻起来,而又每次都得自己动手把积雪清除­干­净,挖出一条路来。

“你看起来并不象是能够在冷风中四处奔走的乡下女孩,”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条扭曲的纹路更深了,“但愿在伦敦已有人准备用貂皮大衣包裹你,用温室的花朵来妆缀你!”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讽刺意味,安妮妲觉得有点奇怪。

她从没希望公爵会用貂皮大衣包裹她,而月。就算她们如愿地踏入那些社交场合,那些相识的最多只会送些花给她罢了。 看来这位文土里先生,真有点自作聪明!

他有种优越感,好象自己要比任何人都好、都重要。

他这样做作,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既非名门、又没有什么地位吧!安妮妲禁不住暗想,她真希望立刻让他明白,她的门第并不象她的衣裳所显示的。

“人们总以你表面的价值来衡量你,”她父亲曾这样悲叹过,“或许应该说,他们以你银行的存款来衡量你!”

看来这话的确包涵了一些真理。

假如她穿得象个名门闺秀,她敢说约瑟就不会用那种会令她窘迫的态度来看她,随至还会说些恭维的话呢。

于是她没在火炉旁坐下,却说:“先生,驿车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说得正确一点,五点钟我就得起身,我想现在我该告退了,我这一天已经很男了。”

她说的确是实话,明天一大早五点钟的时候,她就要上车了。此刻屋里的暖意,丰盛的晚餐,和约瑟劝她喝下的那一小杯酒,都令她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真谢谢你,”安妮妲又迅速地接了下去,“若非你的好意,恐怕现在我还饿着呢!”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那么快就离开我。”

约瑟举到­唇­边的酒怀突然停住了,随手放在几上,然后又说:“你够漂亮了。既然你志在找个男人,那么,不用再找下去了!” 话没说完,他便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带,顺势抱住。她惊得一时呆住了;在她还来不及抗拒时,他的­唇­已吻上了她。

有好一会儿,她被这突来的强吻炙得昏乱了,竟然忘记了挣扎。

他的­唇­紧压着她的,激烈而有所渴求,所予的感觉与安妮姐曾想象过的迥然不同。

就在她挣扎着要伸手推开他的时候,一种让她彻底震撼的异感突然窜遍了全身,就好象遭到了电殛。

她为这强烈的震撼所苦,却又情不自禁的为之销魂。可是在她尚未弄清这震源的所在,甚至连想都不及想之前,她多年所持的教养已指斥她,要她奋力摆脱。

但是她丝毫使不出力来,约瑟把她全罩住了:他的­唇­攫住了她的,他的膀臂钳住了她全身,她根本动弹不得。

安妮妲这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同时也明白她必须挣脱他!顿时,她脑子里电光火石似的一闪,便提起脚跟狠狠地往他的脚上一踩。

他惊叫了一声,嘴里不知诅咒了些什么,她就趁着这么一瞬,扭出了他的臂弯,直往房门奔去。

她奔到了门口,抓住门门之后,才注意到他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她调头向他发话,希望自己能疾颜厉­色­地痛斥他一番,没想到却艰难得几乎说不出口。她听见自己终于说了,但是竟柔和得毫不带火气,“我以为……我是和一位……绅土用饭!”

说完便冲出门去,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和。

她跑上嘎嘎作响的橡木梯子,一口气奔回了小楼阁,迅速掩上门,点燃了蜡烛,然后一下倒在床上,犹有余悸地想起了几分钟前的狼狈处境。

她竟被吻了!她这一生中的第一吻竟糊里糊涂地被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占去。

以往自然也有不少男人想吻她,乡里史库家的男孩子们,来她家拜访她父亲的那些光棍都曾看上她,此外还有位国会议员!他是个带着四个子女的鳏夫,当安妮妲断然拒绝了他的亲吻时,他还伪称他只不过想要收她为继室罢了。

饱受这些人的­骚­扰之余,她红着脸暗下了决心:除非遇上了她真心爱上的人,她将永不献上她的嘴­唇­。

她这么下决心,自然还有其他因素:她曾多次听人说起,当今的摄政王行为如何不检点,而他的朝臣又如何地不自爱。她虽是一知半解的,却也能猜到,他们所说的一定与接吻有关,然后她便自己推衍出一番道理,和一个自己不爱或并不准备嫁给他的人接吻,便是使自己蒙羞了。

如今这事竟发生在她身上了,她从没想到接吻时双方竟会那么亲密,亲密得惊人……更恼人。

那种感觉真奇怪,既令她欢乐又令她痛楚,当他把­唇­压着她的时候,尤其明显,更占优势,窜遍了她全身,几乎掠去了她的心智!

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她禁不住这样自想着。

然后她又立刻斥责自己:管他怎的?他感觉如何,根本不值得她去想!他行为不轨又欺人太甚!不仅厚颜邀了个毫无助力的单身女子共餐,还趁机占她便宜。

此刻她后悔没抓住刚刚那个机会狠狠数落他一顿;但她那时正迫不及待地想逃出他的掌握因为,她已知道他有多强壮,若再落入他手里,便再也逃不掉了。

她恨恨地想着,希望那一脚踩得够重,的确把他给伤了!这很可能:由于天气冷,她不仅穿上那件沉重的天鹅绒长袍,同时还在那双薄底的室内拖鞋下加垫了一块木后跟,为求美观,木跟还剥得细细的,自然成了利于重点攻击的最佳武器!

“活该,就让他痛去!”她觉得这就是报复了。

可是,她立刻又想起他嘴­唇­自她体内唤起的那种异感。

事情发展得那样快,直到现在她几乎还无法相倍,约瑟的手真搭上了她,并且着着实实地吻了她。

但是事情确实发生了!

“我还能说自己从没被人吻过吗?当然不能!”她知道事实已无法挽回。

想着、想着,她愈觉得约瑟可恶:他对她的悔辱还不仅仅是这一吻呢!“既然你志在找个男人,那么,不用再找下去了!”

她也记得他说达句话时的表情,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究竟把我……想成了怎样的女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因话语天真而被误会,并且竟误会到这种教人说起便会脸红的地步!

“他竟敢这样对我!”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大声嚷了起来:“他竟敢这样对我!”

她恨不得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喊,恨不得现在手里就有把剑把他杀死;假如刚刚踏在他脚上的,不是她的鞋跟而是一把锥子就好了。

然后她勉强抑下了怒气,警告自己,生这样大的气也没有用了:反正今后再也不见他,再也不全想他了。

反正,他可鄙、可恨,里外都不是人!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还未大亮,驿车便起行了,约瑟爵土那厢,居然还不见动静。

新换的马匹,走起来自然要快捷得多,今天的行程看来是不会脱节的。因此安妮妲不由得开始希望,希望驿车在傍晚以前就赶到伦敦,那样她今晚就可以去见公爵而不必等到明天了。

要找个能够住的旅馆,并不困难,她很有信心,可是她也不至于那么天真!她明白,象她这样的单身女人,多数的旅馆都不会接纳的,更何况她还要求最便宜的房间了。

时间在她的感觉里,依然是缓慢难熬。幸好天已放暗,而今天所路上的路面显然要比昨天的好得多。

马车夫显然也急着赶到目的地。他尽力策着马,连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也不容许旅客多作停留。

一路上毫无意外,也没有什么盘问检查之类的,驿车终于驶进了来德巷的双鹅车场,此时,车场里的大钟正好敲响了五响。

双鹅车场要比安妮妲所想象的大得多,喧杂而拥挤,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马匹与车辆挤在一起。

她把心中的惊异说了出来,这时坐在另一角落的胖子先生,开腔了:“你以为这样就很多吗?我上次问过店主,据说还有一千三百匹马,六十辆车目前还在路上呢!”

这个大男人,说着一面伸了伸四肢,顺便揉了揉挤得快要发麻的筋骨,然后末等车子停稳便先跳下车去,奔向场内付设的咖啡店去。

店内附带着卖些餐点,等车的旅客以及准备换车的旅客,多半就站在这里随便吃一些糕饼、牛­肉­或火腿­肉­,而且通常都会喝上一口白兰地,等­精­神恢复后,再上车。

安妮姐记得凯柔的叮咛:去见公爵之前,先得打扮起来,于是她迈进那个附设的咖啡店去,想找间她可以换衣服的房间。

“要两先今。”门房的答案非常简洁。

“两先令?”安妮妲叫了起来,“我只不过用十分钟!”

“这就是我们的价钱。”门房一副不要就拉倒的样子,安妮妲明白,再和他争下去就是件蠢事了。

‘好吧!“她一面说,一面把钱付给他,于是他就叫个小孩带她去店后一间最小、设备又差的房间。

她脱下旅行时所穿的长袍,略略梳饰了一下,然后换上了那件三姐妹公认为最好的长袍。

若以时尚的眼光来看,这件长袍显然已经过时,虽然安妮妲已把原来过宽的腰身改窄了,腰线也提高了,同时还在领口加上一圈细致的花边。

无论如何,这个半红的软料子,十分适合她,至少为她苍白的脸颊,衬出几分姹红。

至于头上的小软帽,可是她们三姐妹分工合作而成的,手工尤其­精­巧的雪伦,还为它加上了一些缎带。

她迅速地装扮自己;她一向装扮简单,修饰起来毫不费事。不用多久,镜子里已出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身影,虽然比不上凯柔和雪伦,但是她的确够漂亮了,足以和任何一个伦敦女子,竞艳一时。

她私心也这样期望着,因为她虽然已尽可能地美化了自己,可是这只够得上卡夏城的标准,如今所到的是个文物荟萃,时髦华丽的大都市,她所做的努力会不会徒然呢?这个恐惧立刻被打消了。

因为,有件事实早己被肯定了:凯柔和雪伦是美丽的,而她自己却绝对称得上漂亮。

假如她不这样想,就有一点自欺欺人了。

安妮姐自言自语地说:“假如我不能够相信自己,则更不要想说服公爵了。”

她寻了一辆出租马车,要车夫载她去布鲁伦宫。

“是不是科隆街?”

“对了!”安妮妲含糊了一声,心想但愿他说对了。

一声吆喝,马儿就乖乖地走了起来。安妮姐倚在车上,暗想,雪伦说中了,伦敦的大家院果然是根据屋主命名的,车夫自然都知道这些大宅的住址。

马车两三转,便转到了一条又平又直的大石板路,而路旁的景致也显得越来越优雅。显然这是个高级住宅区了!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马蹄敲在石板上的回声,滴答、滴答的,直敲得她心儿七上八下。

放眼所至尽是朱门华厦;巨大的花园中则摇曳着迎春早放的名花。

有紫丁香,郁金香,另外还有几株梅花,都开得十分明媚,虽说自己的家乡也有这样的花,却是怎样也不及它们!

安妮妲撑起窗户,快意地浏览着:街上来往着各式各样的行人,她几乎忘却自己是坐在一辆奔腾的马车上,而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大舞台,生动活泼的戏景正一幕接一幕地在眼前展开。

啊,伦敦真够刺激!这是她的评语,又象一声叹息。

她专心看着窗外的众生相:一只穿红衣,骑在小丑头上的猴子令她喷饭;站在圆桶上,把桶身踏得团团转的山羊则令她称奇。

有挽着篮子沿衔叫卖玫瑰花、水仙花的女人,也有把松饼用盘子盛着顶在头上,一面摇铃招揽着生意的男人。

这一切把安妮妲给迷住了,直到马车放慢,穿过了一扇­精­致的大铁门时,她才警觉过来,车道的尽处,一幢白­色­的建筑物赫然在目。

车道不长,安妮妲只能及时向两旁各望了一眼。她看到花床里种的是殷红­色­的郁金香,回廊上的白­色­大石柱子则显得年代悠远而古­色­古香。车子还没驶到门阶的时候,一个带着银­色­假发,身穿镶金边的蓝制服的男人,已从门厅里闪了出来。

她跨出了马车,然后又因为旅行箱和旅行斗篷都必须留在车上,而要马车候在阶前等她。

她才踏上了门阶,那位举止严肃,有礼的男子已迎了上来。安妮妲断定这位必是大管家了。

“你有何贵­干­,女土?”他的声音清冷,她听得出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我想见布鲁伦公爵。”

“你是不是和他阁下约好了,女土?”

“没有,”安妮姐回答,“但是请你告诉他阁下,就说凯,梅登上校的女儿安妮妲·梅登,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看他。”

她说得很慢,好让这位管家记得清楚,自然这些她都预习过了。

“请往这儿走,女士!”他引着她缓缓地向前走,就好象引着唱诗班走上圣堂一样——安妮妲不由得如此想。

她被带进四壁刻有雕像的大理石的大厅;闪烁晶莹的水晶灯,从天花板上悬下,映着嵌在壁上的镜子,耀得满室生辉;厅底则是一座有着红­色­扶手的回旋式的梯子,伸向深不可测的二楼。

她没有细瞧,但她知道,这厅里一定还有许多仆人。一股新的羞赧突然泛了起来,于是她记起了妈妈的教导,她把头抬了越来,把背也挺直,尽量表现出良好的风度来。

管家打开了西厢一扇暗红的厅门。

“请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女士,我这就去通知公爵阁下。”

说完,便把安妮妲独自留在那里,走了。

安妮妲禁不住比好奇,便四下打量起来。

这间房间虽然不大,却十分­精­致。她从没想到,一个房间内竟会设置了那样多的珍宝!她在卡夏城也曾拜望过一些望族,但是没有一样器皿用具比得上眼前的镂花的橱柜、雕纹写字台和高背椅。而那些挂在四壁的图画,令她直觉感到全是杰作,而那些摆在案头的瓷器及珐琅饰品自然都是无价之宝!

“但愿爸爸以前能把公爵本人说得详细一点!”

而她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在乡间住了那么久之后,对公爵的房子印象仍然那样深刻,更难怪他每次谈起公爵时,总是说他的餐厅怎样华美,沙龙怎样神奇,再不就是花园、马匹……但是,他却从来不曾描述过公爵这个人。

她只知道,一定很老了,因为她的父亲和他认识时,公爵已不年轻。此外,她还知道的便是,公爵曾经屈尊纤贵地做了她的教父。

但愿他还不至于聋得听不见我讲话!一个不乐观的念头,突然在她脑里浮现。

这种想法似乎一发而不可遏止,猝然间,这类稀奇古怪而令人担忧的念头都跟着来了。

倘若公爵已老病得下不得床来!

那样,她还能指望他,引领着三个女孩子步入时髦的社交圈?倘若他不只是聋了,并且也瞎了——这都是她以前所料未及的。那样,又怎能欣赏到凯柔和雪伦的美貌?那么,许多她已备好的有利言辞,就要落空了。

可是现在再去思考这些,就太晚了。她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发动,她已到了伦敦,而且已经身在布鲁伦公爵的大厅里。光是这样,就已经是一项成就了!她觉得十指发颤,两膝发软;于是她捡了一张靠背椅坐下。 壁炉上的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在宁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嘻杂,那声音好象带着轻视,那样子就象一副优越的面孔,指斥着她不该到这里来,根本无权停留,最好现在就滚回去。

它无情地震击着她的神经——五分钟过去了,然后十分钟、十五分钟也过去了。

安妮妲开始奇怪,他们是否把她给忘了。她想管家一定去管饭去了,对于她的存在丝毫不在意吧!

她忧虑了一会,却也立刻自觉荒谬:公爵总不会专程坐在家里等她,他此刻正有朋友来访也说不定!

他现在可能正在休息,也很可能正在换衣,准备进晚餐。

她焦虑地望着那毫不留情的“闹”钟,再十分钟就要六点了;在老家,正是晚餐时刻,至于伦敦——记得雪伦曾经说过,摄政王阁下总在七点钟进餐。

时间继续溜走。当安妮妲确定她的确被遗忘的时候,那扇与大厅相通的门,却突然打开了,管家在门口出现,用一种习惯的声调向她宣布:“请你随我来,公爵阁下要见你。”

安妮姐迅速站了起来,却尽量放缓了脚步,企图把被折磨殆尽的尊严恢复。

他们穿过大厅走上一条宽阔的秘道,安妮妲远远就望见,有两个仆役模样的人物,正守在尾端的一扇大门外。

当他们到管家和安妮姐走近了,便立刻打开了那一扇厚实的、桃花心木的门,而适时地,管家也为她做了通报:“安妮妲·梅登小姐到!”

怀着一股从容就义的­精­神,安妮妲昂然跨了进去。

一进门她举目所见的都是书,那么多书!一叠叠地直达屋顶!她立刻明白这是间图书室,然后,她又发觉,就在壁炉前面,站立着一位男子。

她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突然间,她停住了!

有她阵子,她以为身在梦中;站在面前的,竟然不是位老人,却是约瑟·文土里爵土!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安妮妲直盯着他,发现约瑟惊讶的程度并不亚于她。她木愣了半晌,然后不由得脱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他回答得更快。

他看起来要比昨晚更不可一世的样子,显然那是因为他此刻穿的是件晚礼服。

深蓝­色­的上装拖着尖尖的燕尾,更衬托出他肩膀的宽阔;衬衫的领子高高竖起,正好顶着他的下颔,领结打得比昨晚更繁复、更花俏了。接着,安妮姐忆起了昨晚的不快,那不可原谅的一幕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原有的羞怯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则是满腔愤怒。

她告诉自己,此刻绝不能让他占上风,更不能让他有捣蛋的机会,无论如何,今天是见定了公爵了! “我要贝布鲁伦公爵!”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噢,我明白了,”约瑟爵土点了点头,“但是我却奇怪昨晚和我有块儿进晚餐的摩根小姐,怎么一到伦敦就变成了梅登小姐了?”

安妮姐突然升起了一层新的恐惧,假如他把在旅店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公爵,那该怎么办?她既然答应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一同吃晚饭,则说她绝无引诱对方之意,也没有人会相信了!她猜想,约瑟必是和公爵同住一起的,那么她是否该放聪明点,恳求他替她保住这个秘密呢?然后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真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说不定反而会招来他一顿奚落。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来这里呢?”约瑟爵土又问。

“当然不!”安妮妲毫不妥协,“我和公爵见面时,你若能够不在场,我就很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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