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敲了半晌,没有动静。心里一急,蹭地一声翻身跃过院墙,跳进小院,三步两步急匆匆赶到正房。
夜黑,无月,整个院子有股奇怪的安静,静得让人心里不安。
“燕儿嫂子,嫂子!”舞阳小心翼翼打量周围,低声叫着。
没有人回答,除了草丛里的秋虫在哀哀瞿瞿的叫。
舞阳情急脸白,直觉不妙,急忙掣出天绝索,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虽不致狼藉,也能辨出行走匆匆,很多物事没有来得及收拾。
“走了?”
擦亮火石,仔细查看,一只了才绣了一半的小儿兜兜自床上掉了下来。
舞阳揉揉生疼的太阳,冷然颦眉,顿悟!
咬牙,转身,脚尖点地,如风般向桓王府掠去。
还没转过街角,就已经见到桓王府所在的西南角居然火光冲天,焦糊味扑鼻而来。
舞阳愕然张口,直吓得头发倒竖,后脊背发凉,惊出一身白毛汗。
手下意识的按住左胸,一颗心跳的飞快,蹬蹬连退几步,后背死死靠在了一道墙上,墙是冷的,冷气倏地一下扎到心底,生生翻搅出麻木,深吸一口气,后背一阵抽搐的疼。
石非,石非,难道是你?
舞阳一咬牙,擦擦额上冷汗,伸手又点了几处大|茓,御风而起。很快跃进了桓王府的后园,躲在一处重山飞檐角落居高向下观看。
“石非,你个蠢蛋!”
舞阳愤而咬牙,恨恨握拳,这次的麻烦,她已经没有把握。
起火处……是叶相曾经的书斋!
火势虽猛,早已经被护院和下人控制住,而石非虽然蒙面,黑衣,却早被困在了当中。
勉力维持,却在冷言的手下堪堪落败。
而周遭十几个高手各自抱着武器站在一旁,掠战!
舞阳居高看着,蹙眉摇头,眼底氤氲起一层冰凉薄雾。时间紧迫,她已经不能顾及,低头看着这个曾经温暖过的家,右手剪下一缕长发,左手掣出了三枚硫磺弹子,这还是她从第五那偷出来的。
铮铮一响,三道疾风分别飞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既然世事纷纷扰扰,就让它白茫茫一片落个干净!
为了石非,她不能不舍!
“又起火了!”
“有刺客!”
硫磺弹子所到之处,火焰蹭地蹿了起来,东西南三处同时起火。
舞阳趁着下面人愣神的刹那,步走七星,足踏北斗,闪电一般冲了出来。捏碎手中头发,手腕翻转,一招“天女散花”,无数针刺飞向正在掠阵的侍卫,趁他们躲避的瞬间,身子滴流一转,一把揪住石非,腾身而起。
“走!”
石非一怔,低呼了一声“你!”
“走!”
舞阳死死拉住他,狂奔。
十几大侍卫,不过一个愣神,居然被舞阳得手,登时纷纷跃起,在后面紧追不放。
“怎么是你!”
“问什么,跑!”
舞阳顾不得身上伤痛,带着石非惶急出奔,再不敢回头。石非本来已经狼狈不堪,如今看见舞阳,心里一热,突然便有了主心骨一样。不再执拗,运起轻功,与舞阳联袂奔了下去。
穿墙踱院,借着混沌夜色,两人惶急越过几丈城墙,奔南山方向跑了下去。回头再看,只有树影婆娑,总算将后面的黑影甩了下去。
山高林密,先躲避一时是一时,兄弟两个很快来到山脚下的乱坟岗。舞阳后背剧痛牵扯,脚底发虚,绕过一处坟堆,突然脚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瘫了下去。
石非急忙伸手搀扶,却听得舞阳一声痛呼。
石非只觉搀扶的手上滑腻腻的,急忙缩手,借着微弱月色一看,忽然吓得头毛倒竖,张口结舌。
“舞阳!”
“石非,我跑不动了。”舞阳气喘吁吁瘫倒了石非怀里。“我跑不动了。”
后背一尺长的伤口,蘧然迸裂,鲜血早染红了后背。
“舞阳,你受伤了!”
“石头,快走!城南十里堡去找路子阚子言,让他们送你走。”
“你说什么?”
石非心惊,警觉道。
“我被耶律寒天砍了一刀,旧伤复发,走不了了。”舞阳强忍剧痛,笑了笑。“你自己先走,找到子言他们,再想办法来接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石非遽然一怔,突然打量起舞阳来,方方正正的脸上现出不信任的颜色。
“你这鲁莽性子,可怎么办?”舞阳轻咳两声,摇了摇手。“石头哥,去问子言,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是谁?”石非的眼里闪过不解,一副不知真相不罢休的模样。
“石头!”舞阳为之气结。
“舞阳,我不走。你为我受伤,我走了还他娘地是个男人么。”
石非脖子一梗,一副凛然模样。
舞阳凝视着石非倔强的脸,心底一酸,伤心蛊突然发作,她已经没有能力控制。
原本想劝石非带着燕儿远走高飞,如今他真的已经陷进了是非之中
石头额头冒出的汗,在月色上微微闪灼,露出星星点点光亮。
舞阳看了一刻,突然伸手撩起他的额上散落的碎发,摸了摸石非的伤疤,温柔的笑了。
石非被她的举动吓了几乎蹦起,勉强自持,嘴角古怪的抖了抖。心说我一个爷们儿,可没有断袖之癖。
“……石头,还记得二小姐么?”
“什么?”
“你额上的疤还记得怎么来的么?石头哥!”舞阳一声苦笑。“我是清舞!这么久你都没看出我是女子,心恁地这么粗。”
轰的一声,石非僵在了当场,半晌才迟疑道:“你说什么?”
“我是清舞,叶清舞,石头哥,不记得二小姐了?”
“你……二小姐!”
怔怔看了片刻,一念洞明,石非恍然大悟,嘴角抽搐几下,霎时明白过来,冲动间一把抱住舞阳,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
“你,你还活着,你真是二小姐?!”
“傻瓜,不然我怎么会去救你,你怎么这么倔。我的信你没见到么?”
舞阳被他一抱,疼的浑身颤抖。
石非感觉怀中的舞阳浑身一颤,急忙伸出两指要点她的|茓。
舞阳连连摇头制止,示意他扶着自己盘膝坐下。
为救石非,她用青丝控制了自己的奇经八脉,这才瞬间提升内力,如今气力耗尽,伤口再次迸发,点|茓只会伤及五脏。
“石头,你先走,子瑛子阚和子言都是可靠的,他们是我同门,你听他们安排。”
“我背你。”石非伸手胡乱擦了两把眼泪,突然笑了,声音粗浊,含着浓浓的鼻音。“原来二小姐还活着,我们一起走。”
“傻瓜,难道还鱼死网破?我的伤暂时不能移动。”舞阳头昏目眩,喘促艰难。“我要运功止血。”
“我为你护法!”
“石头,天亮大批人马上来,我们一个也逃不了,你走我们还有希望。”
“不成!”
舞阳不再言语,知道石非性子左犟,一条道跑到黑。自己心里正疑虑重重,喘息一阵,这才问道:
“你在桓王府好好的当差,怎么去放火?”
问过之后,两人同时沉默了,过了一刻,石非这才呐呐道:
“上月,我去白马镇押送一个高级战俘,在那里无意间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正与老主人之死有关系,于是急着回来探查究竟。
刚刚进城便意外遇到一人,他鬼鬼祟祟拿了一本卷宗卖给我,说是可以告诉我真凶是谁,情急之间,我未查真伪,就买了下来。不成想这绝密卷宗竟是大理寺当年的存档,最后的印鉴正是桓居正所签发。这才明白,真凶原来竟是桓居正!我一时急躁,趁夜想去杀了他,不想这老狗只中了我一剑,竟然跳进床下机关。一气之下,放了把火。”石非想起曾经过往,脸上燃着怒火,一对眸子变得血红。
“有人卖给你?”舞阳遽然抬头,惊问。“那人是谁?”
石非正想回答,听得有细细碎碎脚步遥遥传来。
“不好!来人了!”石非俯身就背舞阳,想带她冲出去。
“石头,晚了,四周被围了。”舞阳仰面看了看天。“听我的,一会不要管我,去找子言和子阚,不要轻信他人。”
“舞阳!”
石非被舞阳不容置疑坚定的神情镇住,不知所以然的点了点头。
舞阳看他恍惚,时候无多,只得追问。“石非,薇落的来历你清楚么?”
“薇落?”石非惊讶,想不出舞阳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燕儿的表妹!”
“你的心真够粗的。”舞阳叹了口气。“薇落的功夫还在燕儿之上几倍,你居然不知?”
“怎么会?”
“我有种感觉,她背后的主子与咱们一门惨案必有关系,我猜是秦王的同伙派出来的,所以没动她。”舞阳眼见时间紧迫。“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拿着这个。”
舞阳左手袖出一物塞进石非的手里。“这是咱们的仰仗之物,千万收好。”
“这是?”石非愕然。
“半张地图。我费了这么大气力才使他们相信这图不在我手里。”舞阳嘴角勾了勾。“千万小心。你设法查出薇落的来历,切莫打草惊蛇。……还有……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轩辕虽狠,不会……伤我。”
舞阳极想再嘱咐几句,奈何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再不能说出口。
劲风飘过,草丛中嗖嗖穿过几只野兔,风不止,十余条身影飘飘落到了两人眼前。
为首的正是轩辕府管家——莫问。
“夫人!”十几个人除莫问外,几乎同时拱手施礼。
“莫问,当着明人不需说暗话。”
舞阳坐在地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右手却死死握住石非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王爷在等您回府。至于石非,他是桓王爷要的人。”
老狐狸莫问异常恭谨,身后的冷言和冷雨长剑出鞘,被莫问抬手制止。
“火是我放的,人是我伤的。”舞阳半倚在石非身上一动不动,笑的十分冷淡。
“夫人,王爷说只要夫人肯回府,一切事情王爷担待,包括——”
莫问的脸阴晴不定的看看石非,又转回舞阳。
舞阳看着莫问的脸,挑眉冷对。
两人对视良久,雷霆霹雳交锋百合,舞阳的嘴角突然划开一抹笑意,嗤笑了一声:
“我怎么信你们?”
莫问长出了一口气,袖出一物,托在手里,却没有说话。
“好!”舞阳点了点头。
铮的一声,巴掌大的玉牌抛到了舞阳手里。
“让石非走!”舞阳腕子一翻扣住石非,制止他的鲁莽,顺手将免死玉牌塞进了他的手里。“莫管家,你知道舞阳的性子,若有丁点差池,皇宫我也敢去放火。”
“夫人放心!”莫问拱手,异常庄重。
“莫管家,石非背主,世子有令,抓回去法办。”冷言白了脸子。
“冷言,万事皆由我家王爷担待。”莫问乜斜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蹙眉道。
“这……”
“冷言,你家王爷的毒只有我能解。”舞阳冲着冷言乜斜一眼,哼了一声。
“退后百米,我与师兄话别!”舞阳怫然作色,低声怒喝。
莫问手一招,左右侍卫夹住错愕的冷言,纷纷后退,片时给舞阳石非让开了一片安静。
舞阳侧首颦眉,扯住石非的袖子,嘴凑近他的耳际轻轻说了几句。石非的脸忽白忽青,终于点头。再不跟舞阳争执,迅速转身,垫足,提气,扬长而去。
舞阳凝眸看着石非的背影,没有人注视的瞬间,眼泪霎时盈满,唇角却划开了一抹笑的痕迹。
半为石非,半是非……
这个代价是她计划之外的!
如今一切努力被鲁莽的石非破坏殆尽,运也,命也!
一辆奢华马车停在了官道上,舞阳冷冷站起身,推开了莫问伸过来的手。一步步走向马车,轿帘放下的刹那,浑身气力瞬间抽空,身子一歪,颓然倚在了车厢壁上。
一把将放在桌上的衣衫撇在角落,手按在了眉间。
恨不得这马车不要停,永远不要停,一生一世就这样行行走走,她便不必顾念将来,不用思量从前,自己一个人便有窄窄的方寸空间自由。
虽然她想,可惜这路总归是有尽头,马车终有停的时候。
碧瓦红墙,门楼高耸。
轩辕王府,洒扫一新,四处张灯,到处披彩。飞檐悬着红纱宫灯,挑檐处处披着红绸。
灯穗随着清晨的微风摇曳,红绸伴着旖旎秋花摇摆,撩拨的人心里微痒。王府内,一片繁忙,人来人往,穿梭不停,却又听不见人声喧嚷。
唯有檐下风马儿恍若不见,自自在在叮叮淙淙,偶尔掠过的雀儿探头探脑,啾啾三两声。
门首两侧分立两行威武男儿,黑色轻甲,雪色盔翎在晨起的阳光,熠熠寒芒,灼人二目。
轩辕一醉一袭银丝暗纹的襕袍,剪手站在台阶上,岿然不动。晨起的日光微微倾斜,散出朱赤洒满一身,些许暖暖的味道。
侍立一侧的红衣侧首偷瞧,竟发现公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焦灼,急忙低下头去,暗暗好笑。
四匹雪花宝马同时驻足站定,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前停下……
一个侍卫走上前去,打起了轿帘,伸手做了一个请下车的姿势。
舞阳盘膝坐在车内,眼皮不撩,安然不动。
空气蓦然冰住,不再流动。
轩辕俯身看看马车里的人儿,终于松开倒剪的手。
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爷终于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步入了尘埃。
打帘的侍卫将帘子轻轻搭在车顶,躬身退下。
轩辕淡定走到车前,黑纱敷面,唯有一对星子撞进眼底。
两只眸子似寒星清凉,神情却飘忽在了九天之外,让人无法触摸。
“夫人!”
…… ……
觌面
扬眉,凝视,不语。
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对着伸过来的手臂视若空气。
广袖轻垂,银丝暗纹在晨起日光照耀下,熠熠闪闪,白皙手掌固执张开,轩辕的嘴角弯了弯,终究又加了一句。
“夫人,回来了。”
舞阳伸手扯下面纱,扬扬眉毛。
“你……赢了!”
言罢,长身站起,推开轩辕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石非如果有丁点不测,我烧了你轩辕府。”舞阳仰视着澄澈天空,眼睛里闪过一抹寒凉。
轩辕垂下手臂,专注的看着舞阳的后背,伸出右手搭在舞阳肩上。
“疼吗?”
左肩一倾,却没避过跟进的手。头再微微一侧,避开他的得寸进尺,终究避不开触上脸颊的手,眉眼遮不住的厌恶。
“轩辕一醉,这不是拜你所赐么,你当高兴才是!”
“你眼中我竟如此不堪?……纵有多少不堪,总要进去说才是。”
轩辕看着舞阳夹枪带棒,没有好脸子,微微叹气,再次伸出手,极其认真说道:“夫人,两个选择,是让为夫牵你的手进去,还是抱你进去?”
舞阳斜睨一眼,扭头扫视两侧单膝跪地的侍卫,又抬头看看披红檐角,挂彩重山。
心底突然狠狠一酸,嘴角微微动了动。
轩辕看见她脸上有缓和模样,伸手去捏她的左手。
舞阳下意识倒退两步,收回了手。
“你我约定,两无瓜葛,何必死死纠缠。”
“流光剑的夫人整日流浪在外,惹人笑话。”轩辕不以为然,伟岸身躯再次贴近舞阳。“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不曾拿绳子捆你,可是你自愿回来的。”
舞阳心里愤懑,却又发作不得。终是就这样灰头土脸回来,恐再难逃生天,心里不甘。
突然挪了两步,靠近轩辕,秀眸含辉,凝视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微笑。
“轩辕!”
轩辕看她笑的古怪,却总算主动有了笑意,伸手撩起她额间碎发,柔韧指腹在光洁额头摩挲两下,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清舞,你总不能气我一辈子,要不怎么过日子?”
“你真心要娶我?”
“夫人不信我的诚意?”
“要娶我也不难,三件事!”舞阳手一抬,主动握住轩辕的手,不给他继续摩挲自己的机会。“只有三件事,你若答应,我便心甘情愿嫁给你。否则——”
“我们进府去说,漫说三件,三千件也可!”
轩辕心知她是垂死挣扎,绝不会就此乖乖留下,却不想扫了她的兴,手腕一翻,捏住她的掌心一碾。“你忘了一点,我们已经……”
“这第一件我想你现在就办!”舞阳手一用力,扣在轩辕的手上。“叶清舞想看看流光剑娶妻的诚意!”
嗯?
轩辕一醉剑眉陡然聚集,低头看看,暗自琢磨她的心思。
转念一想她既然回来,便已经无路可走,不想再逃,此时大约只是心里郁闷,借此发泄而已。
“回府,先给你上药!只要你安心,我什么都应承你。”
“王左顾而言他?”舞阳手扣在他的掌心,着实用力,身子不动。
两侧跪在地上的侍卫半晌没有听见吩咐起身的令下,俱不敢抬头,哪里知道两人正在斗法。
“清舞。”轩辕微微蹙眉,下半句却没有说出来。
“你怕了?嘴上说说总是简单。”
“你非要如此么。”轩辕抬起她苍白失血的手,看了看。“便依你一次。”
舞阳闻言,展颜一笑,松开了轩辕的手,足尖提起,嘴巴凑近轩辕的耳畔。
“既然如此,舞阳怎会错过机会。闻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俱清舞看来,也不过是破铜烂铁。我的良人必是能屈能伸,既然王爷背着舞阳做了这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这第一件,我要你当着这阖府侍卫的面,跪下求我谅解,以示王爷悔过之心。”
声音温软如三月杨花拂面,字字狠灼好似尖刀剔骨。
“叶清舞!”
轩辕原本白皙的脸登时紫涨成了猪肝,一对眸子溢出了针刺。
舞阳冷眼看着,唇边的笑意久久不散。
“你越来越放肆,想反?”
“轩辕一醉,师兄的命在你手里捏着,我叶家的血案还想依赖王爷去雪,我想造反也不敢呐。既然王爷不会做,休怪舞阳没有给你机会。你可以囚了我的身,我认了。”
舞阳毫不犹豫送他两只白眼,总算扳回一局,手臂一甩,自顾自向王府走去。
轩辕一醉心中火起,中指虚空一弹。
舞阳心里极快道声不好,膝盖一软,向前跌倒。轩辕的手臂早伸看过来,及时截住她摔倒的身子,打横将舞阳抱起。
一边都在偷窥的侍卫看来,舞阳不过是无意间身体不适,恰好倒在了轩辕的怀里。
早有人对着青石板的街路,偷着笑了起来。
舞阳被他大力拉了一下,后背剧痛,身子抖了抖,禁不住恶狠狠瞪了一眼。
“不劳阁下,我自己会走!”
“闭嘴。”
轩辕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
却是一手托着她的肩,一手托着她的臀,极怕碰了旧伤,向府里走去。
侍立一旁的红衣和莫问同时摇了摇头。莫问伸手一拉红衣的衣襟,红衣心领神会,随着莫问向书房走去。
秋风乍起,翻起满院金黄,馥郁香气扑鼻。
轩辕一醉双臂托着舞阳穿过几处水榭亭轩,回廊曲池,一路奇花异葩,珍木奇果,团团簇簇,好不新鲜。
舞阳懒得面对轩辕死人一般的脸,索性闭眼假寐,胸前却是不住起伏,难以平静。
“你就这么恨我?”轩辕看着装死的脸,恨不得狠狠将她摔到地上。
“嗯!”舞阳用鼻子回了一句,眼不睁,眉不动。
“叶清舞,你还真敢认。”
“劳烦阁下放我下来?很不舒服。”舞阳撩起眼皮,仰视。
“到了!”轩辕一醉一脚踢开房门,走了进去,将舞阳放到床上。“你自己脱,还是本王动手。”
舞阳猛然警醒,吓得一蹦,下意识双手交握在胸前。
“你……你无耻!”
乒乓一声,轩辕一醉一脚勾过椅子,坐到了床前,怒极反笑:
“叶清舞,我的耐心有限。我的心已经剜出来给了你,还想怎样?”
舞阳激灵一下,看着他手上托着一只盒子,脸微微变色。
“你出去,我……我自己来。”
轩辕一醉看着面色酡红的佳人,这才觉得肺腑内的郁结之气稍稍舒缓,俯身在舞阳耳畔低语:“本王哪里没见过……先去洗澡,我给你上药。”
“你休想!”
轩辕一醉微微翘翘嘴角,纹丝不动。“瘦了许多……先去洗澡,一身的泥。这张脸,我看腻了。”
舞阳左右打量,心道你不闪开,我难道在床上洗?看着他无耻打量的模样,心里郁闷。
“石非鲁莽,我要他平安。”
轩辕一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只要你安心在此。”
舞阳抬手打落,胃内一阵翻腾,勉强压了下去。
略一凝神这时才听见隔壁哗哗水响,有匆匆脚步声进进出出,只不过一刻的功夫,脚步声便消失了。
轩辕一醉听见声响,这将盒子放下,倒剪双手站在了门前,不错目的看着恣意怒放的掬花。
舞阳抄起盒子快速走向隔壁,顿时闻得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掩上门的瞬间,喉咙一阵甜腥味上涌,哇的一口血吐出来,顿时头昏眼花,手脚都软了。
一直不想在轩辕面前认输,刻意逼住了真气,这青丝截|茓就是双刃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原来这混账早已经知道自己受了内伤。
胡乱解了夜行衣,穿着内衫扶着木桶边缘坐了进去,身子刚刚坐下去,不由得痛呼一声,哗地一声站了起来。
“你,你这小人!”舞阳脸疼的浑身颤抖,冷汗唰地一声逼了出来,一张脸雪白如纸。
“疼?”
轩辕不知道从哪个门转了出来,双手一把按在她的肩上,略一用力,舞阳又坐进了水里。
“你这混账,为什么放盐!”舞阳口内冒烟,后背火辣辣剧痛,身子在水里抖了起来。
“为什么。”轩辕一醉的脸刷地逼到了舞阳眼前。“为夫不整治你,你要翻天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想跑,你的小命都不想要了。”
“我的命轮不到你操心,我死我活与你何干?你不必自作多情。”
舞阳心说你就是因为在耶律面前折了面子,趁机报复。那么多解毒方法,他偏选了这最折磨人的。
“坐够半个时辰,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欠缺的。这便是家法!”
“我自己会解毒,用不到你猫哭耗子。”
“老实呆着!”
轩辕一醉伸手拾起一块搭在桶上的手巾,浸在水里,敷在了舞阳的脸上。
一股熟悉的清香笼在舞阳的脸上,舞阳只一嗅,不禁大惊失色,伸手去拉手巾。
“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说——呢!”
阴测测的声音自头顶扎了下来!
着我旧时裳(上)
不等舞阳继续说话,一只朱红丸药托在了面前。
“吃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吃!”舞阳呼地一下将手巾扯了下来,红了眼圈儿。
轩辕探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我说过,这张脸我看腻了……”
“你可以不看。”舞阳恨不得把药吐出来。
轩辕一醉丝毫不在意舞阳发怒的脸色,伸手拍了拍湿漉漉的脸。
“你总不能顶着别人的脸与我过日子,解毒才是正经。”
说着,袖出一只瓷瓶,拔下塞子,将里面的黑色药汁倒进了水里。
“再忍一会,马上就不疼了,中毒这么深,还要青丝截|茓,我看你是疯了,为了一个石非你居然命都不要了。”
舞阳猛地扭过头去,突然想起他抛剑的那个瞬间,心底发酸。
“给石非卷宗的人是不是你?”
“你说呢?”轩辕极想发作,终究看着瑟瑟颤抖的身子,心底不忍。终是摇摇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是谁?”
“睡醒了给你解惑!”轩辕一醉手一抹。
舞阳看着氤氲的蒸汽,忽然觉得疲惫,身体虚软如泥,脑子渐渐不清楚,极想撩起眼皮,却已经睁不开了。
嘴里犹自喃喃着:“轩辕,求你……放过石非……”
头倚在木桶边缘,身子向水底滑去。
轩辕微微叹气,一把将她捞起,靠在桶壁。看着已经睡熟的舞阳,伸手扯开她的湿衣,一道血红的伤疤斜贯后背,原本愈合的皮肤已经迸裂,虽不再流血,却是沁着血丝。轩辕的眼底闪过一抹怪异光亮。
一对星眸始终凝视着舞阳的脸,冰山渐渐融成春水。
咳……
从心底溢出一声叹息,柔韧指腹轻轻碰了碰。搅了搅水,这才觉得有些凉,重又倒了些热水进去,拿起雪白手巾在边上一只小木桶里沁湿了,覆在了舞阳脸上。
……
“王爷,桓王爷要见您!”密音成束,远远传来。
“不见,告诉他,三日后!”轩辕冷冷回了一句。
“这——”
“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红衣在花园外,犹豫一下,这才躬身退下,转身向外走去,穿过游廊,看见桓疏衡已经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你家王爷呢?”
“桓王爷,我家王爷说三日内不得人打扰。”
“胡说!”桓疏衡眉头一皱,褰袍就要进,打定了闯进去的心思。“放肆,我难道是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