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未知的看不到的事物都有太多的可能性。而更糟的是我并无法说服自己去思考好的方向。我需要准备各种心情去迎接即来的可能。
入夜了。
窗外似乎黑了很久了。可是我早已没有时间观念。
没人知道我在进行根本没有期许的等候。
我的耳朵还是不太好用。所以我没有听到身后的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脚步愈近。等到他再次来到我身边,我才听到他在耳边的轻轻声音——
“我回来了。”
我转过头,
他像白天离开时的那样走过来。
他把手里的包放下来,坐在我身边的桌子上,在黑暗的幕布里微笑着望着我。
金在中越来越男人了。可在我眼里,他怎么都是个妖精的样子,生来就是为了魅惑人的。
妖精这个词语,不是多少带着些贬义的意思么。
“今天好累。”
他的话似乎让他的笑容成了谎言。
我不想再问。今天一白天的时间里,我做了很多事,至于他的,我想都没有想。
……不去想那些,需要多大的自控力呢。
我还是在逃避。不敢想。
我猜金在中是想要告诉我一些的。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睡吧。”
我向他伸出手。
他握住,在我面前跪下来,把头放在了我的腿上,搂住我的腰,力量持续收紧。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睫毛安静。
他的发是最纯的黑色。和那副被我抛给别人的上是一样的。
画内,他的笑容温柔灿烂,且决绝妖艳。
画外,他已沉睡。
我俯首环住他的头,像是小偷做着一件不见光的事情似的,轻轻轻轻的亲吻他的发。
我站不起来。
我不能够面对展开他强势的怀抱。不能收紧手臂狠狠拥抱,狠狠亲吻。
我只得以这样卑微的姿态,低低的垂下头,用下巴磨蹭他柔软的发,轻轻环抱。希望以此给他力量,如此微不足道,真的很抱歉。
我们是同样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彼此拯救,呼吸着对方的气息生存。
仅仅是想着他怎样劳累的度过这样我看不到的一整天,我的心脏仿佛被抽了所有的氧气一样无法呼吸。
在这样安静的,一切都睡去的夜里,我终于猛的意识到,因为这样的情感,我已经把自己彻底打磨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木偶。
这样的脆弱让我有些不适应。
夜里的情绪会不稳。药物作用下我难以自控。
而我所庆幸的,是在一切都不清醒的情况下,我唯一能够完全确定的,便是我爱着怀里的这个人。
这也就足够安全了。
因为养伤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所以我和金在中商定不让任何人卷进来。因此从那个男人来过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其他人来看过我。
实际上,我最不希望让他掺和进来的,是金在中。
但是现在看来有点难度,他都快成了我监护人。
他微笑着帮我垫好身后靠着的垫子,看都不看我,
“我现在为你的,拿你的下半辈子还。”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看着他早起忙碌,想着抓紧恢复之后可以尽力帮帮他。
我唤他,
“在中。”
“嗯?”他抿着嘴巴回头,疑问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说话,捏紧了裤子,使了一个猛劲,然后慢慢的用力——
右脚的后跟一点一点失去了和床的触感。最后抬起。
金在中脸上的兴奋真不是装出来的。他吃惊的张圆了嘴巴。
我突然间得意。
之后,我得寸进尺的活动了一下,弯了膝盖——
靠了个靠. 真他妈的疼。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金在中像个傻子似的呆站着,跟看着不明飞行物似的看着我的腿悬在半空中哆嗦,呆着,然后咯咯咯的笑了,
再然后,越笑声音越大。
我咬着牙,快死了一样的跟着他嘿嘿嘿的笑,最后成了疯狂的咆哮。
最后,金在中抄着大嗓门冲过来,很大力的抱着我的脑袋晃啊晃啊,一边晃一边笑,一边晃一边叫,脸扭曲的不像样子,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夸张的表情。
我哈哈哈的大笑,
“金在中!你他妈长的真丑!!”
他同样疯子似的跟我笑,
“哈哈!郑允浩你长得跟个马似的哈哈哈哈~~噢噢噢~~!!!”
“奶奶的,你真这么想啊?”
“当然啦。大马脸,哈哈哈!!”
“我靠~~金在中,你丫的找抽呢吧你!!你个老驴脸!”
“诶你也觉得我长得像驴啊。”
“也?”
“有一天我做梦,我家楼下的猪会说人话了,他也说我长的像驴。”
我毫不犹豫的按着他的头吻过去,唇舌相交不给他一点反击的机会。他一个没防备栽下来,一个趔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后,他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才发现,每一次我吻他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躲避也不反抗似的。
诶,真不要脸。
之后他坐在床边,轻轻的擦擦嘴巴,反驳我,
“谁不要脸。每次都是谁先张嘴把舌头伸到我嘴巴里的。”
我伸手牵过他的下巴对着我,嘿嘿的笑,
“你一开始的时候,跟我bobo,都会害羞的。”
他很不屑的切了一下,
“那时是觉得不真实而已。”
我依然呵呵的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邀功的孩子。
我抱着胳膊,抿着嘴巴问他,
“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死了。”
他狠狠狠狠的点头。头发都晃乱。
我伸手拨顺他的刘海。这次他没有躲。
他笑的很满足,“要是每天都这样进步一点,恢复起来应该很快的。”
“嗯。我会努力。所以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想他是懂我的意思的。
金在中果然敛了些笑容,低了低头,之后立刻又换上很无所谓的样子,
“哪是勉强。我蛮喜欢。”
“喜欢为别人做事?”
他慌忙解释,
“当然不是。”
“……变强了,到底件好事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低着头跟他一起沉默。
我讨厌被人扶持的感觉。我讨厌被可怜。我希望跟他一起奔跑,那个样子,应当是很帅气,很美丽的。
“允浩。”
我心里一颤。
他似乎好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我抬头,看他嘴角弯起的丝丝微笑,
“你知道,你那天晚上对我说过了那句话之后,我有多高兴么。”
我反应了一下,之后明白他说的是那天我失控说出的三个字。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我居然这样回答,
“说了么。晚上说的话你不要信。”
他愣了一下,
“……可我当真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我怕他看出我的窘迫,干巴巴的笑,
“你倒是挺纯情。”
金在中似乎被那句话弄得回不来神。
他低了半天头,手指反复的抚上手里的衣物。
最后,他抬起头来,直视我,
“你心里的那个,如果不是我的话,那么也没可能是别人。被我爱着,你应自豪。”
我顿时吃了一惊。
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一直都甚为低调的表达着却也明显,而他的心,似乎一直这样不可一世。
我想起他在舞台上低眸傲视,我想起他洗手间掌掴白玉,我们的暧昧,我想起他面对何健的再三友好却再三微笑拒绝,我想起他一次性饮下四瓶龙舌兰,我想起他酒后依旧明目张胆的和白玉对话,一切的一切,都以一个胜者高傲的姿态,而非低劣的Сhā足者。
他的温柔中,时时刻刻透着他潜在的征服欲。他的爱中是不存在竞争的。他在不断蛰伏的,正是他深爱着的那个人。
金在中活的太狂妄了。 狂妄到每一个经过的人都那么想要征服。
他很疯狂的爱着,可丝毫不曾卑微。
他早就算计好了清理所有闲杂人等,只为放手最后与我一搏。主角仍是我们。
我们战的是爱,在不断的追逐与挣扎中变得深重,最后让它升华至顶,至绝。
这是极度危险的游戏。可能丧失心智,可能忘记自我。
而我们都是狂妄的生命。
我若不战即胜,那不是太没意思了。
我微笑,
“金在中,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莞尔,丝缕中是他不可磨灭的不卑不亢,
“当然。”
突然间,我的胸腔里充满了胜负欲。
那一瞬间我预感到这场战斗中我们似乎会同归于尽。
可那又怎样。早已预知结果是一样的,殊途同归里面,让人迷乱的,是那不断颠簸着的路途。
我对医院无感。从前不觉得这里属于我,也不觉得跟我有什么大关系。我出现在这里,通常是作为探病者,拿着些象征性的东西,摆出一副令人反感的可怜人的高姿态来。
那个时候,我虽然也并非完全健康,但也是同样不能以设身处地的心境对待床上的人的。
这是郑允浩的病,利用所有时间任何机会来藐视在我之下的人。
果然物是人非。
尽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依旧恼怒自己的不争气。在我想象中,恢复训练对我来说并不应该这样艰难。
当我试着让受伤的腿迈上十厘米的台阶时,疼痛灌顶,我知道身侧有人故而从不显露自己的难过,只是咬牙硬挺,
老天惩罚我狂妄。我一阵眩晕,身形一个不稳——
有人扶住了我。
我回头看过去,
是白玉。
好久不见。
“郑允浩,我要跟你谈谈。”
我真是觉得他这副很认真的调调很搞笑。他面对我这么一个怎么都不严肃的表情,居然还能这么正式的说出这些话来。
我费了好大的劲保持正常的微笑,坐床上问他,
“跟你新伴怎么样。”
白玉听了,小细脖一横,一甩头发,看也不看我,
“我们挺好。”
我呵呵的笑,
“好就好。”
白玉回过头来,直直的瞪着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四周画着一圈浓浓的妆,下一句话就这么没遮拦的脱口而出,
“……你是没睡好还是被打了?”
诶,真是。
白玉的脸瞬间僵了一下。
我终于笑出声来,对着他摆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神不好。”
他瞪着我,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
“果然是一对贱入。连嘴都一个德行。”
“哈哈~”我继续笑,“金在中嘴也不饶人啊。”
白玉瞬间靠近我,鼻翼贴着鼻翼,
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上帝作证,他要是敢吻我,我立刻给他一拳。
但是他的勇气依旧没能让我惊讶,这一点跟金在中那个祖宗差了多远啊。
“知道么?金在中说他怀了你的崽。”
他的话却让着实我吃了一惊,雷着我的不是白玉眼圈上的浓妆,而是他口中金在中的放肆之言。
现在,我是当真不敢为他设定任何的可能与否了。
我无奈,
“他什么时候说的。”
白玉得着了的,
“就在你抢了他的活之后。”
呜啊。这话好没良心。当初不是你叫我在那里玩摇滚的么?怎么又成了我抢?
但一想到当初自己的初衷是为了不让金在中好过,我又有些抱歉。
于是我换了个方式回答白玉,
“早晚的事。”
他瞪圆了眼睛。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的伤口都疼,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白玉这孩子,真是逗死我了。
我觉得他现在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要不然被那么丢人的甩了之后他不会仍旧那么没脸的来看我。
只是他实在不是个悲剧人物,所以我也不晓得怎么安慰表达那些怜人的愧疚。
画了浓妆之后,怎么看他都像是在瞪着我。
他拉开了些距离,审视的问我,
“两人做过了么。”
我点头,
“哦。”
白玉很不屑的切了一声,
“骗子……说得那么清高……”
我笑而不语。
今天我的心情真是好得出奇。
“郑允浩,如果我说之前他是个鸭子,你会不会信?”
我往后靠过去,依旧笑着摇头,
“不信。”
“为什么!”
我笑,
“因为他说了他不是。”
“他跟你解释这个?”
“哦,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跟我讲过了。”
那些珍贵的过往,我懒得跟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废话。
白玉不甘心,再次眯起眼睛,
“你就不怕他骗你?他说你就信。”
我不再回答,只是微笑着望着他。
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一喜剧人物。
他金在中再大能耐,能从话语表情里充分的掩饰了,他的身体撒的了谎么。紧的跟什么似的。
白玉抿了抿嘴,又开问,
“……爽么?”
我的耐心没了,
“我早都说了你们俩没可比性。问问问烦不烦啊。老拿这事毁金在中你缺不缺德啊你?我可还没死呢白玉。”
白玉噤声。有点要哭了的看着我。
我很是无语。我最烦男人跟我摆这个娘娘腔。
但是看来,若我再张嘴骂他,他保不准真得哭出来。
……我还是闭嘴吧。
白玉一动不动的坐床边呆了好久。
半响,他才冒出一句,
“你怎么躺床上也这么凶啊。好歹恋爱一场。”
我笑了一下,忍着没出声。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摸口袋,掏掏掏掏出一张卡来,递到我面前。
我抱着手臂,看了一眼,没动,
“什么意思?”
“允浩,其实今天来,是跟你告别的。我要走了,离开这。”
我等着他的下文。
他见我没反应,自己往下说,
“……我妈说我老大不小的老这么混不是事。她跟一有钱人结婚了,我后爹特变态,要给我弄国外上学去。”
我答,
“挺好的啊。”
“本来想把蓝荷交个踏实人管,我去找了金在中。但是他说他要照顾你没工夫,所以我把店卖了。这些钱,当做我们的分手费。”
我忍不住再次笑,
“你多大了啊白玉。”
“22啊。”他老老实实的答。
我笑,
“真够二的…”
“你别老笑。我认真的。”
他抿抿嘴,再次开口,
“我爱过你。真的爱过。说实话你挺让我不甘心的,经我白玉手的男人少说二十多个,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拿我不当回事的。我一直不明白我跟金在中差哪了……你先别骂我。我不比。我就是说说。”
“金在中是个爷们。说实话,换我还跟你交往,你伤成这样的话,我不保证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你这么久。我虽然小,但是我觉得这是资本。我真的没勇气一直跟一个人耗着。我耐不住寂寞,我就是适合不停的恋爱啊爱啊,直到我累了。”
“那时候因为跟金在中争你,我们闹得不太愉快。他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差得远呢。当时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我差的就是这份爱的心。我知道你俩不简单,也不容易,所以我认输了。这钱无关别的,哪怕当朋友一份心。你一定拿着。我找过金在中,可是他不肯收。”
我一直静静的听,头一次觉得这孩子说点有谱的话。
听到这,我抬起头,
“你找过他?”
“嗯。我昨天早上在医院门口的咖啡店里等他来着。他说什么都不肯要,他说他一个人管你,用不着别人。”
我怔住了。
白玉接着说,
“我知道他的倔脾气,我也知道你俩要强,但是你们要现实一点,毕竟是需要钱的时候,我听说了金在中现在为了你挺辛苦的,你就当是帮他减少点负担,等你们有钱了再还我。”
说着他不由分说就把卡往我手心里塞。
我怔怔的看了那张银灿灿的卡好一会,最后,还是把它重新严实实的塞回了白玉的手里。
白玉抬头看我,
“心领。”我笑。
他有点急了,
“怎么你也这样……拿着!我的店白卖了!”
“出国不是还要用钱么。”我笑,“自己留着,好好过吧。”
白玉又开始瞪我,
“你不给我面子啊!”
“金在中都说了他一人管我了,我是不是也应该争气点。收了这钱,我算什么?”
我呵呵的拍上他的肩膀,
“以后多学着照顾自己,别老耍脾气。玩也有个游戏结束的时候。”
白玉不说话了。
走之前,他跟我要一个拥抱。
我伸出手臂,本想像一个兄弟似的拍拍他的背,没想被他勒着脖子要死了一样的哭。
我真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待我,不要把他来过的事情给金在中讲。他还想在他面前留点自尊。
我笑着答应,你在中哥哥不是小心眼的人。
他抽泣着点点头。
白玉走了。
当他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看着被重新关上的门,不知怎的,就觉得有点孤单。
人老了,生病了,果然精神也跟着脆弱很多。
和他重逢,重新开始,以另外一个身份,似乎伤害了很多人。
当我们年少轻狂时,也许就是靠着那些残存的勇气活下去的。要知道我们都不是幸运的人。
而因为另一个生命的存在,让我开始珍惜这片刻的宁静。
天快黑了。
再过一会,那个人会回来。
他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我面前,心怀着一份我并不能看到听到的爱恋,微笑而不语的注视着我,也被我注视着。
我想让他知道,我想念他。
我希望在这片不需多语的静谧中,被他带领着找回那个自己。
伤口还在疼痛。未来还是需要不断奔跑的。
而许多年后,我依旧那般的怀念那一个个孤单却在等待着的金色午后。
那是我们并不长久的一生中,连之后更加深重的疼痛都覆盖不了的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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