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泛着琉璃般的色彩,倒映天地,也倒映人心。
世界瞬间颠覆。
一刹那,楚烈铮恍惚看见了一所幽暗的屋子,墙角处,一个高大的青色人影正慢条斯理地把一碗乌黑的药汁灌进一个孩童嘴里。那个小孩儿长着一张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却有着他现在绝对表现不出来的阴冷和死寂。其面容瑰丽如瓷,一挑眉,竟是满室风华。
倏尔场景变幻,楚烈铮又看见了戴着白虎面具的楚慎,微笑着拥住他时,却在背后给了他那痛彻心扉的一掌。
楚烈铮瞪大眼睛,看见楚慎又变成了那个一身蓝衫、俊美无双的秦师兄,直直向他扑来,扼住他的脖子,面孔扭曲: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抢了我的——你不配!”
楚烈铮剧烈挣扎,猛然惊醒,大汗淋漓nAd3(
“你还好吧?”花容探过身来,用湿帕子给他轻拭鬓角,又是一笑:“呐,妾身怎么说的来着?现在输的人可不是我哦。”
“……”楚烈铮有些尴尬地拂开她的手:“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异常沙哑,嘴巴里满满都是腥甜的味道。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是半躺着,而日头已然偏西,却是晚间了。
……晕倒了?
楚烈铮大吃一惊,挣扎着抓住花容的衣袖,急急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花容歪歪头,眼角瞥向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啊,臻先生。”
楚烈铮触电般缩回手,讷讷道:“对……对不住啊。”
花容不介意地摇摇头,慢慢扶他坐起,温声道:“你也多少算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医者,莫非没有医过女子?就算你‘只救人,不治病’,没触摸过其他女子,那么你的师姐呢?你对她也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么?”
楚烈铮勉力坐直,喉咙口不住血气上涌。他费劲儿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儿的唾沫,道:“那不一样。我师姐……我师姐是要和我……”
“是要和先生你过一辈子的人。”花容续道。
“你知道……就好。”楚烈铮喘了一口气,讶道,“我怎生……伤得如此厉害?”
花容戳戳他的太阳茓:“自作孽。”
“诶,别啊。”楚烈铮连忙扭头,苦笑,“花谷主哪,拜托,男女……”
“授受不亲。”花容笑着接口,却抽回手,不再继续逗弄他,“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你会伤成这样。哈,你知道么,自从我修习这瞳术以来,你是伤得最重的一个。不管武功是比你好还是不如你的人,最多伤重吐血,哪有一晕就晕了三个时辰的?”
楚烈铮刚想说几句,突然一捂胸口,喷出一大口血来。他晃了晃,撑住地面,用袖子胡乱一抹嘴唇,怔了一会儿,低声骂了几句。
花容将帕子递给他。
楚烈铮想了想,最终还是苦笑着接了过来,捂住口鼻,闷闷咳了几声,帕子中央慢慢洇出丝丝血色。
花容深深望着他:“我素知你心思奇巧,天下罕有。直至今时今刻,我才知你所思所想,韬略谋划,其复杂惨烈程度,岂止天下罕有,直是天上地下,若论第二,再无第一。”
楚烈铮一怔,却不再咳了:“何以……见得?”
花容道:“我这瞳术,针对的不是武功,而是人心破绽。若是一个孩童站在这里,我就是盯他盯上一日一夜,他也不会伤到一根汗毛……”
楚烈铮听弦歌而知雅意,恍然明白,笑道:“哼哼,这可不一定。若是你遇着的是我小时候,我……我怕是也讨不了好去。”
“就知道你例外。”花容嗔他一眼,续道:“不只是孩童,若是白痴,或者心思单纯之人,也不会被我伤得太重,有的呢,甚至会全然无伤。唯有内心思虑极多,心内破绽也多的人,才会让我伤成这样。”
她一指楚烈铮:“你看,此处的这个家伙,便是最好的例子。这人成日胡思乱想,二十不到,却已想了许多七八十岁老爷子都不会想的事情。想就想罢了,偏生这人哪,太重性情,总是相信别人,还相信那些小孩子才会相信的天真童话。有血有肉、天真浪漫,自然就经常会被伤害。这家伙又不是什么高人仙君,困于红尘俗世里挣扎沉浮,,有着坚定信仰,却施之无道;满腹绸缪,却诉之无门。像这种人啊,心志再怎么坚定,也阻不住心魔的滋生。要是再有一些难过的经历,那真真就是一肚子愁肠,剪不断理还乱,为情、为人、为事所困,永世不得翻身了。”
楚烈铮默然。
许久之后,他低声道:“花谷主,我曾经说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可真是……”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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