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想再见花染轻胭了。此时的她于我来说就像一股强大的气流,这股气流逼迫着我对过去频频回首,也驱逐着我对未来作种种预谋。回首与预谋于监狱来讲,都是足以致命的高级思维活动。一个死刑犯,只有把“过去”这张门封死,把“未来”这扇窗堵严,才可以做到无所畏惧,坦然赴死。
我被花染轻胭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可是,你越是不想见她,她就越是紧盯着,不肯放过你。两天后,花染轻胭又来探视,据说这回还带了个很有名气的律师过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这壁垒森严的看守所里,我的意见得到了空前的尊重,花染轻胭被客气地送走了。我出身贫寒,职业低微,身份卑贱,过去的三十五年中,在比较正式或比较隆重的场合,我的意见“有”基本上等于“没有”,也就是说我这个人包括我这个人的想法,都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在沦为死囚后,我终于有了相当权威的一次发言权——我居然可以拒绝花染轻胭,一个有着众多粉丝的作家,一个风情万种的单身女人。于是,我赢得了羡慕的眼光,这羡慕的眼光当然不是来自于高墙外。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见她呢?她是个多么有情调多么有魅力的女人啊。要是她肯来见我,我愿意什么都招;要是还能让我抱抱,再上床操那么一回,就是明天让我去死,嘿嘿,我保证挺乐意的。一个与我关在一起的糟老头感叹道。他是个*惯犯,属重刑犯,据说*过不下十五个女人,老少通吃,美丑不论,基本可以与畜生画等号了。这回被收押进来是被一寡母告发的,他*了这个寡妇和她的女儿,可怜那女孩才十岁。我懒得和他说话,从他告诉我他的“光荣历史”后,我就拒绝再和他讲话。不错,我是个杀人犯,基本上也没什么人性可言了。但我还是会保留鄙视与厌恶一个*惯犯的权利。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无能最无耻的男人就是*犯。
糟老头看我默不作声,凑到我身边,神神秘秘地说,你喜欢看花染轻胭的小说吗?不等我回答,糟老头又接着说,我喜欢,我他妈太喜欢了。你下回见到她,一定要告诉她我是她的忠实读者,她的书我全都买了,那本《性不性由你》我整整买了十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十本吗?因为前面九本都让我给翻破了,第十本属于珍藏品,没敢随便乱动了。对了,你帮我问问,要是哪天我出去了,可不可以找她给书签名?
我闭上眼睛,没有吭声。
你和她那么熟,一定也读过她的小说,你不觉得她把那事写得真的好么?不怕坦白告诉你,我每次一读到那些就控制不住想要女人。他奶奶的,自己动手也解决不了问题,一定要找女人才成。我每次操那些女人,就会想象她写的那些,就觉得我是在操她花染轻胭,那真叫过瘾啊。
我禁不住替花染轻胭难受起来,她要知道她的书被人如此歪读,甚至成为犯罪的本源,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不知道会不会痛心疾首?会不会从此搁笔?
对了,你怎么认识花染轻胭的?她是你什么人?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小子也上不了什么台面哪,要文学素养肯定没我高,要模样也没我帅。我告诉你吧,我曾经还是厂里的宣传干事呢,年轻那会儿还发表过好多诗呢。要不是下海闹致富给闹红了眼,闹乱了心,说不定我现在就是个诗人了,说不定还经常与花染轻胭约会呢。哼,你小子不过就是个司机,她不可能爱上你,我看你面相也没那么好的桃花命。她凭什么要来这天杀的地方看你这该死的东西?你倒是给说说看,你倒是说说看哪。
我还是懒得理他,索性躺下睡觉。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杀了你喜欢的女人才进来的。你真蠢,干吗要杀人呢?女人多的是,满大街都是女人,女人那玩意儿差别再大你说还能差到天上去?犯得着在一棵树上把自己给吊死吗?我看你小子就是鬼迷了心窍。
这糟老头总算说对了一句话,我还就是鬼迷了心窍,不过我乐意被鬼迷,我乐意在一棵树上把自己给吊死,我乐意当死刑犯,怎么着了?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忽然发觉有点和自己赌气的味道了。
喂,告诉我,花染轻胭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告诉我!糟老头并不因为我的冷漠就死心,还在发问。
我用被子将脸蒙了起来。
你要不说,等老子出去了,老子自己找她去,这辈子不操她一回老子就不姓孙!
你敢!我翻身起来,凶巴巴地瞪着糟老头那张委琐的脸。
唷呵,终于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别那鬼样子瞪着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不妨告诉你吧,这世界上就没有老子不敢操的女人!
你要敢再说一遍操,看我不现在就废了你!我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糟老头下意识地双手捂住下身,嘟囔了一句,横什么横,死刑犯!等死吧!然后乖乖地一边躺着去了。
又逼着我想到死亡。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死亡,就会想起花染轻胭;一想起花染轻胭,心绪就开始波动。我反复告诫自己,不,不要听她的蛊惑,我没有隐情,不需要辩护,一点儿也不需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说了,我已经完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而我对于死亡又毫无畏惧,因此我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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