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玉目送着红衣女子远去,直到不见了她身影,方才怏怏回过头来。
梁蕾笑道:“玉哥哥,看那小红好俊的身手,好俊的脸蛋,下次若再碰到,小妹却是不得不让贤了。”
令狐玉对梁蕾的嘲讽恍若不见,还在痴痴地想,自语道:“这红衣姐姐身手好生了得,却说她师父叫她,这师父不知更是何种功夫?”
梁蕾道:“玉哥哥,这事还得感谢小妹。若不是小妹手脚不干净,盗了那秘籍,你却哪里有缘结识这等神仙般美貌的姐姐?只是小妹在那几个呆人手中,几番没给吓死,只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了。却待见着,玉哥哥却又痴痴的入了情网。却不正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谁知这令狐玉少不喑事,哪里明白梁蕾这等小女孩家的岔肠子?
一路还在直夸小红,从武功夸到人品,再从人品夸到相貌,直到梁蕾垮下脸来,才知自己口没遮拦,却让梁姑娘误会成见一个爱一个的轻薄少年,忙胡乱找些话来哄她,搜肠刮肚,将那肚里积蓄的卖乖讨好话尽数用完,那梁蕾板着的脸才由阴转晴。
令狐玉将这打破的醋坛子修补好了,才敢对梁蕾道:“今日之事,也好是个教训,蕾妹一向就爱惹事生非,不给这么修理一下,还不知天外有天。今后看你还到处逗猫惹草的不?你倒把他们那秘籍藏哪里去了?拿出来我们切蹉一下,说不定倒能学得几路吃饭本事。”
梁蕾道:“什么秘籍?我翻了翻,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刀剑拳脚之类的图象。我见上面没什么油水,随便就扔了。及至看了这些歹人为之不惜拼命的架势,才想那上面也许有什么藏宝图之类一一不是就有人把藏宝图放到武林秘籍中去么?下次遇了这种情况,我却要小心一些才是。”
令狐玉见梁蕾如此说,也就不以为意。他心心念念要的是本事,为了抢魔鼓,报大仇,金银之类于他倒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过,今天这小红姑娘的现身相救,倒使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她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在最紧急的时候就现身出面。莫不是一直有人在跟踪他们?
若是有,这些人却又明明是好人:既是好人,又为何不干脆明白现身出来?
“玉哥哥在想什么?”梁蕾见令狐玉无心说笑,忙收起了玩笑,关切地问道。
“我在想,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有些作怪。”令狐玉恍若自言自语。
梁蕾问道:“玉哥哥,你说甚事作怪?”
令狐玉道:“如何我每到危险时候总有高人出手相助?”
梁蕾不知前因后果,问道:“什么高人出手?”
令狐玉遂将自己前番如何与师姐领命下山寻找仇人,如何在路上屡屡遇险,那胖和尚如何指弹苍蝇击穿墙壁搭救,舟中老者如何识破船家蒙汗|药,连同今天小红姑娘的碰巧现身相救在他心中引起的疑团等,一一告诉了梁蕾。
梁蕾听了,也是搔头抓耳,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勉强一笑道:“既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想它怎的。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有人出了这谜语,那么这谜到该解的时候自会有人来解它,咱们把脑袋想炸了也没用,玉哥哥你说呢。”
令狐玉想了想也是,遂携了梁蕾一路返回镇中,次日取道继续往京师而去。
令狐玉等上京盗宝这一年,乃是明熹宗天启五年,龙庭上坐着一个昏庸皇帝。
这熹宗虽于皇帝之道一窍不通,其他方面却颇有小慧,尤其喜弄机巧,刀锯斧凿,丹青彩漆等事,往往亲自动手,尝于庭院中作小宫殿,形式摩仿乾清宫,小宫殿大不过三四尺,曲折微妙,几夺天工。
宫中有个蹴圆亭,他却又手造小蹴圆堂五间,一一莫不曲尽其妙,令人叹绝。
此外如种种玩具,俱造得异样玲珑,绝不惮烦。惟把国家要政,反置诸脑后,无暇考询。朝庭大权,尽落宦竖魏忠贤之手。
这魏忠贤常趁那皇上引绳削墨的时候奏请大事,熹宗正在得趣,哪有心思管他奏些什么,往往随口还报道:“朕知道了,你去照着办理就是。”
本来廷臣奏本,按旧制须由御笔亲批;若例行文书,由司礼监代制批词,还得要写明“遵阁票”或“奉旨更改”字样,用原笔批,号为批红。如今此等麻烦事,熹宗一概委与魏忠贤代了,自己整天忙于那些小巧的发明制造之类,乐此不疲,以此魏阉得上下其手,报怨雪恨,无所不为。
也是凑巧,这些日子天子厌倦了那些微型建筑之类小把戏,突然心血来潮,有兴趣扮扮天子了,于是竟一反前例,这天于五更三点就来圣驾早朝。
只见左边龙凤鼓响,右边景阳钟鸣,内侍太监前呼,宫娥翠女后拥,净鞭三下响起,文武百官两班排列,少顷,熹宗皇帝慢吞吞驾临金鸾宝殿,正襟升坐龙床之上。王公大臣们躬身垂眉鱼贯而列,朝见君皇。圣上传旨,御前大臣拖声拉气地喊道:“今日圣驾早朝,百官有事启奏,无事就即退朝。”
那熹宗品鉴了至高无上的天子出朝排场,不觉又有些厌倦,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正想草草退朝,偏生今日却正正有事。
少时,却见那兵部侍郎段正刚出班启奏道:“接河南四川等五省镇守使禀报——中原武林近来颇有风波,其间有一绰号名‘赤发天魔’的头陀,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魔鼓,纠集一批歹徒,正在逐一收服中原武林,少林武当等中原大门派已陆续臣服之。
目前这赤发魔头势力正如日中天,各地州府收剿无力,甚为忧虑,也不知这魔头下一步想干甚么。若是闹上京来,只怕要给圣上带来些麻烦。”
那熹宗皇帝一听觉着新鲜,问道:“这少林武当皆中原武林大门派,如何竟能让这个甚么头陀轻易就收服了,却是有些作怪?”
那段正刚接着说道:“圣上所言极是。臣也是如此对各州府使者说的。据彼等声称,那魔头不但武艺高强,那魔鼓更有鬼神莫测之功。”
皇上听说竟有高出于自己的能工巧匠制出了稀奇物事,刺激起了专业的好奇心,忙问道:“什么魔鼓,如何的鬼神莫测?”
段正刚道:“此事臣却是说不清楚,须得那亲眼见过的使者才知端的。”
皇上给吊起了胃口,忙忙问道:“那使者如今尚在京否?”
段正刚道:“臣料想圣上可能有事垂询,已留得天山都指挥使费如在京等待圣旨宣召。”
皇上道:“此人现在何处?”
段正刚道:“因这费如与臣有些中表之亲,故向来进京都住在臣家。”
皇上即着黄门官:“传朕口诏,着费如即刻上殿质询。”
黄门官令了圣旨,直到段府,宣出费如,将圣旨开读已毕,费如叩头谢了圣恩,随了黄门官直入午朝门。
黄门官带领引见,俯伏金阶,三呼万岁,朝见已毕,皇上问之曰:“朕已知那赤发头陀作乱中原武林之事,卿可将你所知这魔头之事一一报来。”
费如道:“这魔头原籍西域,后流窜来中土,在天山博格达山神庙当了个护庙武头陀,本来功夫平平不足道,不知从何方得了异人传授武功,半年之内已臻了极流之辈。更兼那厮不知从何处觅得了一魔鼓,更是如虎添翼,从天山一直打到中原,半年里竟无人能敌,现已得中原武林霸主之尊,目前正厉兵沐马,早晚有作乱京师,偷窥神器之举。”
皇上曰:“那魔鼓是何等样物事,竟如此厉害?”
费如遂将那魔鼓绝杀之功一一向天子奏明,满朝文武闻之尽皆色变。
皇上听清楚这魔鼓不是闹着玩的东西,而是个杀人利器,马上吓得面色惨白,道:“此间有何人能道出这魔鼓来历?”
众官面面相觑,皆不能答出。
皇上见状不悦,责成兵部侍郎段正刚速将这魔鼓来历查明,以找出破敌之计。
那段正刚跪下领了旨,带了费如下殿去了。皇上让百官随后议了些次要之事,也就下旨退朝。
百官三呼万岁,鱼贯退出金銮殿。
想到今日所闻之事,百官均面有忧色,心知这魔头下一步必有些厉害招数,以刚才那费如所道的魔鼓神力,这赤发头陀若是要南面称王,甚至作乱京师,窥侍神器,也是无人制得他住?
至于此间朝中文武官员如何心怀鬼胎,那皇帝如何派人暗察暗访,林林总总,诸般琐事,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那令狐玉梁蕾二人黑林遇险,却得小红姑娘搭救得脱,一路继续往京师方向而来,渐渐离得京师近了。
这日中午来到了一个镇上,令狐玉屈指算来,已过了那赤发魔头规定的期限,担心师姐在那魔头手中吃苦,不觉有些着急,有心过镇继续赶路,忽觉肚中咕咕直叫,这才想起已走了大半天未曾吃东西,于是与梁蕾一起在镇上东张西望,想找一小店打尖,吃顿饱饭再走。
不多时,就见旁街有一酒楼,外观颇看得过,遂便拉着梁蕾紧走几步,踏进了酒楼。
酒楼堂倌见二人进来,急忙跑上前来答话。令狐玉心想还要继续赶路,此时却不可贪酒,便吩咐道:“请上一菜一汤,三斤薄饼。”
堂倌应了一声,不一刻,饭菜已经齐备。二人早已口干腹饥,更不答话,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令狐玉本想早些吃完,好继续赶路,不料饭菜刚用了一半,忽从门外进来一年迈乞丐。
令狐玉抬头一看,见这人满面油泥,鹑衣百结,赤脚无帽,一缕白须乱麻麻散到胸前,十个手指瘦骨嶙峋,骨节突出,指甲极长,弯弯曲曲,尤如十把钢钩,邋遢之极,眼神也疯疯癫癫。
这乞丐进门后,东张西望一阵,对直蹒跚来到令狐玉二人桌前。到得桌前,一言不发,对令狐玉二人看也不看,竟将桌上的东西抓起便吃,仿佛受了特别的邀请。一边吃,一边还将那薄饼往身背后破口袋里直顾装入,似乎到了自家的餐桌。
梁蕾见这乞丐如此无礼,在一边苦着脸哭笑不得。又见那乞丐身上肮脏之味扑面而来,闻之欲呕,禁不住便要出声责骂。
哪知那令狐玉一向为人随和,又是孤儿出身,最见不得鳏寡孤独之辈,见那梁蕾正要作势斥骂,忙摆手止住梁蕾,又转头向内堂高叫了一声:“堂倌!请再上两盘菜、两碗汤、五斤薄饼来。”
堂倌闻之一惊,暗想:“观此男女二人身形不算太魁梧,想必肠胃也不甚巨大,此番怎能吃得三盘菜、三碗汤、八斤薄饼呢?”
心念之下,旋又想:何必替别人操心?俗话说‘开饭店不怕大肚汉’,既然客人要,只管给他便是。只要他付得出钱,便再点两只清蒸全牛,一头蒜泥大象也无不可。
寻思之间,早已把菜、汤、薄饼一齐端上楼来,满满堆了一桌。待那堂倌进得屋内,方才全然明白,原来二人身边又坐一个十分邋遢的老乞丐。
须知天下跑堂的多半是些以貌取人的势利角色,这堂倌见乞丐坐在那里大模大样尽情受用,心中老大有气。本想撵了他去,转而又想:“这乞丐说不定是他们的什么熟人,不然这少年男女穿得那么光鲜,怎肯同他一张桌子吃饭?俗话说真人不露相,此番却是造次不得,只好先打探一声再行计较。”
于是这堂倌便过来问令狐玉:“小官人,不知这老者是你什么人,为何竟装束得如此奇怪?”
令狐玉也不回避,实话实说道:“这老者与我素不相识,看他如此,只怕是个无依无靠的苦人儿,肚中饿了,让他尽个饱也好。怎么,你也不认识?”
堂倌一听原来却是如此,便不客气,遂上前道:“我怎会不认识?他不过是个讨饭的。我在此地二十多年跑堂,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叫花子当然更不少见,只是敢与主家同桌共食的乞丐还是第一次见到。”
堂倌言罢,便瞪眼看着老乞丐,意思让那乞丐识趣些快快走开。
谁知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不独桌上的饭菜已完,那方才上来的五斤薄饼,却也被老乞丐装了一大半。
这情形没惹恼出钱的,倒把旁观的惹恼了。那堂倌见这对外地少年男女无故挨宰,大起恻恻之心,对那老儿厉声道:“哪里来的讨饭花子,到这里打食儿?真是撅着ρi股望天——有眼无珠。今日,爷爷非要好好教训你这老东西不可”。说着,挥拳便要往老乞丐打去。
令狐玉见堂倌发怒,嘴里边骂边要动手打老乞丐,心中甚觉不忍,急忙张口劝解。怎知回头一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店小二,竟好象突然变了木雕泥塑,右手举着,光会喘气,全身处处再也不能动弹。
令狐玉梁蕾是会武之人,情知这店小二着了对方道儿,却眼睁睁不知这人是如何出的手,顿时心中骇惊异常。
再看那老乞丐却旁若无人,待五斤饼装完之后,方转过身来,见堂倌那等模样,便嘻笑道:“你这个小子,我看你才瞎模糊眼,长两条篾片划成的缝儿倒忘了安上眼珠,却不正是‘人亲有的,狗咬丑的’?我白吃这小爷小姐的东西,却与你何干,要你来心疼?
今天看在这好心小爷的面上,罚你如此的站一会;如下次再敢狗眼看人低,欺弱怕强、欺穷怕富、张口骂人、抬手打人、定要你活活站死。”
这乞丐洋洋洒洒,将这倒霉堂倌教训了一大通,方转过头来看了令狐玉道:“多谢令狐少侠赐饼之恩,这堂倌用不着你来担心,就让他这么站着罢,片刻自会解开|茓道。”
令狐玉听老乞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大吃一惊,问道:“前辈,你怎生知道晚辈姓名?”
老乞丐笑道:“我老人家岂是巴巴赶来蹭你吃之人?
不过是受人之托而来,有个口信给你。适才之事,也是受人之托,要测一测你的人品。”
令狐玉闻言更是骇然,道:“什么口信?前辈受了何人差遣?却是何故要试晚辈人品?”
老丐道:“有人叫你立刻跟我到城外小树林中相会,有要事相告。”
令狐玉听了,愕然想起昨日也是要人带信叫去,却差点和梁蕾一起丢了性命,此番再不肯着人道儿了,遂道:“老前辈,这带信之人姓甚名谁我也不知,叫我去何事也不见告,却叫晚辈怎生跟着前辈去?”
老丐笑道:“那人要我问你,是不是有把折扇?扇面题着一首七绝:‘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令狐玉听罢大惊,他一直对那把折扇感到疑惑不解,如今听这乞丐之言,心想必是解铃的高人来了,忙站起身道:“晚辈这就跟你去。”
梁蕾在一旁莫名其妙,想那玉哥哥也是老实之至,如何一言之下就信了这人?
忙上前止道:“玉哥哥如何恁地相信人?你那扇子随时都拿在手中,见过的人恐怕也不少,怎生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跟了去?万一是什么歹人设下的阴谋,此去岂不又中了圈套?”
那老丐闻言哈哈大笑道:“姑娘也是心细得紧,如此最好。只是姑娘不曾想一想,若是我老人家有什么歹心,凭我老人家的本事,又何必费这些口舌,干脆将你这玉哥哥一把挟在腋下擒了去,难道姑娘你还拦得我住?”
那梁蕾听这老儿说得大大咧咧,心下不喜,却也吭声不得,眼见得一餐午饭让这疯疯颠颠老丐弄得稀脏八脏不说,还要将玉哥哥呼来叫去,心下有些着恼!寻思将这老头儿打一顿,却又忌惮他武功厉害,恐防自取其辱,一时心中委决不下。
“那人还有一句吩咐,叫我老人家告诉你,你若心下有疑,叫我问你记不记得一个手指弹出苍蝇为你赶走恶徒的胖大和尚?”
老丐见梁蕾发窘,却也不好再用言语逼她,却又将一条新的证据扔给令狐玉。
令狐玉听了更不起疑,当下从桌上取了佩剑,跟着老丐就走。
梁蕾见状,也忙忙取出佩剑,跟着二人ρi股后面也要出来,谁知那老丐却伸手拦住,道:“那位捎信者再三叮嘱,只让令狐小侠一人去。”
令狐玉听了,只得劝梁蕾在客店中等着,自己去去就来。梁蕾见自己不受欢迎,心下虽更加不乐,但估计此行也没多大危险,便说了声:“玉哥哥千万小心。”
径自赌气一摔门帘转回店中,找店小二要客房去了。
那边令狐玉跟着老丐,急急忙忙出了城去,沿着一条小河顺流而上,不久就见远方有一小树林,老丐道:“就是这里。那捎信的人却不曾请我老人家去。就请小侠自去,我老人家已完成使命,这就要去了。”
令狐玉谢过了老丐,伸手想摸一锭银子赏他,想一想又不敢造次,说了声:“前辈走好。”
遂与老丐别过,急急忙忙走进林子,四下一望,却望见前面隐隐约有一和尚打扮的人背着他站在那里,看那背影却有些眼熟。
待得令狐玉走近前来,那和尚方才转过身来。
令狐玉抬目一看,那一惊非同小可,兀的却不正是那青神山碧云寺的了空方丈?
三月前与令狐玉一样领了赤发魔头旨令,分头上京来盗取魔鼓,不知如何却也来在了这里?
令狐玉结结巴巴道:“大师几时到了京城,如何却在这里?”
那了空大师转身见了令狐玉,也是吃了一惊,“令狐小侠为何却也在这里?”
令狐玉道:“方才一老丐受人之托,带个信与我,叫我来此。本来我不想来,那老丐却点出了我一位恩人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来。”
了空大师说:“我却是一个卖豆浆的老者捎信给我,道是叫我急忙赶来。
我也本身不信,他却说出了我师兄,五台山昭觉寺掌门方丈了缘大师的名字,并念了一句诗作为凭证。那诗是我师兄弟二人五十年前出师之时,临别之际,师兄为我送行时随口所作,绝无第三人知道。
这带信人并说,此行牵涉到一百三十条人命,所以老衲一听也就不再多问,急急忙赶来,不料却碰到了小侠。小侠怕也是和老衲一样,今日方才到京?”
令狐玉点了点头,道:“这事却越发作怪的紧了。”
一语刚落,却听得林中有人哈哈大笑。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让我来与二位说明白”
令狐玉一看,更是吃惊得吭不得声:说话者,竟然是一年前在湖南一酒店中遇到的“神捕白啸天”!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白啸天手中,竟也摇着一把与令狐玉手中一模一样的扇子!
只见那“神捕白啸天”笑吟吟对令狐玉道:“令狐小侠别来无恙?此位想必就是了空大师了。”
说毕与了空大师作了礼。然后,那白啸天将两指放嘴中,发了一声唿哨,不一刻,这林中就无声无息地来了几条汉子,当头一个胖大和尚,正是那在酒店中以苍蝇作暗器救了令狐玉、莫小娟的那恩人!
令狐玉一经认出这胖大和尚,当下翻身便拜,道:“那日幸得大师搭救性命,晚辈正无缘以报,却还不知大师高姓大名?”
一语方毕,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让我来说与你听”
令狐玉抬头一看,却是那日出手救了自己和梁蕾的红衣少女!“小红姐姐!”令狐玉不禁失声惊叫。
那小红一手扶起令狐玉,一手拉着胖大和尚的衣袖道:“这就是我的师父,江湖上人称为‘岁寒三友’之一的‘酒肉神僧’青竹大师。”
令狐玉听了,俯身就欲再拜,道:“大师之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见,令狐玉大慰平生。”
青竹大师笑吟吟伸出手去,令狐玉只觉一股大力将他托住,那一拜就拜不下去了。
“这位,”小红姑娘指着白啸天道:“既然你已认识了,就不用我多说,这位,”她又指着一头戴方巾,枣红面皮,气度不凡的壮年儒士道:“即是有名的广陵王孟明君,开国元勋,骠骑将军孟固的孙子。”
令狐玉听了,再次翻身而拜道:“久闻广陵王大名,如雷灌耳,都道广陵王仗义疏财,武功盖世,神算过人,今日幸得一见。”
那小红姑娘却在一旁嘻嘻一笑:“令狐哥哥,你今日怕是要提前过年了,逢人便磕头,待会压岁钱也分几文与小妹?”胖大和尚正欲出声责骂少女没大没小,[奇`书`网`整.理提.供]却见那广陵王左手将令狐玉扶起,右手却从袖里打出一枝飞镖。
不独令狐玉,就连在场众人也大惊失色,不知广陵王此举却是何意。
正惊疑间,却听得三丈外一棵大树发出“哗拉”一声响,一只巨伞般的树枝让这袖箭切为两段坠将下来。树枝还未落地,一道白影一闪,随即从树上跳下一人。
小红令狐玉二人吃了一惊,早已拔剑在手。那青竹大师和白啸天却袖手未动。
只听得广陵王哈哈大笑:“梁蕾姑娘既已来了,却又何必躲在树上?既来之则安之,过来相见一面也无妨。”
众人皆极佩服广陵王神听之功,在场诸多高手,竟然无人发现梁蕾已悄悄跟踪而来躲到了树上。
而这广陵王不但发现了树上有人,还发现了这人不是敌人,否则这一飞刀出去,对方哪里还有命在?
梁蕾脸红耳赤,叫了声“小红姐姐”,便对其余诸人拜道:“小女子参见各位前辈!小女子先前着了人道儿,今见这送信的来得蹊跷,放心不下,一路尾随了来,未得前辈许可,还望前辈见谅才是。”
礼数一一到了,这梁蕾方站起身来,走到小红身边,将手搂了小红腰肢,一边对令狐玉挤眉眨眼,自是一付淘气小妹子的娇态。
广陵王道:“我等早就布下耳目,在京师专等令狐小侠和了空大师,不让你们和那六个魔头碰头,一到就请来这里,当有要事相告,并特地为令狐小侠揭穿一桩秘事,否则长期让你蒙在鼓里,恐怕会影响大事。梁蕾姑娘既然来都来了,听听也无妨。”令狐玉和了空大师面面相觑,不知这广陵王葫芦中要卖些什么药。
那“神捕白啸天”闻得广陵王之言,却面现忧色,轻声对广陵王道:“王爷?”广陵王笑道:“白兄弟却不心多虑。这梁蕾姑娘的家底,我已派人打探清楚了。梁姑娘的父亲,‘中州拳王’梁凯,却是个远近闻名的正人君子。梁姑娘虽然淘气,本质却是好的,谅必不会走漏机密。”
那胖大和尚笑嘻嘻Сhā了一句,“梁姑娘是令狐小侠的人,我等瞒得了她,令狐小侠也必不肯瞒她,广陵王爷做的,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
众人听了大笑,把个梁蕾一张脸臊得飞红。
令狐玉心里一动,“广陵前辈,我能Сhā句嘴吗?”
广陵王笑道:“令狐少侠有话但说不妨。”
“王爷,你能为我学说一句话吧?”令狐玉突如其来道。众人不解地望着令狐玉,不知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有广陵王似有所悟的样子。
“说句什么话,令狐小侠?”广陵王笑着问。
“请王爷说:‘小老弟,时候还早,咱们玩一玩嘛。’和‘四海之内皆兄弟,又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两句话。”
广陵王哈哈大笑:“令狐小侠,你终于听出我的声音来了?我还认为我易容的本领满不错的哩。”
令狐玉钦佩地说:“那天看掷骰子时,你扮成个老头儿,第二天又改容陪我乘了两天船,并识破了船老板害人的诡计?晚辈还得再谢一次王爷的救命之恩了。”
广陵王道:“这又不必了。其实那两个骗局,小侠当时就已经识破,小王对你的帮助可没有青竹大师那么大——小侠,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我们就言归正传吧。”
令狐玉点点头。他已经让这一系列的奇事弄得昏头昏脑了。
广陵王环顾了左右几人一眼,笑道:“大家部拿出来吧!”说毕,从身上掏出一把折扇,“哗”地一声打开。
一转眼那胖和尚青竹大师,“神捕”白啸天等也变戏法一般,纷纷从身上掏出折扇,也是“哗”地一声展开,把那令狐玉与梁蕾看得神了:竟然这几把折扇,和令狐玉手中那把一模一样。连扇子上题的词也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的同一首诗!
“原来你们却是在同一家铺子买了一把扇子,恁地精巧好看,待告知老衲,也去买上一把?”那了空大师为人厚道,见了众人变的戏法,喃喃说了一句。
听得了空之言,那广陵王淡淡一笑,将手中折扇对着一株大树,按动机括,“嗖”的一声,已发出一个暗器,七八丈开外,那一支飞镖打入树中,只剩一条红带子露在外面,那了空大师不会武功,自是看得呆了。
“哪家扇铺肯卖这个?大师不妨也去为我买一把看?”
广陵王笑道。
那白啸天道:“令狐小侠现在明白了吧?”
令狐玉道:“晚辈还是不懂。”
广陵王道:“此扇名叫‘折扇令’,其间还有个长长的故事。清各位坐下来,让在下把这故事讲与你们听。”
除了白啸天和胖大和尚,各人俱拣了一处石板坐了,静听这广陵王慢慢道来:“这折扇是一个组合的识别标志。这个组合起于本朝的开国时期,本是为了对付一伙图谋灭明复元的武林败类的。
当年陈友谅和朱元璋在长江决战,朱元璋效法三国陆逊火烧连营故事,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烧死大半,末烧死的也成了俘虏。陈友谅带残兵败将向鄱阳湖口突围,被朱元璋堵住,一阵乱箭射死,张士诚没过多久也被消灭。
朱元璋消灭了南方主要割据势力和方国珍之后,即派徐达、常遇春率领二十五万人马北征,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建立了大明朝。
然而,张士诚手下的武士,个个武功厉害,由于主人遇害,便要效法春秋战国田横七十二死士故事,决心要杀掉仇人,为主人张士诚报仇。只可惜他们不知厉害,只想着报仇,入了魔道,竟去与流散的元军勾结起来,打出了‘灭明复元’的旗号。
这批人中,中有一个叫钱天元的青年武士,跟随一个异人跑到蒙古沙漠,以瓦刺为宗,奉蛮夷之君为主。钱天元拜那异人为师,练成了‘五禽掌’法。‘五禽掌’乃十指长甲含有毒,若Сhā入皮肉,十二个时辰之内,便要血坏身亡。
钱天元因有独门绝技,便回到了中原老家德州,妄图结交武林同道,作为复元灭明的力量,相机刺杀明帝。但明帝的锦衣卫士个个武功高强,钱天元几次行刺都差点丧命。
到了英宗正统年间,瓦刺部首次率兵南犯,在河北怀来县土木堡大败明军。‘土木之变’一战,钱天元作了内应,搜罗了一些武士,杀了不少明将,结果,英宗被俘。
钱天元以为自己在‘土木之变’立下了奇功,定可得到少主张士诚的孙子和瓦刺部落首领的重用,将来灭明复元,可得高官厚禄,谁知正在美梦之中,就被一个刺客夜入住宅,一飞刀穿中前心,一命呜呼。
钱天元之妻拔出飞刀,见上写‘飞龙’二字,便把儿子钱世龙叫醒,要儿子钱世龙苦练武功,把‘五禽掌’练到绝妙之处,长大好找‘飞龙’报仇。
钱世龙异常聪明,不但五禽掌练得相当绝妙,而且继承父志,在中原结交了不少武林人物,与临潼清元寺的独脚道人,济南灵谷寺的玄元道人,以及号称陕西第一武林高手的黄秋风一见生情,四人烧香结拜,成了不愿同生,但愿同死的兄弟。
黄秋风也是临潼人,其父黄古月武功高强,在‘土木之变’中为钱天元利用,前去行刺英宗皇帝,结果被皇家大内高手杀死。共母闻知,悲病身亡,撇下了年幼的黄秋风。
钱天元便将黄秋风收留当义子。谁料,钱天元没过多久,便被暗刺。
钱天元之妻王月玲也是身怀绝技之人,见钱天元被刺,钱世龙年轻,武功又不到火候,无法替乃父报仇,便把钱世龙、黄秋风留在德州,自己出去寻找仇家,为丈夫报仇。
钱世龙见母亲王月玲不肯让他出去,心中自作盘算,待王月玲往西北走后,即和独脚道人、玄真、黄秋风商议,要往江南去寻找“飞龙”。于是,独脚道人、玄元、黄秋风四人便结伴直往江南。
他们四人从山东到安徽,从九华山越黄山,入江西上武功山、庐山、小孤山、龙虎山、麻姑山、云山,直到福建的武夷山。
钱世龙虽年轻,由于其父亲传“五禽掌”,其母又亲传一些绝技,在江南几省虽遇过些武林高手,结果都被他打败了,有的甚至丧了命,一时还弄得名头很响亮。
钱世龙非常得意,认为自己初闯江湖,便未碰上什么对手,自以为武功已可在江湖中称霸。
所以出手更为毒辣,有意寻高手争斗,一心想名冠武林,然后不但可望报了父仇,还可继承父志,联合瓦刺人,使‘土木之变’重演,实现乃父‘复元灭明’的遗志。
然而钱世龙却不懂天下之大,人上有人。那一年,他们走到武夷山,碰到一个老者。在比试武艺时,一招不到,钱世龙便被老者用点|茓法点中了|茓道,独脚道人、玄元、黄秋风三人齐上,也被老者点中|茓道,不能动弹。
老者见钱世龙五禽掌是独门之技,并且十指有毒,决心要除掉他们。多亏老者的一个名叫万寿春的朋友为他们求情,说一个人练成一身武功不易,年轻人难免无过,只要愿意悔改,还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老者见他们四个确实还年轻,万寿春所言也许有些道理,便答应放他们一条生路。不然,钱世龙等四人,早就被老者一掌毙了。
此后,独脚道人与钱世龙等便投到了锦衣卫中,与八魔、八虎等一批武功极高的武林败类一起,成了锦衣卫的凶恶打手。
四人中,只有黄秋风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黄秋风深知钱世龙与外夷的勾结,担心钱世龙一旦羽翼丰满,便会卖国求荣,陷中原于大劫。他希望武林侠义共同联手,把八魔、八虎除掉,把那些江湖蛀虫铲净。
可叹的是,多年以来,武林中都是些个人恩怨的仇杀和门派间的斗争,至于当时全国各地的抗税斗争,都被朝庭相继镇压下去。
黄秋风更知道,单靠自己一人拼杀,要除掉钱世龙、独脚道人、玄元等一些奸恶之徒,是断断不能成功的,无奈只好又回到武夷山,继续习练武功,专待时机一到,便下山除贼。
后来,黄秋风结识了令狐小侠的师父司马越,我的师父三清道人,白啸天的师父玄元道人和青竹师叔的师兄黄竹和尚。
他们在青州一见之下极为投契,便结为异姓弟兄,从年纪、武艺讲,都数我师父三清道人最高。众人便称他为老大,司马越为二,玄为排行第三,黄竹大师最校黄秋风高出一辈,是为师叔,四人结拜乃是黄秋风之意。
黄秋风得了这几个结义朋友,认为匡正武林的时机已到,遂去找万寿春游说,商议共同下山相助,为民除害,为国除恶。
谁知就在这年,钱世龙因事触犯了皇上,招致了杀身之祸,这个高手组合便失去了报仇的目标,变成了一个朋友之间聚会的小团体,每年集会一次,诗酒风流,论文讲武,倒也是其乐陶陶。
三十年前的一个中秋,他们偶然聚会于湖南岳阳,说起武林中事,叹武林中是非无入主持,致使奸邪之辈为非作歹,为害武林。
当下我师父就提议成立一个专门连络天下一流高手中人品正直者的组合,于是发起了‘折扇会’,每年中秋在岳阳聚会一次,接收新会员,讨论武林大事,交换消息,以除掉武林败类为本会天职。
这个组合当初是为了针对‘佛门四凶神’的猖獗一时而建。自此组合成立以后,已苦苦追捕四凶神二十年之久,一直未能成功,谁知后来又出了赤发魔头这个更加凶恶的武林之害。
我等的师傅及青竹大师的师兄俱已年事甚高,不能再亲自出面,遂将使命传于他们的最得意之门生,以折扇为识别标志,平时并不互相串连,一旦有事,即互相呼应。这以后的事情令狐小侠也就知道了。”
令狐玉听完,叹道:“怪不得我和师姐在途中,频频有人相救。”
广陵王道:“从你的师姐弟二人出山之日起,我等就飞鸽传书,一直有人暗中跟随照应,相机出手搭救。”
那梁蕾听了,却冷冷地Сhā了一句,“既是如此,前辈等何不亲自出马,要支了玉哥哥等武艺不高之人出面,到处挨打受辱?”
广陵王赞许地看了梁蕾一眼,道:“此乃你玉哥哥师父的安排,司马越大师认为,我等俱是江湖上身负盛名的人,如果公开出面,恐怕太显眼,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故由你师姐弟二人出面,你们站在明处引那几个魔头出来,我等在暗处接应,行事方便的多。”
“安排好倒是好,只是让我玉哥哥处处去碰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那梁蕾想起令狐玉处处挨打受气,原来却是这个什么组合中的提线木偶人儿,让这些人在暗中一直这么猴儿般耍着,心中犹自不平,忍不住Сhā上一句。
众人听了,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对答。
只有那了空大师在一旁听了这些话,脸上露出倾幕的神色,忍不住Сhā嘴道:“梁姑娘涉世不深,哪知江湖风波之恶?须知欲行大事,行事慎密当是第一要紧的,却也怪前辈们不得。不过,广陵王施主,此事的恩恩怨怨,却与老衲无关,不知何故却将老纳也召了来此处?”
广陵王道:“此事大师却有所不知。大师的师兄了缘方丈,也是这折扇令组合中人,如今此事十万火急,正要大师出面。我等已调查清楚,并征得了了缘大师同意,大师寺中一百多僧众,都作了那魔头的人质,大师乃是受了胁迫,不得已而来。而此次行动正好借机除掉赤发魔头,拯救天下武林,却是非大师出手不可。”
了空道:“也不知老纳却有何用?但只要能除掉这魔头,保全我寺一百多僧众性命,老衲这把朽骨头就此献出,也是心甘情愿。”
广陵王道:“我等早知大师会出手相助,只是你等进宫盗宝,其余六人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人物,又是那魔头的亲信,断断不可相信,令狐小侠年纪又小,只有大师高风亮节,天下闻名,多次出入皇宫,连皇上也认得你。若由你出面向皇上告发此事,必定一言九鼎。”
了空道:“告发此事?却是为何要我出面告发?万一此事不成,我那寺中一百多僧人却是性命休矣。”
广陵王笑道:“此事我等已计划周全,断无失败之理。
大师尽管按照魔头的吩咐去做,回去之后立刻以你和令狐玉小侠之名,写信密报宫中,再将你等何时动手之事计议停当,我等将在你客房隔壁安排眼线,随时传递消息,其它诸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说毕,将胸中计划一一告知二人。
诸事已毕,这广陵王等遂与了空大师和令狐玉约定了行动时间和方法,各人便匆匆分了手。
小红要随令狐玉二人去,却让那青竹和尚唤了转来,“你当是去游灯会,傻丫头?要玩也得另拣时候。”
小红无奈,只得撅着嘴,跟在青竹等人后面走了,临走还回头恋恋地看了令狐玉一眼,把那梁蕾看得起了妒意,忙拿些话与令狐玉打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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