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雨的早晨,他家的煤火,因房顶漏雨,被浇灭了。黑孬帮母亲忙了一早上,虽生着了火,也到了上学的时间。第一节是“早读”——“毛泽东思想课”,他怕迟到了,受批评,空着肚子,背起两片破布缝的书包,便往学校跑
从他家到学校,有五分钟的路程。所经的街巷,曲曲弯弯,都是泥土地。一下雨,坑坑洼洼,积起水,非常湿滑。但当时他家穷的没有雨伞,遇到下雨,就是在雨中跑,以跑的速度,减少雨水的浇淋。
可是半路,黑孬不小心,一脚踏进个水坑,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一个过路阿姨的衣衫,还弄脏了一个大黑孬几岁的男孩的裤腿。黑孬忙说对不起,可那个男孩,根本不理黑孬的道歉,看着他蓝劳动布裤上的泥水,张口就骂:“他妈的,我刚换的新裤,你瞎眼了?”
平时在学校被人歧视,黑孬忍着,现在,在校外,谁也不认识谁,黑孬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回道:“你他妈的!”然后,继续向学校跑。谁知,这男孩是他们学校六年级的学生。黑孬当时上三年级。他跟在黑孬后边,进了学校,看准黑孬进了哪间教室,才走开。
雨,半上午就不下了。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布置的是背诵毛主席的“老三篇”。黑孬早会背了,但不到放学时间,只有忍着饿,盼着放学,好回家吃饭。而越饿,身子越冷。雨后的风,凉凉的。黑孬坐在后排的门口,冷的又打哈欠又哆嗦。就缩着身子,趴在桌上。突然,“噔”的一声,他的脑袋被人重重凿了一下,疼的他眼冒金星。抬眼一看,四个高年级的学生,气汹汹地围在面前。那个捏着指头凿他的,便是早上被他弄湿裤腿的男孩。
那男孩生气地瞪着他,一副挑衅的姿态,指着裤腿上的泥痕,说:“你敢骂我?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身后一个说:“这是胖孩儿,你骂他,不是找死吗?”黑孬的头,“嗡”的一下就懵了。胖孩儿在他们学校是第一名没人惹的家伙,他爹是学校工宣队的队长。当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学校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听他爹的。仗着他爹是工宣队长,他在学校打架,骂人,迟到,旷课……都没人管。黑孬早听过他的名字,却不认识他。现在,他站到面前,黑孬心里非常后悔早上的蛮撞。
胖孩儿用根手指捣捣黑孬的额角,说:“你想怎么办?”
黑孬畏怯地瞟他一眼,赶快说了声“对不起”,想把事情就此了结。不意,胖孩儿抬手扇了黑孬一巴掌。黑孬的半边脸立刻就发热。胖孩儿哼哼鼻子,说:“对不起就行了?哼哼,听说你爹是反革命,你是不是也想当反革命呢?”“啪”,他又一巴掌打到黑孬另半边脸上,“再说一句对不起!”
黑孬没敢看他,但想着再说一句,事情就会结束,忍着又说了句“对不起”。
胖孩儿得胜地嘿嘿一笑,这时,全班的人都看着他俩。在这么多人面前,胖孩儿似乎又来了灵感。说:“既然你错了,把嘴张开。张不张?不张,我拉你到外边打!”
黑孬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
胖孩儿左手半托半捏着黑孬的下巴,右手拤着黑孬的脖子,向黑孬嘴里看看,忽然“呸”地吐进一口唾沫。黑孬恶心的向外吐。胖孩儿拧着嘴角说:“你敢吐出来?”然后又向黑孬嘴里吐了一口,并用手捂住黑孬的嘴,笑着说:“你今天把它咽了,才算认错,我才会饶你!”
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使黑孬急于把嘴里肮脏的粘液吐出来。他嗓子发着兽的呜呜声,挣动着,不知怎么咬住了胖孩儿捂他嘴的两根手指头。胖孩儿疼的“哎呀”一声,往回一拽,一根中指和无名指,被黑孬的牙齿撕下一层皮肉。黑孬第一眼看到的是白骨,瞬时,又被血染红。胖孩儿咧着嘴,抖着血淋淋的手指,哭起来。跟他来的人,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嚷道:“快去报告工宣队!”
黑孬吐出嘴里肮脏的粘液和胖孩儿手上的皮肉,可总象吐不净似的,只想呕吐。胖孩儿在一边“哎呀哎呀”地哭,黑孬害怕地感到,祸事了!
果然,身为工宣队长的胖孩儿他爹,很快就来了。穿一身蓝劳动布工装,戴一顶劳动布帽子,穿一双绿解放鞋。他白白的脸,没有一根胡须,眼睛也不大,但他盯着黑孬,直叫黑孬心寒。他看看胖孩儿的手,指着黑孬的鼻子说:“你真是狗胆包天!你家是反革命,竟敢咬我的儿子,搞阶级报复,不斗倒斗臭你,叫你翻天吗?”然后,他两手揪住黑孬的头发,向上掂的黑孬双脚离地,猛地将黑孬向身后的墙上撞去,“咚”的一声,黑孬感觉头被撞飞了,顿时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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