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我可以拒绝花染轻胭的探视，却不可以拒绝我的老板谢家铭的探视。事实上，在一审判决之后，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很希望老板谢家铭来看我。至于希望他来看我的具体目的是什么，我并不是十分清楚。或许仅仅只是想要见见而已；又或许只是想要证明在老板谢家铭的心目中，我这个人还不至于差劲到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吧。不错，我杀了人，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对于我的老板谢家铭来说，我绝对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好司机。所以，不论是纯粹从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出发，还是单纯从人道主义出发，他都应该来与我作最后的道别。

——呵呵，一个杀人犯，居然还敢奢求人道主义。这么一想，我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老板谢家铭坐在我的对面，看我的眼神说不出是怜惜还是惋惜，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但疲惫是清晰明了显而易见的。49岁的男人，都身家好几千万了，还在只争朝夕，像高速运转的机器，停不下来。他不知道这么迅捷地朝前奔，等待他的最终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和我的结局本质上没什么两样。他怎么就不明白死后一切皆为灰烬这个道理呢？我突然就有点可怜他了，看他的眼神也就有了点悲悯的味道。他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眼里的怜惜抑或惋惜便深浓起来，像在酝酿一个惊心动魄的悲剧。

我摇摇头，说，没想到您会来看我，我是个杀人犯，是个死囚，您根本就不应该来看我，我不配。我这么说着，心里忍不住要鄙视自己的虚伪。

别这么说，撇开其他，你始终是我的好司机，是公司的好职员，是我值得信赖的属下。老板谢家铭当我面从来没有这么动情地称赞过我，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大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你善良，大度，正直，还很稳重，你不会这么冲动杀人的。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是不是？老板谢家铭的眼光既锐利又温和。

我摇头，不，没有其他任何原因。我就是恼羞成怒一时冲动了，真的，我绝对不会骗您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大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实话。只有说实话才可以救得了你，你懂吗？生命是可贵的，不要轻易放弃，你也没有权利糊里糊涂地放弃生命。我看见老板谢家铭说这些话时，眼里有泪光闪烁。

我从来没有看见他掉过眼泪，在我的心里，他是条真正的硬汉，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都击不垮的铁人。因此，那一刻，我感觉那泪光就像一发炮弹，嘣的一声，落在了我的心理防线上。我不由捏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够抵抗住那轰炸。

大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没有谁可以代替谁受过，也没有谁可以让他人代替自己受过。你是，别人也一样。老板谢家铭继续对我攻心。他不该这么迅捷地提到别人，他不知道这个对他来讲的“别人”于我是什么意义。

我松开了紧捏的拳头，说，别人？不，没有别人，是我杀了人，杀人理该偿命。谢总，我很感激您对我的信任，但是，这一回，我要让您彻底失望了，我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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