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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鄯州城

李剑南一人,在荒凉的天地间踽踽独行。

每走一步,就离沙州近一步;每走一步,就离随儿远一步……

本该­鸡­犬相闻、炊烟袅袅的那些乡村,如今是断壁残垣、空无一人。李剑南就想起老骆驼所说的那些言语,是啊,国家之争,胜或败,对两国的百姓,都不过是一场灾难,受益的,永远不会是这些只求苟活于世的平民百姓,然而很多时候,却不得不以战止战……

在百余里未见一人之后,李剑南终于在一条小路上碰到了五个逃难的吐蕃百姓。李剑南下马,用吐蕃话问其中一个年逾六旬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老者:“老人家,前面不是鄯州么?你缘何还这样急匆匆地逃离那里?”那老者叹道:“还不是我们的节度使婢婢大人被论恐热打败了,那论恐热大军已进逼到了鄯州地界,唉,本以为会州打仗逃到鄯州就安稳了,现在看来,只能再到兰州去碰碰运气了……”李剑南心中愧疚,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递给老者,那老者推辞一番也就接了,千恩万谢去了。

继续骑马上路,李剑南心中不禁嘀咕:“这论恐热可真是个百足之虫,屡遭重创,每次都能及时恢复势力,还真是­阴­魂不散,留着终是个祸患。不过这次他怎么突然变聪明了,不但在尚婢婢五虎将都征战在大唐边关之际攻打尚婢婢,而且还能打败用兵同样不同凡响的尚婢婢,莫非是有什么高人相助?不过那位‘高人’肯定没料到大唐边境战事已经结束,尚婢婢的五虎将随时可以回兵鄯州救援,现在看来尚延心和烛卢巩力不与自己和崔度、王宰军力拼也有鄯州遇险的这层原因在内。”反正这两股吐蕃最大的势力正在开战,张议潮的沙州一线应该暂时没有压力,李剑南决定先留在鄯州附近观望,伺机而动。

论恐热心情舒畅。总算让老对头尚婢婢在自己手下吃了个大败仗,这使得他更加信任这个来自逻些的活佛——莽罗蔺真,国师钵阐布的关门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莽罗蔺真也很得意。因为他这次又没做错选择。在欧松和永丹两位赞普都难成大器的情况下,投靠了看起来已经势力衰微的论恐热而不是尚婢婢,因为尚婢婢虽然兵强马壮,但他手下已经有了五虎将,个个了得,到了那里,难有出头之日。而莽罗蔺真,又怎会甘居人下?这次瞅准尚婢婢手下五虎将和大半兵马被拖在大唐边境一带的时机,牛刀小试,就打得尚婢婢招架不住,狼狈退回鄯州大本营,只要五虎将再被崔度、李剑南拖住一个月,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拿下鄯州!到时五虎将群龙无首,再各个击破,然后回兵逻些,整个吐蕃,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就在莽罗蔺真把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乱响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很不愿相信的消息:崔度、李剑南率军夺取吐蕃萧关、石门、驿藏、木峡、特胜、六盘、石峡七关和秦州、原州、乐州三州并解了会州之围后已经撤兵凤翔,除尚延心直接回了原来驻守的河州外,另外四虎将莽罗薛吕、结心、烛卢巩力、磨离罴子已率四万大军回鄯州救援!

论恐热当然更早一步知道了这个令他惶恐不安的消息。但在莽罗蔺真那张稚­嫩­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不安和恐惧。论恐热于是问:“国师可知道,这四虎将一回来,意味着什么?”莽罗蔺真仍是带着惯有的羞怯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回道:“臣当然知道,这意味着,我们这次不止可以打下尚婢婢的鄯州,还可以连他的五虎将中的四虎将连同他的­精­锐部队也一起消灭,毕其功于一役。”论恐热张开的大嘴足可以塞下莽罗蔺真的拳头:“你是说,这不但不是坏事,还是你企盼出现的好事了?难道你早有准备?”莽罗蔺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战争,不过是以变应变,敌人会做出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做出敌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只要我们事先的大方略是正确的,就一切都在掌控之间。尚婢婢的五虎将们,最擅长‘围城打援’,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对鄯州来个围城打援,现在尚婢婢鄯州有两万余兵力,四虎将带了四万兵力,而我军有八万兵力,后援和装备上也强于尚婢婢,只要指挥得法,取胜应在情理之中!”

论恐热闻言,觉得有理,自己以前经常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大败,这次反而不敢计算双方兵力对比了。莽罗蔺真接着道:“五虎将中,最难对付的当属尚延心,但这次他没来。剩下的四虎将,虽然来势汹汹,但细细分析,并非没有破绽可寻。莽罗薛吕、结心二人是尚婢婢亲信大将,莽罗薛吕智谋有余,勇猛不足,容易优柔寡断;结心此人,兵法武艺,平平无奇,不过是因为资历较老,才能挤进所谓‘五虎将’之列。磨离罴子,虽勇冠三军无人能敌,但只是个浑人,于兵法一知半解,不足为惧;只有一个烛卢巩力,还算是个人物,但他一直受尚延心和结心二人内外暗中排挤,郁郁不得志,对尚婢婢应早有不满之心,他是不会在这次解围中出全力的,否则拼光了会州那点老本,他以后吃什么?”论恐热听得抓耳挠腮,追问道:“那应以何计破这四人?”莽罗蔺真悠然一笑,道:“莽罗薛吕和结心的两万人是从凉州那边赶来,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是从会州赶来,我们现在不必理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集中我们的八万兵力,吃掉莽罗薛吕和结心那支两万人的援兵,然后退守鄯州以北的­鸡­项关,静待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扑空鄯州之后长途奔袭而来的疲惫之师,待歼灭他们后,再去围困鄯州,那时的尚婢婢,就是瓮中之鳖了,尚延心都来不及救援他!”论恐热击掌大赞道:“国师真是活佛!真是活佛!有你领兵,我论恐热何愁不胜!!”

骑在马上的结心摇头晃脑志得意满。后边的囚车上,是蓬头散发神情萎顿的莽罗薛吕。虽然结心对尚延心没有马上按军法处死因为擅自放行李剑南、崔度而导致己方全歼大唐四万­精­兵的大好计划功败垂成的罪不容赦的莽罗薛吕心怀不满,但他知道,无论是尚延心还是尚婢婢,都不会放过犯了如此大错的莽罗薛吕,虽然明知他这么做是为了他们的至亲梅朵。这个不识趣的年轻小子,居然经常在一起带兵打仗时对级别高于他的自己指手画脚,而自从上次河州南山谷一战大败论恐热后,尚婢婢明显开始重视莽罗薛吕,这样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好在莽罗薛吕毕竟是­嫩­了点,当时李剑南胁持梅朵大小姐,自然是不惜代价无条件答应唐军的一切要求,否则纵然歼灭再多唐军,也难免被丧女心痛的尚婢婢大卸八块,莽罗薛吕竟然抢着答应放行,你唱红脸,我自然乐得扮个黑脸,最后还不是说我结心“严守军纪”受奖,而你莽罗薛吕却被定了个“临阵通敌”之罪,落得个被杖责六十军棍、押回鄯州听候审理的下场,你救的那个梅朵大小姐一直哭哭啼啼为你求情又如何?结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莽罗薛吕,不禁又要感叹一番还是自己会做人。

结心不大相信论恐热会战胜向来善于用兵的尚婢婢大人,而对这个自己的手下败将,结心并未放在眼里,只想着这次如果能单独打败论恐热解了鄯州之围,这功可就立大了,千万不能让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占了先。于是结心不顾手下军队的疲惫,两晚连夜行军,除吃饭外绝少休息,终于比正常行军提前一天来到了鹰愁涧。正在涧入口处踌躇之时,身后囚车上的莽罗薛吕忽然虚弱不堪地喊道:“结心将军!万万不可……此涧地势险恶,可藏十万伏兵,要等明日侦察妥当后再行通过,我军已连续两夜行军,疲惫不堪,此时遇敌,必将不战自溃,将军千万深思!”结心轻蔑地看了莽罗薛吕一眼,­阴­阳怪气道:“莽罗薛吕将军现在身为囚犯,还不忘指挥本将军用兵常识,真让人感激涕零啊!”莽罗薛吕为之气结,将身子在囚车中挣了一下,道:“我一向尊重结心将军你,结心将军对我有什么意见,都无妨,但行军,关乎这两万吐蕃兄弟的­性­命安危,将军千万莫混为一谈!”结心嘿嘿冷笑道:“本来我还在犹豫是否今夜过此涧,现在你这么一说,本将军偏要过!”莽罗薛吕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贴着鹰愁涧一面是悬崖的窄路,所有的人都走得小心翼翼,结心也是捏了一把汗,战战兢兢走在队伍中间,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胆战心惊,虽然心里有些后悔,但在莽罗薛吕面前,却只能硬撑着。

好在直到出了涧口,也没有任何异样,结心眼见出了涧的兵将都两腿打晃,呵欠连天,于是下令道:“就地安营扎寨,升起篝火,再吃一餐!”众兵欢声雷动,本来他们也怕涧中有伏兵,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现在一看安然无事,有的立刻把又重又冷的铁甲脱下来,有的忙着拾柴生火,有的忙着搭帐篷,后军一听出了涧可以吃饭休息,也都争先恐后,涧内剩余的万余人秩序大乱,结心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也不去管束,下了马,拍拍莽罗薛吕的囚车,道:“你可知本将军为什么敢深夜过此涧?”莽罗薛吕闭目不答,结心心情不错,也不怪罪他,自己道:“你用兵的确是不错,但你有时太过拘泥,这里固然是个可以埋伏十万­精­兵的所在,但那论恐热岂有这等眼光?他可还在鄯州城呢,难道还能弃了鄯州城飞到这里来伏击我们?”莽罗薛吕不睁眼睛,只是缓缓道:“行军打仗,来不得半点侥幸,古板些虽然有时难受,但小心无大错……”结心也松了松自己的铁甲,摘了头盔,就近坐到一堆篝火旁,暖融融中,眼皮刚一打架,忽然就听得一阵使大地为之震颤的隆隆马蹄声和喊杀声,四面八方的骑兵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自己的那些盔甲都没来得及穿上,战马都没来得及骑上,甚至兵器都没来得及摸到的士兵,而这时,涧顶也响起了号炮声,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滚木和大石落下及不断有人摔下悬崖发出凄厉的惨叫的声音。结心懵懵的摸着马,骑上,莽罗薛吕大喝道:“快放我出来!我要迎敌!!”结心举锯齿狼牙刀,正欲劈开莽罗薛吕的囚笼,举起的刀就被远远磕飞了出去,磕飞他的刀的刀是金背大砍刀,磕飞他的刀的人是论恐热。论恐热手起刀落,将呆若木­鸡­的结心斜肩带背,劈成两段,用滴血的金背大砍刀一指莽罗薛吕鼻尖,喝道:“你这无知小辈,当年竟然也敢算计本大相,你可想到有今日之败?”莽罗薛吕哼了一声,道:“如果结心将军听我劝告,或这次是由我领兵,你纵然有三倍于我的兵力,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取胜!”论恐热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死到临头嘴这么硬,我倒要看看你的嘴硬还是本大相的刀硬!”说罢双手举刀,身后的莽罗蔺真急道:“大相不可!莽罗薛吕虽是曾令大相有损,但那是各为其主,他的兵法武艺皆是上上之选,留着大有用处!”莽罗薛吕“呸”了一口道:“我誓死效忠婢婢大人,劝我归降是痴心妄想!”论恐热怒道:“好你个狂妄小儿,我当年就曾发过誓,有朝一日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我说过,任何一个曾经得罪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都不会放过!我今日又岂能饶你!!”说罢手起刀落,莽罗薛吕人头飞出老远,论恐热又一刀劈开囚笼,一刀,一刀,将莽罗薛吕的尸身斩成数段,然后仰天长笑。莽罗蔺真慨叹一声,也是不寒而栗。

尚婢婢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因为那一夜之间,他就损失了两万鄯州­精­兵和五虎将中的两员大将,而莽罗薛吕,不但是他极为看重的爱将,还是他心目中女婿的人选……

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坐下下面,兔死狐悲,也都是闷闷不乐。

烛卢巩力道:“大人这就准我们起兵去讨伐论恐热吧!”尚婢婢无力地摇摇手,道:“你们也是连月征战,这又刚到鄯州,现在去征讨论恐热,会正中他的下怀……”烛卢巩力道:“我们这也是以攻代守,否则论恐热要是再来围困鄯州,我们就更加被动了!”尚婢婢轻咳了一声,道:“我何尝不知……”向下看了一眼,道:“尚铎罗榻藏,你带一万兵马,去拒守­鸡­项关的论恐热,记住,不可与其正面交锋,能多拖延一天就多拖延一天,随后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二位将军会去接应你!”下面站起面­色­­阴­郁身材修长的尚铎罗榻藏,一拱手道:“我想再要一万人马,这样我就可以和论恐热一战,为死去的诸多弟兄们报仇!”尚婢婢一边咳着一边摇手,道:“我、我不是让你去找论恐热报仇雪恨的,只是让你去牵制他,你如果鲁莽行事,后果不堪设想!”尚铎罗榻藏一咬牙道:“一万就一万!”转身出了正厅。

第五日,一条探马急报让尚婢婢眼前一黑:尚铎罗榻藏夜袭敌营中伏,率众将士浴血奋战,杀伤敌人过万,尚铎罗榻藏也战至力竭而死,死后被论恐热乱刃分尸,一万将士,或战死,或被俘后,无论降与不降,尽被斩首!

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再次请战,尚婢婢道:“你们二人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大唐皇帝,现在对我边关虎视眈眈,你们二人驻守的会州和兰州已经空虚,我不能只顾自己安危再调延心到这里,不然大唐趁机长驱直入,我吐蕃就离亡国不远了……我还是要先修书一封,让论恐热认清形势,现在内有汉人张议潮在沙州叛乱,取了甘州、肃州,已直接威胁到我吐蕃在河湟一带的统治;外有大唐的王宰、崔度、李剑南,刚夺了我们的七关三州,并有进一步扩张的企图。我和他都是吐蕃人,便让他当吐蕃赞普又如何?只要他能使国富民强,我又岂会和他争?如果这样火并下去,无论胜负,迟早都要两败俱伤,让大唐渔翁得利,吐蕃亡国灭种不远矣……”

论恐热读着尚婢婢的信,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指着信对莽罗蔺真道:“你看你看,尚婢婢这老匹夫终于挺不住向我摇尾乞怜了!上次就被他用信骗得我退兵了一次,这次居然还要故技重施,也太小看我论恐热的智谋了!”莽罗蔺真仔细看了一遍信,皱眉道:“我却觉得,尚婢婢所言,也颇有些道理……”论恐热大摇其头,道:“你是不知道,这老匹夫一直与我作对,又狡诈无比,我当然知道沙州张议潮那老儿在捣乱,但他对我还是十分客气,表示绝不敢侵犯我的领地,至于大唐的李剑南和崔度、王宰那几个人,等我收拾了尚婢婢,他们不来找我,我都要去找他们,报当年河东的一箭之仇!”

莽罗蔺真发现烛卢巩力两万多人的队伍开到牛峡就驻守了下来,不再前进一步,这让他在­鸡­项关一带的­精­心布置都成了镜花水月。莽罗蔺真决定再等两天,或许烛卢巩力会主动来攻打­鸡­项关,但是烛卢巩力没有。失望之余,莽罗蔺真只好将自己的部队前移到白土岭,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谁知烛卢巩力只在牛峡那里凭借地利,有条不紊地布置起防线来,这让莽罗蔺真一筹莫展。

论恐热对烛卢巩力的两万人压根儿就没看在眼里,每天催促着莽罗蔺真进兵踏平牛峡这弹丸之地,莽罗蔺真每次都苦口婆心地跟他讲一番烛卢巩力用兵如何了得和这牛峡被烛卢巩力经营得非同小可,强攻必定要死伤惨重且后果难料。论恐热似信非信,只是催促的次数少了些。二军遥相对峙,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十天后,论恐热忽接急报:一批粮草辎重被一个叫罗秀的将领夜袭所劫,一时之间无力再去筹集。论恐热心急如焚,一边痛骂运粮的兵将无能,一边差人去传莽罗蔺真来。

莽罗蔺真听罢,却并未显出慌张之­色­,道:“我们现在粮草,还够十天之需,剩下的运过来的粮草,也至少够用五天的,只要我们能在半个月内打下鄯州,鄯州城内的粮草,够我们一年之用!”论恐热焦急之情暂缓,道:“可是你又说不能攻打牛峡,这如何能在十五日内攻取鄯州啊?”莽罗蔺真笑道:“烛卢巩力固然是会死守到底,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只要再激一激,就已经憋不住了……”

磨离罴子又在和烛卢巩力大吵。今天吵架的内容,不止是烛卢巩力不许他现在出兵攻打莽罗蔺真为结心大哥报仇的事情,还有上次攻打会州城时,如果他这西面的两万兵也加入攻城,可能崔度和李剑南连两天都守不住,早就被生擒了等等。总之,他对烛卢巩力的独断专行甚为不满,也对烛卢巩力所谓的断其粮道,坚决驻守,待其自乱的策略嗤之以鼻,磨离罴子只知道用手里的青铜独角娃娃槊说话,它会让所有的敌人闭嘴!更何况,现在峡外有人在骂阵,什么难听骂什么,磨离罴子怎么受得了这个,他跳着脚的大吵大嚷终于激怒了这么多天来一直对他和颜悦­色­苦口婆心的烛卢巩力,烛卢巩力也怒道:“除了打你还会什么!?”

磨离罴子愣了一下,吼到:“你也算什么五虎将,连把大砍刀都拿不动,打仗时只知乌龟般缩起来玩什么策略,不象个男人!!再说我磨离罴子也和你一样是一州守将,凭什么事事听你指挥?!”烛卢巩力气得连脸都黑了,哆嗦着手指指着磨离罴子道:“婢婢大人任用你这种有勇无谋的将官,合该失败,我管不了你,我也不会出去以卵击石,要打你自己去打,我烛卢巩力不帮你背这个败军之将的黑锅,我这就去见婢婢大人,看看他还用不用你这顽劣之人!”说罢烛卢巩力上马,带了一队卫兵直奔鄯州去了,磨离罴子呆在当场,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刚才的那番言辞,但事已至此,如果就这么等烛卢巩力回来,说不定婢婢大人就要将自己调回去加以责罚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出兵击溃论恐热,那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磨离罴子从来未怀疑过自己的青铜独角娃娃槊,同样,也没怀疑过手下一万兰州勇士的骑术和手中的马槊腰间的横刀。

磨离罴子没调用烛卢巩力的一兵一卒,他不需要,还有,他也不想牛峡失守。

磨离罴子扛着青铜独角娃娃槊,来至牛峡外,身后的一万兰州重骑兵鱼贯而出。莽罗蔺真在阵前看得清楚,不由心中暗自赞叹这支重骑兵的装备­精­良和训练有素。

阳光照耀着磨离罴子肩膀上那个粗长的寒光凛凛的青铜独角娃娃槊,他施施然地走到两军阵中央,乜斜着莽罗蔺真,道:“小和尚,听说这次论恐热的军队都是你在指挥?用兵还算有两下子,不知道你手中的­阴­阳双剑是不是个摆设?”莽罗蔺真哈哈大笑,道:“我不在这里和你打,我在­鸡­项关设有一个二十八宿大阵,你可敢来一破?”磨离罴子嘎嘎大笑,道:“打仗我喜欢真刀真枪,小和尚装神弄鬼搞什么星啊宿啊的阵,一看就是心虚!我就奇了怪了,你的人马至少是我的七倍,为什么不一拥而上呢?那多痛快!”莽罗蔺真又露出羞怯的笑容,道:“因为你师父只教了你如何逞匹夫之勇,我师父却教我凡事多用计策。”磨离罴子的黑脸渐渐有些发紫,他喘了一口粗气,道:“我最恨人家侮辱我死去的师父!”然后,就举起青铜独角娃娃槊。在他举槊时,莽罗蔺真脸上犹自带着­奸­计得逞的笑意,但瞬间,他就想逃——隔着自己原本足足有四十尺的磨离罴子,身影瞬间如鬼魅般­射­到了自己的青花骢的马头前,一槊,遮天蔽日,当头盖下!这是不能招架的一槊,莽罗蔺真晃身钻入马腹,然后趁着槊落在马背受阻的那一点点时间空隙,斜着窜出身去。

青花骢变成了一堆青花泥。

磨离罴子又举起了青铜独角娃娃槊。

莽罗蔺真爬起身,大喝了一声:“撤回­鸡­项关!!”然后一掌将身边的一个骑兵打落马下,纵身跃上马背,拍马逃窜。

磨离罴子跟定了莽罗蔺真。莽罗蔺真发现,自己的马,根本就跑不过磨离罴子的腿。拦在他和磨离罴子之间的那些兵马,都被磨离罴子连人带马搅成了­肉­片,他们甚至无法让磨离罴子追赶自己的脚步放缓一些——莽罗蔺真弃马,钻入人丛,不见了。磨离罴子止步,一举手中的槊,大喝一声:“停!列队!”全体正在推进的兰州重骑兵整齐划一地就在原地列成如一开始进攻时的方阵,丝毫不乱。前面是白土岭,白土岭后是­鸡­项关。论恐热怒气冲冲地对马前狼狈不堪的莽罗蔺真道:“你的三万兵马,如何便让这莽汉的一万兵马冲得七零八落?你又为何不战而逃??”莽罗蔺真喘息未定,道:“臣、臣这是、诱敌深入!”论恐热“咦”了一声,道:“莫非本大相看错了,你的­阴­阳双剑还能和磨离罴子的青铜独角娃娃槊斗上几个回合不成??”莽罗蔺真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那是自然,臣自信凭一双­肉­掌都不会输给他!”论恐热看了看他的细弱的双臂,点着头道:“国师真是深藏不露,刚才的诈败连本大相都被你骗过了,更莫说磨离罴子这莽夫了。”莽罗蔺真不去理会论恐热语中的揶揄之意,道:“一会儿大相您在山顶举起帅旗,磨离罴子必会来攻,大相只需且战且退,将他引入我在­鸡­项关设的二十八宿大阵中,则必可生擒此人。臣从侧面去迂回攻击牛峡!”论恐热微微一点头,道:“你不敢敌磨离罴子,只好去打牛峡了。”莽罗蔺真也不和他争辩,转身上了马,又回头嘱咐了一句:“大相千万不可与磨离罴子硬拼,一定要把他引入­鸡­项关的阵中!”论恐热不耐烦地挥挥手。

待莽罗蔺真走后,论恐热命人竖起帅旗,嘴里嘀咕着:“你小和尚搞搞­阴­谋诡计本事尚可,真正打起仗来就吓得魂飞魄散,我倒要会会这个磨离罴子,用你那什么二十八宿阵一是未必管用,二是如果真管用,功劳岂不都成你的了?那本大相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当然,论恐热并非就小看了磨离罴子,只是,他觉得,直接跑回­鸡­项关,太难看了,磨离罴子的青铜独角娃娃槊是够暴力,可他觉得自己的金背大砍刀也不含糊,至少可以拼一下子再退……等到磨离罴子拄着他的青铜独角娃娃槊杀气腾腾地站在自己的马前时,论恐热发现磨离罴子近看比远看高大了不少,于是论恐热决定按莽罗蔺真的计划行事,逃向­鸡­项关!在他的马四踢腾空还未落地之际,忽然就身子后仰,重重地仰天摔倒。他就躺在自己马的血­肉­模糊的后半身上。磨离罴子低头看着他,向他的右手努努嘴,论恐热笨拙地先翻了个身,然后爬了起来,双手举着刀指着磨离罴子的前胸,眼中满是惶恐之­色­。磨离罴子摇头道:“你穿那么重的盔甲,只能导致自己行动不便。还有马,也很碍事的,我跑得就比马快。”论恐热趁他说话之际,先发制人,铆足了力气,横劈磨离罴子前胸,磨离罴子果然躲闪不及,刀从他的胸前割过——论恐热一喜、然后一惊——磨离罴子并未如预期那样变成两截,而是毫发无损生龙活虎地继续立在那里——论恐热想转过身来逃,但那青铜独角娃娃槊已经从半空缓缓下压,论恐热闭了眼,金背大砍刀举火烧天上迎,槊搭在刀杆上,也不见磨离罴子如何用力,论恐热忽然就觉得脚下原本坚硬的大地变成了两块豆腐,自己的两只脚就那么轻易陷了进去,然后是小腿,然后是膝盖。磨离罴子只是低头笑呵呵地看着入土半截的论恐热惊恐绝望的双眼,然后,突然把槊抬起,道:“你从十里八乡凑这些个杂牌军来和我的兰州铁骑抗衡,就算人数多六倍也是白给。把你的刀举起来,我再砸一下,让你入土为安吧!”说罢双手高高举起青铜独角娃娃槊,狠狠地落了下去。论恐热面如死灰,闭眼,举刀。

莽罗蔺真先是分兵两路,攻占了牛峡两侧山头上负责滚木雷石和放火的四千烛卢巩力兵,然后亲自指挥两万人,从正面杀入牛峡,开始剿灭峡中各条羊肠小路上的另外六千烛卢巩力守军。莽罗蔺真发现,峡中不但到处是崎岖不平的羊肠小路,还布满了铁蒺藜、陷坑、绊马索、散放的硫磺、­干­草、隐藏着的弓弩手……举步维艰的他于是命令:岭上的一万人,先调五千去包围牛峡另一侧通往鄯州城的出口,然后瓮中捉鳖,慢慢肃清峡内的六千守军。

论恐热听到了槊和刀相碰的声音,他突然觉得手中的刀炙手可热,然后他就感到自己泥足深陷的双腿不是如预期般继续下沉而最终导致灭顶之灾,反而是被牵引着慢慢向上升……磨离罴子举着被磕得差点脱手的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论恐热身后突然出现的这个正在握着刀杆将论恐热一点点从土中拔出的白纱罩面的黑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双脚踏上实地一回头的论恐热惊喜已极地喊了一声:“恩公!又是您!!”黑衣人略一颔首,沉声道:“大相先带人,退回­鸡­项关,我来对付此人!”论恐热实在是被磨离罴子吓破了胆,连连点头,道:“有劳恩公抵挡一阵,然后也退回­鸡­项关来,我要好好谢你……相信恩公神功盖世,定然不惧这个浑人!”黑衣人挥挥手,论恐热忙不迭拉过一匹马,快马加鞭,下岭去了。

磨离罴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缓缓举起青铜独角娃娃槊,那黑衣人忽然一举手,道:“停!”磨离罴子一怔,举着的槊僵在半空,黑衣人道:“你我这一仗不急着打,目前莽罗蔺真在攻打牛峡,你再不回兵救援的话,不但牛峡难保,就连鄯州也危如累卵了!”

磨离罴子梗着脖子想了想,问:“你刚才帮论恐热,现在为什么又帮我?我不信!”那黑衣人哈哈大笑,道:“这样才扯平啊,你们两边我都要帮。”磨离罴子最终决定,先回去看看,如果牛峡没事,就再杀回来,反正论恐热也飞不上天。于是丢下黑衣人,转身将槊向牛峡方向一指,大跨步冲下白土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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