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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俩齐集了前往周宅。

周太太亲自来开门。

那哀伤的母亲看到两个大学二年生似的年轻女子,便衣,穿白衬衫卡其裤——经典服装又来了,头发刚洗过未曾吹­干­,素脸,还带三分稚气。

她忽然觉得破案无望,不禁伤心流泪。

方珍珠轻轻说:“周太太,请你予我们信心。”

周太太只得点点头,引她们进屋。

大宅华丽堂皇,并非每个议员都这样富有,周氏一直是成功商人。

方督察与助手在屋里巡视一遍。

“失去的小型夹万就在这里?”

“是,放在书房书架下格,重一百磅,整座抬走。”

抬那样重物,应有足印留下,可是鉴证科一无所获,可见凶手已清理现常

凶手对周宅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样。

这时周议员走出来,他大声怒吼:“凶手一定是柏少彬,除了他还有谁,警方兜兜转转­干­甚么?”

周太太把他拉走。

方珍珠一直沉思。

过片刻周太太回来,她告诉方督察:“子瑜已与那柏少彬分手,暑假后子瑜原本将往哈佛升学。”

连导火线都有了。

“这柏少彬是个怎样的人?”

周太太在极度悲痛下仍然维持优雅,“方督察,背后不说人非,你们去调查好了。”

方督察点点头。

这时,周议员又扑出来叫:“除出柏少彬还有谁?他趁我们外游登堂入室来缠住子瑜,他胆敢向她求婚!他痴心妄想高攀与我周家结成姻亲!他打得如意算盘——”

整张脸通红的周氏再一次被妻子拉开。

方督察告辞。

王玫苦笑,“一无所得。”

“我们都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没有证据。”

“去探访柏少彬。”

柏少彬在大学里是著名摔角手,孔武有力,方督察找到他时,他正与同学在运动场角力,英俊的他身上肌­肉­贲起,可以了解他为何吸引小女生。

体育老师代他抱不平:“这已经是警方第四次找他问话,我不明你们何以钉牢柏少彬不放,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否家贫便是原罪?”

方督察问:“他家清贫?”

老师答:“是又怎样?他住在廉租屋,父母均是蓝领,在工地­操­作,但他有志气,考取奖学金,年年名列前茅,警方对他不公平!”

这时,运动场内的柏少彬战胜同学,抹着汗走近。

“警方还有话问我?”

“请过来这一边。”

他这样说:“子瑜遇害,我与她父母一样伤心忿怒,盼望警方早日破案。”

方督察看着他不出声。

“我爱子瑜,我们已私下订婚,一等子瑜届廿一岁就会结婚。”

“周议员反对这件事。”

“周议员看不起我,但是日久见人心,他会明白我是一个上进的人,我真心爱子瑜,他会接受我。”

“现在,一切已成过去。”

他别转面孔,流下泪来。

“上星期三晚上即本月十三号十至十二时,你在甚么地方?”

他抬起头来,“我在明信堂做义工。”

“这么晚?”

“我已与警方说过,我帮教会髹漆,一定要等公众散去才可以进行,我自九时做到天亮,未曾离开,你可以问彼得神父。”

方督察点点头。

她忽然问:“周子瑜可是一个娇纵女?”

柏少彬答:“女孩子多数希望男友迁就。”

“听说,她将往哈佛读书?”

“结了婚也可以读书。”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结不成婚,你会不会一厢情愿?”

柏少彬低下头,“现在,子瑜已经不在,也许你说得对。”

方督察表示问话结束。

助手王玫说:“一无所得,他有证据。”

“柏少彬太深沉、太镇定、太无可疑了。”

王玫笑出来,“我们怎样做?”

“去把他的底掀出来:派伙计与他父母谈话、向他同学打听他为人,我们去找彼得神父。”

彼得神父已届中年,衣着朴素,态度谦恭,他真不是警方会怀疑的人物。

“当晚,柏少彬在这里髹漆,我进进出出,有时给他一杯咖啡,他未曾离开过,墙上有只大钟,我清楚看到时间。”

“整整八九个小时,你未曾走开?”

“我的宿舍在教会后边,我只回房休息过一会。”

“多久?”

“三十分钟,我一定是盹着了,醒来后,准备第二天的讲辞,看到柏少彬还在工作。”

“那时几点?”

“晚上十一点。”

铁一般不在场证据。

“我们可以参观你的宿舍吗?”

“请过来这边。”

小小一房一厅,就在教堂后厢,简陋得叫人惊奇,有人唤神父,他出去了。

“如此清苦。”

“神父守清贫,你看,他没有私人电脑、电话,旧家具由人捐赠,电视机根本是古董,他真可敬。”

王玫开着电视,“咦”一声,她又关掉。

方珍珠四周看了看,“没有时钟。”

王玫骤然抬头,“神父用外头的钟。”

“那意思是,他根本不能肯定他睡了半个小时抑或一小时,柏少彬可以把钟拨快拨慢。”

“从这里去周宅,来回需时多久?速叫人打探上星期三深夜交通情况。”

“我们先回派出所再说。”

同事见了她们立刻迎上来报告:“柏氏夫­妇­对儿子在外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并非孝子,不大回家,邻居说他很聪明能­干­,但一味往上爬,不大有人情味,他不与老邻居招呼,也不正眼看他们,十分骄傲。”

王玫说:“与我们看到的柏少彬大不一样。”

“他在大学里本有个女朋友,那女孩家境不错,父亲是中学校长,可是,他认识周子瑜之后,立即疏远她,那女孩失意整年,学业退步。”

“请她来说几句话。”

又有同事来报告:“运输局说,上星期三由畅之路经鸿都道去红棉路交通畅顺,来往只需一小时,最多一小时零十分。”

方督察抬起头,“他得用一部车。”

王玫立刻去查,不到一刻钟来说:“柏少彬有一辆机车,车牌MB70784。”

“机车不能运夹万,派人到附近草丛找那只小型夹万,我相信它被人弃置附近。”

“马上叫伙计去搜寻。”

这时,柏少彬的前女友余锦云到了。

方督察亲自招呼她。

余小姐白皙皮肤,文静秀丽,说到柏少彬三字,仍觉怅惘。

“余小姐,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聪敏、机伶、上进、勤学。”

“没有缺点?”

“他恨恶自己出身,只有在博人同情时才提及父母清贫,太努力往上爬了,有时叫人害怕。”

“不择手段?”

“我会那样说,不过,他仍下我去追周子瑜,我当然不会有好话。”

“他爱周子瑜?”

“他爱周子瑜的家势,他曾经对我说:‘周子瑜甚么都有/自那日起,他哄着周子瑜,千依百顺。”

“到最后,周子瑜还是决定离开他?”

余小姐很公道,“往后的事我不知道,我们不再见面。”

“他们在一起多久?”

“他与我分手有一年多。”

“谢谢你,余小姐。”

她一走,就有警员汇报,“夹万找到了。”

方督察点点头。

王玫竖起大拇指,“神探。”

好话谁不爱听,方督察笑起来。

同事回来报告,指着现场拍摄照片说:“就在这条人迹不到的小径下,离周宅五十公尺左右,埋在坑里。”

“泥土附近可有机车轮胎印?”

“方督察料事如神,幸亏这几天没下雨,鉴证科已经查到轮胎与柏少彬机车属同一类型。”

王玫说:“去申请搜查令。”

周氏夫­妇­听说警方找到新线索,立刻赶回来,这时,他们对方珍珠督察已另眼相看。

警员在柏少彬的宿舍房间找到一本属于周子瑜的日记。

“我决定与少彬分手。”

“他老是提结婚结婚结婚,我才十九岁,太早了一点吧,爸妈说得对,我还是去升学好,我拒绝了他。”

“少彬突然变得粗暴,他天天到学校门口等我,不肯分手。”

“我有点害怕,不敢告诉父母,他说,他不会放过我。”

王玫放下日记。

“这也是证据。”

方督察却说:“我们要破他的人证。”

王玫说:“再与彼得神父谈一次。”

方督察招呼过后,轻轻问神父:“你有打盹习惯?”

彼得神父说:“我也觉得奇怪,那晚忽然眼困。”

方督察微笑,“你说你做咖啡给柏少彬喝,你可有喝咖啡?”

“有,即饮咖啡粉由少彬带来送我。”

“喝了之后,你去房间睡了一觉。”

“我正看电视新闻,没到一会,就困着了,醒来后时,新闻已播完,我熄掉电视,走到前边去,看到少彬还在工作。”

“神父,你没有手表,也没有闹钟。”

神父笑了,“无欲,就无求。”

回到警署,方督察说:“很明显,咖啡中被人下了一点安眠药,彼得神父这一觉,起码睡了两个小时。”

“近天亮,神父休息,柏少彬拨好钟离去。”

“就这样简单?”

“对付单纯的神父,用最简单的手法即可。”

“他认识神父多久?”

“才一两个月时间,但非常卖力,教会上下都认为他是好青年。”

“在某些角度来看,他的确好学上进。”

王玫不以为然,“上进,靠自己努力,而不是利用任何人际关系。”

方珍珠说:“咖啡已经喝­干­,杯子也已洗净,我们没有证据。”

“现场亦无足英指纹,这人好不狡猾。”

方珍珠微笑,“别忘记他的机车。”

王玫抬起头来。

“他的机车已经拖往鉴证科,伙计检验轮胎上泥土,是否与弃置夹万小路上泥土相同。”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表面证据,任何一名能­干­的辩护律师都和为他脱罪。”

“是,”方督察说:“必需掌握到他的动机。”

“叫他到派出所来问话。”

方督察说:“把冷气调低一点,频频请他喝茶。”

这时,鉴证科同事带了报告来见方督察:“胎痕与泥土样版均相同,车主的确在现场出现过。”

方督察不出声。

她独自回办公室沉思。

稍后,助手敲门,“已请来柏先生。”

方督察走进询问室,这次,她发觉柏少彬首次露出不安的神情。

她坐在他对面,轻轻说:“一个人要战胜出身,不易做到,我很明白其中苦况。”

柏少彬慎言,“我所知道,已全部告诉警方。”

方督察却说:“我自幼在廉租屋村长大,父亲是小职员,他是新移民,学历所限,找不到更好职位,我们甚么都要节省,这倒也罢了,但我家不赊不借,却遭人看低。”

柏少彬忽然抬起头来,很明显了解其中滋味。

“你有没有共鸣?无论我们做得多好,总有人在一旁表示他系出名门,家庭有良好背景,所以他更优秀。”

柏少彬咳嗽一声,“今日社会公平竞争,英雄不论出身。”

方督察凝视他,“是吗,你学业优秀,周议员却不愿子瑜与你来往。”

柏少彬沉默一会,“他这人有偏见。”

“他认为你一辈子也别妄想战胜你的出身。”

“他错了。”

“他把子瑜送往美国升学,你便无可奈何,你有能力追上去吗?没有。

柏少彬倔强地说:“我买得起飞机票。”

他喝了很多水,可是仍觉口渴,方督察不住替他添茶。

终于他说:“我想上卫生间。”

方督察答:“稍后,我还没有讲完。”

他只得重新坐下来。

“你对子瑜千依百顺,听说,每天放学,你陪她在图书馆做两个小时功课,她的成绩突飞猛进,考入名校,你居功至伟。”

柏少彬双目露出悲哀的神情来。

“但是,”方督察叹口气,“你却无缘进这种国际高级学府。”

他握紧拳头,不出声。

“周子瑜利用你,你为她写功课到深夜,陪进陪出,像个勤务兵,她却决定撇下你到美国去,周氏父女讥笑你——”

柏少彬霍地站起来。

“你希望周宅大门会为你而开,你等在门外,小心伺侯,以为命运会有转机,你想进门去,一年多来,盼望一天比一天浓,可是,一夜之间,希望毁灭,你一无所有,又得从头开始。”

柏少彬喉咙发出格格的声音。

最大打击不是失去子瑜,而是那扇门,是不是?门内有荣华富贵,那样近,又那样遥远,你听得见音乐,又看得到风景,你只希望子瑜可以带你进门去,但是她悔了约。

柏少彬忽然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功课只有C级,所有补习老师束手无策,由我每天帮她整理笔记、功课、报告,一年之后,她进为A级。”

方督察微笑,“真不该一脚把你蹴开。”

柏少彬双眼濡湿,“她为甚么不放我进门?”

方督察看着他,“因为你不够好。”

柏少彬说:“我要去洗手间。”

“坐下,就快讲完了,上星期三,你打探到她父母外游,佣人放假,你设计时间证人,上门找她,在门口戴上手套鞋套,她一开门,你就发难,她再次拒绝了你,她害怕,用门角的哥尔夫球­棒­想击退你,反而被你抢到手中,作为凶器。”

柏少彬豆大汗自额上流下。

他额上现出青筋,“她叫我滚出去,她当我像一条狗般。”

“你一共打了她的头几次?”

柏少彬答:“不知道,一下击中,鲜血溅­射­,她忽然一声不响,轻轻盘膝坐下,任凭处置,她神­色­平静,像是知道此债必需偿还。”

“你身上的血衣呢?”

“已经烧毁,我已经回答所有问题,我可以去洗手间了吧。”

方督察点点头,“请便。”

不多不少,七十二小时之内破案。

事后,主控官久惑不解,“这柏少彬一直狡猾抵赖,为甚么又忽然认罪?”

“他急于要上厕所。”

“方督察真爱说笑。”

“他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坚强,罪恶的内疚压力渐渐增加,使他坐立不安,他终于像上卫生间那样,一吐为快。”

主控官摇头,“不,他这种冷血罪犯,不会内疚。”

方督察抬起头,“那么,只好说是天网恢恢了。”

主控接受这个解释,“对,说得好。”

过两日,周议员夫­妇­请方督察到家中喝茶,亲自道谢。

周太太说:“虽然子瑜不会回来,但凶手绳之于法,我们心中略为好过。”

方督察不出声。

“方督察,你真能­干­,我们已去信警务署长褒奖。”

方督察没有久留。

她忘不了这种势利眼。

她记得千辛万苦靠奖学金留学返来,有人半讽刺半说笑地问她:“你读的那间是野­鸡­大学吧!”

倘若那时方珍珠手边有一支球­棒­,她说不定也会在盛怒之下,取过球­棒­,把那人那张嘴,打个稀巴烂。

她迅速离开了周宅那势利之家。

这一夜

夜深,育晶还不想睡,她羡慕那些自称可以一眠不起的人。

无聊,她只得一个人出去散步。

她敲敲对面单位的门:“立仪,可要放弟弟出来?”

弟弟是邻居的一只金­色­寻回犬。

门一开,弟弟先扑出来,立仪在门缝那一边笑说:“麻烦你”

不用说,她有客人。

立仪与育晶不同,她常常有客人。

育晶不愿多管闲事:“三十分钟既返‘

育晶连狗都没有,她怕负累。

走到街上,抬头一看,这一夜天气晴朗,一轮明月,满天星斗,育晶叹一口气。

她坐在路边长椅上,轻轻对小狗说:“有一首老歌,叫蓝月,你还小,大概没有

听过,歌词说;‘蓝月亮,你看我孑然一身,心中没有梦,身边没有人。’

小狗呜呜。

育晶说:“那是说我呢,父母辞世后只剩我一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苦闷,

又不象你主人,享受自得其乐。”

育晶垂头。

小狗突然跳下长凳,冲了出去。

“嗨,育晶叫:“等等。”

她追到街中央。

这一带住宅虽然静,治安一向不错,但育晶一向小心。

小狗一直扑到对街,育晶怕它走失,不好向立仪交代,急急尾随,抓住小狗。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一道强光,育晶睁不开眼睛,本能伸手一挡。

她听见尖锐的刹车声。

育晶连人带狗跌到地上。

那辆车子退后,饶过人与狗,竟不顾而去。

一切在一分钟内发生,育晶吓得浑身发抖,根本没有注意到车牌号码。她喃喃咒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边问:“弟弟你没事吧。

小狗汪汪吠叫,育晶放下心来。

一看自己,衣裤手肘与膝盖部位都擦破了,无大碍,她活动一下筋骨,不觉疼痛。

育晶松一口气,不敢在街上久留,她匆匆回家。

她想按立仪家门铃,归还弟弟,可是门里静寂无声。别去打扰她了,明晨才把弟弟还她吧。

育晶抱着小狗,取出钥匙开门。

忽然有人叫她:“育晶,你回来了,去了遛狗?立仪真懒,还有什么事情叫我们做?”

育晶转头,心中大大诧异。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英俊的陌生年轻人,他态度亲昵,育晶的事,他好象都知道。

他伸过手来,握住育晶的手,他的手大而暖,却没有陌生的感觉。

育晶渴望这双手不知已有多久。

他接过小狗,叫它名字:“弟弟,来,我有好东西喂你。”

小狗似乎认识他,一声不响。

育晶开了门,他跟进来,手里挽着一只篮子。

育晶问:“你是谁?”

英俊的年轻人一愕:“呵,问答游戏,我是谁?我是陈家长子陈就强,任职科技大学生化系,上月升了副教授,将与王育晶小姐订婚。”

“什么”

“育晶,我正式向你求婚”。

他打开篮子,取出香摈与花束,接着,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只丝绒盒子,打开,育晶看到一只­精­致的钻石戒子。

“育晶,请答应我的恳求,我愿意爱护你一生。”

育晶发呆。

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他陌生又熟悉,育晶不由得轻轻问:“我不认识你”。

陈就强微笑:“我们有一生时间可以互相了解。”

这是一个玩笑吗?

为什么不豁达点,像对门的立仪一样,享受生活呢。

育晶看着他斟出香摈,打开小小鱼子酱罐头,勺了一羹,送到她口中。

这不正是她在等待的良辰美景吗,为什么还有任何犹豫?

连小狗都得到最佳待遇,陈就强给它一袋狗饼­干­。

轻音乐悠扬,是那首《夜里的陌生人》,他带她起舞。

他在她耳边说:“明年初我们结婚,需与时间竞赛,我们要生三子一女,置大屋添旅游车,

你不要再工作了,在家看管孩子是正经,或者,送他们去寄宿?”

育晶听见自己说:“不要寄宿,孩子自幼离家,太过残忍,我会在家教他们。”

“赞成”。

什么,与陌生人谈论婚嫁及养育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向以来,育晶憧憬与一个有生活情趣的可靠人组织家庭,如果是一个梦,那么就让她

享受这个梦境吧。

这时他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

“对不起,育晶,今晚实验室由我当值。”

他轻问对方:“什么事?哦,我马上来。”

陈就强歉意地笑笑。

“你要走?”梦境该结束了吗?

“我到实验室看看,稍后回来,等我。”

育晶点点头。

他紧紧拥抱她一下,温暖强壮的双臂,育晶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她想永远停留在那个

怀抱里。

他走了。

育晶有点心酸,她推开房门,吓了一跳,只见窗前挂着一件袍子,像一个人影飘拂。

她急急开亮了灯,发觉挂着的是一件白沙新娘礼服,一层层,像袭公主裙,沿边钉着

亮片,闪闪生光,异常瑰丽。

诶呀,连礼服都准备好了,可见求婚不算意外。

育晶有点糊涂,莫非刚才在路上摔了一跤,忘了自己快要结婚?

她喃喃自语:“去问立仪,立仪一定知道。”

刚想开门走到对面,忽然听到敲门声。

这又是谁?

育晶拉开门,一时看不到有人。

“谁?”

暗角落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人。

育晶遍体生寒“你是谁?”

那人身材高大瘦削:“王育晶,跟我走。”

育晶瞪大眼睛,退后三步。

“王育晶,跟我走”

他戴着一顶黑­色­宽边帽子,看不清容颜。

小狗见了他,想扑过去,被育晶用力拉祝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育晶浑身颤抖:“不,我不会跟你走,我要等男伴回来,我们快要结婚,你别来破坏好事”

那人像是在凝视她:“王育晶,跟我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育晶把小狗紧紧抱怀里,鼓起勇气,用力关上门。

她躲入房里,双手簌簌发抖,她落下泪来。

她放下小狗,轻轻走近那袭婚纱,伸手过去怜惜地抚摩。

门外没有动静,黑衣人已经离去。

育晶心急过去慌忙地用力敲立仪大门。

“开门。我是育晶,急事。”

立仪睡眼惺忪来应门。

育晶不顾一切走进邻居屋里。

“立仪,你看得见我吗?”

立仪诧异:“育晶,你说什么?”

育晶脸青­唇­白:“立仪,我怀疑我遇上车祸,已经死去。”

立仪一听,先吓了一跳,随即大笑起来,斟一小杯拨兰地给她朋友。

“坐下慢慢谈”。

“立仪,我看见死神来接我,他叫我跟他走。”

立仪看着她:“是吗,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育晶,我知道你紧张,女生在结婚

前夕总有说不出的感慨。”

育晶发呆:“你怎么知道就强向我求婚?”

立仪扬扬手:“育晶,你的礼服挂在房内已有个多星期。“

育晶用手掩脸;“那黑衣人”

“一定是万圣节快到,有人同你开玩笑,下次他再来,给他一把糖。”

育晶破啼为笑。

立仪拍打她肩膀:“有什么事过来找我,别疑神疑鬼。”

育晶不出声。

立仪忽然想起问:“弟弟呢?”

“在我处,睡着了,明天送回来。”

育晶又回到自己的寓所。

就强说他稍后即回,是真的吗?

小狗在沙发上熟睡,呼噜呼噜,厨房传出咖啡香,而她在等伴侣回来。

育晶轻轻套上钻石指环,感觉踏实。

快要结婚了,开始人生另一新阶段。

这小小公寓两个人住会觉挤逼,就强会有好主意吗,他是否准备了新居?

育晶任职图书馆,收入平平,婚后会依赖男方多一点,她想利用孩子出生之前一段时间

进修,以免与社会脱节。

育晶捧着枕头,憧憬未来。

那黑衣人,他要破坏一切,育晶不寒而栗。

黑衣人代表什么,他到底是谁?

她忽然听见门外有声响,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门外有熟悉的声音:“育晶,是我回来了。”

是她盼望的声音。

她打开门,果然是就强回来,他抱着她的腰:“看到你真好。”

“我也是”,就强吻她的发角:“那班大学生还像小孩,动辄劳动家长,同我们那一代不能比,哈,听,我的口气像是老人家:一代不如一代”。

育晶把头靠在她胸前。

“你面­色­苍白,何故?”

“就强,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来敲门,他知道我的名字,叫我跟他走。”

就强一愣:“几时的事?”

“约半小时之前。”

“人呢?”

“我关上门,他走了。”

“以后开门小心”

育晶点点头:“就强,黑衣代表什么?”

“照老人家的说法,黑衣不详。”

“我害怕”。

“育晶,有我保护你。”

“你会陪着我?”

“直到白头。”

育晶笑了,她喜欢听他那样说,她是他的情侣,她应该沉醉在类次甜言蜜语中。

就强坐到小狗身边:“立仪的小狗真可爱,你可想养一只?”

育晶摇头。

“孩子们也喜欢狗”

育晶想起问:就强婚后我们住什么地方?

“入住大学宿舍呀半山三千平方尺,可以看到海去年申请稍后就可以取到门匙。”

一切都这样顺利,好得不像真的。

育晶低下头,她转运了,从此不再孤独。

“育晶,可以借你地方梳洗吗,我想淋裕”

育晶抬起头:你可有替换衣服?

“我记得有­干­净衣服在你的抽屉里。”

“请便”。

育晶用手大力揉脸。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使她不能理解,感觉上像是刚刚认识。

就强,他却已经求婚,她究竟与他在一起有多久?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

“育晶”。

育晶吓一跳,双手颤抖。

她听到游丝般声音。

“育晶,再不跟我走就来不及了。”

小狗骤然醒来,汪汪吠叫。

育晶把它抱在怀里,“你也听到他的声音?”

她额前出汗。

“育晶,开门。”

育晶放胆打开大门。

果然是那黑衣人站在门外。

育晶像被一盆冰水淋中。

她提起勇气:“我不怕你,你快走,你认错人了。”

黑衣人低声说:“王育晶,这不是你的生命,跟我走,你有你的命运。”

“你是死神吧,我还年轻,我不走。”

“王育晶,你必须走。”

“不,不,我的未婚夫就在屋内,他会保护我,请你不要再开玩笑。”

小狗又一次朝黑衣人扑过去,被套育晶拉住,她关上门。

育晶蹲在地上哭。

死神不放过她,一次又一次呼唤她。

怎么办好?

那边就强披着浴衣头发湿濡地走出来:“什么事,我听见狗叫。”

育晶闻到一阵肥皂香。

“没事。”她勉强定定神。

“你抖得像一块落叶,来,坐我身边。”

育晶坐过去,就强握住她的手,用力搓暖。

“你好象魂不附体。”

是,这是最好的形容词。

“就强,我真的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他轻抚她的面孔:“每资考试完毕,我也有同样感受,不过稍后又会镇定下来。”

“今晚不要走”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育晶鼻酸。

“可是想念父母”?

育晶点头。

小狗呜呜作声。

“弟弟整晚不安,不知为什么。”

“也许想回家。”

“天快亮了,明朝送他回家。”

“人真是奇怪,父母即使到耄耋才走,我们一样难过伤心。”

“象有人在我们头上掷下百吨砖头。”

“形容得真好”。

育晶说:“父母辞世后,我觉得身体内某一部份也跟着他们而去,再也找不回来。”

“当你有了自己家庭,会渐渐淡忘。”

“就强,那黑衣人又来了。”

“什么”?

“刚才他第二次出现,声声叫我走。”

就强站起来,握住拳头。

“就强,可要通知警方?”

“太过份了”。

“不知是谁恶作剧,真会被他吓破胆。”

就强沉默。

育晶说:“明早我们到警局去备案。”

就强问:“我们刚才说到哪里?对,我们在跳舞。”

他把育晶拥入怀中。

育昌沉醉。

多久没跳舞了,跳舞需要两个人,什么地方去找那另外一个人?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上班下班,第二天太阳又爬上来。

春去秋来,每次换季,育晶对生活的厌倦感悠然而生。

今日得偿所愿,虽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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