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急着置素轩于死地,丝毫不理会一旁的素卿,招招绝杀,哪怕误伤自己人也在所不惜。幸而素轩依然能游刃有余。然而,第三个,第四个杀手也出现了。而素轩的影卫一个都不在。
素卿心急如焚,从未有过的恐惧像漩涡一样将她吞没。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点都不想他死,即使她一个人死去,也绝不要他死。
素轩的武功很高,可是这四个人武功也不弱,而且他们绝决的要杀死他,即使自己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命都不要的人是最可怕的敌手。 素轩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右胸处显出空档。高手面前,这微小的破绽无疑是天大的机会。显然杀手也意识到了。长刀势如破竹,狠狠的劈去。素卿只觉得所有的血涌向头顶,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飞身就要挡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炳银枪滑破夜风,铮的一声格开长刀,登时火花四冒!黑色骏马上的蓝凌如同天神一般降临!
黑衣人只觉得峙刀的手被震得虎口崩裂,鲜血顿时涌出。
狂嘶一声又要上前,忽然乌云散去,蓝凌英挺的面庞暴露在月光之下。黑衣人忽然生生收住了刀。收势太猛,竟踉跄着向旁边一歪。
其中一人发出暗号,几个亡命之徒竟不再恋战,一道白雾袭来,顷刻踪迹全无。
容素轩白衣染血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眉心浮起轻浅的疑虑,忽然,唇边绽放出释然的微笑。这场激斗,很值得。
蓝凌的随侍们这时候才赶来。
然而蓝凌的眼中再也见不到别人。
飞身下马,一把将素卿抱在怀中,满心失而复得的狂喜。然而她的鲜血将肩头的衣衫染湿,触目惊心的红色刺激着他的心跳。少女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似乎随时可以在手中溶化。无数的内疚和心痛蜂拥而来,蓝凌的嘴唇蹑嚅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素儿,对不起,。。。。”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声对不起蕴含的千头万绪。。。。。只知道,他经不起再次的失去。。。。
轻轻将她打横抱起,如珠似宝般温柔怜惜,两人深情相偎,共乘一骑,风,似乎都没有那么冷了。。。。。。
情乱
“素儿,你还喜欢什么,我为你雕。”男子的声音低沉温柔,哑哑的极为宠溺。
少女裹着件宽大的男式披风,半靠在床上,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他,声音极甜极清:“小狗,小猫,小兔子。。。。。什么东西我都喜欢。”
蓝凌深深看着她,不觉含笑颦眉,无奈摇头道:“素儿还真是不心疼我,定要累死凌才安心呢。”
素卿看他这等模样,嘴角抽动几下,强忍住笑,苍白的脸上泛出浅浅的红晕。甚是娇美。蓝凌竟看的定住。半响,方长长叹息声,温柔的问:“肩膀可还痛的利害?”
素卿黛眉一轩,嘴角微微翘起,笑道:“凌一个时辰中都问了不下十遍了,不过是些微擦伤,又包扎过了,并不碍事。”
蓝凌又叹气,脸色暗了下来,捉住那只白玉般的手,沉声道:“卿儿似乎总是在说不碍事,你我相识的那天被歹人挟持,就说不碍事,跳下山崖还说不碍事,如今,”他将那只手贴到唇边,心里隐隐绞痛:“被刀砍了,还说不碍事。。。”
他吻了吻她的手:“可你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素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鼻子有些酸涩,怔愣半天,才勉强挽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划了一下,我真的不痛。。。。。”又有什么皮肉上的伤痛敌得过心里的痛呢?
抽出手来扶上他严肃的脸廓:“凌不要叹气了,我是怎么说的?会变成老头子。”
蓝凌抿唇沉默了半日,想起以前在一起的种种,光线般的笑意逐渐绽开,郑重地对上她的眸子,低声道:“对不起,我曾经发过誓,素儿永远是凌的人,如今,却这样对你。。。。你怨我么?”心中的阴霾和犹豫渐渐消散,沉潭般的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愧意。
在这样诚挚的注视下,素卿的脸颊渐渐红了,顷刻觉得自己非常丑陋污秽,用最卑鄙无耻的办法玷污了蓝凌的一腔真情,忙避开他的眼神,紧咬住嘴唇克制住拔腿逃开的冲动,再也抬不起头,好像有千斤重。。。。。。。
蓝凌以为她的异常是因为还在生气,也并不在意,只是将她拥入怀里,她的发香淡淡袭来,像梦一样温柔,嗫嚅着承诺:“此后,凌会用一辈子对素儿好。。。。。素儿能原谅我么?”他的心中絮乱,声音竟有些紧张。
素卿紧紧把口鼻埋在他怀里,几近窒息。此刻,她倒是真的希望能把自己憋死。她恨一个名叫淡月的人,多么低贱,多么丑恶!泪如泉涌,默默打湿他的衣衫。却只能勉强点点头回应凌的殷切等待。蓝凌感受到她的回答,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了地。英挺的脸上绽出衷心的微笑,觉得此刻,一切都释然了,那些猜忌,隔阂都可以抛开。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用力搂紧单薄的娇躯,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不停喃喃道:“素儿,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你不知道今晚我多怕,多怕失去你。。。”
好像这样的拥抱可以维持到天荒地老。。。。。。
蓝凌脸上的微笑一直难以散去,直到想起一个问题,柔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敏锐:“素儿,漠上袭击你们的是些什么人?你知道么?”
素卿心上一动,掩饰的沉思半响,才说:“依我看,只怕是和来边境途中遇到的杀手是一伙的,”望了他一眼,放低声音:“像是都城的来头。”
蓝凌沉吟半刻,面色难辨。骤然,素卿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扑向容素轩的那一幕再次涌现眼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袭上心头,虽说他们是兄妹,却直觉哪里不对,很不对!猜忌像个灵魅,阴魂不散,盘旋萦绕,一有机会就再次附身而来。。。。。
素卿心里也在暗自盘算猜测,两人均陷于沉默。。。。。
剪不断,理还乱。
夜已深。世间万物似乎都已沉睡。
素卿的眼睛如星子般在黑夜里闪烁晶亮的光。
淡淡的松香袭来,有人来到床边。
熟悉的温柔声音笼罩开来:“卿儿好些了么?”
素卿的回答含着讥讽:“轩岂会关心这些?”
素轩不以为意,柔声笑着:“卿儿为我负伤,怎能不顾?”
素卿的声音越发冷了:“卒子护主,本是天经地义。尊主何必挂心?”
容素轩笑意反而加深,一派和风细雨:“说得正是,竟是我多余了。”
“你。。。。”余下的话被噎在喉头,一阵恼怒袭来,他总是有轻松控制她情绪的本领。
不再理会她,男子无知无觉得翩然转身,不带一丝留恋,闲闲的说:“既如此,为兄便告辞了。”
素卿咬牙怔了一会子,望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终于没能克制心中的疑惑,身不由主将话说了出来:“轩久居南国,又为何会得罪彘荒的人?”
此话果然有效,素轩闻之,顿时止住脚步,回眸凝望着少女,黑暗中只觉他的眼波赫然一亮:“你倒知道的不少。”
素卿凌洌一笑,满脸精乖之气:“不错,漠上的打斗中,卿儿趁乱拾到一件东西,正是一枚毒蝎形状的暗器,一见之下,纹样再熟悉不再过,竟曾经长在我的胳膊上呢。”她的莺声含着戏谬:“看来希望轩死的人还真不少。”
容素轩凤眼微狭,借着月光审视久久着她,忽然笑着开了口,嗓音淡如风却寒如霜:“卿儿,一枚卒子聪明忒过了头,却不是什么好事呢。伺候好四殿下,比整日窥探本尊,与你有益的多。”话音一落,衣玦翩然,转身而去。
身后女子的睑色顷刻苍白如冷月。
边境的气候一日比一日寒冷。帐中早升起暖融融的火炉,蓝凌的心也被温暖起来。放下手中的兵书,抬头看看蜷在火炉边毯子上的少女,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而浓密的睫毛却偶然嗫动,一张雪白的脸被火光晕红,更觉娇艳。蓝凌不觉微笑,抛了书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头移到自己腿上,缓缓摩挲着那蝉翼般的乌发。
素卿微微颦眉,慢慢醒转过来。
蓝凌见状歉然一笑,温声道:“把你吵醒了。”
素卿口角间浅笑盈盈:“本来也没睡熟,凌都忙完了么?”
蓝凌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个响午青艺将貂裘送来了么?你的身子不好,漠上气候恶劣,平日里穿的太单薄些。”
素卿嫣然点了点头,忽然笑容僵住,犹豫半日,才轻声问:“我可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得罪了青艺,他对我似乎有些误会。”
蓝凌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脸上表情未变,轻柔的拍了拍他,低声问:“哦?他可说了什么不敬的话?”
素卿听了,连连摇头,慌忙道:“ 并没有,或者只是我多心罢了。”
蓝凌笑得异样,看向素卿的深眸中仿佛含有某些炙热的情绪。这眼神让素卿感到莫名的危险。连忙掩饰的别过头去。岔开话题:“凌最近军里好像繁忙的很。”
蓝凌便幽幽地叹了口气:“哨探回报,北军近期似乎思动。”
素卿大惊,蓦然起身,眼睛里盛满担忧。
蓝凌只不以为然地笑笑,顺势轻揽住她,幽深的眸中似乎掠过一抹紫影,只有在他最动情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色彩流露。重重的呼吸落在她的颈部:“你又忘记了,这些事情无需操心,只交给凌便是。”
他的浓情总是让她惶恐,怀抱中的身子僵硬,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蓝凌却被她拘谨的样子逗得朗声笑起来,顷刻间,一个吻落在女子光洁的额头。蓝凌连忙站起身,带着奸计得逞般的得意,笑道:“时辰不早,素儿好好休息,我且回营了,明个再来看你。”
望着他难得展现的童心,素卿只觉得心如锥刺,呼吸一滞,却不知情乱深重,再也难好。
愁肠已转无由醉。情已乱、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圣母
蓝凌站在军事布防图前,目光冷峻,沉声问:“漠上抓住的那几个北国哨探可招了什么?”
一名蝾髯英壮的将军连忙出列,敛神回道:“臣皆一一审问过了,均招认只是奉命打探动向。”
蓝凌锐眼如鹰,冷冷的望着远处,半响方沉吟道:“虽如此,还是要有劳邬将军加派人手,紧密在漠上布防,以防万一。”
邬将军躬身领命。
蓝凌犀利的眼神扫射众人,最后停在青艺脸上,略挥挥手,微笑道:“列位辛苦,今天就到这里散了罢。”
众人皆行礼告退。只有青艺原地未动。
见人都去远了,蓝凌便招手命他走近,低声问:“派去锡桃的人回来了么?”
青艺点点头,恭敬回禀:“早上刚赶回来,正要向将军禀告。”声音略停,盘恒片刻,才接着说:“容大人家乡的情况,果然和其所言极为吻合。并无一丝异状。”
蓝凌眉心一凝,思索片刻,这才喃喃道:“却在我意料之中,想来我那二位兄长之前定然都去调查过了,容素轩又岂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等人发现呢。”
青艺偷眼看看他的脸色,犹豫半天,还是撑不住说了出来:“将军,依臣看,看那容大人这次来,颇有向将军您示好的意思。”
走到几前坐下,提壶给自己斟了杯茶,神情骤然沉重下来,默默半晌,方缓声道:“正如此,才分外可疑。”
青艺有些不解,怔了怔才说:“只怕他是在三殿下那里失了势,转向将军,也未可知。”
蓝凌噙了口茶,忽然笑出声来,望着他摇头道:“青艺,有时候还真是分不出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当年姓容的背弃二哥投效三哥之时,以他的狡猾性情,又岂会看不穿我三哥的为人?只怕早就想到会有和我三哥生隙的一天,可是他还是做了,你说这是为何?”
青艺越听越糊涂,不禁怔住,满脸疑惑,一个字也答不出。
蓝凌又苦笑着乜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只是长叹口气。
青艺烦恼的甩了甩头,又寻思了半日,皱眉道:“总之这容大人难测,恐非好意。不如末将派人暗中将他监视起来,说不定能够探明其用意,也未可知。”
蓝凌黯然沉思片刻,又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你以为派人监视他会察觉不出?目前还没有必要与他撕破脸面,何况还有素儿夹在中间,我不想害她为难。”
青艺听了,不觉失声叫了声将军,满是不赞同的声口。
蓝凌放下茶杯,半晌没有说话,然后微笑望着他,低声道:“我知道青艺的担忧,你只放心便是,本将军心中自有分寸。”
青艺撇着嘴,虽然心内着急,却也不敢再多说话。情这件事,当局者迷。即使他心中天神一般的英雄,也不例外。
蓝凌又思索一会,抬头郑重吩咐道:“北人有些蠢蠢欲动,你需多派些人保护好素儿。她曾遭北人挟持,我却有些不太放心。
青艺唯有耸然领命。
漠上,仿佛是最空旷的地方,也是最寂静的地方。寒冷寂静的夜色里,容素轩孤身坐在沙丘上,白衣如雪,像是月光染就,黑发如墨,隐藏在黑夜之中。看来竟像是个被放逐的人,在默默忍受着深沉的寂寞。乌云ρo处,月光又来,一线明亮的月光,笔直地照了下来, 霜白如玉的脸上沁出笑意,他很耐心的等待着。
“轩儿的架子好大,竟要我亲自来见。”只有厉风嘶吼的旷野中,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话语。这语声虽然十分淡漠,却是无比的优美,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远比任何少女的甜蜜娇媚的语声都销魂许多。
一道修长的白色纤影,随着语声仿佛是踏月而来。
她的身形苗条婀娜,走路的姿势如仙子下凡,纯白的衣料随着狂风飘扬翻飞,仿佛随时可以乘风而去。脸上蒙着白纱,看上去朦朦胧胧,不觉让人心旷神怡的猜测背后会是一张怎样绝美的脸。
风神姿态,竟与容素轩有三分神似。只是她身为女子,便更加妖娆蚀骨。
向来桀骜散淡的素轩,见到她竟连忙起身,单膝跪地,轻声笑道:“参见圣母。”
白衫女子远远收住脚步看着他,淡淡道:“难得轩儿眼中,还有我这个圣母呢。”
容素轩极为恭顺,低头轻声道:“轩儿若有不是之处,还请圣母责罚。”
白衫女子冷哼一声,忽然银光一闪,已然来到他的身边,冰冷的手温柔抚摸着他的脸庞,缓缓接着道:“真是我的好孩子呢,你却和我说说,都有什么不到之处?”
素轩在她的抚摩下略收了笑意,从容轻缓地开口回道:“葛岐长老一事,并非我本心。只是自卫而已。难道圣母因此气恼,是以派那些杀手杀死轩儿么?”声音中竟含了一丝撒娇埋怨。
白衫女子盈盈笑了:“你虽称我一声圣母,这些年我却一直待你若养子一般。再不忍心为了个外人杀你。你心里自然清楚我为何事生气。” 媚眼流光,含着冷冽,对上他的眼睛。
容素轩嫣然一笑,叹息道:“是为了蓝澈。”
白衫女子放开手,瞬息间已恢复了她那优美的风姿,淡淡道:“不错,我命你除去蓝清蓝澈二人,你为何迟迟不对蓝澈动手,反而延误了最佳时机,处处受制于他?”
容素轩静静笑着,半日才悠然道:“他身为南国的殿下,影响甚广,并非说杀就杀,一定要挑选适当的时机,才能下手,不可操之过急。”
白衫女子忽然格格地笑了,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片迷蒙的雾,欺上前来耳语般柔声道:“轩儿,在我面前,还需收起那套哄人的伎俩,你以为我是那群被你骗得疯疯傻傻的小女子么?须知谁才是你的师傅。”笑着笑着,温柔顷刻化作恶毒:“轩儿起了异心呢。”
容素轩微笑鞠躬,脸色不变,轻柔地回道:“圣母明鉴,轩儿实不敢存有二心。。。。。。”
白衫女子打断他的话,冷笑道:“轩儿休要忘记,当日你一家十七口人殒命刀下,若非我收留,你早化作孤魂野鬼了。”
容素轩听了,不但不显异状,嘴角的弧度反而挑高,点头道:“不错,当年我全家被人杀害,只有四岁的我不但一声未哭,反而镇定藏身灶台底下,幸被圣母所救。轩儿始终铭记在心,再不敢忘。”声音忽然转为嘲讽:“圣母怕是看上了我无情镇静这一点吧。
白衫女子眉间流露出对往事的回忆,一瞬而逝,随即点头笑道:“不错,小小年纪,竟如此绝情冷酷,正是我救你的原因。”脸色忽然转冷:“如今看来,只怕是我自个养虎为患呢。。。还好现在尚来得及。”
她骤然站起来,紧紧凝注素轩的眼睛,脸上漾开一抹诡异的浅笑,一道如丝的紫色在瞳孔中升腾旋转,越来越多, 像旋涡一样将人的意识缓缓沦陷。。。。。。。。。
容素轩流转明亮的双眼渐渐失神起来,像是被魔魇住一般,死人一样生硬,毫无意识的缓缓迎着圣母手中现出的腕刃走去。。。。。。 圣母的眼波越发蒙胧,嘴角扯起嗜血的笑意,显得极为狰狞,望向失了心智的容素轩,颤声笑道:“好孩子,我本不想你死,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呢。。。。”
容素轩依然傀儡一般的向前,面对尖刀无知无觉,眼神是死的,人也即将死去。
刀尖即将刺入他的腹部,毫无生气的脸庞忽然闪过讥诮的笑意!
刻骨的恐惧瞬间升腾到圣母的心头,已然太晚了。。。而素轩袖中的软剑闪电般刺穿她细白的脖子。。。。。。
圣母的白衣被自己的鲜血染红,她怔怔的望着这个不可揣摩得男子,惊恐的双眼似乎要爆出眼眶。
容素轩云淡风轻的看着她笑着:“你用来操控我的控心蛊几年前就解了,圣母却没想到罢。”
“是梅尔么?”她认命的轻轻叹息。
“不错,她虽是你最贴身的婢女,却也花了一年时间才偷配出了解药,偷学了你的解毒方法。”他说的轻松随意。
圣母默默地看着血顺着衣衫向下流淌,忽然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四周。
容素轩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扑哧一声笑了:“圣母是在找埋伏在周围的杀手么?”
女子这才顿悟,笑容凄厉绝望,惨不忍睹,呻吟道:“他们。。。。。”
容素轩玩味的看着她,淡淡地点头说:“自从我脱离了控心的牵制,就开始慢慢笼络你的好部下们。有的用解药收买,有的用金钱许诺,可费了不少心思,花了几年时间,除却几个死忠于你的傻瓜,其余人都被我收为己有。可怜圣母却被蒙在鼓中。”他的眼神转向渺渺的远处,语含怜悯的喃喃:“今夜的彘荒,想必已然血流成河。。。。”
圣母骇然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影,声音说不出的惨决:“我到底是败在自己徒弟的手里。。。。”
容素轩这才从迷离中醒来,居高临下望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圣母,白衣若雪,玉容寡情:“我的行动处处受你限制,你的本事我却已学全了,”他居然又笑了笑,说得振振有词:“我不杀你杀谁?”
仔仔细细将女子审视个遍,接着说:“ 这件事便这样结束了,却有另外一件事,若是不说清楚,圣母恐难安心奔赴黄泉。”他的笑容越发潋滟,声音却锋利蚀骨,字字道:“那便是,蓝凌。”
身世
圣母一双空洞的眼睛里,现出绝望的死色。竟有两行眼泪,缓缓落了下来,颓然说:“你都知道了。”
容素轩微微颌首,淡淡叹道:“不错,当年你命我潜伏南国,等待时机对付蓝清蓝澈,我就很是疑惑。就算把这二位皇子除掉,对彘荒有什么好处?彘荒又有什么能力与堂堂南国抗衡?圣母并不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于是转而去想,二位皇子若不在了,对谁最有利。”烟波横转, 释然笑笑:“事情很明显,正是那出身低微的四皇子蓝凌。”
秀美微颦,柔和的说下去:“一个是彘荒圣母,一个是南国四殿下,看似毫不搭界的两个人,又会有什么交际呢?于是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南国后宫的旧闻。”
漠然看着脚边树叶般颤抖着的圣母:“一个被送进皇宫浣衣局使唤的贱籍汝奴,偶然被圣上宠信,诞下皇子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也没人查问。当年经手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谁也说不出这女子葬在何处。这名汝奴小名凤儿,而圣母的闺名唤作淳于灵凤。”
哧的笑了一声,戏谬看向地上的人,“难道只是巧合么?”略顿一顿,“起初我也不能断定,直到那一日,圣母派出杀手在漠上暗杀轩儿,他们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想来是圣母下了必死令,杀不死我他们也不能活下去。偏偏事有凑巧,蓝凌赶到,杀手竟然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生生收住刀。必然也是得到交待,不能伤及他。我这才确定自己的猜测,说起来,都是圣母自己漏出的破绽呢。”
说到这里沉思片刻,笑容渐消,忽然换上副认真的表情,望向圣母的眼神顷刻如孩子般好奇清澈:“我只是不懂,圣母为何不与蓝凌相认呢?”
淳于灵凤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惨笑,素轩很奇怪失去那么多血的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力气。笑声中,她挣扎着伸出右手,咳着血,轻声问:“这么多年来,轩儿还从未看过我的脸罢,今天,我就要死了,你可要好好认清师傅的样子。他日阴曹地府里遇见,也免得相见不相识。”她的声音带着恶毒的诅咒。
话音未落,猛然揭开蒙在脸上的白纱,露出一张灰白的脸,眼部以下纵横交错,是十多道深深的刀疤。由于被伤疤所累,口鼻均歪斜不堪,横肉外翻,惨不忍睹,粉红的牙床漏在外边,嘴都难以闭上。惨败的月光下,竟如同恶鬼般丑陋的模样。饶是素轩再淡定,也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淳于灵凤冷笑着看他的反应,悠悠道:“我这副鬼样子,又怎敢认他。。。。”声音越来越轻,忽然眼中有了几分神采:“我现在虽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二十年前,却是彘荒最美的女子。”她咯咯的轻笑,仿佛回到了从前。
笑声却悲凉:“你虽然猜到大概,却不知道详情,好在我的血还没有流尽,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把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轩儿,岂不好?”眼神悠悠的看着素轩,其实是透过他看向缥缈的过往,声音是那样柔美,飘散在荒芜的漠上: 我的母亲是被族人万般敬仰的彘荒圣母,作为圣母唯一的女儿,长大后也自然将继承她的衣钵。然而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天真无知的少女,对制毒弄蛊与贫瘠的彘荒土地同样不感兴趣。部落里的少年郎全都爱慕我,母亲和兄长百般宠爱我,是以任由我整日在林间游玩,任性淘气,从来不加管束。或者他们想等我再大些,明白些道理了,再慢慢教导罢。这便是祸端的开始。
直到那一天,噩梦般的命运终于来临。清早我去树林里采摘花果,看见一个异乡来的男子昏倒在林中。他穿着我从未见过的,漂亮的锦缎衣裳,即使在昏迷中,脸庞都是那样英俊。我几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自然,我把他背回了家,救醒了他。
他说他是来自北国的贵族,因为打猎迷失了方向,又饿又累昏倒在树林中。他的声音那样温柔,举止极有教养。我们彘荒的少年和他相比,顿时化作脚下的泥土。他自然也喜欢我,一腔柔情蜜意,说我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女子,送我精致的匕首和玉佩。又和我说起北国都城的华丽,竟是我梦里也不敢想象的。
母亲和兄长都不喜欢他,说我们彘荒从不和北人往来,他们会给我们的土地带来不详。所以,他的身体一好,便立即要他离开。
他离开的那天,我哭了,我舍不得他。他拉着我的手,用最柔和的声音求我跟他走,嫁给他,到北国都城永远享受荣华富贵。
我像是受了蛊惑,想都不想就毅然背弃了彘荒,和无比爱护我的母亲兄长。在一个夜晚,我随他偷偷溜走。。。。。。
我以为自己将彻底告别贫瘠和荒蛮,从此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然而,悲剧正是由于贪婪开始。
他领我走入仙境般华贵的府邸,跪在他的父母脚下,低声说了事情的经过,求他们容许他将我留在府中。我满脸欣喜期待的抬起头看向他们,迎来的只是当胸一脚。
他的父亲气得牙齿打战,斯文的面容顷刻变得狰狞,冷冷的指着我怒吼:“你这彘荒妖女究竟对我儿用了什么巫术,竟引了妖孽入府,辱我门楣!须知彘荒女子休说为我儿做妾,就是做丫头也不配!”
这时候我才发现边厅帘子,后面有几个佳人,嘲讽的眼神向我看来。原来他不但娶了妻室,还纳了好几房姬妾!
我的世界完全崩溃,曾经美好的憧憬被现实无情的嘲讽着。然而最令我绝望的却是他,在我心目中无与伦比的良人。他战战兢兢匍匐在他父亲的脚下。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卑微的说:“父亲大人息怒,儿子本来也是白和她玩玩,若是父亲不喜,或杀或卖,孩儿并没有意见。”无情的话语从他嘴边流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那慈悲的母亲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彘荒女子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只叫人牙子来卖掉便是!”
这时候我才后悔的几乎疯掉,我不该背叛我的家族,被骗到这个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更后悔仗着家人的宠溺,一点防身的轻浅毒术也不曾学过!一个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十四岁少女,身怀那北国男子的两个月胎儿,就这样被几个粗鲁壮汉扔上了贩卖奴隶的马车。
在他们手里,我受的耻辱和残害像地狱一般,不但没有反抗的能力,胎儿也在粗暴的对待中失去。
千里迢迢,几经辗转,去到南国。我被打入贱籍,卖进南国一位王爷的府中,做粗使汝奴。后来,皇宫的浣衣局缺少奴隶,王爷便将我送进宫中使唤。
从圣母之女,彘荒尊贵的小公主,变成最卑贱的奴隶,痛苦和屈辱令我慢慢认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无知和虚荣造成的,就算能脱身也没脸再见我的族人。于是我每日劳作,不再去想以前,在辛劳中麻痹自己。原以为就会这样了却残生。
没想到,噩运并不放过我。
那一年元日,天气反常的寒冷。圣上设宴款待众臣,别的汝奴也都去偏殿过节去了,只有我害怕那欢乐的气氛,它会让我想起家乡。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寒风中的小院洗着数不尽的衣裳。
忽然,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一把将我抱住,看到我的脸时,他的眼睛里闪过惊艳之色。男人眼中的这种神色我自小便很熟悉,甚至有时沾沾自喜。而这次,却令我刻骨的恐惧。我看到他明黄的衣裳,知道那是圣上才能穿的颜色。。。。。。他残暴的撕开我的衣衫。。。。。
圣上酒醒之后,似乎有些懊悔自己和一个下贱的奴隶发生了这样的关系,但是却对我绝色的容貌念念不忘。只好吩咐人为我安排了一间屋子,免去劳作,没命没分的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那冷眼高贵的皇后带着一群人来到我的小屋。
她的脸是那样美丽,却那样怨毒。她冷笑着招招手,便走来两个宫人,狠狠的把我按倒在地。我很害怕,不知道她的用意,哭泣着哀求她饶恕。然而只换来她更加厌恶的眼神。
身边的妃嫔,听皇后唤她做宁妃的,恶狠狠的建议:“这贱籍奴隶正是靠狐媚的脸蛋勾引圣上,皇后何不毁了她的脸,也好断了圣上的念想,保住皇室的体面。”
我惊恐的看着皇后竟然点头同意!顿时一把尖刀反复狠狠划向我的脸。我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昏死过去。。。。。。
然而正是这次太医诊断出我已然怀了身孕。
圣上一开始极为高兴,因为他的子息很是薄弱,只有两子而已。随后,他又很忧虑,因为我的奴隶身份,生出的孩子势必不为皇家所容。
至于我被皇后毁容一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本来我也只是低贱的玩物,一个奴隶而已。他怎会为此责怪背景深厚的皇后呢?圣上已经完全不屑看我一眼,他关心的只有我腹中的孩子。
我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到临盆。容貌毁了,我彻底完了,唯一拥有的,便是这点骨血。
接生嬷嬷说我生得是男孩,而我连他的模样都没看见,他便直接被宫人抱走了。我向疯子一样对着他们磕头,哀求,要我的孩儿,却没有一个人搭理。
临盆第二天,小屋的门被一帮侍卫揣开,他们把我像死狗一样从床上拖下来,拽住我的头发,向我嘴里灌了些东西。我肚子痛得满地打滚,随后死了过去。。。。。。。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惨不忍睹的一生,可是我却挣开了眼睛,在兄长的怀抱中醒来!原来,兄长自我私奔以后,一直到处追查我的下落,最终确定我被送进了南国皇宫,这几日他便一直在皇宫附近打探。直到侍卫们以为我被毒死了,将我扔到宫外的乱葬岗上。。。。。
总算我命不该绝,兄长解毒的本事得母亲真传,竟生生将我救活!
他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对我百般怜惜,劝我回到了彘荒。
然而母亲此时,却因为对我的思念过甚,生了场大病,撒手人寰。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我好悔,我好恨!我的恨比海还深!我该恨的人太多太多!而我最恨的人却是我自己!是我亲手害死了母亲!我想死,却不能死!因为我的命是兄长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因为我想念未见过面的孩儿。只要活着,便有相见的一天吧?
从此后,我一心刻苦向兄长学习彘荒巫蛊,因为我要替母亲挑起圣母的责任。
因为怀着刻骨的仇恨,我渐渐变得心硬如铁,冷酷无情。
几年后,兄长也因病去世,我终于继承了母亲的位置,成为人人惧怕的彘荒圣母。可是,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并非我一人,还有我的孩子。
派去南国的探子不断带回他的消息,原来他自小便交由一名贵人抚养,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蓝凌。
我的孩儿是我的骄傲。他骁勇善战,是南国的英雄。
我曾经在暗地里默默端详他,他是那么英俊,那么高大!而我的样子却像恶鬼,我的出现只能给他带来更多麻烦,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见他。。。。。。
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
我在欣喜的同时,却很为他焦虑。因为,我知道,按照他的出身,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他是如此优秀,是我连累了他。。。。。。
我要报仇!我要向那些对不起我的人报复!
我的孩儿应该得到更多!南国圣上欠我的,应该加倍补偿给我的孩子!
而皇后和宁妃那两个恶毒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正是我凌儿的绊脚石!他们应该去死!
于是我开始处心积虑,努力拓展彘荒的势力,全力培养死士,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暗地里帮助我的孩子。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圣母终于讲完自己的故事,她的时间也快到了。开始周身抽搐,大口大口的向外咳着血。
容素轩听得有些悲哀,清冷的眼波泛出许怜悯,静静地等待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圣母的眼睛泛出卑微而哀求的光芒,面目全非的面容抖动着,拼尽最后的力气轻轻说:“我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轩儿相信么,有些时候,我真的把你当作儿子来对待过。。。。。”
容素轩哀声叹了口气,凤眼里闪过忧伤的愁思,点头道:“是啊,虽然你大部分时间都把我当作复仇的工具,但是偶尔也会有真情的流露,如今你就要走了,我想在此叫你一声义母。”他的声音极为诚恳,他的悲伤也是真心的。
奄奄一息的圣母有些激动,呼吸加快起来,急切的颤声道:“那么。。。。。”
容素轩哼了一声,转而凌洌含笑,懒洋洋的讥诮挂在脸上,俯身端详濒死的女人,悄声说:“圣母费尽心力,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无非是希望得到我的同情,不要与蓝凌做对罢了。”
淳于灵凤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气管中发出奇怪的咝咝的声响,她急切的等待着他的保证,嘴里的鲜血哗哗流着。
容素轩重新重重的叹息,许久许久,在将死之人殷切的目光中,翩然转身,决绝而去,黑夜阴霾,看不清脸上究竟是何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粗糙,以后修改吧!
觉得圣母好可怜啊
因果
马在黑夜中奔腾,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风刮在脸上,就像是刀一样。而此刻,容素轩什么都感觉不到。浅淡月光的映射下,他的脸越来越冷,不但冷,还有种奇异的神色。
淳于灵凤在哀求绝望中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像是一个注定的因果循环,不是么?
他曾经亲眼见到另一个女人像这样死去,那就是,他的母亲。
逃亡路上,在全家临时寄居的破屋内,杀手持刀砍向每一个人。
容素轩依仗自己个小,迅速藏在灶台中,躲过一劫。 一片血腥殷红中,杀手扬长而去。
小素轩惊恐万分的扑向每一个人,爹爹,小妹,老管家。。。。甚至从小服侍他的丫环霜霜。。。。。他们全部大睁着眼睛,满带着愤怒和不甘,面目狰狞扭曲,死不瞑目。
幸而,他的母亲没有伤到致命的要害,只是躺在地上,鲜血不断的流出。小小的素轩慌忙颤抖着用自己的手去堵她胸口的伤口,可是,血流依然不止。被她染的浑身是血的素轩正在惊慌失措间,却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路过的人,她的白衣若雪,步履轻盈,悠然看着四周地狱一般的凄惨景象,却丝毫不以为然。她不理会地上苟延残喘的女子,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孩,那虽然满心恐惧,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小孩。
母亲望向来人的眼睛里含着卑微的哀求,对生存的渴望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然而白衣女子只是远远看着,甚至发出一声轻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白衣女子只是潇潇笑着静候她死。
母亲的眼里渐渐绝望,随着呻吟声的减弱,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走向孩子:“现在你是孤儿了,愿意跟我走么?”
孩子看向他,小脸上居然面无表情,默默点了点头。。。。。。
往事如烟,马蹄飞扬中,容素轩扬起嘴角,绽出悲伤而诡秘的笑容。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来,容素轩勒住马,转眼已恢复了倦怠的微笑,凝神望向恭顺跪在马前的人。
那人行过了磕头大礼,方沉声道:“回禀尊主,淳于灵凤的余孽均以清除,请尊主示下。”
容素轩略微点头,一丝淡淡的惆怅在眉间若隐若现,抬眼望向彘荒的方向,沉吟道:“竟比意料中还快呢。”随之笑了笑,又问:“圣母的人选预备好了?”
那人伏低身子,屏气凝神道:“延钦长老之女,尊主意下如何?”
容素轩微笑着淡淡道:“也罢了,彘荒的事,便交于你。切勿让我失望。”
那人忙又磕了头连声答应。素轩便懒懒挥手示意他离去。
蓝凌满头冷汗悚然从噩梦中醒来,梦中的情景影影绰绰,记不太清楚,仿佛在一片血沫之中,有人在凄惨的呼唤他的名字,那个声音陌生而熟悉。说不出的疼痛和心悸感觉涌上心头,这似乎是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他忽地坐起身,再也睡不着了。
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东方微白,蓝凌放下看了一夜的兵书,长长叹了口气。
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账幕,素卿笑靥如花,手中托个漆盘盈盈走进来。边走边望向他疲惫的脸色,不觉咦了一声,厥嘴嗔问:“凌不会是一夜未睡罢?”
蓝凌这才看见他,由衷笑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旁。
素卿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放在桌上,这才靠近他坐下。略含忧色,问道:“凌一夜在研究兵法么?”
蓝凌抿了抿薄唇,颓然摇了摇头,才缓缓道:“昨夜做了个噩梦。不知怎的,竟然异常惊心。。。”
素卿一听,忽然噗嗤笑出来,伸出一只手指去挂他的脸颊,嘴里嚷道:“原来堂堂大将军居然害怕噩梦呢,我这便说与将士们知道去!”
蓝凌不由被她逗笑了,无奈摇了摇头,一把捉住那只伸来的手,略微用力,就把少女拉到怀中。紧紧环住,故意皱眉道:“素儿还敢不敢戏弄本将军了?”
素卿有些羞怯,腮旁显出微薄的红晕,唇边挽笑,连连求饶:“再不敢了,还请将军饶恕小女子这一回罢!”
蓝凌这才笑着松开手,笑过之后,却仍然不能从梦魇中解脱出来,沉吟了半晌,忽然喃喃道:“这梦,竟让我想起娘亲。虽然从未见过她,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人们说她只是个卑贱的汝奴,而我知道她一定是个最好的女人。”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戚和伤痛。
他继续缓缓地说下去:“为了她,我也一定要争气。”
素卿闻言,怜惜的看着他,柔和的道:“凌已经做得很好了。”
蓝凌脸色变得廖娑,沉吟片刻,方冷冷道:“做得再好,他们也只把我当作奴隶的儿子罢了。”
素卿见他这样伤感,心里十分不忍,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唯有拿起碗筷递与他,柔声笑道:“凌休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先趁热用些膳食才是正当。”
蓝凌嗯了一声,这才仿佛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接过碗筷,却并不动作,只是凝神望着她肤光胜雪的脸庞。
素卿被他看得不免低下头去,轻轻嗔怪了一声。
蓝凌方收回眼光,眼底显出微笑的光芒,思索片刻,忽然沉声道:“这次边境战事稍安,我便请旨回京,务必求圣上应允你我的婚事。”
素卿突然闻听此言,心里不觉揪了一下,混乱纠缠的感觉难以理清。忽然长长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你不怀疑我。。。。”
蓝凌慌忙捂住她的嘴,幽若深潭的眸子满是凝重诚恳:“我只知道,你是当年在集市救我的那个素儿。别的我们什么都不说,好么?”
他的避重就轻,反而让素卿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心虽在颤抖,却尽量使自己平静。苦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蓝凌皱紧眉宇间滑过愁绪,轻轻的摸着她的脸,轻声唤道:“素儿。。。。。”语气有些凄惶。
素卿手紧握,指甲已嵌入掌心。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温柔笑出来。沉默好久,忽然抬头,朦胧的眸子对上男子深情地双眼,紧紧抓住他的手,颤声问:“凌,宫廷的生活你不厌倦么?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这样活着,”她的眼里滑过一丝光线,话也越说越急:“不如我们离开这里,放开烦恼的一切,从此去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你说好不好?”她含着急切地期待摒住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蓝凌怔住了,面有难色地移开目光,久久不曾开口。
素卿紧盯着他,眸光顿熄。忽然嘻嘻一笑,显出一副娇俏神情,松开他的手,甜声嗔道:“跟凌开玩笑呢,还当真了,堂堂大将军竟是这么好哄的么?”
蓝凌审视的看着她,这才勉强笑了。
两人都不再提,默默用过饭,蓝凌便起身披上铠甲,又回眸笑道:“今个要去漠上侦查一下北军的动态,回来的或许晚些,素儿不要到处乱走,只在营中等我罢了。”
素卿吟吟笑着答应了,又嘱咐他多加小心。
蓝凌已然走到门口,打起了帘子,忽然收住脚步,骤然一字字道:“便这样说定了,下次回都城,我就再和圣上求配。”话音刚落,他的脚步飞快,转眼不见了人影。
素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如水的眼光逐渐凄凉。
生意
油灯下,长长的叹息换来胸口阵阵痉挛的疼痛,素卿带着对自己的嘲讽,冷笑着摇摇头。想起大夫说她的固疾不能忧虑多思,看来这病真的是不会好了。
烛光忽然没来由的瑟瑟抖动两下,素卿微一颦眉,心知不对,刚要回头,却被人猛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不觉大惊,免不了略挣了挣,那人却十分有力,紧紧地钳制令人不能动弹半分。保持着亲密的姿势,两人皆不说话,帐中渐渐弥漫起暧昧而紧张的气氛。
素卿只惊诧了一瞬便不再挣扎,也不喊叫,骤然笑了,笑容如春花,而笑声中含有几分凛冽,朱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那允。”
香颈被呼吸的热气侵袭,片刻,耳畔果然传来不羁的调笑:“卿卿看都未看就知道是我,定然是时常把我放在心上了,在下荣幸的紧。”
素卿任由他抱着,冷笑一声,淡然说:“那允是被自己身上的味道出卖了呢。”
身后的人闻言来了兴致,咦了一声,奇道:“莫非是烟草味?”
素卿嗤笑了一声,三分柔媚遮着三分讥诮,冷冷道:“是铜臭味。”
那允远哲怔了怔,转而朗声笑了起来。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霸道而迅速落在女子的侧脸上,那允桀骜嬉笑道:“上次卿卿害我白损失了巨额赏金,这个便算是赔偿罢!倒是便宜你了。”
素卿又气又急,顷刻涨红了脸。
那允这才松开双手,随意挑了张凳子坐下,玄色锦袍衬托着麦色的肌肤,极有棱角的脸上,深邃的眉目顾盼含情,邪魅的上下打量着女子,笑容却纯净。
素卿忍气挑了挑眉,针锋相对的盯住他的眼睛,挑衅道:“一次不成,那允这是想再次挟持我么?”
那允远哲笑而不答,随意拿起桌上的残茶便喝,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半天才故作姿态的叹口气,摇头道:“在卿卿心目中我竟如此不堪?”他脸上笑得纯善:“你且放心便是,如今我却不做那些绑票掳人的买卖了。”
素卿半信半疑,咬唇端详着他,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那你来这里来做什么?”
那允远哲受了冷遇,满脸委屈,蹙眉看着她,嘴角一撇,耷拉下去:“专程来看看卿卿到底是死是活,不可以么?”
素卿冷哼一声,沉默半响,忽然一双眼睛紧紧瞪住他,厉声问:“军营布防严密,绝非寻常,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那允远哲不以为然,悠然的微笑中含有几分洋洋自得,颇有深意地抬眸看着她的表情:“卿卿冰雪聪明,心里难道没有计较么?”
素卿心里莫名一痛,扭过头去不看他。
少年微笑着倒了杯茶给她,一脸很愉快的样子挤挤眼睛,把话说破:“自然是你那位情郎,大名赫赫的蓝凌将军请我来的了。”
素卿抑制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勉强娇笑,试探道:“哦?他请你来做什么,莫非也是做生意?”
那允远哲竟大模大样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而严肃:“不错!的确是一桩大生意呢。”
素卿已然变色,咳嗽一声,笑容清冷:“我却听说,那允氏族世代效忠北王。”
少年忍住笑望向她,一本正经的说:“那允氏族并非隶属朝廷。先是商贾,后才有效忠。而我嘛,却从来不和银子过不去。”
素卿骤然起身,盯着那允远哲看了很久,才展颜笑了,只是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那允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财迷,怕只怕有命赚,没命花,总有一天大把的银子带到棺材里花去。”
那允远哲听到诅咒反而笑得开心,用一双斜眼看着她,表情颇有些沾沾自喜:“卿卿果然是关心我呢,倒让再下欢喜的紧!”
看到他脸不红气不喘得说着如此无赖的话,素卿反被呕得无话可说。
心情越来越恶劣,暗自叹了口气,不去看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伸手向门外一指,寒声说:“夜深了,那允这便去罢,恕我不愿再陪!” 那允远哲对她恶劣的态度置若罔闻,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可恶,丝毫不介意,随手拖起腮,一副思春悲秋般忧愁的模样:“卿卿和你那冒牌大哥处得怎么样了?”
素卿万般拿他无奈,只好掩去怒意,似笑而非的眼波斜撇过来,媚语如蜜:“那允究竟想怎样?”
知道捏住她的短处,那允远哲得意一笑,竟像孩子般纯真:“若是你的情郎听到过卿卿和那个狠辣小丫鬟的对话,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幸灾乐祸的话语居然用诚恳的语气说出来。
素卿反而平静下来,笑声中也充满了撩人的风情,“那允这算是在威胁我么?”
那允远哲的微笑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温良,瞬间起身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让卿卿对我好一点。”
素卿心内一凌,随即稳住心神,勉强甜甜一笑:“哦?对你好一点,坏一点又有什么不同?”
那允远哲的唇凑到她耳边,语气随意而淡淡的:“自然不同,因为我怕是有一点喜欢上了卿卿呢 。”
话音未落,人影已去。夜更深,寒气越发重。
素卿雕像般站在原地,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腾,游遍全身。
容素轩苍白而俊逸的脸上带着种温和又倦怠的表情,凤目斜飞入鬃,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满是浓浓笑意。斜倚在洁白的毛毯上,手中的夜光杯冷然散发着流光,而他只是顺手把玩着,久久不喝一口。
轻笑一声,乜向紧绷着脸的素卿,点头道:“不错,我知道那允远哲来了。”
素卿皱着眉头咬咬嘴唇,若有所思。转眼已笑得甜酣:“凌买的,是北国的军队情报么?那允世家果然好手段。”
容素轩懒散的不置一辞。
素卿自顾自团身做到毛毯上,忽然看着容素轩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卿儿却不知,几时梁鸿接了孟光案。蓝凌有这样的密事,却不避讳大哥。”
容素轩的目光始终追随者手中的琼浆,歪头笑得竟有几分邪气,缓缓道:“世间万事不过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罢了。我和蓝凌又为何总是要针锋相对?”看了素卿几眼,话锋陡然一转,:“蓝凌招来曾经挟持过你的那允,卿儿的心里是否有几分不快?你到底年纪还轻,须知世上的事,并不仅仅是你眼睛里看到的那样简单呢。”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几近呢喃,悠悠的雾一般笼罩:“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素卿颓然叹息,脸上笑得酸涩,勉强道:“轩是要谈禅么?”
容素轩摇摇头,眼神柔情似水,又似乎含着点抚慰:“并非谈禅,谈得是人心。人的心太过难测,”他悠悠的叹息:“明朝或许就和今日两样了。你以为你看懂了,其实永远都猜不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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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络
光泽柔润墨玉镇纸下,垫着一张展开的裱图。巍峨敦厚的将桌后,站着还未换下戎装的蓝凌。英眉轩起,薄唇微抿,满脸严肃。
许久,他才舒展了眉心,从图上抬起眼来,轻声微笑,点头道:“很好。”
原来对面的锦垫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随随便便的盘腿而坐,穷极无聊的抓起白玉酒壶自斟自饮。正是那允远哲。
那允远哲喝干杯中的酒,才邪邪的歪着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那允世家的货色,将军只管放心便是。”
蓝凌冷静的脸上一双锐眼如鹰,紧紧的盯著他,似乎想看穿人心。沉吟片刻,才字字道:“那允当家不惜背叛北国,费尽心血,冒着天大的风险得来这份布署图,我却不信只是为谋财这么简单。”
那允远哲怔了怔,停了手中的动作,撇嘴失笑道:“世人均说我那允远哲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财迷,将军因何质疑?”
蓝凌眉梢上扬,漆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深沉的眼睛,深沉得瞧不见底,紧盯着对方,也不回答,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之势。
那允远哲饶有兴致的端详着他,又仰起脖了灌了几大口酒进去,眯起眼睛望向对方,吃吃的笑了:“我若说出原因,将军信么?”
蓝凌也朗声笑了起来,笑声畅快,缓缓道:“我信,因为有人说过,你是从不说谎的那允。”
那允远哲闻言舒心而笑,一双眼睛喝过酒之后看来比平时更亮,嘴里喃喃道:“说这话的人可算是那允的知己了。既如此,我便如实告诉将军罢。”
随手将酒坛一抛,眨眼道:“原因是,我在害怕。”
蓝凌闻听此话蹊跷,必定内有玄机,故而脸上不动声色,只笑道:“这话倒奇了,久闻那允当家胆大包天,天下事没有不敢做的,又有什么能让阁下害怕呢?”
那允远哲叹了口气,懒洋洋的摇摇头,苦笑道:“若只我一人,自然无畏,可惜我现在身担整个那允世家,就定然半点马虎不得。世人皆知,我那允一族与北国宫廷来往过密,专司密报暗查之职。名声在外,正应了树大招风这句话。如今南北两国交战,势在必行,若北国胜了尚好说,若是南国取胜,只怕那允世家遭到池鱼之殃,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却实在不敢做这千古罪人。”声音一寒,眼光如丝,斜斜乜向对方。
蓝凌这才释然点了点头,厉色隐去,笑得温润:“如此说来,那允当家求的只是一条后路。”
那允远哲随手抹了抹鼻子,笑而不答。
蓝凌便也陷入沉思,半响,忽然又问:“那允当家竟如此笃定南国会赢?”
那允远哲已然恢复了从容桀骜,一双深眼中笑得仿佛另有深意:“北人虽说天生体质剽悍,却不及南人兵法智谋。两国军力旗鼓相当,各有长短之处。若是没有此图,将军有六成把握取胜,若是有了此图,必胜无疑。”
蓝凌静静的听着,转而笑了,笑容中居然还带着点淡淡的愁绪,走到那允身边的紫檀木矮桌前坐下,拿起一坛尚未开封的烧酒,一手托酒盏,倒满两杯,拱手道:“既如此,承阁下吉言,就此干了。”
自顾自饮尽,颇含意味地抬眸看着对方,突然低声道:“本将军可以给那允公子的,却并非只有一条后路而已。”
那允听了心里一动,面上故作随意一笑,闲闲道:“自然,讲好的银子是一文也不能少的。”
蓝凌虽然也执杯而笑,笑声却逐渐凛冽,沉重的压迫感渐渐笼罩,冷冷看着他,声音如利刃般逼人:“那允当家自然心知本将军的意思,何必装愚?你也说南国灭北乃大势所趋,何不顺应天意,投效致我的麾下?官爵财富只随你挑选便是。”
那允远哲终于收了玩笑的表情,满脸都是极少见的认真,似乎顿悟了什么,放下酒杯,字字道:“金麟岂是池中物,将军志向高远呢。”
蓝凌嘴角一挑,并不回答,只顾自斟自饮。
那允远哲怔了怔,重新咧嘴而笑,笑容虽从容却有些凄然:“虽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那允却浪荡惯了,受不得拘束。本不是为臣辅主的材料,将军宽德,还请见谅罢。”饮进残酒,声音极恳切:“那允世家经过几代风雨飘摇,适逢当今战乱,眼下求得仅是平安二字罢了。”
蓝凌脸上掠过三分不快,霍然站起,又慢馒的坐下,将一盏酒缓缓的喝了下去,脸色渐渐平和起来,玩味的望着对方:“既如此,也不便强求,只能算是本将军的损失了。”
那允远哲诚恳的笑颜未变,却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
坛中酒总有喝完的时候。
那允远哲扔掉酒坛就向帐外走去。
身后的蓝凌仿佛在沉思,骤然眉梢上扬,一双深沉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口中却淡淡道:“那允公子曾挟持过我尚未过门的娘子,既然事出有因,我便既往不咎。”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只是公子以后,还需离素儿远一些。”
那允远哲听了,收住脚步,含笑回过头来,脸上尽力显出和善的样子,话语天真诚恳:“将军口中的素儿莫非是卿卿罢。既然未过门,又如何谈得上是娘子?”
蓝凌的面色变了变,未待开口,那允转身而去,淡淡笑着与向帐中走来的素卿擦身而过,视而不见。
素卿倒觉得他这副样子很是反常,回头疑惑的看了两眼,不得要领,便随意抛开,提步进了蓝凌的营帐。
蓝凌海般深沉、刀般锐利的目光还在盯向门口。素卿猛然一见,不觉心里一紧。蓝凌见她来了,这才衷心而笑,笑着笑着又凝出几分忧色,却不知如何开口。盘横半日,才看着她低低解释:“那允远哲。。。。。”
素卿虽说心内凄惶难言,脸上是满不在乎,笑嘻嘻瞧着他道:“男子汉做大事不拘小节,难道我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凌却小瞧了我。”
蓝凌这才有了些许释然,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声音里还是有些愧意:“话虽如此,那允到底挟持过素儿,还害你跳下悬崖。”猛地将她抱在怀中,闭眼将整张脸埋进如兰芳郁的青丝里,哑声道:“娘子,我。。。。。”他的话语含着说不出的哀痛与悲戚。感受到蓝凌少见的软弱无奈的一面,怀中的素卿只觉得心中莫名的阴霾渐渐消散,无影无踪。无声的反手将他抱住,周身紧紧贴近他胸前。悠悠的柔声道:“凌只要觉得对,只管放手去做便是。”她的话语温和柔顺,像一只柔软的手抚平了他的心:“当初被劫持的时候,那允并未曾难为素儿,跳崖也是我自己的事,他还曾尽力相救呢。我心里并不很怨恨那允,凌万万无需自责。”蓝凌叹息着不再说话,只是怀抱越来越紧。
素卿几乎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时,才听蓝凌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响起:“素儿,这次和北国交战,若是一战而胜,圣上必定答应你我的婚事。”
素卿周身一僵,脸色竟白了几分,微一沉吟,勉强笑道:“看来凌对此一战是志在必得。”
蓝凌只抱着她,看不见她脸上的异样,心情转喜,笑着点头道:“不错,把握颇大。”
素卿狠狠咬住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黑云压城城欲摧。
玄衣少年纵身坐在城垛的墙头之上,身边是几尊酒坛。遥望远方,无边无际的荒芜里,一骑红尘白衣胜雪,来往如风。
身后的白衣人袍袖飘飘,不但神情很恬淡,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那允公子,久也不见。”
那允远哲方回过头来,眼梢满是盈盈诚挚笑意,随手抛过一尊酒坛,朗声道:“容公子多次请我吃饭,在下却一直无以为报,这就请公子喝酒罢!”
容素轩默默接过酒坛,凤眼如丝,扫过他的脸,悠然道:“那允公子莫非是特意请我来喝酒的。”随手开了坛,仰头便喝。
那允远哲只看着他喝,默然半晌,方大笑起来。
容素轩放下酒坛,嘴角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接着道:“原来不仅仅是喝酒这么简单,”眼锋流离:“莫非,是来交朋友的么?”
那允远哲先是静静地瞧着他,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在下虽然有心高攀,却只怕哪天公子将我卖了,我还要替公子数钱,也未可知。”虽说着讽刺的话,偏偏语气却如沐春风。
容素轩不以为然,笑容和声音同样淡淡的:“那允公子似乎忘记,你我谁才是商人。”略一沉吟,凤眸中精光乍现,极为逼人:“不为喝酒,不为交友,依那允公子的为人,就只能为生意了。”
那允也举起坛子咕噜咕噜的往下灌,半日,才放下,摸着脑袋笑道:“很是。”
容素轩目光闪动,微笑着:“哦?你我之间却有什么生意可做?”
那允远哲抱着坛子想了想,很认真地样子,纯善而笑:“生意也未必现做,只要想,早晚会有,你说是吧,容公子?”好脾气的对上素轩的眼睛,坦荡荡的脸色和煦亲密。
夕阳西下,无尽血色渲染着荒芜的大地,冷风抚,周遭一片死寂。惟有昏鸦掠过。大漠烽烟起,战争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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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
世事虚景最无常,一朝散去话凄凉。
苦心竭力作烟散,残阳还照晓轩窗。
心自彷徨影自伤,傲骨铮铮空余香。
自古知音人难觅,枉自凝愁泪几行。
风在呼啸。
是从西面吹来的,啸声如鬼嘶,抽冷了世人的心,惟有蓝凌,此刻他的心里燃烧着一团火。
手抵着将桌站在巨幅皮革军事图前,他的鼻梁削直,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显示出他的坚强、甚至有一丝即将冲上战场时才会流露的出冷酷。
营帐中一片静寂,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投在他的脸上。
忽有士卒汇报:“禀将军,漠上二十里处有小股北国哨探出没。”
蓝凌如深潭般深邃的眼睛,此刻却似天边的云霞,变幻莫测,肆无忌惮在众人脸上盘旋一圈,忽然落在容素轩身上。笑着说:“容大人怎么说?”
容素轩脸上的表情,却如阳春白雪,听见问话,也不客气,略想想,才一字一字的说:“看来北国还未准备进攻。既如此,兵贵神速,须占得先机。”
蓝凌哦了一声,生色不动。又转眼望向众将,沉声问:“各位是何意见?”
左翼将军萧佩瑜是个椭圆脸,白面微髯的中年人,颇有些书生气质,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亲切。而此刻他却没有一丝笑意,眉头紧皱,沉思半响,出列揖道:“容大人所说的奇谋突袭虽是妙计,怕只怕有些风险,不甚稳妥。依我说还需在漠上布防,静观其变为佳。”
蓝凌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只将询问的眼光四下散去。
邬将军是个急性子,早已按耐不住,粗声道:“老萧总是太过慎重,畏首畏尾。我却认为容大人所言很是,出奇方可致胜,必令北人措不及防!”
闻得此言,争议声四起。众将皆议论纷纷,一时意见难以统一。
蓝凌见状英眉轩起,深深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某种神秘的紫色,随手拿起墨玉镇纸,微微在桌上敲击两下,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之见他低着头缓缓道:“调集两个前锋营兵马,穿越漠上,全速进军北国边域,目标直往西缪城。”猛地回身,手指如电,凌然指向地图上的城垛。话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众将还是倒吸一口冷气,因为自交战以来,蓝凌向来只是守护边境疆土,从来未使用过如此侵略性的打法。
惊诧之余,反说不出话来。
死寂半日,一味名唤李却的年轻军官方敛容迟疑着将众人的心事道出:“回禀将军,我南军却从未行过这种打法,只怕。。。。。”
扑哧的笑音回响在庄重的营帐似乎很是不合时宜,却也打断了李却的话。众人责难的眼光中,容素轩笑得温柔有礼,声音听来柔若春水:“正是因为从未使用过,北人必然也万万料想不到。若能趁其不备,成功奇袭突破北人漠上防线,攻下其军事总部西缪城,便可速战速决,一劳永逸。永诀北国之患。”他温柔的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狠之色。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均已沉思着,犹豫不定。
蓝凌鹰般的双眼早把各人反应尽收眼底,略点了点头,才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道:“既如此,便按此计划行事。”声调一转,厉声道:“邬将军!”
邬将军连忙出列,朗声回答:“末将在。”
“命你为前锋,带领前锋营兵马用最快的速度,突破防线,占据漠北!”
“末将领命。”
“萧将军!”
“命你携领骑军为先锋行掩护之职!”
“末将领命。”
“陈将军!”
。。。。。。。
。。。。。。。
如今,众人只等待着将军的一声令下。
蓝凌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他才仰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的声音是那么坚定而冷凄,眼睛还是像钉子一样盯着远处,轻轻挥了挥手:“进攻!”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城足今古,白骨乱蓬篙。
冷然看着众将领命离去,蓝凌回身坐在椅上,将目光收回,停在容素轩脸上:“容大人,请留步。”
容素轩闻言回过身,目光相接,对视片刻,两人竟会意一笑!
容素轩随意坐下,骤然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脆的笑声:“四殿下故意借在下之口说出此计策,自己便借机压服众将军。再无人能驳回,当真好计。”
蓝凌轻咳一声,微微含笑道:“只能说我二人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容素轩苍白的脸上,带着一脸轻巧的笑容,望着对方,好奇的问:“殿下不怕我别有居心么?”
蓝凌年眉长带黯,双目炯然,狂傲之气溢于言表,但鼻直口方,却是正气凛然,绝无轻挑浮滑之色:“本殿下深信,容大人这次必然会全力助我。”尾音一拖:“容大人求得不过是制衡二字,若我没有几分能量,又如何制衡得过三殿下?这场战争中,却惟有你是我的知音。容大人说,是也不是?”眼神像闪电般凌厉,紧紧盯住对方的表情。
容素轩凤眸潋滟,轻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混合了更多的叹息,两条长而秀的黛眉轻轻一皱,缓缓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四殿下不是没有志向的人呢。”
黄土被深秋的风吹得几乎变成了一片混饨,你眼力若不是特别的敏锐,甚至很难看见对面走来的人影。
而那允远哲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倩影。说是熟悉,却也谈不上,不过是共处了几天的时间。而她,更多是在每个孤寂之夜的梦中出现的。不过那允绝对不会承认。
唇边勾起笑意,将包裹随手向马背一抛,懒洋洋的招呼:“卿卿愣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等我么?”
素卿正痴痴看着远去的军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被他一招呼,才还了魂,却还是满脸迷茫。
那允远哲见状一乐,又开始挤眉弄眼:“你那情郎好好的在营内坐着呢,去拼命的又不是他,卿卿此刻失魂落魄的做什么?”
素卿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满心疑惑,音细若蚊呐:“你这是要走么?”
那允远哲脸上写着你无可救药的表情,顺手拍拍马ρi股,摇头讥笑道:“生意做完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的情郎万一又后悔心疼银子,把我宰了岂不冤枉?”
素卿虽知道他德行如此,也不觉有些薄怒,哼了一声,不屑的冷诮道:“只有你才能做的出这等龌龊事来。”
那允远哲极为无耻,越发笑得灿烂,吟吟地上前拉着她的袖子:“卿卿骂我的样子最好看了。”
素卿简直要气得晕厥过去,狠狠拍掉他的手,转手就走。
谁知那允远哲毫不知趣,再次抓住,素卿没有防备没有站稳,朝前一个踉跄,被他顺势拉回怀中。邪魅的眼睛笑得极其得意。
素卿越发气恼,袖中微微一动,银针即将露出。瞳孔中也像是藏着一根针。
那允远哲不知死活,竟舔向女子的耳垂,话语的热气喷出来:“卿卿,良人难觅,你的情郎或许也有令你伤心的一天。不如跟我走罢。”虽然行为轻佻,话音却渐渐诚恳。黝黑的瞳子竟有些炙热的情愫。
素卿周身僵硬,竟忘记了如何动作。许久,猛然将他一推,别过头去,冷冷道:“你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又是一个很好玩的玩笑么?”
那允远哲如水的眼睛盯着她的脸,一阵悲伤竟袭向心头,轻轻胄叹:“我是不是玩笑,卿卿心里明白得很。”
素卿退后几步,脸上渐渐浮现出灰色。双拳紧握,渐渐低下头去。
那允远哲审视的望着她的表情,心中的希翼逐渐落空。颓然长叹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匆匆拉起她的一只手,往里面一塞,又眨眨眼睛,笑容有点怪异:“若是有一天,你被伤害的千疮百孔,不再留恋。便可以到这些地方留下讯息,我自然会来。”
素卿的心如同被烙铁烙了一下,熟悉的痉挛感觉重新侵袭,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木木的站在原地。
那允远哲复又叹了口气,转而飞身上马,马在奔腾,黄沙再次铺天盖地的扬起,随之而来的是他桀骜不羁的朗朗笑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卿卿,我们终将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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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城足今古,白骨乱蓬篙.
无题 (涓涓自己做的歪诗,不通得很~~~~~~~大家随便看看吧,还请见谅则个~~~~)
世事虚景最无常,一朝散去话凄凉。
苦心竭力作烟散,残阳还照晓轩窗。
心自彷徨影自伤,傲骨铮铮空余香。
自古知音人难觅,枉自凝愁泪几行。
旖旎
阴白色的晨雾,渐渐弥漫了这凄洌的大漠,清晨将临,漫漫的长夜,竟已在残忍的杀戮中过去。
秋风呼啸着,帅旗肆意招展,天地间的杀机却更重了。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驻扎大漠北国的兵士果然在毫无准备的惊恐中迎来了致命的突袭,还未弄清怎么回事,便纷纷猝然倒地,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敌军嗜血狰狞的面孔。
可怜卢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家中的亲人还在日夜殷切期盼团聚,而这些健壮的年轻人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残酷的战争。。。。。
帝王一怒指边关,多少英魂妄凝冤!
按照部署图上的薄弱环节击破,南军甚至都没有遭受几次像样的还击。
南军帅营的灯火彻夜未灭。
前线士卒进营回报:“禀将军,邬将军回报,漠北已然被我军攻下!”
蓝凌没有马上说话,他端起了茶盏,缓缓地喝着,一双寒星般的眼睛,透过了墙壁,而落在遥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脸上无悲无喜,缓缓道:“命邬将军停止进攻,”略一沉吟,下颚朝堂下一努:“林副将,命你带领五千步兵,增援前锋巩固漠北领地,谨慎防备。”
林副将得令而出。
蓝凌忽然叹了口气。
容素轩心情却不错,此刻正自顾自打帘子进来,闻得叹息,眼睛里露出种极温和的笑意,说道:“看来简单的部分已然过去,令人头痛的阶段开始了呢。”
蓝凌攒了攒眉,过了很久,才阖首道:“漠上一战比我预料中慢了些,只怕部分北兵残余退回西缪城,时间足够做好防备,而且西缪城池坚固,北人剽悍力足,城中粮草充沛,最是易守难攻。众将军也未必同意攻城之举。”
容素轩虽作出认真聆听状,可那一张非常清逸的脸上,不笑时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闻言想也不想,立刻就慢慢地说:“如今也只好巩固漠北,绝了北人反噬的念头,再做道理。”
蓝凌用一双刀锋般的眼睛盯着他,过了半响,才点了点头。
掀开账帘,暖香之气萦然,账内一盆炭火红焰冒星,火盆旁边,素卿穿着樱色半旧家常裙袄,只随意将乌丝挽起,坐在一张小凳上,低头缝补衣裳。侧脸被炉火一烘,白腻中显出一抹红霞。蔚蓝色的袍子经过那双纤纤细手,犹如温润的海水在静静流淌。蓝凌认得这件衣裳,正是在一次角斗中撕裂袖口的那件。
烦乱噪杂的心情瞬间安宁下来。脸上的的冷竣渐渐消散了,剩下的只是柔情。唇边勾起温和的笑意,脑海中竟滑过一个字,家。
蓝凌从不知道家是什么,只知道定然不是那冰冷森然的皇宫,阴厉疏离的父皇。二十年的冷遇怨恨使他的人生中完全没有家这个字。生活不过是驰骋马背,毫不吝啬血肉之躯,拼命斩敌,像是一尊杀人的机器。一心一意争得累累战功,本以为这样会为自己赢得尊重,然而血染的战袍,只换来越来越迷失荒芜的心。
可是如今,猛然发现,或许家就是指这样一幅景象,炉火温暖而安心,温柔的女子在灯下为自己细心缝补着衣衫吧。
带着淡淡笑容倚门而站,心底里升腾起来阵阵暖意融融的感觉,这感觉就是,幸福。
许久许久,还是素卿抬起头来发现了他。不由得展颜而笑,放下手中活计,盈盈站起身来,迎上前,轻声问:“漠上的仗怎么样了?我问过兵士,说凌一夜都在营中筹划呢。又不敢去打搅你,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蓝凌心神一荡,情不自禁的微笑着将她抱住。
素卿却在怀中动来动去,还是在不依不挠的问:“漠上。。。。”
蓝凌觉得有些好笑,双臂微微用力,不让她乱动,鹰眼如星般闪亮,低声道:“娘子只放心便是。”
素卿这才舒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略挣着稍微抬起头来,美目含嗔:“又没成亲,整日娘子娘子的,也不害臊。被下属们听到也不像。”
蓝凌闻言倒越发好笑,低头看像她朝霞般的脸,带了丝狡黠的笑容,问道:“如此说来,娘子是急不可耐要与凌成亲了?”
素卿听了又羞又臊又悲,只嗔了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蓝凌以为她是羞怯,反而朗声笑了。
一时相拥无语。蓝凌的笑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多,只是再甜蜜的笑容也有敛去的时候。抱着少女斟酌再三,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西缪一战恐怕艰难,我和你大哥商量过了,安排人手护送你先回都城。”
素卿骤闻此言讶异不已,怔了半天,忽然抬眸截然说道:“我不走。”
蓝凌英挺的脸上有些无奈,有些宠腻,甚至还有一丝欣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和你大哥都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素儿只听话回去,只要攻下西缪城,你我便可在都城相会。”
素卿莞尔,略推开他,樱唇一撅,望向对方的大眼晶光粲烂,闪烁着乖觉的流光,嘻笑着拉起蓝凌的袖子,央道:“凌是到漠北去攻城略地,我只呆在这后方营里,怎会有危险?你也忒多虑了。而且素儿这么冰雪聪明,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妙计,助凌一臂之力也未可知呢。”她说的大言不惭,自吹自擂的本事颇得那允远哲的真传。说完,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蓝凌不免被逗得笑出来,看着她殷切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再加上都城的蓝澈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若教素卿独自回去,倒有些不放心。是以,只好无奈点了点头。
素卿大喜过望,满脸兴奋之色激得双颊晕红,顾盼嫣然,说不尽的妩媚可喜。蓝凌不觉看的怔住了。
空气中带着让人沉醉的柔情,炭火的暖意竟渐渐变得炙热。蓝凌深邃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紫色流光,似乎也和这火焰染成一片。
素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不敢却看他的眼睛,略顺了顺气,几步坐到原先的凳子上,匆忙抓起还未缝好的衣裳,掩饰的缝了几针。虽然极力表现出自然的神情,脸色却无法抑制的越来越红。
蓝凌的胸膛起伏的很快,火光使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明面色。唯有那波光翻腾的瞳子,彻底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半蹲在凳子旁,布满薄翦的手轻轻抚上如玉的脸庞,流连反复,蓦然下滑,扶过鹅脂般滑腻的颈子,略微用力,素卿不由周身前倾,两人顿时唇齿相接。敏锐感受到少女下意识的阻挡,勾缠辗转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素卿的心猛然绞痛,这就是蓝凌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罢。
蓝凌的吻越来越热烈,少女被被颈部的力量一带,豁然从凳子上跌落到地毯上,手中未缝完的衣衫也落在地上,一根缝衣针不知道戳到何方。然而都已经顾不上了.
被这个吻所侵袭,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素卿推了推他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不想身子向后一仰,仰面倒在地上,蓝凌待要伸手去扶,却只来的及攥住衣衫,反而使领口全部洞开!
此刻,她柔美的嘴角微微翘起,朱唇微张,急速的喘息着,越发欲引人想要一亲丰泽。原本随便挽起的乌发像海藻般散开,香肩豁然展露眼前,一片酥胸如凝脂般洁白,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夺目而出,竟显出格外妖异的诱惑。
蓝凌见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随即欺身上来,薄唇颤抖着在粉白颈畔游离,伴随着淡淡香气,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粗嘎。
鼻尖与素卿挺秀的鼻尖互相缠绕,鼻息如兰。
素卿周身颤抖着,心中慌乱无绪,脑海已然渐渐迷茫。无尽的恐慌蔓延上来,心跳越来越快,眉尖若颦,眼中的光芒渐渐迷离。蓝凌眸中闪烁着温情而热烈的光芒,素卿想抗拒,却被这份温暖和柔情所蛊惑。。。。。
蓝凌痴痴凝视着她酡红的脸颊,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的珍宝,声音变得魅惑,略带沙哑,缓缓地在耳边响起:“素儿,做我娘子。”声音越来越低沉,渐似喃喃:“从此,凌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素卿在迷蒙中依然想推开他,却因这句话而动作一滞。。。。。
剧烈啲呼吸导致胸脯一起一伏,眼光渐渐涣散,蹙着长长睫毛,微张樱唇稍露出上排雪白的牙齿。美目已经羞闭。
蓝凌有力的手中,樱色衣衫被扯脱了。发出诱惑的撕裂声音。.....
双手把素卿的玉臂压在头顶两边地毯上,薄削的嘴唇吻上对方的樱唇。。。。。。。
吻上了柔软胜雪的胸脯。。。。
他的腿终于分开了她的双腿。。。。。。
猛然挺腰,进入了她。
“啊。。。。” 喉间发出呜咽,素卿娇柔的脸,瞬间惨白如雪。疼得猛然瑟缩。
蓝凌的眸中顿时盛满不舍,温柔的放轻动作,伏下身安慰的亲吻她的脸颊。。。。。。
炉中火熊熊燃烧,伴随着男子隐忍的嘶吼,与女子无助的娇喘声。
火光中一对璧人旖旎如画。。。。
帐外,夜色已浓,浓如墨。秋风寂寥,黄沙肆虐,一轮弯弯的月牙刚升起,月淡星稀,冷冷望向人间的纠葛。
睡梦中,蓝凌坚毅的脸浅笑舒缓,满是幸福和安宁。
而怀中的女子越来越苍白,,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庞落下,没入青丝中,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流过。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泪为谁流。。。。。。
渐渐入梦,朦胧中总有一抹白影如云,凤眼流转潋滟,眼中瑃情如水般温柔。苍白的脸淡笑如风,微声胄叹:“卿本佳人,从此只叫你素卿罢。”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真不容易,写得头痛~~~~
突破自我,终于在十二万多的时候有了点那啥了~~~~累~~~
迷惑
善儿低头站着帐中,紧张而谦卑的摒住呼吸,心里七上八下的矛盾一会,才壮着胆子,偷偷将目光从自己的绣花鞋尖移向公子的脸上。
只见公子斜倚在一张铺着金丝毡的湘妃榻上,一手支头,一手只随意掂了紫檀几上的糕点来吃。柳眉低绥,凤眸流波,体态容貌均风姿绰约,不若凡人。
善儿正看得失神,对方的明眸流波,忽然间似笑非笑睇向自己偷窥的眼神。
目光交汇的一瞬,善儿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场被捉住的小偷,心里狂跳了几下,赶紧重新低下头去,一股热浪升起,脸红的象秋天的苹果。
容素轩见状似乎有些得趣,放下手中的糕点,柳眉微展,轻笑了一声,柔声问:“一大早的,善儿不去伺候小姐起床更衣,却来找我做什么?”
善儿依然盯着自己的鞋尖,两只手紧张的摆弄着衣袂。支吾了半日,也不敢抬头,细弱的声音如同蚊叮:“只因有一件事,善儿心中实在惶恐,觉得应该向公子禀报。”
容素轩哦了一声,螓首轻抬,秋波凝注着她。微微笑道:“出了什么事,善儿只如实说便是。”
善儿咬了咬嘴唇,垂首沉吟片刻,才下定决心。嗫嗫道:“蓝将军昨晚留宿小姐帐中,一夜未归。善儿虽然惶恐,却又不敢进去打搅。犹豫了一夜,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关系到小姐的清誉,实在不敢隐瞒公子。。。。。。”嘴唇动了两动,下面的话,却未再说下去。
容素轩闻言笑容未变,只是秋波转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随即敛去,只锐利的上下细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善儿觉得被他看到的地方象有火在燃烧,越发忐忑,浑身不自在起来。
收了目光,幽幽羟叹一声,容素轩这才颌首挽笑道:“善儿做的很对。应当赏你。”
善儿这才长舒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三分欣喜:“善儿一心一意对公子尽忠,不求赏赐。”
容素轩终于缓缓长身而起,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对方。温婉含笑,喃喃低语道:“果然忠心呢。”温和的笑容中渐渐泛出冷削,笑音渐弱,语声渐微:“善儿也说这件事关乎小姐清誉,必然马虎不得。还好如今只有你知我知而已。若然此事流传出去,我定会很不欢喜。”说到后来,语音竟有了阴寒之气。
善儿的微笑僵在脸上,只觉一股莫名的凉意游遍全身,额角亦微现汗珠,忙磕了个头,连连颤声道:“善儿决不会泄露半句,请公子放心。”
容素轩再次低头望了她一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适才流露出那种令人惊栗的寒意,刹那之间,便在温柔的笑语中化去:“既如此,你便先下去罢了,好好侍候小姐。”
善儿竟如获大释一般,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匆匆退下了。
容素轩久久站在原地,轻笑如昔,只是面容摹地变得比平日还要白了几分。
帐内是死一般的静寂,炭火的残光还在星星点点般闪烁。橡木桶中朦朦的水气如雾,素卿的身体在这缥缈的白雾的包裹中,只觉得深沉的倦意,倦意来得如此迅速,像是浪花卷去贝壳一般,霎眼间便吞没了她,神志渐渐被散去,呼吸渐渐沉重,眼帘渐渐下垂,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模糊、模糊。。。。。
朦胧中,有人缓缓自门外走入,她想回头去看一眼,但那脚步声已走到她身后,随手拿起帕子,温柔的为她擦背。素卿这才从迷芒中略微清醒,沉重地叹息一声,嘶哑而微弱的说:“善儿,我自己来。”
然而身后的人并不出声,只有冰冷的手指划过在她柔软的颈子和香肩。如同被电流击中,素卿苍白而绝艳的面容此刻瞬息变得冰冷,秋波中虽有光芒闪动,面目上却无半分表情,麻木的,仿佛被人点了|茓道。
无边的沉默,无边的静寂。。。。。
木桶中的水渐渐冷了,心中深邃的痛苦却越来越浓。素卿原本木然的眸子中,慢慢充满了酸楚和幽怨的流光,还有几分说不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的嘲讽。又过了很久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轻柔的声音无波无澜,哑声痴痴道:“这便是轩想要的罢?”
没有回答,容素轩只是无声将她洇湿的发丝紧紧的缠在手指上。
素卿的心沉了下去,沉得更深,心底冰冷如霜。
毫无预兆的,一股猛烈的力道将她的头发向后拽去,素卿吃痛,情不自禁惊叫了一声,身子再也坐不稳,猛地溜入水中,几口冷水吸入肺里,呛咳不止。连忙挥舞着胳膊去抓桶壁,容素轩见状加大力道,一把将女子的游鱼一般的娇躯从水中提起,激荡的水花如珍珠连成一片,溅湿了他的月白长袍。
容素轩失去了那和煦如风的镇定,面容间是一片茫然之色,凤眸里流溢出奇特的矛盾的神采,痛苦绝望和冷厉憎恨交织挣扎。
也不顾对方满脸满嘴的水珠,冰冷的唇忽然狂野的袭击而来,狠狠印上她颤抖痉挛的朱唇。
正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日朗的声音:“公子在吗?四殿下有紧急军情请公子相商!”
容素轩仿佛从梦中醒来,望着怀中丝缕未着,湿淋淋的少女,似乎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心头只觉既是迷离,又是凄楚。而自己的呼吸顿时变得比天气还要寒冷。
目光一阵晦黯,嘴角却如平日般从容的挑起,潇潇对少女附耳说了声对不起,倏然撒手转身翩然而去,决绝的姿态不带一丝留恋。
素卿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双拳紧握,只觉自己掌心俱已冰冷,脚底一滑,呼吸中已带有哽咽之意,颓然跌回桶中,残水激起巨大的声响。冷水渐渐将周身在此无情的吞没。。。。
情凉薄,人本恶,香魂一抹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顾各,心纠葛,痴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情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原来萧佩瑜已于漠北返回,此刻正在向蓝凌禀报军情。容素轩猛然揭帘而入,众人诧异的目光皆集中在他粘湿的衣衫上。
容素轩只是清浅的笑着,眼角连抬都不抬,满脸懒怠的表情,丝毫不以为然。
蓝凌先是愕了一愕,却也不得要领。随即浓眉一扬,微笑道:“萧将军连夜带回了漠北的情况,北军虽然夜间反击了两次,却难奈我军防守严密,均以溃败告终。以北人自建的堡垒防范北人的攻击,看来漠北已然固若金汤。”
众将闻言,皆自称愿,纷纷释然而笑,一时间气氛极为轻松和乐。
不和谐的却是素轩鼻子中发出的哼的一声。只见他意兴阑珊地看了看众人,懒洋洋嗤道:“巩固漠北,不过是多占据几方黄土,南北两国的战绩纵有差别,亦在毫厘之间,不算什么。”
众将军脸上都显出几分的怒色,却无人发作。只因素轩平日为人最是谦和温婉,彬彬有礼,与众人关系大多融洽。却不知今日为何作此傲慢之举。
蓝凌心中却知他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故意板起面孔,浓眉一皱,沉声问:“依容大人的意思,却如何是好?”
容素轩笑得有如三月春风中的柳絮那么轻柔,语气却如腊月冰峰一样冷峭:“即刻攻城!”
有人再按耐不住,耸身上前:“禀将军,我南国向来主张以和为贵,如今奇袭拿下漠北,亦让北人见识了我朝天威,必定不敢妄动,再妄图侵略。不如就此休战,休养生息,圣上也定然欣喜。何必挑起祸端,北人城池坚固,兵强马壮,若万一难以攻下,兵败如山,可怎么向朝廷交待?”
蓝凌心中升起三分不悦,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是微笑着略点了点头。
容素轩秋波如水,上下瞧了说话的老将两眼,忽地“噗哧”一笑,含讥带讽道:“聂将军这话莫非是拿圣上弹压殿下?还是暗示我军中无人,难敌北军?”聂老将军闻言脸色顿变,只张了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素轩笑笑不去理他,目光在众人面上飞掠一番,顿瞬间收了笑颜,双眉微皱,说得郑重动情:“我南国边境城池受北人骚扰几十载,其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你我均是热血男儿,列位还身为军中将领,见此惨状,哪一位不是痛心疾首?如今我们占领漠北,有难得绝佳机会还北国以颜色,让北人省得我南国军士并不是懦弱之辈,若是一战而胜,便能为朝廷永诀滋扰后患,也可为枉死的边关百姓讨还公道。难道我们仅仅因为战争输赢难测,就不敢战斗?放弃这次机会,纵容北军一得到休养生息,就再次肆无忌惮的蹂躏我国土,侮辱我妻儿?”
他说得这番话动之以情,极为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行军之人多为铁血汉子,正是这一番话,使多年边关频被滋扰的屈辱涌上心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壮志豪情。驱逐了对北人暗暗的俱意。不知是谁率先领头单膝跪倒,慨然作揖道:“请将军下令攻城!”
蓝凌刀削般冷然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唐婉《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城破
月落星沉,东方渐白,风沙中的西缪城下,萦绕着一片炙热的血色。大地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硝烟弥漫中,帅旗迎风招展,邬将军在远方挥舞着戟,攻城的兵士如同大漠上的沙浪,一拨平息,一拨再次涌上。生死已变成身外事,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念头,攻下西缪。
然而北人的弩箭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武器,坚固的城头上,成千上万的弩弓指向城下的南军。锋利的箭头轻松穿透龙鳞般的胸甲,刺耳的惨叫声越来越密地发于进攻的人的身上。城下转眼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已经堆积如山。惨烈决绝,触目惊心!
大漠南边,主帅蓝凌已然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他紧握双拳,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地图,耳边,似乎能听到南国兵士凄厉的呼唤。刻骨的悲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帐内一片萧然肃寂。
良久良久,萧佩瑜一挥冷汗,躬身上前,辑道:“西缪久攻不下,我军伤亡惨重,不如请将军下令撤兵,再。。。。”语声之中,满含悲怀愁苦之意。
蓝凌如同被烫了一下,微一摆手,截断了他的话头,神色渐渐安详,语声也很沉缓,但其中却似是含蕴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 眼神锐如刀锋,与身后兵器架上的银枪一样,闪着冰冷的寒光,似乎想透过帐篷看向远处。字字道:“传令下去,本将军即刻亲赴漠北,指挥进攻!”
一语既出,帐内众将皆心头寒战。便知四殿下对于西缪这一恶战,起了破釜沉舟,你死我活之决心。大骇之下,竟无人能说出话来。
一片凌洌的气氛中,惟有站在角落中的容素轩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波光流转乜向蓝凌,怡然开口道:“如今尚不到关键时刻,殿下不妨再等一等。”
蓝凌觉得此话有些蹊跷,遂停住正在披挂铠甲的动作,面沉如水,目光炯炯射向他,冷冷截口道:“哦?莫非容大人有了更好的破敌之策?”
容素轩于是幽幽长叹一声,也不说话,只伸出一只玉般的素手,轻笑吟吟着向将桌上的冷茶指去。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皆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惟有蓝凌盯着那茶水,忽然英眉扬起,眼底掠过一丝喜色。可这喜色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间表情又沉寂下去,脸上忽晴忽暗,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许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意兴似乎十分落寞,神色也很凝重:“到底阴毒了些。”他语声微顿,目光突又一阵悲悯的黯然。
然而想赢的念头究竟胜过了一切,像是被魔鬼蛊惑,蓝凌最终咬牙点了点头,可是当时并不知道,此计一行,他就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众将军面面相觑,猜不透两人打得是何机锋。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
漠南城垛上,此刻,风已停,黄沙也驻。天空中,云像轻烟般飘缴,漠上的雾也像轻烟般田纳。
将近黄昏,未到黄昏,在日色膝胧、荒漠在烟雾迷蒙中竟显出几分瑰丽。
如血的夕阳下,一抹飘逸雪白的人影,忽然发出一阵阵有如吹竹裂丝的呼哨,随风而起,由近而远。 哨声尖锐凄切,刺耳悸心,一刹那,天地间便仿佛都已被这奇异的哨声占满。
白雾中,有人缓缓拾级而上,越来越近,朦胧中依稀可见,却是一个罕见妖娆的异族少女,蜂蜜色的皮肤,淡黄|色的筒裙掩饰不住妖娆婀娜的身段。象牙色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纤细的赤足踏在草编的拖鞋里,脚腕和手腕上,金色的铃铛随着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少女边走,边全然不避忌的盯住容素轩的脸,璀璨流光的大眼睛里盛满娇笑媚意。
容素轩倦怠得倚墙望着他,轻颦垂首,满怀柔情,轻笑一声,开了口:“不拘随便派几个人来就完了,何必有劳延钦圣母亲自来呢?”
这彘荒少女全然没有南国女子的羞涩,虽然恭顺跪倒在地,却眨着大大的眼睛,毫不做作的与容素轩目光对视:“几年不见,丹珠挂念轩公子,是以一接到命令,就亲带人来了。”
容素轩闻言已然只是看着她笑,自始至终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像是戴着一张最完美的人皮面具。
延钦丹珠似乎意识到自己并未勾起他的旧情,大眼睛轱辘一转,逐渐透出近乎挑逗的柔情蜜意。
四只眼睛交融半响,容素轩终于忍不住嗤笑了出来,伸手去拉她起来,摇头叹道:“虽做了圣母,人还是老样子。”
延钦丹珠便顺势靠到他身上,眼波荡漾,散发着火一般的光彩,又带点狡诘的春意,嘻嘻笑了:“圣母也是公子命我做的,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话音一顿,[奇+书+网]宛若水蛇的两条光滑手臂已然环住男子的脖子,轻声喃喃:“轩公子要交给丹珠的任务是什么?”
容素轩温和拨开她的手臂,向一旁让了让,望着少女淡笑如风:“这任务与你来说,确是极轻巧的。”如水的秋波盈盈转向漠北的方向,轻声字字道:“召集十个彘荒下毒高手,混进西缪城,在其水源趸河中下毒,最狠辣的毒。”口中说着最阴毒的事情,面上却笑得那样纯良柔和:“我要西缪变成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城呢。”
而那少女听了,也只轻巧一笑,纤腰一扭,随即蛇一样的缠上来,凑过嘴唇去舔男子的耳垂:“公子只放心便是,丹珠定然会办好的。”似乎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在她眼中还不如跟面前的男子调情来的重要。
容素轩偏了偏头,目光回转,微微笑道:“即这样,便等你好消息了。”说着,悠然撇了她,举步欲走。
延钦丹珠的大眼睛里渐渐升起哀怨的神情,待要去拉他的衣袖,却隐约有些胆怯,只好轻轻跺了跺脚,含冤带嗔,嗫嗫道:“轩公子变了呢。”
容素轩心里一动,遂驻了脚步,蓦然回首,浅笑着望向她,轻声问:“哦?丹珠说我哪里变了?”
延钦丹珠小嘴噘起,细细打量着对方,语含埋怨:“公子以前是决不会像这样推开丹珠的。”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音骤然顿住,情不自禁把疑惑脱口而出:“公子莫非有了喜欢的人?”
容素轩猛然怔住了,含笑的美目,闪动中已然有了几分薄怒。
延钦丹珠知道他的个性,见到这番表情,心知不妙,连忙收了满脸妩媚,咕咚跪倒在地,额头贴地,颤声道:“丹珠不该胡言乱语冲撞公子,请公子赎罪! ”
没有回答,当她战战兢兢抬起头时,容素轩已然不见了身影。
南北局势在第五天起了颠覆性的变化,勇猛剽悍的北人纷纷莫名其妙的倒下去,似乎是中了烈毒,随着中毒而亡的尸体越来越多,西缪城内顿时人心惶,人人自危,乱作一团,内忧外患交集,城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南军借机开始攻城,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刀光剑影中,南国真武将军蓝凌披挂上阵,亲为前锋,率领大军一举冲向西缪,城破在即。
南朝122年冬初,南军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四殿下蓝凌的带领下,攻破北国边境西缪城。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大家不太喜欢看打仗~~~
只简略写写吧,毕竟是要交待一下的~~~
李颀【古从军行】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
暗算
这一年的冬日,竟然下了一场持久的暴雨。
天边本是一片苍蓝色,霍而飘来一大群乌云,紧接着隐隐的雷声轰隆响起, 阴霾的乌云越聚越多,荒漠渐渐变得死一般阴沉, 一声巨雷响起,声音震澈长空,在那余音缭绕之时,豆大的雨点滴滴落在干燥的荒漠上。 又是—声更大的雷声,挟着倾盆大雨,犹如天际的鬼兵骑着马奔腾咆哮,其势甚为骇人。随之,天空数道闪电闪出,顿时黑暗的军营中时而如同白昼,时而如在午夜。。。。 雷声渐渐如同炮声,轰隆轰隆,响个不停,整个世界好似濒临毁灭,似乎顷刻间就要天塌地陷。。。。。
虽是白日,帐内已燃起油灯,但灯光却带着惨淡的黄|色。一夜决绝而热烈的缠绵后,蓝凌只著中衣,斜倚在雕花锦塌上,一双幽深的黑瞳死死盯住灯芯,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挲挲的衣履声,并没有打断他满腹的忧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冷峭的面庞,在混黯的火光中,反而越发严峻。
容素卿光滑的削肩上,只单披了条丝绒毯子,从床上起身走来,低头凝注他哀伤的神情,伸手扶上他刀削般的侧脸,良久良久,终于轻叹一声,柔和问道:“凌还在自责么?”
蓝凌神色间似乎隐藏着什么,按住她的手,沉声一叹,才哑声道:“毕竟是我亲自下令屠城,五千无辜北国平民,命丧我手。” 容素卿颦眉寻思良久, 扭身坐到塌前的地毯上,语气中竟略含了几分讥诮:“凌这是后悔了么?”
蓝凌目光中的痛苦愧疚之意,越发浓重,口中却截然道:“我并不悔。”虽如此说,右手却骤然攥成拳,狠狠的向塌上砸去。
素卿螓首轻抬,柔媚的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冷笑一声,缓缓道:“正是呢,若非凌当机立断屠城,又怎会这么快彻底将西缪掌控在股掌之中?北王也被这血腥的杀戮彻底骇住,再不敢轻举妄动,为了得回西缪,甚至不惜采用和亲的方法和我南朝修好呢。圣上龙颜大悦,凌如今成了一等一的红人。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蓝凌闻得此明褒暗贬的话,浓眉一轩,脸色越发沉下去,手托起女子的下颚,久久凝望着,眼神迷离,连声音也有些迷离:“素儿认为我做错了?”
素卿极其温柔地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摇头缓缓道:“凌并没有错,素儿更是没人有资格评判你的对错。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要胜必然会付相应的代价!只是凌说了并不后悔,如今的矫情反而做作了。”说完幽幽叹息了一声,这叹息包含了太多说不尽道不出的悲悯与感伤。
蓝凌眉心皱起,像是不懂这话中的含意,沉吟半晌,猛然双手捧起素卿的头,那双深邃,幽沉,复杂而痛苦的眼眸在少女的脸上反复流转。他的嘴唇颤抖着嗫动着,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字:“素儿,我。。。。。”
素卿柔软的身子轻轻拥住他,有如轻烟般溶化在他身上,毯子早已滑落,冰凉苍白的身躯浸透在灯光中,宛若冷玉。语音越来越微弱:“不必说。凌只做你想做的,做过就无须后悔。。。。”
话音未落,他的唇已紧贴她的唇。
帐外的暴雨越下越大。
南朝122年十二月初二,南齐元帝第四子,真武将军蓝凌,率兵攻下北国边境西缪城,竟连续屠城三日,无论投降的北军,还是城中百姓,一律未留活口。西缪转眼沦为死城。历史上称这次浩劫为“西缪屠乱。”
南朝122年十二月十八,北王圻虞氏遣使者于南国都城议和,签署协议从此休战,为表诚意,特将北国长公主圻虞萁送往南国和亲。南齐元帝龙颜大悦,欣然应允。
南朝监令容素轩于边境上接到圣旨,护送北国公主前往都城。
一道闪电的白光划过青艺决绝的脸,脸上的恭顺态度早已不见,只见他双膝跪在堂前,说话的声音急切而凌厉逼人,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军苦心竭力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缪城,难道只为给他人作嫁衣裳吗!”质询的语气实在是不像他平日的为人。
堂上的蓝凌脸寒若冰,虽说内心怒火中烧,却只隐忍不发。然而手中握着的白玉杯却泄露了情绪,咔嚓一声,竟被他不经意间捏碎了,冰冷的液体顺着手掌默默流淌,渐渐沁湿衣袖。
青艺居然视而不见,着了魔一般不知死活,挺胸抬头,滔滔不绝说下去,因激动而变得尖利的声音略带颤抖:“北国派公主和亲,圣上并未最终定夺哪位殿下迎娶,只命先接回都城再议。而三殿下本身在都城之中,将军却身处边境,对方便占尽先机。众所周知,得公主者即得北国后盾,四殿下不能只坐视不理!”
蓝凌的手被碎片割伤,鲜血和着酒蜿蜒流淌着,然而他却全然没有感觉。只是面带重忧,牙关紧咬,哼了一声,冷然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厉声道:“依你该当如何?”
青艺身躯一震,情不自禁地抬眼一望,坚决道:“北国归降乃将军一手促成,此刻立即上表圣上,求配公主,圣上纵使心中不愿,也难将不允的话说出口!”
蓝凌闻言长叹一声,冰冷的目光自他脸上收回,黯然垂下了头去,不再作声。
青艺见他这样的反应越发着急,竟跪着向前靠近几步,连声问:“将军迟迟不作决断,莫非是因为那容小姐?”
见蓝凌不语,骤然咣咣地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颤声道:“将军切勿因小失大,如今箭在弦上,儿女私情且放一旁罢了!日后成了大业,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不过是将军一句话而已!”
一阵腥湿的寒风越过门帘吹入,蓝凌心底也起了一阵颤抖,薄唇不经意间抿起,双拳紧握,低沉而坚定的道:“素儿如今已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对不住她!”
青艺的额头已然流血,听了这话,无可奈何地怆然抬头,失声道:“将军,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您要三思!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将大业甚至性命断送?”
蓝凌沉思许久,再抬头时忽然化去了那竣严的冷酷,复杂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几分奇特的神采,缓缓起身,越过地上的青艺,揭开帘子去看倾盆的暴雨,雨点偶尔溅到他刀刻般的脸上,低缓的声音伴随着雨声潺潺几乎听不清楚:“只有一条路吗?倒也未必。。。。。”
暴雨下到第三天,才算完全停了,乌云渐散,阳光探出云朵,漠上终于明朗。
素卿身着紫貂风氅,独自坐在荒芜的城垛上发呆。她的秀发如蝉翼,秋波如明月,苍白的面容被久违的阳光晕染,也显出 几分红晕。然而她的心是冷的,任是再明媚的阳光也难以温暖,泪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心中的酸涩却渐渐麻木。
暴雨落在漠上变成水,水在冬日的寒冻中,凝作冰。
抬眼往城垛下望去,到处一片银白,苍茫中却有一骑,马蹄飞踏, 踏碎一串冰玉,由远而近。
越来越近,素卿这才看清,原来是蓝凌的贴身侍卫青艺。只见他骤然翻身下马,脚尖点地,战袍斜飘,转眼间已掠上城垛。
素卿秀眉颦起,未等发问,青艺却三步两步冲上前来,满面张皇失措,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连话音都在颤抖:“小姐快随我来!”
素卿心知不妙,忙擞得站了起来,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艺急得直跺脚,声音中含着哭腔:“将军在漠北巡查时,不想遭到残余北国死士偷袭,此刻已然垂危!口中只念到着小姐的名字!小姐快随我去!”
素卿猛然闻此噩耗,顷刻惊愕变色,只觉一阵眩晕席卷而来,站都站不稳了。青艺连忙扶住她,匆匆催促:“时间紧迫,小姐还请委屈一下,和我共城一骑罢了!”
素卿颤抖着点点头,此刻一心只记挂着蓝凌的安危,竟然没起一丝怀疑。
寒风之中,青艺马不停蹄,直奔漠北。
马未停稳,素卿就飞身跃下,目光焦急的向广漠的大地一扫,果然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围坐一团。心底升腾起一阵寒意,一切都不管不顾,拔腿就要往前跑去。
刚跑了两步,只觉后颈被人重重一击,再也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两眼一翻,柔软的身躯扑到在冰冷的地面上,顷刻没入无边的黑暗中。。。。。。
青艺和煦的脸上掠过一丝冷酷的阴影,抱起双臂,冷冷望着脚下昏迷的女子,喃喃自语道:“红颜祸水,一切为了将军,休怪我无情了。”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得到各位看官的意见~~~
我想人这东西,特别之处正是在不纯粹这一点上,谁好谁坏,或者只是立场不同所以结论不同而已。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
脱身
狂风怒号,冰雪严寒,天地间一片灰黯。
疯狂的颠簸中,素卿终于微微张开了眼睛,四处望去,周围全然一片黑暗。身下不停的抖动着,偶尔还能听到马鞭滑坡气流的声音,想来,是处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
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又怦然倒在木板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被绳索紧紧捆绑着,连口中也被破布堵上了。
冷,彻骨的寒冷似乎想连微弱的意识也一起冻结。最后的记忆是青艺焦急的脸。破碎的画面渐渐拼凑整齐。。。
素卿颓然长叹了口气,默默责怪自己的大意,竟然中计了呢。。。。。
可是青艺,又有什么理由暗算自己?颤抖着将身子缩成一团,思绪渐渐汇拢。。。。。。刻意回避的事实终于再一次恶狠狠的映入脑中。。。。。
如此一来,蓝凌就可以放手去争取北国公主了罢?
事到如今,素轩是否已然把自己视作弃卒?
泪缓缓流下,而凄惨的面容上,却是在无声的笑着。
心头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慢慢袭来,每一次勉强的呼吸都让面孔更加惨白一次。冷汗渐渐浸湿衣衫,然而素卿似乎越笑越欢畅,她情愿让自己的身体受着折磨,因为唯有身体上受着折磨的时候,她内心的痛苦,才会稍为减少一些。
就这样结束罢,她真的累了。
生平第一次爱上的人,那罂粟般蛊惑的素轩,既是掌握生命的尊主,也是控制情感的鬼魅。见到他第一眼起,她的人生就深深烙刻上他的身影。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切, 然而他是始终是没有心的人,一次次的伤害,已然把心切割零碎。
面对世界上第一个爱她的人蓝凌,分不清是什么情感,是怜,是敬,抑或是爱?这些渐渐都变得不重要了,因为蓝凌最终会选择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很久以前她就预见到,他的选择终不会是她。。。。。
一颗卒子奢求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得到好下场,这或者就是卒子的天罢。
无数纷乱的思维一瞬间全部袭上心头,她的确不是一颗好的卒子呢。素卿无可奈何地对自己再次怆然一笑,木然颌上眼帘。
正在这时,隐约间,听见一声马嘶伴随着震动声,马车停住了。
有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传来,素卿心里一惊,周身却一动不动,只装做昏迷未醒。
帘子被人粗暴的一把撩开,荒郊野外的阴云之中,现出一轮皎洁的明月。借着月亮的清光,两双混沌的眼睛贪婪的死死盯在女子身上。
许久,才响起一个沙哑难听的嗓音 :“老子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标致带劲的小娘子。”他嘎嘎的笑了起来,笑声说不出的猥琐。
另一个人也随之笑了起来,笑声极为尖利刺耳:“大哥说的是,就这么白白卖掉倒也可惜,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先快活快活再说!”
那沙哑的声音有些犹豫:“那卖主可说了,不能随便为难她,只找户最偏僻的北国人家卖了便罢。咱们既已受人钱财,就应遵守承诺。”
尖锐的声音嗤笑了一声,连连道:“大哥,你也忒实诚了,他既把人卖了,还管得了这么许多?而且此处天高皇帝远,随便咱们怎么做,难道卖主还能知道不成!”
那沙哑声音似是被他说服了,一时之间竟色胆包天,沉吟点头道:“ 说的也是!”
素卿闻言骇极,早把刚才那番寻死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心里不停的思索着计策,却奈何被绳索所束缚,银针也无法施展。权益之计只好强稳住心跳,依然扮作昏迷,只待那两人的下一步动作。
明月如画。
荒凉的邑道上,除了马车上的两男一女,绝无他人。只有冷风阴恻恻抚过。
暴怒的蓝凌已经掀翻了将桌,营帐中早已是一片狼藉。
此刻他剑眉深皱,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狠狠的抄起紫玉砚台向地上砸去,厉声嘶吼道:“继续找!”
有人壮着胆子小声回道:“在漠北发现了容小姐的风氅,只怕小姐早被北人余孽掳走,也未可知。。。。”话未说完,生生被蓝凌要吃人的眼神截断。
满帐中人,期盼的目光一齐望到容素轩身上,只盼望他能出声劝阻两句。
然而容素轩只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一般,熟悉的笑容隐去不见,往日温和的凤眼中流淌着冷峭的光。
冷冷的看着蓝凌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这才开了口,语音比面色更冷:“四殿下还是把身边的人好好盘查一番罢了。”
蓝凌不禁一愕,猛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怒容满面瞪向对方,厉声叱道:“容大人何意?莫非怀疑我身边的人掳走素儿?”
容素轩鼻子里哼了一声,柳眉微展,轻轻一笑,笑声却阴寒:“不是怀疑,而是确定。现下关头,没有人比四殿下的忠心部下还盼望素卿消失了。”
他说的这话极为刻薄犀利,傲慢无礼。蓝凌待要发火,却被这话提醒,猛然悟到了什么。唰地回身,鹰样的眼睛瞬间射向青艺。
青艺的脸色已然像死人一样白,然而表情却决绝坚持。咣当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容大人果然好机心。不错,整件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再与他人无干,将军要杀要剐,青艺没有半分怨言!”
蓝凌怒到极致,反而只瞪着他说不出话来。还是容素轩目光一凛,缓缓地开口问:“你将素卿掳到何处了,此刻说出来,或能将功赎罪。”
青艺扭头看着他,突地仰天一阵狂笑,道:“我将那妖女卖与了北国人贩,此刻只怕早到了北国境界,不拘给卖到何方了。”
饶是素轩再淡定,闻言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越发冰冷如霜。
蓝凌似乎这才从巨大的怔鄂中猛醒过来,几步上前,一脚踢去,青艺骤然飞了出去。鼻孔嘴角均涌出鲜血,重重跌落在门旁。蓝凌猛兽般扑上来,还在不住的狠踢。眼中竟有些疯癫之色。
青艺蜷身躺在地上,已经满脸是血,却固执得咬牙不吭一声。
容素轩只坐在原地默默看着两人,目光中的冷峭之意,越发浓重。
还是一位老将看不过去了,冲上前来,一把抱住蓝凌的腿,跪地哀求道:“青艺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将军就算不念打小的情分,也该念他出生如死跟随将军征战多年,忠心耿耿,立下了不少汉马功劳,就饶他一条性命罢!眼下赶紧找到容小姐才是当务之急。”唏嘘声中,竟然已是老泪纵横。
蓝凌见此情景,狂怒的表情逐渐僵在脸上,豁然仰首长噫,却也停了动作。
青艺已然昏死过去,侍卫连忙将他拖出帐外。
蓝凌怔了半刻,倏然冲了出去。
夜更深了,寒气越来越重。然而素卿的周身几乎已被冷汗浸透。
两人之一的狨须汉子狞笑着抬起手来,就要去解素卿身上的绳索。身旁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待要止住他,却听那大汉轻蔑一笑,不以为然叱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人还昏迷着,你还怕解了绳子跑了不成?”
小个子听了,觉得也是,便不再阻挡,只是心急如焚的搓着手,满脸迫不及待。
那大汉也自是心焦酥痒,三把两把就将少女身上的绳索解开,就要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正在此时,少女紧闭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流光,大汉的手倏然顿住,素卿慌忙借机起身,偎向马车深处。
狨须汉子呆立半晌,突地仰天长笑起来,声音好不兴奋:“好好好,原来小娘子早醒了,如此一来更有趣味!”猛然攀上车厢,恶狼一样朝素卿扑去!
素卿等的,正是这样一个绝好的时机,但见她面沉如水,纤手微动,几道细微的银光嗖的像来人飞去。
大汉双目圆瞪,还未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瞬间沉重的扑倒在地!
身后的小个子完全被这戏剧性的转折惊呆了,原本的色心早吓散了,不由自主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着连连磕头不止,口中惊慌失措的胡乱嚷道:“小姐饶命!小人可什么都没干呐!”
素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滑下马车,苍白的脸上冷削阴寒,满含怨毒之意,一步一步,缓缓逼近,不待小个子哀求完,手上最后的毒针毫不留情的发出。。。。。。
确信两人已死,这才松了口气,勉强绷紧的身体顷刻软了下来,心口的剧痛令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阵剧烈的嘶咳过后,竟喷出一口血。
素卿心中惊骇,知道这是犯了陈病,忙扶着马车四处看去,只见四野寂然,一片荒芜凄凉,天寒地冻的深夜当中,不知道身在何处。
捂着胸口想了想,开始动手慢慢将车厢从马身上卸掉,虽在酷寒之中,周身却累得虚汗直冒,歇了好几会子,才翻身上了马,马鞭催动,惊得山林里的宿鸟,零乱地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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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冷夜踏月卿入梦。
|乳白色的迷雾中,竟不知身在何处。似真似幻中,一抹纤影忽隐忽现,依稀有一个倔强绝决的声音在耳畔响彻:“我并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自己的心。。。。。都是我自己的事,。。。。一切却与你无关!”
转眼间,那声音渐渐转为妩媚无奈的嘲讽:“不过你是没有心的人,永远不会懂呢。。。。。”
容素轩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帐外,已是天光大亮。
思绪有些恍惚,自从四岁那场灭门惨祸之后,他几乎再没有做过梦。。。。。
帐外传来日朗的声音:“公子,您可起身了么?”
于是容素轩从游移的神思中醒来,嘴角又泛起了那种常见的笑意。随手抄起衣裳,淡淡道:“进来回话罢。”
日朗这才进来,恭敬侍立一旁,轻声回道:“禀报公子,北国送亲的队伍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抵达漠上,公子可准备好了?”
容素轩不慌不忙地穿着衣裳,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抬头乜了对方一眼,缓缓问:“派出去找小姐的人可有消息?”声调极为平静,无波无澜。
日朗抬头瞧了瞧他的脸色,却又立刻垂下了头,低声回道:“按照公子的嘱咐,影卫们连夜向北追查,却在西缪郊外十里的荒郊发现一辆没有马的马车,马车旁有两个死人。并不见小姐踪迹,只在死去的汉子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丝帕包裹的几根银针,捧上前去。
容素轩只就着他手里看了一眼,漂亮的凤眸里突然流溢出一线喜色,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微微沉吟半响,唇角挽笑道:“趁现在没有降雪,马蹄印记应该还在,顺着痕迹继续找。”待要招手命他下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颦眉问道:“四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日朗忙止住脚步,躬身回答:“四殿下看来是带人寻找了一夜,此刻刚刚回营。只怕也见到了那辆马车,也未可知。”
容素轩似乎心情渐渐转好,展颜笑了一声,继续穿起了外衣。
朝阳初升,大漠苍凉。红似血的光芒映照下,使这苍茫的原野更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意。一队人马踏着这血色缓缓从北方行来,队列的正中,豁然是一辆华贵的翠盖朱缨八宝车。
北国的送亲队伍终于在南军队列前停下。行在队伍最前方的少年军官从马上跳下来,那张望向蓝凌和容素轩的脸上,翻腾着着悲戚,不甘和压抑的仇恨。然而却不得不低下头去,深深揖道:“在下北国校尉裔戌,参见南齐元四殿下,容大人。”低哑的声音是那样的黯然。
蓝凌面色沉凝,默默看了他一会,才叹了口气道:“毋须多礼。”
裔戌依然垂首,虽然满心凄然,却也只能勉强露出笑容,嘶声道:“末将奉命护送我北圻虞长公主与南齐元和亲,请殿下和大人交接。”无限屈辱像虫子一样吞噬着这年轻军官的心,所有的血似乎都在此刻涌上头顶。想到堂堂北国竟要落到派公主和亲求全的地步,巨大的羞愧与愤恨迫得这堂堂铁汉几乎要落下泪来。
蓝凌也是军人,自然能体会他此刻心中的痛苦,错开眼神不忍去看他的表情。
身旁的容素轩却对这北人彻骨的悲戚浑然未见,挺秀的面容上淡若秋月,轻巧一笑,缓缓开了口:“裔将军任务已完成,这便请回罢!”
裔戌强打起精神,长长胄叹一声,回身走到八宝车旁,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忍愧沉声道:“末将就将公主送到这里,还望公主多多保重!”
车内一片静寂,没有一丝声响。
裔戌又叹息着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招呼属下,催马而去。转眼间,只剩公主的座驾和四名侍女留在原地。
蓝凌只略看了两眼,便要命令启程回营。
骤然,八宝车内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且慢!”这声音极为清冷寒峻,冰雪般使人心头一寒。
一只纤手掀开车帘,但见车中端坐着一个身着朱红华服的少女,约摸十七八岁年纪,乌黑的秀发上,倌着华丽璀璨的金钗,麦色肌肤闪闪生光,宛若被太阳晕染过一般,鼻梁较寻常女子要高,深邃的眼眶中是一双沉甸甸的大眼睛,只是目光中寒意逼人。虽然粗看不是特别美丽,却妙在周身别具一番英气,同时雍容华贵,极为端凝严致,令人不敢亵渎。
她缓缓自车中走出,站得笔直,目光冰冷,看向队伍最前方的两个人。
只见那蓝衣银甲的少年高大英俊,轮廓坚毅,风姿极为飒爽,只是面容冰冰冷冷,气度高华中却带着种逼人的傲气。手中握一柄银枪,寒潭般的眸子中闪过几分不耐烦地神情。
而他身旁的公子,周身包裹在银白的狐裘中,长身玉立,乌发素冠,苍白而俊逸的脸上带着种又温柔又柔媚的笑意,凤眼斜飞入鬃,嘴角高高挑起,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两人将一刚一柔两种风采,表现到极致。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北国长公主圻虞萁,也不免为之心头一颤。
然而圻虞萁究竟不凡,瞬间就将情绪掩掉,盯着两人,忽然厉声道:“我国虽然战败,可我毕竟是公主之身,难道以诗书礼仪闻名的南国,竟这样无理怠慢吗?”
蓝凌和容素轩互相看了一眼,容素轩微乎其微的向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和煦一笑,上前施礼道:“公主还请见谅,我南国并没有怠慢公主之意,只怪在下无礼未向公主请安。还请公主海涵。”盈盈抬头望了对方一眼,目光转处竟显出几分了解和安慰的柔光。
圻虞萁心底一动,目光情不自禁的凝注一瞬,转而肆无忌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高声冷冷问道:“你就是负责迎亲的官员?”
容素轩像是对其恶劣的态度视而不见,温柔的凤眼中氤氲着层层烟雾,似乎可以将他人的愁绪全部化掉。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答道:“正是呢,在下南国监令容素轩,奉命护送公主抵达都城。”他的声音温雅柔润,像是甘醇的美酒,可以麻醉一切伤痛。
圻虞萁竟然忘记了还要说什么,只是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怔愣片刻,蓦然转身。身后那面如冠玉,淡笑如风的少年也随之走来,缓缓向她伸出修长而莹白的手。在他醉人而安宁的笑颜中,圻虞萁愣了一下,这才搭上自己的手,在他的搀扶下,登上车去。
两手相触时,一股过电般的酥麻游遍全身,圻虞萁的心底里,竟然升起了一线莫名其妙的喜悦。
蓝凌似乎对这位公主的傲慢骄横极为厌恶,冷冷摇了摇头,纵身上了马,厉声吩咐启程。
蓝凌和容素轩均骑术精绝,那两匹健马更是万中选一的良驹。 奔行不久,他两人便已将另外几十余骑全都抛在身后。 马蹄声渐渐慢了起来, 容素轩的笑容随之也淡了下来:“今日臣便要启程护送公主回都城,素卿她。。。。。”
蓝凌也肋住缰绳,眉目之间,俱都是严峻的神态,决绝的截口道:“容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寻到素儿!将她送回都城! ”
容素轩意味阑珊溜了他一眼,不与置评。
蓝凌渐渐的有些激动,心里又是牵挂,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眸子中的紫光越发明显,胄叹一声,沉声道:“找到素儿后,我就向圣上请旨成亲,再也不能耽误!”他的话说不出的坚决笃定。
容素轩却闻言哧的笑了一声,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竟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四殿下想都没想过迎娶公主么?他的话音一凛,变得很是讥诮,刻薄的将现实揭开:“若是得公主者得天下,殿下也不屑去想么?”
蓝凌脸色骤变,毫无预兆的笈马停住,黑马顿时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嘶!
颇有深意地抬眸看了对方一瞬,犀利无比的眼神掠过素轩的笑靥,投向身后的八宝车,英挺的面目上剑眉轩起,眉宇间的狠戾转瞬即逝,冷冷的像是自语一般的说:“我却从不相信只有一条路可走呢。”
容素轩随着他的眼神回头望去,若有所思。嘴角越来越高挑,又泛起那种难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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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
屋外是北国冬天特有的深寒,北风像狰狞的魔鬼,伴随着漫天雪花,不断发出阵阵疯狂的嘶吼,像是要把人间的一切掀翻。屋内的炭火因为无人照看,渐渐微弱,只是偶尔迸发出零星的微光。冷意越来越浓。
一张残破简陋的木桌摆在正中,桌上有一只破嘴茶壶,几只茶碗,碗中的残茶早已经冰凉。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床。一个带着四根挂帐子木柱的破旧雕花木床上,躺着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紧紧包裹在棉被中,说不出的憔悴狼狈,似睡非睡中,还发出阵阵嘶咳。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少女像是被猛惊了一下,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略整了整单薄的衣衫,这才哑声说了个进来。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撩起,进来的原来是这家客栈的小二。
店小二站在门旁看向床上的少女,犹豫了半刻,虽说心里十分不忍,却也不得嗫嗫开了口:“姑娘,我们掌柜的说,您已经住了三天,这房钱,可不能再拖了。”边说边怜悯的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兑了些热水递与他。
容素卿接过茶杯,长长叹息着点了点头,咬唇想了一会子,这才往身上摸去,事发突然,银子是固然没带的,头上的几只珠钏也不见了踪迹,想来是早已在马车上遗失,或是被那两个人牙子搜罗去了。心里不由得越发焦急起来,后悔当初没有想到翻翻那两人身上。幸而手上戴的一只翡翠玉镯仍在,这镯子乃是番邦所供,水头清润,质色碧绿,极为罕见珍贵,是容素轩特意重金买下送她的。当初一见之下就非常喜爱,是以一直佩戴。眼下虽十分不舍得,却也无奈。只好将镯子褪下来,赔笑道:“小二哥,我身上并没带银两,不如就将这只玉镯聊做房钱可好?”
那店小二盯着玉镯,满脸为难:“我们客栈都是银两往来,向来不收客人的抵押之物。。。。”伸手挠了挠头,转眼有了主意,释然而笑:“不如姑娘将这镯子送到当铺抵押了银子,便可付账,还有节余呢。”
容素卿又叹了口气,咳嗽了几声才点头笑道:“既如此,可否劳烦小二哥陪我走一趟?我在此人生地不熟的,确实。。。”店小二之见她俏脸含怨,似有无限忧愁,反而别具娇柔之态,不觉心神一荡,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又可怜她一个孤身病弱女子无亲无故,便心甘情愿陪她走这一趟。
大雪初晴,酷寒却使得长街上的积雪都结成冰,遮挡住原本的青砖看不见真实面目。家家屋檐下的冰陵如犬牙交错,仿佛正等待着扑人而噬。
虽然气候天寒地冻,所幸的是这所与西缪交界的城池却没有被战火所侵,或许正是由于北帝当机立断的求和,保护了这里的安宁。南北两国孰是孰非,俱以难辨对错。
容素卿披了件店小二找来的青布棉袍,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走在湿滑寒冷的街上。
幸而当铺离她投宿的客栈不远,一盏茶的功夫,顺福当铺那金光闪闪的匾额就现入眼帘。两扇花梨雕刻的木门包裹着金色箔片,四处均是连成片刺眼的金黄。一见之下,整个店面装修的即华贵,又庸俗。与门外的青石小街极不相称。
素卿看的有些好笑,刚要举步进去,忽然又笑不出来了。脑海中猛的滑过那允远哲临走时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上面列举的联络地点中,似乎正有顺福当铺这个名字。思及此处,脚步刹那停滞。
店小二已经跨进了大门,见她迟迟不跟上,不禁回身满面疑惑的回头看向她。
素卿愣在原地沉思一会,像做贼一般四处张了张,见没有那个人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猛然转了身,就要向外冲去,满脑子只想离这地方远远的。
店小二见她突然跑了,顿时一头雾水,不由急忙大喊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本来是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一声喊,反而使店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素卿见状越发心焦如焚,也顾不上和他解释什么,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她满心惊慌失措的夺路而逃,偏巧满地冰屑极为溜滑,而且身上的袍子又宽又长,很是拌脚,周身又病得绵软,一不留意,竟猛然向前扑到在地。
这一跤摔得很是结实,素卿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金星直冒。竟一时难以爬起身来。正在满心懊恼沮丧之见,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嗤笑。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依稀听到有人吊儿郎当的哼着不成曲的歌谣,缓缓走来,淡淡的烟草味道飘过,最后出现在眼前德是那允远哲不羁而讥诮的笑脸。
紫铜香炉里青烟渺渺,散发着如兰似麝的香气,两大铜盆炭火熊熊燃烧着,整个房间恍若春日融融。黄花梨雕花大床上,挂着蝉翼般轻薄柔软的烟罗帐,紫檀木梳妆台上镶嵌着篡宝琉璃镜,纵室锦笼纱罩,金碧珠光,就连脚下,都铺设着碧绿攒花的地砖。一切陈设无不显示着屋主人的奢侈富贵。
素卿终于浅浅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迷迷糊糊中,却见那深目高鼻的北国少年,随意坐在床边的紫檀木矮凳上,上身趴在床沿,下巴担在胳膊上,一双笑眼饱含戏缪的紧紧盯着自己。
素卿心里一惊,倒也彻底惊醒了,撑起胳膊就要坐起身来。
那允远哲见她周身无力,也并不去搀扶,只是坐直了身子,懒懒伸了个懒腰,笑容很是得意:“没想到卿卿这么快就来找我了,真是受宠若惊呢。”
素卿勉强坐起身来,随即白了他一眼,声音却微弱:“躲你还来不及呢,哪个会特意来找你?”
那允远哲笑得越发无耻,将两臂抱在胸前,深黑的瞳孔亮晶晶的,故作嗟叹道:“女人向来口是心非的时候多,卿卿不愿承认也罢!”
素卿不屑和她斗嘴,只好置若罔闻,不去搭理,转眼四处端详屋子里的陈设。
不过那允远哲向来不会自动住嘴,自己默默沉思了片刻,笑意淡了下来,语气却依然悠哉:“卿卿若不是来找我,莫非是来当东西?”见没有回应,遂从自己袖子里取出那只翡翠镯子在她脸前摇晃:“敢情是要当这只破烂石头镯子?”
这一招果然有效,素卿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又翻我的东西!”说到后来,撑不住又咳嗽起来,双肩剧烈的抖动着。
那允远哲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笑得极为无辜委屈:“浑身穿的脏兮兮的昏倒在雪地里,竟然像个叫花子模样。幸亏本少爷好心又救了你一命,你不但不谢一声,却还是这么小气呢。”挑衅的看着对方,却见她越喘越辛苦,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软,停住了嘲讽的话语,将镯子随意丢在锦被上。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这烂镯子,还给你就是了。”
素卿又咳了半日才喘息渐平,遂默默捡起来。
那允远哲心里暗悔不该故意惹她生气,歉意的话却说不出来。急着想要随便说些什么掩饰过去,遂含笑搭讪道:“我听说过和亲的事了。”
此话不说还好,一出口才知道更加不妙,几乎想要狠狠抽自己嘴巴子。
那允远哲向来自诩机智善辩,此番说话却句句拙劣,心里着实气恼自己的反常。
似乎只有调笑与无聊的废话才能掩饰住心底最想说的话。
偷眼去看素卿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发现她并没有悲戚之色,反而脸上极为淡然,苍白的脸上甚至还浮现出轻浅的笑容,正诧异间,只听少女柔声道:“那允,我渴了。”随着这句话说出,两个人一同回想起劫持共行的日子,每每素卿就会这样支使对方。那允舒心的笑了,连忙起身走到桌前,斟了一盅茶水,殷勤的递过来。
素卿却并没有去接,一双清凌的眸子对准他的脸,看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语音像是自言自语般轻飘:“其实那允你是个好人,为什么总把自己装成无赖的样子呢。。。。”
那允骤然心中一动,手中也随着一动,几乎要把茶泼出来。然而素卿已经收了失神的表情,昔日的妩媚娇俏重新回到脸上。
少女在塌上浅沁了一口茶,展颜而笑:“那允家的当铺倒真是华丽,就连上好的银铺也要比下去了。”
那允远哲也自斟了一杯茶,也不去喝,只捧着暖手,重新坐回凳子上,笑容狡黠:“卿卿这是拐着弯骂我俗呢!”
素卿不觉又是噗嗤一笑,笑音娇嫩无比,一只玉手点着他,歪头说:“既知道自己俗,也就不算是个大俗之人。”
那允远哲不觉也放声笑了,冉冉升起的水雾衬得他的脸前所未有的柔和:“像我这样的财迷也只配做大俗之人,卿卿倒是高看我一头,却是夸我。”
他面不改色说的厚颜,素卿越发大笑起来。
世界上的事真是变化无常,阴晴难测。素卿暗自胄叹:没想到当初绑架自己害自己跳崖的敌人,反而成为让自己最放松的人呢。没有容素轩的机心叵测,没有蓝凌的压抑沉重,只有无拘无束的朗朗笑声。。。。
两人又谈笑了一会,忽听外边有人禀报:“少爷,秦掌柜请您却核对一下帐目。”
那允远哲扫兴的哦一声,心里暗骂手下人煞风景,却也不得不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来,一双深瞳看着素卿,朗声笑道:“卿卿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荣素卿也微笑着点点头。那允远哲遂回身向门外走去。他的脚步很慢,脸上桀骜的笑容慢慢消失着,心底里最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卿卿,你知道么?因为心中莫名其妙的不舍,我从来未曾离去,自从把写着地址的纸条送出,就一直在距离大漠最近的那允商号等待,明知道你多半不会来,却依然着了魔般等着。如今你终于来了,即使并非心甘情愿,即使只是偶然,也终于是来了呢。。。。。。
那允远哲猛然停住脚步,忽然觉得有一些隐约的害怕,渐渐失去了洒脱与不羁的那允远哲,还能是那允远哲么?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很喜欢红楼梦,最爱的作家张爱玲。
昨晚终于把其在大陆出版的所有作品买全了,最后买的,正是张爱玲参详红楼梦。
《红楼梦魇》开心~~~~~~~~~~~~~
表白
顺福当铺,暗室中。这里的装饰不但没有镶金琉银,反而有几分古朴之风。
一个轮廓分明、满面不耐烦的年轻人,身上披着价值千金的紫貂,懒洋洋地靠在最正面的一张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用小指勾着柄镶着宝石的乌木算盘,不停的甩来甩去。恶作剧一般制造出咯啦咯啦的噪音。
站在堂下的秦掌柜显然对他的骄黔习以为常,只是手捧着一摞账本,面无表情把繁杂的账目一一念出,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嘴唇的嗫动一颤一颤。
见对方根本不受影响,那允远哲有些扫兴,随即把算盘重重向桌上一扔,目光转而落在秦掌柜的胡子上。努力克制上前薅一把的冲动,无聊的叹了口长气,懒懒开了腔:“秦叔啊,你直接把总数告诉我便是,这样一笔一笔的念,要念到何年何月,我虽等得,您的年纪却大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啦,做事要趁快呢!”
这恶毒刻薄的话果然有效,秦掌柜终于停止了毫无顿挫的朗诵,那允远哲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本帐簿已经直飞过来砸在他的头上。
不理会那允哇的一声惨叫,秦掌柜已然几步冲上前来,边狠狠用账本敲他脑袋,边骂道:“臭小子,叫你不学好!叫你胡说八道,我这就替你死去的爹爹教育你!”他的身手竟极为矫健,与脸上增横交错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形,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允挨了揍,却并不敢躲,只是坐在原处两手抱头,哇哇惨叫,口中连称再不敢了。
老人便有些不忍心,又砸了几下,火气也渐渐消了。哼了一声,用一对炯炯发光的眼睛盯着他,浏览了一转,道:“早看出你这臭小子近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让你对账也一味应付拖延,说,是不是急着去见那个小姑娘?”
那允远哲愁眉苦脸的边揉着脑袋,边重新坐正了身子,鼻子里嗤了下,抵死不承认:“谁要去看她了,又丑又不识好歹的!最是个最没有眼光的傻女人!”
秦掌柜又仔细审视了他一番,忽然用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头,倒把那允吓了一跳,以为老者又要动手,身子一抖,似要闪躲。秦掌柜见状,绷不住笑了,轻声叱道:“这臭小子!”然而口吻中已然暴露出宠腻之情。
那允远哲便也随着笑了起来,起身亲扶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这才自己坐下。 那老人默默想了一会,忽然两条长眉一皱,沉吟道:“哲儿,你带回来的那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怕是不祥之人呐。”
那允远哲倏然一愕,给老人倒茶的动作也停在半空,但只一瞬,便恢复了不羁的笑容,不以为然道:“秦叔你什么时候偷着学会看相啦?哲儿怎么不知道。明儿也帮我看看,最近还能不能发笔横财!”
那老者横了他一眼,长眉依然紧皱,像是心里也有个解不开的死结,缓缓道:“那允世家的暗哨回报,最近与西缪相邻的几个城池里,皆有化了装的南军暗地查访,似乎是在寻一个走失的南国小姐。”眼中精光一现,死死盯紧那允远哲的反应:“莫不会这么巧,就是你带回来的姑娘罢!”
那允远哲却并不接茬,满脸泰然自若,并不与其对视,只殷勤的为他奉上白瓷茶杯,嘻嘻哈哈的打岔献媚道:“秦叔啊,您尝尝这茶如何?这可是侄儿千里迢迢从南国带回来上好的君山银针,知道您最善品茶,尤其喜欢南茶,巴巴买来孝敬您的。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哲儿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那老者像是普通长辈一样,虽明知道他故意回避,却也被甜言蜜语的孝顺话哄得开心,遂将别的事抛开,接过茶来含笑沁了一口,哼哼道:“算你小子还记得秦叔”。
那允远哲眼见蒙混过去,这才悄悄舒了口气,笑容越发讨巧:“那是自然,秦叔是爹爹生前最信任的人,又是您亲手将我带大的,现下我爹他老人家不在了,哲儿心里早将秦叔当亲爹爹一样看待。”
这番话意料之中引起了秦掌柜对老主人的思念之情,回忆往事,感怀不已。唏嘘之下几乎都要老泪纵横了。自然更将刚才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去。
那允远哲眼见诡计得逞,笑得越发洋洋得意。
将秦掌柜哄得服服贴贴,心甘情愿代自己查帐,连忙返身去探望素卿。
满面笑容的推门而入,却见那少女仰面躺倒在黄花梨铺白狐狸毛的贵妃塌上,胳膊无力的垂着,一双眸子如死水一般,不见一丝涟漪,直直看向未知的地方。脸色与身下的皮毛一样绝白。塌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青瓷盖碗,只是里面的汤药早已经凉透。
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抽搐,笑容顷刻僵在脸上,站在门旁愣怔片刻,才故意放重了步伐,勉强挑起嘴角,边走边嬉笑道:“卿卿可想我了?身体好些了么?”几步上前坐到塌边的凳子上,伸手拿起一个紫铜火钳,把前面一个铜火盆里终日不灭的炉火拨得更旺些。
容素卿这才回过神来,真实的情感瞬间掩去,再抬头望他时眼中已然含笑含俏。那允远哲反而被那笑容刺痛,心里麻麻的不是个滋味。忙向青瓷药碗一指,深目中有几分不悦:“卿卿怎么又不喝药?”
容素卿连看都不看,嘴角边似笑非笑,淡淡转而望着远方,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大夫早就说过,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何苦白白喝那又腥又苦的劳甚子。无趣的很。”
此话一出,身旁竟不闻声响。过了好一阵子,忽然只听喀嚓一声,素卿猛然回头,却见那允已经拂袖将那药碗扫到了地上,,不免心中惊诧,深觉得这人反复无常。嘴里也不由自主叫出了声:“好好的,发什么疯?”
那允远哲重重哼了一声,俊脸上现出几分隐忍的薄怒,冷然瞪着对方,恨恨脱口道:“我最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什么都看穿了,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其实你才活了几岁,又懂得什么?”
素卿惊异的愣住了,愣了半天,忽然转而笑了起来,笑得如百合初放,甚至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那允说的很是,其实我是什么都不懂,永远也不会懂。。。。”她咯咯笑出了声,越发收不住,笑到最后眼睛里渐渐升起了水雾缭绕。
那允远哲心里知道又触痛了她的心事,脸色越来越暗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向来善言的他来说,的确是件罕事。
素卿终于止住了笑音,脸上虽依然柔美甜蜜,话语中却有些说不出的凄然,她轻轻一抬手,春葱般的手指,几乎指到那允远哲阴郁的脸上,道:“看来,我给那允带来的只是不快而已。”也不待对方否认,便缓缓站起身来,说话声音低沉而温柔:“那允这里竟然还有瑶琴,就让素卿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那允深思着依然没有答话,她已然婷婷走到黄花梨琴台前,坐到琴前,素手纤纤抬起,奏得是一曲四段锦。
那允远哲冷冷望着那抹水绿色的背影,抱臂站起来,唇边慢慢泛起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戏谬的冷笑。随着精妙的琴音从和缓渐渐加快,心里也越来越焦急烦躁。他越是讨厌自己的这种情绪,就越是控制不住。随着汹涌的情感不断蜂拥侵袭,终于咬了咬牙,横下了一条心,不管了!
几步来到她的身后,一把抓起那一只抚琴的玉手,略微用力,竟将她的身体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琴声骤歇。他笑得不羁而讥诮,声调却依然轻松:“卿卿这是在向我告别么?抑或这该死的破琴声就是给我留念?”
容素卿咬唇看着他,明眸里全是倔强的光芒,沉默代表默认。
那允远哲心底一沉,笑容但而越来越邪魅,截然大声道:“很好!走就走罢,从此你我相见不相识!最好现在就走,看见你就烦,别在这碍眼!”他越说心中的怒火越往上窜。
素卿幽幽胄叹,轻声说个保重,就要起身,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放手,见到她这样毫不留连的要走,自然怒气越来越盛,目光也越来越阴冷。
毫无征兆的,他猛然向前一拥,卡住她的脖子,发狠将她压在琴弦上,随着铮的一声混乱的音响,素卿的背重重撞在琴上,铬得生疼。他的吐息喷在她脸上,滚烫的像火。不理会她猛烈的挣扎,他的唇狠狠压上她的,少女却咬牙紧紧地闭上了口,然而他并不放弃,反狠狠地咬破她的唇。血顿时涌了出来,素卿吃痛,不觉樱唇微张,那允远哲便趁机恶狠狠的侵入。这至少跟别人给她的吻部两样罢。。。。。。
他终于松开了手,脸上却挨了狠狠一巴掌。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也没有任何表情,那允只是低头俯视着她,望着她惊恐而伤心的表情,他的深眸黝黑深邃,像宇宙一样望不到底。许久许久,忽然低声道:“卿卿,别走。。。。要走也只和我一起走。。。。”嘶哑的声音完全失去往日的从容洒脱,竟有些哀求和紧张的意味。。。。。。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玉楼春 【宋】晏殊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暗投
那允只是低头俯视着她,望着她惊讶而伤心的表情。
他的深眸黝黑深邃,像宇宙一样望不到底。许久许久,忽然低声情急道:“卿卿,别走。。。。要走也只和我一起走。。。。”嘶哑的声音完全失去往日的从容洒脱,竟有些哀求和紧张的意味。。。。。。 趁着他失神间放开了手,容素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慌忙摆脱他的钳制,一把将少年向后推去。那允远哲的神思正处于一片恍惚迷离间,丝毫没有防备,竟被她猛然发出的力道推的重重的向后跌坐在地上。后背碰到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茶壶稀里哗啦砸碎在地,发出的刺耳噪音越发刺激了两个人紧张的神经。
容素卿再抬头时,方才悲伤且恼怒的表情已被冷酷的讥诮代替,但见她傲慢一笑,身子直得像一根针,冷冷道:“跟你走?凭什么?”
那允远哲木然坐在地上,被她脸上蚀骨的寒意刺的心中一痛,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微微歪头想了想,才故作淡然道:“就凭我喜欢你。”
素卿站起身来,无声的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唇边扯起的弧度竟是那样冷酷无情。故意在声音里放进些讽刺,字字道:“可我却不喜欢你。”
那允远哲依然坐在原地,只是错过眼神不去看她的脸,呵呵笑了两声,极力做出无所谓的态度:“我不在乎。”
素卿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让人觉得笑声妩媚,一时又让人感觉笑声中满是嘲讽。眼神不屑的盯住对方,无情的话像流水一样倾泻而出:“我不但不喜欢你,还很是讨厌你。实不相瞒,你是这世上最令我讨厌的人呢。”她的眼神转为恶意的挑衅。
那允远哲心里虽然不是滋味,脸上掩饰的却很好,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说得笃定:“我也不在乎。”他的深眸闪着执着的光亮,移向她苍白冷漠的脸,缓缓道:“我会努力让你改观。”
容素卿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是一阵长笑,几乎都笑得说不出话来。蓦地,笑声骤停,似乎觉得对方无可救药,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那允远哲的心头竟莫名其妙涌起一股不详的绝望,还不待他说什么,容素卿那冷漠而讥讽的声音猝不及防响彻在整个房间之中:“我大哥乃是南国一品官员,情人又是南国四殿下,若是他运筹得当,今后便是南国之王。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放弃当上皇后的机会,跟你这个满身铜臭的北国商人一起走呢?”她冷酷的摇了摇头,不屑的望着地下的那允:“原来你竟是这么愚蠢妄想的人。”
一向骄傲不羁的那允远哲,只觉得有人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狠狠的践踏蹂躏着。这是一生都未曾有过的痛。他知道他该拂袖而去,然而心底里盛满了不甘和不信,拖住了离去的脚步,这才是令他最屈辱的事。几乎是一跃而起,冲上前大力捏住女子的双臂,狠狠摇晃着,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她唤醒,眼睛里全是阴沉和焦急,长眉紧蹙,声音也从没有这样嘶哑:“你明知道和他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就甘心做一个被利用的傀儡么!”他狠狠地咬紧牙关。
容素卿被他摇得前后摇摆不迭,逐渐头晕起来,对方的脸也渐渐模糊起来,然而她努力让自己心硬如铁,满脑子尽是再找最能够伤人的话,终于冷冷嘲笑道:“他们是在利用我,你就不是看上了我的容貌么?不过是一样的货色。”
那允远哲骤然停住了手,黑眸疑惑的看了她好一会,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对望良久,才从牙缝里沉沉蹦出了两个字:“你滚。”揭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默默凝视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容素卿倔强的脸上依然是讥诮的笑,眼睛涩涩的,泪水似已流干,然而紧握的双拳中,已然是一片黏湿。鲜红的血渐渐从掌心沁出,一滴一滴,慢慢落在碧绿的地砖之上。
那允,你是个好人,我不会容许你卷进这血腥的深潭。
依照蓝凌为人的倔强,若是他放手还好,若他旧情未忘,又怎会甘心你我一起远走?西缪屠城,已现出其性格中狠决一面。。。。。
依照容素轩的阴毒狡黠,就算是抛弃不用的棋子,毁灭掉也不会放任其远走高飞。何况我已经知道的太多了。早在池冰谷中发毒誓效忠尊主的时候,卒子的生死命运就已然不再自己手中。。。。。
天下之大,你我虽可能侥幸逃脱,然整个那允世家上上下下的人到时势必沦为陪葬。
若是恨可以让你放手,我情愿你恨我。。。。。。
冷锋过境,寒风侵肌,大街上行人稀少。
一片寒气凛冽中,素卿竟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木然走出那装饰的可笑而堂皇的当铺,容入一片残酷的雪虐风饕之中。
刚走出十多步,忽然觉得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惘然回过头,竟是她认得的一个顺福当铺的小伙计。只见那孩子冻得满脸通红,边猛搓着手,边气喘吁吁赔笑道:“姑娘走的真急,我都在后面喊了好多声,姑娘也没听见。”
容素卿勉强笑笑,轻声问:“你可有什么事情?”
那孩子忙点了点头,揭下背上的一个深绿色绸包袱,笑道:“我家少爷命我来问问姑娘,那只翡翠镯子当不当了?若是要典当,他愿意出二百两的银票,和一件大毛衣裳。”说着,将包袱向前一递。
心中一动,竟定定的站在原地,一时千头万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伙计见她既不说话,也不接东西,只顾愣愣的,只好疑惑的低低唤了一声。
容素卿这才回过神来,默默接过包袱。又抹下镯子递给他。
伙计收好镯子,又说道:“少爷说姑娘必不知道哪里可以雇到马车,特叫小的领姑娘去呢。”
素卿低低叹了口气,唉,那允。此番情谊,却是明珠暗投,恕我此生无力回报罢。。。。。。。
北方吹来的寒风,寒冷刺骨,马车在驿道上奔腾着,车把式虽然穿着厚重的棉衣,却也冻得瑟瑟打颤。此刻他略略偏了偏头,在呼啸的风嘶中,竭力大声问道:“姑娘,你到底想好了去哪里没有?”
车内许久才传来一个柔美而冷淡的声音:“只往北走,越远越好。”
车把式不由耸耸肩,心说真是个怪人。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偏偏一个人大冬天里出门,却连目的都没有。
冬天出门的人本来就少,驿道上自然也越来越偏僻,满地均是冰封雪盖,荒郊野外越发寒冷刺骨。车把式暗自后悔自己只图银子接下了这趟苦差。
正暗自寻思着,忽然一道黑光从身后越过,掀起一阵混合着冰雪泥沙的尘土,却是一匹骏马马蹄如飞,猛然截在马车之前。
车把式大惊失色,连忙勒住马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这一停甚是突然,车厢中坐着的素卿被外力所带,差点歪倒。本就心情不快,这下子越发火上浇油。一把薅开帘子,恼怒的目光却在骤然变得惊诧。
高鼻深眼的异国少年潇洒而松散地骑在马上,一只手随意玩弄着马绳,马的美丽的鬃毛在寒风中飘浮着。
见到素卿,那允远哲的脸上流露出爽朗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雪光中闪烁,淘气的眨了眨眼睛,懒懒道:“本大王是劫道的土匪,这位姑娘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容素卿从惊讶中醒来,努力现出冷漠厌恶的表情,淡然道:“那允,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马背上的那允远哲那英俊的脸孔和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全是惯常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一丝阴霾。好脾气的点点头,盯着对方道:“不错,本来我也以为很明白了,直到方才才发现上了当。”
不理会素卿疏离的神色,悠闲的继续说下去:“卿卿你最善口是心非,既然口中说出了那番绝情地话,心里想的就自然是相反呢。”他越来越得意,马鞭在白雪中蛇一样的飞舞:“你口中越是骂,心里就越是在意我,所幸我明白的还不算迟。”
素卿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外外强中干,截口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休要自以为是,再作纠缠!”
那允远哲笑得狡黠,远远的用马鞭向身后一指,脸上的喜色再也压抑不住,歪头道:“既如此,我且问你,蓝凌他们明明在南边,你又为何要往北去?真是拙劣的谎话呢。”
容素卿正被他问着了,待要再强辩两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不做搭理,放下帘子退回车里,就命车把式赶车。
一直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车把式这才回了神,满脸为难的请那允远哲让路。
那允远哲含笑嗯了一声,却灵巧而快捷地跳下了马,拍了拍马ρi股,那匹骏马竟然独自向来的方向跑了。
而少年一晃眼便登上了车厢,他居然都带好了一包行李。满脸谄媚的笑容:“卿卿,我们正巧顺路,你就带我一起走罢。” 像是牛皮糖一样,竟自顾自粘住不放。
容素卿被他的厚颜彻底震惊了,嘴巴都不由自主张大,愣了好半天,才嗫嗫道:“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又怎会知道我们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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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盟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容素卿被他的厚颜彻底震惊了,嘴巴都不由自主张大,愣了好半天,才嗫嗫道:“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又怎会知道我们顺路?”
那允远哲自顾自挑了个相对舒适的地方坐下,解开貂裘仔细盖在自己腿上,甚至还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黄铜手炉捧着。这才闲散的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素卿,口中故意缓缓笑道:“无论卿卿去哪里咱们都顺路。”
容素卿为之气结,伸出来的玉指似乎也在颤颤发抖,忍不住冲口骂道:“你简直是世间最厚颜无耻的人!”
那允远哲正无聊的用铜剃子去拨那手炉里的灰,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越发亲热,口吻也越来越亲密无间:“你向来心口不一,果然我是卿卿在世间最爱的人呢。”
容素卿气得几乎吐血,强迫自己冷静了半刻,这才依稀想起那允远哲似乎有一个变态的毛病,别人越是生气着急,他就越是开心。
两个人目光相对,那允远哲轩眉一笑,神采之间,意气飞扬。素卿却垂下头去,换了副口气,无奈长叹道:“你和我一起上路,是极危险的。”
许久没听到回答,不觉抬头望去,却见那允远哲一双乌黑的深眸正紧紧凝注自己,无数喜悦的光亮星星一样闪烁,由衷地笑容浮现脸上,随意将手炉一抛,就抓住少女的手,沉声道:“我就知道,卿卿这么对我,都是为我好的。”
素卿忙夺手出来,无比焦急的话一连串的说出来:“你再这样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势必会惹祸上身,到时候并不是只你一人,只怕整个那允世家。。。。。”而那允远哲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了,转眼已经欺身上前,未说完的话被一个吻截断在喉咙之中。。。。。。
容素卿连忙推开他,满脸恼怒,挥起莹白如玉的手掌,打在他的侧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允远哲挨了揍,却丝毫也不介意,英俊的面庞带着半面红痕显得有些滑稽,然而满眼却都是得逞的愉悦笑容。
笑着坐回位子上,歪头端详着对面的少女,好脾气的问:“卿卿,你想好我们去哪了么?”
没有回答,只得到一个白眼。
把手炉捡回来,皱眉仔细想了一会子,又赔笑建议:“北国的雪山很有名的,尤其是在隆冬季节,很是壮观瑰丽,不如我们去那里玩玩罢?”期待的眼神可怜巴巴。
没有回答。
那允远哲不以为然,随手用铜戳子闹了挠头,沉吟道:“若是卿卿怕冷,我们也可以去藜山洗温泉,据说对体虚的人最合适不过了!”
依然没有回答。
不气不馁,沉吟半天,眼睛一亮,又道:“其实我们那允世家的庄园很华丽的,卿卿想不想去做客?我家里有南北两国最出名的大厨,还有。。。。。”
罗罗嗦嗦说了半天,终于一只包袱狠狠袭来,端端正正砸在他的头上。
雪终于停了,天气却比下雪时还冷。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行驶在宁州山脉中。
双环垂髫的北国婢女飞快地奔跑着,赶上了八宝车前方正信马由缰的银裘少年。婢女福了福身,低头细声道:“大人,我们公主说天气寒冷,还请您马车上歇息一下,避避寒气。”
容素轩闻言勒住缰绳,一双明媚的秋波向身后的马车转去,正好和偷偷向外窥视的明眸交汇正着。轻笑着略点点头,翻身跳下马背,缓缓解开车帘进去,柔声道:“多谢公主体恤。”他随身带来一股冰凉的寒气,与雪白的衣裳呼应,好像整个人都是冰雪做成的一样。
圻虞萁周身拥在珍贵的火狐风裘之中,高高的昂着头,手中捧着一只镏金镶宝的盖碗,向小几上一颌首,冷冷道:“容大人请坐下用茶。”
容素轩口中应了一声,依言坐下。一双轻灵的凤眼缓缓在对方脸上流转一遍。忽然噗哧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圻虞萁高傲的脸上,因此有了三分怒意,犀利的凝注容素轩那清逸的笑脸,厉声道:“本公主好心请大人品茶,大人却是在讥笑本公主么?”
容素轩只是淡淡说了个不敢。圻虞萁越发气恼,话语间咄咄逼人:“既然不敢,大人又因何发笑?”
容素轩幽幽胄叹一声,不紧不慢的端起盖碗来沁了一口,这才温婉的看向对方,唇边挽笑道:“久闻北长公主圻虞萁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是个女中丈夫,与平常的闺阁女子大为不同,此番一见,却觉得不过是谬传而已。”讥讽的话偏偏柔和的说着。
圻虞萁满面怒容,紧紧咬住嘴唇,手中一用力,盖碗中的茶水竟泼了出来,全部扣在腿上。幸好狐裘并不吸水,只看见滚滚晶莹的水珠顺着皮毛珍珠般滚到脚下。一双手也被烫红了,然而她却像是无知无觉。还是容素轩轻叫了一声,掏出怀中的一方素帕递了过去。
木然接过帕子,被冒犯的怒火转眼被无限的悲伤和屈辱熄灭,许久,才见圻虞萁惨然一笑,摇头诘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身为战败国公主,命运不是由自己决定的。”
容素轩清如秋月的笑容里已然有了抚慰之意,只见他柳眉轻颦,迎上圻虞萁悲戚的眼睛,自言自语般轻声叹道:“可是公主并不甘心呢。”
圻虞萁苦笑连连,原本的高傲冷漠却已不见,此刻她不过是个最普通脆弱的十八岁少女,乌黑的大眼睛里弥漫起水雾,幽幽道:“不甘心又能怎样?就算我再争强好胜,也拗不过一个命字。”她的语调越来越悲哀。
容素轩慵懒斜斜往身后一靠,笑容如三月的春风,掩盖着话语中的讥诮:“公主虽然认命,别人却未必也一样认命。”
圻虞萁心中猛然一颤,似乎愣了一愣,垂下头去,凝思起来,半日才抬起头望着他,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容素轩眉目如画,只是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却越发衬得目光越发晶莹清澈,他真挚的笑望向圻虞萁,柔声道:“想来公主已然猜到了几分罢,眼下南国夺嫡正紧迫间,却恰好适逢南北和亲奇Qīsūu.сom书,哪位殿下得公主,势必会得北国支持,几乎算得上坐稳了太子之位。敢问,那位得不到公主的殿下会坐视最不利于自己的情形发生么?”他的眼神柔润,然而圻虞萁却只觉一股寒流瞬间袭来,不由生生打了个冷战。
容素轩目光一转,突地幽幽长叹了一声,轻巧且意味深长的说道:“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结果了。”
圻虞萁脸色越来越苍白,冷汗也不停的沁出,身子不停兀自颤抖着。勉强为自己壮胆道:“我身为堂堂北国公主,谅他们也不敢!”迟疑的口气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容素轩正事不关己的默默品茶,闻言却笑出了声,抬头望着她强作镇定的脸,摇头讥诮道:“人为了权位,却没有不敢做的事。莫非公主还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么?”
圻虞萁脸色已然发灰。然而北长公主究竟不是泛泛之辈,只顿了片刻,突然强忍住战栗,双眼如刀,锋利的看向对方,冷然截口问道:“你和我说这些,究竟是什么企图?”
容素轩秋波一转,坦然望了她两眼,突又轻轻一叹,道:“我不过是不忍见惨事发生,有心想帮助公主殿下。”他的话声缓慢,温柔如水,就像是春夜山中流泉的淙淙细语一样,举手投足间,更不知含蕴着几许温柔姿态:“确切的说,是我们互相帮助。须知现在还不算晚,公主的命运完全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圻虞萁目光却像是被他的妖孽般的魅力吸引住了,再也无法移动得开。。。。。
各怀居心的一对男女,皆是满腹算计,各自的野心使然,就在这冰天雪地中的马车里,达成联盟。。。。。
那允远哲一路上自说自话,极其呱躁。容素卿只是不作理睬,到了后来甚至合上眼帘,装成假寐的样子。那允远哲却一刻也闲不住,见她不回应自己,扫兴之余转而和车把式隔着棉布门帘一长一短的搭讪起来。先是炫耀素卿是他娘子,又是造谣两人是背着父母私定终身的,一通神绉海扯,想象力极其丰富。
车把式本也是个开朗外向之人,不由得陪他唏嘘了一阵子。又见那允如此风趣随和,越发来了谈兴,两人一路天南地北的神侃着,寒冷的旅途到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素卿并未真睡着,耳边全是那允远哲胡说八道的鬼扯,然而正是这鬼扯让她莫名其妙的安下了心,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或许可以暂时不去想悲哀而无奈的一切,只纵容在昙花一现的愉快踏实中罢?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弯笑意。
天色近乎黄昏的时候,马车终于赶上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允远哲~~~~~
写的时候只当作和前面两位男主性格截然相反的典型来写,没想到反而最招人喜欢~~~
至于亲们说把他当作男主么,大纲已定,结局却未定。还在痛苦考虑中~~~~~~~~~~
梦江南 纳兰容若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发现纳兰容若的诗词很悲情很小资来)
签文
残日西山落,忧危反掌间,缘分终成空,多情空牵念。今生风飘摇,红尘枉凝怨。
已然向北走了三天。那允远哲虽然表现的不以为然,缠着素卿有说有笑,每天都故意耍宝卖乖,然而行动却很谨慎。吩咐车把式避开官道大路,只捡些偏僻山路行驶。甚至有些时候明明在车厢里睡着了,一有什么轻微的风吹草动,就会猛然起身,手飞快地像剑鞘摸去。每时每刻,都在紧张的防备着什么。
他根本早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只是从来不说,只是一味用不羁的笑容掩饰,不是么?
或者他的笑容可以把天下人骗过去,却骗不了素卿,她的善辨人心,可是容素轩的亲传。
只是曾经那样精明圆滑的那允远哲,明明知道会受牵连,明明知道前程凶多吉少,为何傻傻的趟入这浑水中?
他曾经煞费苦心和南国修好,竟为了区区的她而付之东流,全盘崩溃么? 她卑微如草芥,又有何德何能!
或许这就是那允的爱罢。。。。。她不是不被感动,只是,当不起。棋子不配有这样无私的爱,无论如何,她不能害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不能害了他最为看重的家族。
他对她好,不计一切后果的帮她,她所能回报的,只是保住他的命。
他以前是潇洒快乐的人,以后也应该继续快乐下去才行。
他们注定只是平行的两条线,平行的人生呢。再无相交可能。
心中像是被火烧一般痛,素卿坐在跳动的光影下,木然用剪子剪了剪灯花,决心已下。然而那云远哲那桀骜嬉笑的面容已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印在心头。。。。。。
简陋的木门被匆匆敲了几下,不待答话,那允远哲已经大摇大摆进了门。
随意坐上素卿对面的凳子,上半身就懒洋洋趴在桌上,一双眼睛亮得像黑水晶一样,含笑看着少女道:“卿卿匆忙用了晚膳就回房了,可是身体不适?”他的笑语中藏着不愿表露出的担忧。
素卿放下手中的剪子,微微摇了摇头,笑容温柔:“我并没有事,只是赶路有些累了。”
那允远哲见她一路上首次这样温和柔媚,不若往日的冷言冷语,惊异之余,却也有丝暗暗的喜悦升上心头。扶着下巴想了半日,方笑道:“既然如此,就算了。”
素卿心中有些奇怪,忙追问他到底何事。
那允远哲支吾了一会,待说不说的,再开口时,一张俊脸上居然前所未见的有些泛红,目光满屋子乱转,也不敢去看对方,轻声道:“适才我和此地的掌柜聊天,他告诉我离这客栈不远的半山上,有一座栖云寺,虽然地处荒僻,问姻缘确是极灵验的,不少善男信女还特意千里迢迢来求签呢。我们既然都到了这里。。。。那个。。。。”他支支吾吾,只是偷眼去看对方,心里也知道素卿决不会答应。
谁知道容素卿含笑听到这里,居然点了点头。甚至眉目间还有些急迫的神色,连声道:“既如此,也算是我们和这座寺庙有缘,不如明天就去,可好?”
那允远哲完全对她的反应出乎意料,但见少女笑靥如花,再不像前几日的郁郁不乐,不觉也跟着心头一松,高兴起来。原来,他比想象的更在乎她,甚至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深深牵扯着他的情绪。那允甚至对前人所说昏君千金买一笑的典故深表理解。
老天爷似乎都很照顾那允远哲的心情。
第二日早上,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骤然停下了,连惯常的北风都没有再刮。一轮明媚的朝阳冉冉升起,满世界的银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芒,最是光辉夺目。
顺着上山的俑道旖旎而行,一股寒香扑鼻而来,原来山坡上的一片梅林开出了胭脂般的花海,映照雪色,分外娇艳。
两人边走边指点赏看,完全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因为连日来的大雪封山,外地来朝圣的旅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小沙弥在庙门前扫雪开径。
放眼望去,只见这座栖云寺并不华丽,却别具一番古姿,清丽无比。
大殿之中的供奉的观世音菩萨虽是草木泥胎驻就,却极为逼真,神态静穆和蔼,包含无限悲悯。一见之下,庄严肃穆,连那允远哲都收了惯常的嬉笑,满脸虔诚严肃。
素卿恭恭敬敬跪下身去,深深磕头,将一腔心事暗自祈求。
身旁的那允远哲也在对着菩萨悄声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求些什么。
两人各自求完,方虔诚的上了香,这才捧着签筒摇动着。片刻,掉出一根竹签,那允远哲躬身捡起,素卿也凑上来相看,却见上面写的是:银河一望怅西东,喜鹊桥成两岸通,织女牛郎欢得渡,从此缘分喜无穷。
那允远哲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轩眉而笑,满面得意,向素卿偏了偏头,轻声道:“我就知道定会求得好签!如此浅显的签文我自己都能解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素卿被他看得不自在,连忙推了推对方,压低声音道:“总是要找师傅解答才好,你且去罢。”
那允远哲满脸笑容的嗯了一声,兴高采烈的去找人解签去了。边走边笑着回头看了她几眼。
待他走远,素卿才轻轻摇起了签筒,迟疑着拾起竹签,一行蝇头小楷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残日西山落,忧危反掌间,缘分终成空,多情空牵念。今生风飘摇,红尘枉凝怨。
五雷轰顶一般,素卿颓然瘫坐在地上,被扎了手一样,将那恐怖的竹签扔得远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全在意料之中,不是么?她终于躲不过命运。
不敢多想,长吸了两口气抚平悲戚的情绪,又慌乱的伸手理理头发,这才起身去寻找那允远哲的踪影。
那允远哲正往里走,边走还边朗声笑道:“卿卿,我求的果然是上上签呢!”正说着,忽然发现素卿两手空空,不觉愣了一下,疑道:“你的呢?”
素卿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淡淡笑道:“我是从不信这些的,所以就没求。”
那允远哲满脸不信的神色,细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也未见什么不妥。
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耸耸肩,轻声埋怨:“特意为求签来的,卿卿又说没兴趣了。”
素卿看他这副表情反而展颜而笑,竟主动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伸手向门外一指,轻声道:“出来看看难得的冬日美景也不错,那允说呢?”她歪着头娇俏而期盼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允远哲在那动人的目光下,终于再也绷不住脸,英挺的面庞泛起由衷地微笑,很自然的拉住她的手,便向庙门外走去。只觉掌中少女的手微微一动,却没有抽出,就这么任由他握着。那允远哲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安宁。
两人相携,缓缓走在风景如画的山坡上,各自的脸上全是化不掉的温柔笑意。。。。。。
眼神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那允的微笑是那样纯善,细心的帮少女理好羽缎褂子,深深地眸子里满是期待:“卿卿这样喜欢雪,不如待我将家族的事情打理完,我们就去雪山罢,到时候谁也找不到我们,只有你我两个人。”
这样的温柔可以把世界上任何女人溶化。
然而素卿的心里只有无边的酸涩。眼睛渐渐湿润起来,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允远哲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几乎欣喜若狂。猛然一把将对方抱起来,在雪地了转了好几个圈!他的朗朗笑声应合着她又惊又笑得尖叫,传出了好远好远。。。。。
这一刻似乎就是永恒。。。。。。
好久好久那允远哲才把少女放下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眼神中有些担忧:“只是雪山极寒冷的,你身子虚弱,要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素卿的一对翦水双瞳,始终盯在他的脸上,此刻忽然抽出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轻抚摸上他的侧脸,只是默默无语。
那允远哲心中荡起无限缠绕的柔情,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那句话才好。
两人都有些心旷神怡,许久,才接着往山下走去。
原来雪中观梅的并不止他们两人,远远的,山坡低处,竟然还站着两个身着紫衣的男子。素卿只觉得那允远哲牵着自己的手一紧,脚步也倏然而住。偏头向他看去,只见那允剑眉紧锁,满脸全是严峻之色,死死盯住远处的两个人。素卿知道不对,忙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那允远哲渐渐缓和了脸色,只拉着素卿慢慢走着,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抵到了剑柄上。沉声道:“是彘荒人。”
素卿大惊,脱口问出:“你怎么知道?”
那允面上已然恢复了轻松,只是眼神极为犀利:“我不是说过么?以前和彘荒人做过生意,是以认得他们种族的特殊长象。”他的口气转为疑惑:“只是不知道他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不明白,肃卿却猜了个大概。她早就断定容素轩与彘荒有莫大的关系,如今看来这两个人多半是容素轩派来找她的,只是为何远远跟着,并不上前?或许不过是暗探?|Qī-shū-ωǎng|容素轩究竟打算做什么。。。。。猜不透。她永远猜不透素轩的心。就像猜不透他对她的情。。。。。
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她永远逃不脱他的掌握。。。。。
一阵熟悉的痉挛再次袭来,强喘了几口气才压了下去。勉强向那允远哲笑道:“这两个人却也未必是冲我们来的,那允也忒多疑了些。”
那允远哲想想也是,实在想不通彘荒人跟踪他们的理由,可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却总是萦绕在心头不散。
彘荒人果然没有跟上来,那允只好摇摇头认为是自己多虑了。
因为早晨出发的早,中午时分就已经回到了客栈。掌柜的早已备下了午饭,素卿心中强压着巨大的悲怆,时刻都在强颜欢笑,自然食不知味。只略动了动筷子,就说吃饱了。
那允远哲见状便也吃不下去,连连问她是否身体抱恙。
容素卿闻言秋波一转,忽然计上心来,喝了口茶,才不好意思地柔柔道:“最近胃口不好,只是想吃糖炒栗子。”
那允远哲也在喝茶,不由噗嗤一口全喷了出来,满脸戏谬之色,望着她笑道:“原来卿卿竟是个小馋猫!这有何难?我这就买去。”
容素卿反而摇摇头,连声道:“这大雪天里,却要到哪里去买?还是算了罢。”
那允远哲却不由分说,叫过掌柜的询问起来。
掌柜的想了一会,才告诉他,离此地大约十里处,正有一个小型的集市,应该会有。
那允远哲急忙披上貂裘,微微向素卿眨了眨眼,他的薄唇像闪电一样,划过素卿的侧脸,洋洋得意的笑容是那样欢快:“卿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转身急忙向门外走去,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没留意身后的人脸色渐渐变得死灰。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红楼梦中有一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印象真是很深,描写的极为美丽的,虽然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今天却借机简单写了写啦~~~~~~其实青岛也下雪,还有一个专门看梅花的地方叫十梅庵的。可是白雪和红梅似乎永远不会一同出现,而且就算是青岛下雪,也从来不会下鹅毛大雪,多数下小清雪。到了地上全部变成讨厌的冰的那种~~~~~~~~~ 而且梅花似乎也开得很死气沉沉~~~~~~~~只有满天狂风刮得头疼,让大家分外怀念家中的暖气,绝对不想赏花了~~~~~~~~~~
归途
素卿黯然望着那允远哲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随之而来的,是刻骨的冷漠。该来的,总会来。既然躲不过,就该坚强的迎上去,不是么?从来没有一颗卒子敢妄想摆脱尊主的控制呢。随手端起茶杯,尽量做出一副闲散的表情,然而紧咬的嘴唇却泄露了内心的慌乱。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等待。
因为天寒客栈里并没有别的客人,掌柜的也闲来无事靠在柜台里喝茶,此刻便满脸堆笑,在一旁Сhā诨打科:“小娘子真是有福气,找到这么一位好夫君,为人风趣不说,体贴更是难得的,这大雪天里,只要小娘子说一声,马上就跑去大老远买栗子去了。”
素卿脑海中本就思潮如涌,紊乱已极,此刻断然听不得这种话,头也不回,冷冷截口道:“他不是我夫君。”
掌柜的满脸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尴尬的咳嗽两声,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还要再追问两句,却听得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来不及亲身相迎,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几名身携武器,精干英壮的年轻人,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位身披紫貂风耄,手握银枪的男子推门而入。那男子丰神如玉,双眉虽然高高扬起,极为英俊,却微微有些憔悴,略染风尘之色。此刻他的锐眼如鹰,冷冷的盯著掌柜开了口:“我才是她的夫君。”不悦的语调让人听了无不心中突地一凛。
掌柜的突然遭此变故,一时大惊失色,连忙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竟怀着带有恐惧的眼光,战战兢兢低下头去。
容素卿猛然回过头站起身来,情不自禁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凌。”她本以为来找她的会是容素轩的人,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蓝凌!
蓝凌的眸子在转向她的时候骤然亮了,冷傲的神情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挑起的弧度泄漏着无限欣喜,两人面对面凝视半刻,他忽然猛地冲上前去,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只觉心中无限情意奔腾着难以抑止,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素儿,你叫我好找。。。。”
素卿柔顺的任由他抱着,心中升腾起的感觉除了感动,竟然更多的是彷徨不安。
蓝凌像是忘记了其他的人,只是紧紧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很多很多话,她在迷茫中却一句都没有听清。。。。。。
那允远哲边将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边大踏步地进了门,不但带进一股寒气,甚至带进几片雪花。他的浑身都很冷,可是那袋栗子却是温热的,因为怕赶路凉掉,特意揣在怀里贴近皮肤的地方,刚放进去的时候甚至被烫了一下,呲牙裂嘴的样子逗得卖栗子的老大爷张着缺牙的嘴笑个不停。那允远哲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是那样的幸福,似乎天下人都应该和他一样快乐。
带着愉悦的笑容和掌柜的招招手,也顾不上说话,见素卿并不在大堂,就要三步两步往客房奔去。
谁知掌柜的却连声止住了他,一脸迷惑的告诉对方,那个姑娘被他夫君接走了。
盛栗子的纸包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纸包被砸破,圆圆的栗子滚啊滚的,零落一地。。。。。
马车急驰而去,驰向南国边境。将来时的路重新走一遍,果然是个讽刺。命运每每将人戏弄,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可悲。
寒风如刀,已是岁末,车厢里却温暖如春天一般。
蓝凌的心跳声很快,情绪还未从失而复得的欣喜中恢复过来,下巴阖在女子的头顶,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兰香弥漫着,怀抱渐渐收紧,将头埋入她的颈中,让彼此的心跳再靠近些,感受着对方的存在,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素卿抚慰的回抱着他,醇美的笑容里心绪却不知道飞往何处。是不是长久的掩饰真心最终会变的全然麻木?反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似乎是感受到了素卿的失神,蓝凌长长胄叹了一声,轻轻拌过她的肩膀,深潭般的黑眸坚决而明亮:“素儿,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公主的事?”
他的口音渐渐焦急,唯恐对方不相信似的,发誓般逐渐加重了语气:“你只放心,我是定然不会娶她的。”
他的坚定执著反而令素卿越来越感伤,愧疚天昏地暗的压来,竟让人窒息。只好别开眼神,咬唇沉思道:“你若不娶公主,定会陷入被动,到时候只怕三殿下得势。。。。就连你我的性命,恐也难保。”说到这里,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一股冷汗已然顺着脊背流下。
蓝凌却只冷笑一声,这笑声是那样的陌生,仿佛是别人发出来的一样,素卿心里一颤,不禁怀疑的看向他。
只一瞬,温柔的深情又回到了蓝凌的脸上,轻轻用拇指抚摩着她手上雪白的肌肤,淡淡敷衍道:“你只管放心,我自有对策。”分明是不愿意就此再谈的口气。
他越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不留痕迹,素卿反而越来越惊心!
曾几何时,蓝凌都变得这样深沉难测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抑或是,容素轩正是借自己逼反蓝凌?讽刺的对自己笑笑,男人眼中江山最重,女人又往往高估自己的能量呢。自己定然不是最重的砝码,欲望才是。女人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诱因。
容素轩定然希望蓝凌走极端的道路,这样才方便他乱中得利!
甚至明明早就知晓她的下落,却偏等得蓝凌来找她,也是刻意为之!
那么,具体的计划又是什么?或许只有他素轩自己才知道罢。
紊乱不堪的复杂心绪蛇一样傅紧,抑或与怀疑像是阴魂不散的幽灵。
她没资格责怪蓝凌的野心,也深知道他不得不争的无奈,更何况他们的开始本就是一场虚伪的独角戏,是一个可耻的阴谋。
所以,她不能看蓝凌亲手断送自己的性命。她欠他的。不仅仅因为他是她今生第一个男人,更因为他是第一个真挚爱她的人。。。。。。
这一刻,她毅然下定决心,回到都城去,因为一场惊变即将在那里展开,死亡的荼毒也将肆虐。她不想看到蓝凌去死,也不愿意容素轩有事!即使他是那样冷酷无情。虽然她如草芥般卑微,远远阻挡不了祸事的发生,但是她至少要在那里!
不能逃避,不该逃避!最多,也不过是赔上一条命!
可是自从去到池冰谷的那天开始,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不是么?
活了这么多年,都是赚来的!
雪山的美景只能算是今生的梦。。。。。
而那允远哲,你一定要忘记素卿快乐下去,你我今生注定无缘!
蓝凌的左手慢慢环过她的腰际,右手抚摩着她担忧的面庞,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呢喃着:“别怕,一切都交给凌便是。”这是多么熟悉的话语。可是现在,并不能抚慰她的心。
无数细细浅浅的吻顺着玉一样的颈子晕开,猛然抬头,看见她眼底迟疑忧虑的光芒,他有些凄凉的笑了,滚烫的双唇一瞬间压下。
原来蓝凌也在害怕呢,是啊,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场生赌局,赢者得天下,输者赔性命!没有一个参与赌博的人会不害怕。素卿机械的想着。
像是想起了什么,蓝凌猛然停住了动作,蹙眉望着对方,沉声问:“素儿,你被青艺暗算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卿心中一惊,脸色白了几分,然而转眼就稳住了心神,淡淡将事情约略说了一遍。想隐去那允远哲,却只怕蓝凌终会查出来,反而不如现在说出的好。于是只说自己是在当铺偶遇那允的,因怕妨碍蓝凌迎娶公主,特意央求那允带她到远些的地方避过这一阵子再回都城。那允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怜她一个孤苦女子,便义不容辞送她走这一趟。
蓝凌听了,许久没有作声,阴沉的脸上却无表情,只是久久沉思着。竟看不出相信了几分!
陌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素卿也越来越紧张,一只手紧紧攥紧自己的衣襟。
车内是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许久,蓝凌倏然抱住对方的颈子,素卿没有准备,不由得低呼一声,顺着力量向后仰到。
蓝凌有力的手中,水绿色的裙袄被猛然揭开,玉样的鱼一样滑腻的身躯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蓝凌的吻压上对方的樱唇,随后不断游弋在粉白颈侧,淡淡香气渗入呼吸,欲 望越发炙热。
他的手在那白如凝脂的周身游移着,掠过绵软的胸脯,分开那双光滑的玉腿。
“凌。。。。。”素卿的口中吐出微弱的哀求声,却又蓦然停住阻挡的动作,毕竟他们都只是残酷现实中的可怜人呢。。。。
都是一样的可怜。
或许他要的,不过是一点安慰。
他终于低吼一声欺上前,撑在她身上,呼吸急促而且炽热,瞳孔中紫意盎然,狂乱的激荡中,她几乎要被揉碎了,意识渐渐飞离。男子的声音像是个幻觉,在耳边沙哑而霸道的响起:“素儿只能是我的。。。。”
蓝凌甚至感受得到,当自己涌力压下去的一刹,素卿的躯体在抖震。就像一个害怕梦魇的人,当面对梦魇得侵袭时,她逃避不了而作出得下意识動作。
蓝凌的心猛然抽痛。
车外风吹过时发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带给人一种异常凄清和萧索的感觉,尤其当夜色更浓的时候,这种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发浓厚了。。。。。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jfm2914: 遇到一个问题,lg还有一网友说女主性格太弱,太随波逐流。刻画得不够深入。
我是有些认同的,确实相对苍白些。
但是依我对她身世和地位的分析,她确实不能行很个性很独立的事,卒子没得选。
在我心目中,女主是很聪明的人,也确实随波逐流,全是因为无奈,因为被操纵的人确实没得反抗,若是她反抗了,只怕早就被灭口了。她只是看的太明白而已!
破绽或许就像人说的,既然能手刃师妹,必然应该再强一些,不能因为一点温暖就那么快爱上主人。这一点我是同意的,当初也不想这么早就安排她动情,只是怕读者读的嫌拖沓,所以就有些牵强附会。
至于提出来的不反抗了,不个性啦,怎么说呢?有些我是同意,有些并不同意。
很希望得到你的意见!!!!
恨别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狂风怒吼着, 雪却已经停了,但是夜晚却为世间带来了更大的寒冷,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弯朦朦胧胧的淡月。
死一般的静寂中却忽然响起一阵急速的马蹄响,打在满地的冰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噔声,带起无数冰屑。马匹蹿行是那样的急,牲口的嘴角,已喷出浓浓的白沫子。
在这么冷的天气中疾驰,那允远哲的头上还不断冒着热气,有汗流下。
然而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心头是空的,脑海是空的,唯一残存的意识就是,赶上她。
马鞭狠狠地抽打在现买来的劣马身上,却如同一鞭鞭抽打在他自己心上。
风声无情的呼啸着,似乎在嘲笑人间的爱恨情仇。夜色越来越深了。
所幸通过不顾一切的策马赶路,他终于看见了前方缓慢行进的车队。
心跳越来越快,靴子上的马刺猛刺入劣马的肋部,劣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疯狂的奔腾着,转瞬间超过马队,横在道路中间。
那允远哲的脸色因紧张而变得严峻,手朝马鞍按下,人已如箭般直跳了下来。双手抱剑站在路中,歪头挑衅的向马车看去。
车队不得不停下。
骑马环绕在车厢四周的缁衣侍卫们剑已出鞘。
领头的侍卫率先跳下马,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拦阻我家主人的马车!”
有风吹动那允远哲的风氅萧萧摆动着,不羁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随手摇了摇手中的马鞭,懒懒冲着车厢开了口:“老朋友来了,四殿下难道不赏脸见个面么?”
马车里没有声响。
那领头的侍卫见状不由分说,冷冷道:“好无礼的小子,凭你也配见我们四殿下么?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边说边冲其他人做了个手势。
侍卫们顷刻间仗刃袭来!那允远哲脸上还挂着轻巧的笑容,身体却蓦然往后倒纵,长剑顺势抽出。
眼看就是一场血战,忽地有人厉声一喝:“住手。”
车帘掀起,蓝凌缓缓走下车来。在距离对方一米处才站定。
他的目光凌厉,刀锋一般射向那允远哲,声音极为低沉:“那允当家求见本殿下有何要事?”
那允远哲随意将剑Сhā回剑鞘中,展容一笑,将手朝对方一拱,眼光朝蓝凌脸上略一睥睨,笑着说:“正是,这件事对我来说比天都大!”
蓝凌哦了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愿闻其详。”
那允远哲的目光已经心不在焉的避开他投向远处的马车,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笑得和善真挚,对上蓝凌的眼睛,字字道:“在下想请求殿下放卿卿自由。”
蓝凌的脸色骤然变了。满腔怒火蹭得一下子蹿上心头,紧紧握紧双拳,勉强冷笑一声,厉声道:“素儿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们两人情投意合,谈何放与不放?什么时候劳驾那允公子这个外人出来说三道四?”语气中已然充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外人这个词听在那允远哲的耳朵里分外刺耳。,但脸上却不减狂妄之态,说话的神态,更是旁若无人,洋洋自得,像是完全没把蓝凌放在眼里,只是看向车厢上的棉布门帘。
停了半刻,才桀骜的含笑摇头说:“是否是心甘情愿,也要卿卿亲口告诉我才行。”
蓝凌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忍了再忍,方低声弹压道:“那允当家,休要在此放诞,否则,别怪本殿下无情!”
那允远哲不以为然地嘻嘻笑了,斜眼乜斜着对方:“殿下莫非是不敢让卿卿出来说清楚么?还是根本就是殿下强迫她跟你走的?”
他的无礼挑衅,终于彻底将蓝凌激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多说什么,运起一掌,掌力如风,就向那允远哲劈去!那允远哲连忙刁身闪过,隔开攻击。蓝凌顺势前往,再施一击,两人你来我往,竟缠斗起来。
侍卫们见殿下动起手来,正要上前夹击,却只听一声莺语般让人心酥的娇嗔:“凌。”
这一声呼唤让本已打红了眼的两个人顿时停了下来,齐齐向马车看去。
朦胧的月光下,美艳无双的少女周身的肌肤莹白如玉,一手扶着门帘,一手将一件男式貂髦紧紧挡在胸前,防止它滑下去。让人一望便知,貂髦之下,竟不著丝缕。只见她凌乱的蜂首低垂,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娇慵无比。
容素卿望向两人的秋波一转,像不认识一般掠过那允远哲渐渐冰冷的脸庞,柳眉轻颦,樱口微张,嗔道:“凌又何必与这自作多情的北国蛮人一般见识,倒是放低了自己的身价!”说着嘴角一撇,显出几分鄙视地神色。
蓝凌心里猛然一颤,一股说不出的难过和别扭蜂拥而来。略定了定神,才转向那允远哲,勉强冷笑道:“那允当家也看到了,请勿再作纠缠!”说着,截然向马车走去。
那允远哲像是被谁施了魔法定在当场,只觉得有人将自己的心生生挖走了一般痛,深眸里全是刻骨的悲恸。他的眼睛紧紧逼视着少女的眼睛,声音里再也不见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变得那样温柔似水,那样轻柔:“卿卿,你是有苦衷的,是么?”他不像是在问问题,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只是他强烈渴望这是一个事实。好想将死之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然而只见那少女一双光彩夺人、有如明珠般的秋波,只是一眨一眨地,怜悯而嘲笑的看着他,她的声音是那样甜蜜,然而话语却那样无情:“当初我不过是处境艰难,需要你的帮助,才勉强搭理你几分,没想到堂堂风流不羁的那允三公子竟然这样自以为是呢,”她说着竟又“噗哧”一笑:“竟不知天高地厚来我夫君面前解救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除了蓝凌,所有的侍卫都在冷冷的讥笑出声来。
无限的屈辱与悲恸几乎促使那允远哲冲上前去狠狠的打她一巴掌!
他把所有的真心和骄傲虔诚的双手献给她,然而她只是鄙视的摔在地上,还狠狠地践踏着。
他曾经想抛弃一切与之共度余生的女子,竟然是这样卑劣无耻的人。
风再冷,却没有他的心更冷。
无边的痛苦中,笑意却渐渐升起在嘴角,这是对她,更是对自己讽刺的笑。抬手向向贴近心脏的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瞬间挥动,一道闪电般的银光铮的一声,掠过素卿的头发,没入车厢的檀木中。
素卿在惊吓中侧过头去,发现竟是那支冰玉簪!曾经被那允远哲搜去的簪子。原来他一直贴身带在身上。。。。。玉簪仿佛并非Сhā在车厢上,而是直接Сhā在她的心上。
那允远哲的笑容那样惨烈,几乎让人不敢对视,他的声音及其冰冷,根本就不像是他这样的人发出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字的响彻整个寒夜:“容素卿,从此你我相逢如路人。”
马蹄急速的奔腾而去,转眼那允远哲的背影消失在冷夜当中,不带一丝留恋。。。。。。。
素卿满是娇笑的脸上顿时死寂苍白。
蓝凌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然而他只是坐回马车里,猛地紧紧抱住少女,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行人马终于在几天后抵达南国边境营地。
帐内铜炉中香烟缀绕,已换了种清淡的沉香木。
素卿面对铜镜坐着,身后的蓝凌正在缓缓地为她梳发。
柔顺而乌黑的秀发攥在手中,周身竟产生一丝触电般奇妙的痉挛。
蓝凌此刻温和的脸上目如朗星,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响起:“明日即派一队侍卫先送素卿回都城。”
素卿仿佛刚从愣怔中醒来,透过镜子望向对方的脸上,满面茫然之色:“凌不一同回去么?”
蓝凌微笑着点点头,望着手中的发梳,低声道:“还未曾接到召回的命令。”他的脸上有些抚慰之色,又道:“你只放心先回去便是,等不了多久凌便可以回去了。”
素卿迟疑半晌,心中突地一动,接着幽幽叹息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着:“是没有接到命令,还是时机不到呢。凌如今却不合我说实话了。” 蓝凌闻言倒是愣住了,沉吟半日,才轻轻将她的身子拌回来面向自己,不知怎地,他心里忽然觉得甚是难受,话在口中,却嗫嗫半日,终化成叹息。这叹息声的余音,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尾,拂过素卿的心。
又到了一个不可说的边缘呢。
素卿忙错开眼神,望向香炉的青烟,淡淡道:“我大哥护送公主一行,这几日便可到达都城了罢。”
蓝凌便低声应了一声。然而心中忧思翻滚,似乎要受不住似的,还是犹豫着问出声来:“素儿,若是我和你大哥。。。。。。”
素卿猛然一把抱住他的腿,将未说完的话截断。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淡淡青草的味道也失去了原有的安心。她声音是那样的轻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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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
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木叶落尽,夕阳如血。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也仿佛被染上一层血色。
或许是因为冷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及其稀少,印象中车水马龙的集市,似乎也只是缥缈的幻觉。
南国的都城虽远远不及北国酷寒,看在如今的素卿眼中,却别有一番萧然的阴森。密云低压,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杀气。
一种已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疲倦,渐渐吞噬心脏。
马车在青石板的秘道上徐徐行进,终于停在熟悉的宅子前。
匾额上清瘦秀丽的容府两个字似乎把素卿的记忆带回几年以前,那时她还是一个名叫淡月的小姑娘,带着满心惶恐的惴惴不安,和莫名的期许好奇踏下马车,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曾经,他们一起在荷塘水榭中弹琴论画,在问心书斋里烹茶谈心。那些温柔的抚慰与话语,犹在耳边,然而如今,却永远都回不去了罢。。。。。
谁都不会知道,这所府第,曾经被她偷偷假装成自己的家,那个人,曾经被她偷偷假设为自己的亲人。。。。。。
如今,一切看上去都没变,一切其实都变了。。。。。。
愣愣站在门前出神,无尽的苦涩席卷而来。
该来的,总是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款移莲步,进了大门。
善儿满脸是笑,盈盈迎上前,素卿看着她的脸,居然一阵恍惚,愣怔片刻,才愕然起来,霜菊和雨梅均已双双逝去。曾经的雀语莺声仍在耳边回荡,虽然分不清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如今却再也不会响起了。讽刺的是,霜菊是被她亲手所杀,雨梅也是因她而死呢。冷清的嘲讽笑容渐渐绽放在苍白的脸上。
容素轩并不在府上,问了善儿,回说公子上朝去了。
素卿的笑容越发深邃起来,是啊,他怎么会在意一枚棋子的归来?更何况一切踪迹都在他牢牢掌控之中。
路途的困倦似乎越来越强烈,略向善儿偏了偏头,淡淡道:“我累了,扶我回房。”
善儿赶上前掀开水晶帘,素卿骤眼望去,里面熟悉的锦帐流苏,翠寰高堆,桌几妆台,陈设井然,不见一丝灰尘。晶莹剔透的玉瓶里,Сhā满新采摘的梅花。铜盆燃着炭火,玉鼎中的薰香已经焚上,正是她最喜欢的松香。 紫檀白玉的桌上,摆着缠丝玛瑙盘,盛着平日最爱吃的荔枝。红白辉映,分外别致好看。
似是发现了她的失神,善儿连忙讨巧的笑道:“ 这些都是公子命令奴婢预备好的,小姐可还满意?”
素卿脸上表情不变,看不出正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脱去羽缎褂子,返身坐到贵妃塌上,低垂着蛾首,并不做声。
善儿搭讪着跟了上来,一双晶亮的眼睛在素卿脸上流转一番,这才接着笑道:“奴婢都看得出来,公子是很挂念小姐的,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公子下了朝,总会到小姐房里看书写字,一坐就到深夜!连问心书斋都不去了呢。小姐和公子兄妹情深,真是让我们这些下人羡慕的紧。”
素卿心中猛的一动,截然抬头望向善儿,冷冷的话音带着威慑:“你的话太多了些。”一面说,一面用纤细莹莹的手指指房门:“这便退下罢,我要休息了。”
善儿闻言一愕,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连忙答了个是,匆匆退出门外。
素卿微微叹了口气,无力感越来越强,正要躺倒,手却触到了榻上随意放着的针线筐。
放眼望去,针线筐的最顶上,是一件未完成的大红肚兜。这还是秋天的时候,霜菊为她绣的,嘻嘻的笑音似乎还回荡在这所屋子里:“小姐,霜菊为你绣的这个鸳鸯戏水的肚兜,是要留给你洞房花烛的时候穿的!你看这颜色还喜欢吗?小姐,你别不好意思嘛,看,脸红了呢。。。。”
想着想着,素卿猛然一把抓起那肚兜,刺目的大红令人想起霜菊临终时浑身的鲜血,狰狞的面容,不愿再看一眼,狠狠的抛入火盆里!火苗滋啦一声窜起转眼将其吞噬。
霜菊,这便是你我的命运,你在九泉之下,莫要怪我。
缀满流苏的锦帐内,苍白的少女和衣睡在绣榻上,柔软的身躯纤弱窈窕。细细望去,柳眉含翠,唇檀凝朱,鼻如玉琢,满头漆黑的发丝,柔云般披落在枕上,只是纵然在睡梦中,眉间也是紧紧骤起,似乎满含化不开的心事。
容素轩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清逸的凤眼一动不动凝视素卿,其中复杂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出冰冷的手轻抚上她睡梦中的脸颊,触摸到那细腻地像玉石的肌肤,奇迹一般,神情竟然变得充满爱怜!
平日的阴柔,此刻在这眼瞳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之情,和久别重逢的喜悦。俊逸雅贵的脸上淡笑如风。
他纵容自己陶醉在这片刻的安宁幸福当中。
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呢。
然而坚硬如铁的理智却猛然打断那一瞬间的松动!
心中猛然一涩,抽了口凉气,心情越来越沉重。这种感觉太不祥了,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是因为没有人能比他更无情。
何况如今的生死关头,多一份情感,就少一份胜算。他要确保无懈可击,不留一丝被敌人反噬的破绽!多少年的忍辱负重,苦心筹划,绝对不能失败!
脑海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若是当初没有救活她,该多好!虽然他已布置好用她逼迫蓝凌的妙局,死了未免很可惜。却至少是安全的办法!
蓝凌的性格有致命的破绽,已经被他犀利的看透!容素轩不相信自己会找不到别的办法扳倒他!如今网已经布好,大不了费一番周章而已。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感觉。
冷冷的目光略向沉睡中的少女,转眼温柔化作仇恨,似乎是在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时候手已经游弋到了她细白带着透明的颈项,容素轩竟然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决绝的下定了决心!凤眼中突如其来的升起一股绝戾的杀机!
这决定是那样狠毒,又是那样猝不及防!
握住羸弱的脖子,手下猛然用力!至少,现在还来得及弥补!
不能一错再错,他要亲手毁灭她!
于是容素轩嘴角,又泛起了那种难测的笑意!
只觉得呼吸似乎被夺走了,整个人似乎沉入了无边的深潭!
素卿的眼睛倏然睁开,朦胧中只见眼前是阴白俊秀的脸,飞挑的双眼中竟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不由得花容失色,眼波带惊。。。。。他起了杀心!在一瞬间意识到这可怕的现实,素卿完全醒了!
“轩,不要。。。。。呜。。。。。不要。。。。住手。。。”素卿的尖叫声没发出一半就边成呜咽声。喉咙已被勒紧。再发不出声來的她下意识竭力反抗。双手抓住掐着自己咽喉的手,双腿不断乱蹬。已是痛苦之极。
惊慌失措中这才想起随身携带的暗器,连忙伸手向袖中摸去。然而却太晚了,容素轩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致命喉咙被卡住,抵抗也无用,何况男女力气相差悬殊。。。。。。
素卿拼命地挣扎,想要呼吸,却完全不能挣脱,又不能吸进一丝空气。
容素轩的笑容已然不见,在她无声的苦苦哀求的目光下,脸色越来越冷。
素卿全身剧烈抽搐着。纤细的脖子被勒得老长。脸色发紫,两臂不停抽搐,双腿拼命地蹬踢。同时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咳咳”声,和模糊不清的悲鸣。
绝望的脸上露出悲伤和惊绝的表情,容素轩甚至能看到她面上肌肉的颤抖。心头像被刀扎了一下,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减弱,越来越大!
这种深入骨髓的窒息,让人难以承受,疯狂而又无助的挣扎,嘴里不断啲呻吟。
然而一切都没有用,大脑中的氧气越来越少了。
依稀可以看见,霜菊和雨梅手牵着手,脸上全是阴测测的笑容,从一团迷雾中不怀好意的缓缓走来。。。。。。
巨大的恐惧中,伤心、悲哀、痛苦和绝望感觉渐渐不在。。。。。。。
呻吟声越来越低微,呼吸越来越困难。
素卿不停地颤抖着,不由自主地抽搐,全身剧烈扭动,两腿乱蹬乱踢,两只脚平行伸直,脚尖绷直,好像想尽力碰到什么东西。
眼睛瞪得大大的,头在左右晃動,两手双手不停地抽搐,在她自己颈上、胸部乱抓.
长长的秀发凌乱不堪,披下来遮住了半个脸,她挣扎的力气渐渐丧失了,不久,一缕白沫已经顺着嘴角流出,樱唇抖动的大张着,粉红色的舌头也被铰的吐了出来,呆滞黯淡的眼睛渐渐翻白,姣好的面目全然扭曲了。
逐渐的,她脸上表情已经放松些了。已经没有扭歪得那么厉害。只是嘴角还是歪在一旁。而且流露出哀怨的表情。
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竟然向死人一般冷漠,他们同时察觉到,一切即将结束。愣了一愣,他毫不留情的狠狠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只是略略有些颤抖。
然而像是奇迹一般,容素轩那木然而俊秀的脸上居然有冰凉的水滑过,顺着那无情的面庞,滴到了身下素卿的脸上。
居然是一滴泪水。
容素卿那死气沉沉,垂死的面颊上像是掠过一丝奇异微笑,他这样无心的人居然为她落了一滴泪!
原来此刻他的心也在痛苦着。
他的心里到底有她。即使只是微弱的一点真心。
就这样死在他的手上,却也很好呢。
一切都将结束,至少对于她来说。。。。。。
含笑的面容上,两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无声的流下。
挣扎幅度小了下來。双腿不再蹬踢,而是开始夹紧并轻微痉挛。整个身子也呈强直状。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神智逐渐溃散。。。。。
她在黑暗的迷雾中飘浮,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生命也不再属于自己。。。。
窒息的痛苦感觉瞬间消失了,即将解脱的幸福温暖的保卫包围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好累,杀人不容易啊!
今天终于得知上了下周古言武侠频道内榜单,意味着每天至少更新3000。正赶上最近思路紊乱,很有压力!好不容易码完杀人章,不要骂我太变态好了~~~~
选择
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抑或是生和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寒窗淡月,天上的银月苍星,亘古争皓。
桌上华丽的琉璃灯盏散发着温和宁馨的微光。
容素轩冰冷而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掠过素卿凌乱的发丝,抚上苍白死灰的脸庞,轻轻用帕子揩净她嘴角的污渍,阴柔的凤眸闪过一丝晦暗的痛楚。
许久许久,素卿的睫毛突然微弱的掀动了两下,缓慢而艰难的撑开眼帘。瞳孔逐渐聚焦,双眼却无神而空洞。意识渐渐回归到虚弱的躯壳。
两个人的目光逐渐交融,容素轩真实的情感迅速躲避到不见天日的深处,只见他骤然直起身子,缓缓轻笑了,柔声道:“你又捡了一条命。”
塌上的肃卿似乎想笑,却没有力气,只是象征性的抽了抽嘴角,想要说话,却感觉嗓子象是被火烧得一样惨痛。不得不强迫自己发出嘶哑而粗嘎的微弱声音:“为什么放手?”
容素轩目光闪动,低头仔细为她整理盖在身上的锦被,冷清的笑音向今晚的月色一样沉静如水:“不过是为了蓝凌罢了。”他说的是那样从容和不在意。
容素卿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本应痛苦绝伦,苦涩难忍,然而她却只是疲惫不堪的轻轻微笑着,如果扯动嘴角也算是微笑的话。
死一样的沉默。
素轩的手中,是一只淡绿色的药瓶,在灯光下流淌着莹润的光芒。他轻轻揭开她的衣领,用蘸着药膏的手指温柔的轻抚那莹白颈子上触目惊心的紫黑掐痕。
他温暖的眼神是那样良善柔情,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是在抚摸价值连城的瓷器。
即使最深情的情人也不过如此。
只怕此刻任凭是谁见了,也决不会相信他正是这掐痕的始作俑者。
一个真正的有血肉的人怎么可以如此两面!
细细抹完药,又耐心的将被角掖好,这才站起身来, 温柔地微笑一下,淡淡的声音极为清朗:“你早些休息。”语声微顿,骤然收住了下面的话,转身就要离去。
床榻上的素卿急切的喘息了几下,耗尽所有的力量,低哑的开了口:“轩。。。是在怕我么。。”
容素轩的脚步霍然止住,却依然眼波带笑,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回眸低声道:“卿儿果然是嫌命长呢。可不要叫我后悔没有杀你。”秋波一转,两道逐渐冰冷的目光,闪电般凝注到少女面上,凌然问:“凭什么说我怕?”这是他曾经不屑于问的话,却情不自禁的问出口。
香炉中散发的青烟掩映下,素卿苍白而冰冷的面靥,突又泛起一丝讥诮的冷笑,嘴唇颤抖着,轻声嗫蹑道:“就凭轩的一滴泪啊。”
她幽幽的叹息巫蛊一般传入他的耳朵,素轩垂首敛眉,再也不发一词,愣怔片刻,拂袖而去。。。。。
素卿只觉眼睛发黑,喉头发甜,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上了藕荷色幔帐。紧跟着再也支持不住,头一歪,再次陷入昏厥。
最后残损的意识是,自己手里终于有了一份筹码。。。。。。
冬天的月亮缺了又圆,新一年的元日再次到来。
一切似乎和去年没有什么两样,然而一切都变了。
素卿身着精制的水蓝色宫装,越发映衬出莹白的雪肤,颈子上的瘀痕尚未消除,只好佩戴一副珍珠项链遮盖。迎春髻上一支绞丝攒珠钗闪耀着淡淡冷光。虽然比去年瘦弱了些,越发弱不胜衣,却增长了几份成熟的妩媚妖娆。神色和面容似有弱症,反而别添了一分凄婉的病态美。
身着霜色刺绣锦袍的素轩一脸温和体贴,柔和的牵着她的手,徐徐走过那些华丽的楼台轩榭。
然而这一切华贵气派的宫廷美景,在素卿眼中,全然失去了本有的瑰丽。
她再也不是去年那个好奇而兴奋的走进皇宫的少女。
这奢华精美的宫殿,像是地狱的恶兽,早已经张开血盆大口,焦急等待着疯狂的杀戮,不是么?
画栋雕檐的长廊尽头,一个年轻公子正在等待。
这一情景几乎让人错以为回到了一年前的今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情境。
然而这只是一瞬之间的错觉。
自然,站在那里的永远不再会是蓝清,而是,蓝澈。
他的衣饰永远是那样华丽考究,身着豆绿色镶金边的锦缎华服,笑容依然是不变的轻浮。
即使在寒冬里他也随手拿着那把装饰性的折扇,翠绿碧润的扇坠轻轻摇摆着。
他远远的迎着走来的两个人绽放出刻意的笑容,一双流淌的桃花眼最终紧盯在素卿的脸上,声音有些装腔作势:“容小姐,真是好就不见!可让本殿下想念的紧。”他嘻嘻笑着,故意做出一副登徒子模样。
素轩兄妹连忙行礼,蓝凌便赶上前去搀扶,借机在素卿那只冰冷而又柔软的纤手上狠狠揉搓着。
容素轩看在眼中,却丝毫不动生色,只是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如水,恭敬和顺的开口道:“殿下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蓝澈这才放松手掌,讪讪的向后退了一步,不自然的笑了几声,说道:“素轩自回朝以后,你我二人总没有时间好好聊聊,今日特意在此等待,好与轩叙叙离后别情。”
容素轩骤然放声笑了起来,温良的笑声中,一双凤眼霍然流转,颇有深意的凝注对方,缓缓说:“轩这一行却是一言难尽,不知道殿下想聊些什么?”
两人目光交锋,蓝澈毕竟心里有鬼,遂尴尬的错开了眼神。
支吾半日,连忙岔开了话题,堆笑道:“这次轩护送北长公主回京,鞍前马后,护卫周到,真是劳苦功高,本殿下特代公主谢过素轩了。”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一边的素卿不免狐疑的瞄了他一眼。
素轩依然只是不以为然一笑,淡淡敷衍道:“这都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殿下谬赞了。”
蓝澈得意的笑了一下,清了清喉咙,大声道:“本殿下谢你,却是有特殊的原因。”像是要故意钓人胃口一般,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圣上刚刚下旨将公主许配与我,今晚的宴席上就会当众宣布。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要替公主道谢。”
蓝澈脸上虽是笑嘻嘻的一副意气飞扬的样子,但在心目中却已满含戒备,仔细观察着容素轩的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容素轩只是眼波流转,微微行了个礼,嫣然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小臣在此恭喜殿下了!”泰然自若的样子看不出一丝异常。
蓝澈反而一时呆住了,面上神色突似变得有些奇怪,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该死的容素轩却越发云淡风轻。
终于辞别蓝澈,又向前走了一段,容素轩才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心情极为舒展。转向身边的人,戏谬的说:“蓝澈的演技似乎越来越退步了。”轻快又笑了几声,感慨的连连摇头道:“或许是觉得多年的经营,终于成功将近,再谨慎的人也难免大意呢!”
素卿却柳眉颦起,似有愁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并不回应。只将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也已发白。
素轩于是疑惑的略扫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隐去几分,语气也有些讥诮:“卿儿是在替蓝凌担心么?”
素卿幽幽叹息并不作答,只把眼光投向高挂的翡翠宫灯上。
容素轩的好兴致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似有似无的惆怅,可是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变,随着她的目光去看向那盏宫灯,自言自语般缓缓道:“你放心,蓝凌有本事把娶公主从好事变成坏事呢。蓝澈绝对不会称心如意,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素卿猛得心中大骇,霍然停住脚步!目光越来越冰冷,仓皇而求证的对上容素轩的如水明眸。容素轩终于无情的淡淡点了点头。。。。。
素卿顿时耸然变色!黯然垂首,一股痉挛般的恐慌划过心底。良久,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颤声问:“若是蓝凌犯到你的手里,你待怎样?”
容素轩笑得不以为然,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随便,轻松的望着她的张皇表情,淡淡反问道:“卿儿认为若是我犯到他的手中,他又待怎样?”
容素卿但觉手足冰冷,抓住他的手握得更紧。
素轩见状嫣然一笑,上前轻轻将她拥进怀中,语声突又变得十分温柔,一字字缓缓问:“我只问你,若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
素卿双拳紧握,身子骤然一震,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天地间顷刻如此萧索,正像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真的最终要做出选择么?她的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喘息,突然间闭起了双目,面上逐渐泛起的笑容也似乎有些古怪。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好事就是新的美剧开拍了,剧荒过去了!噢也!
乱局
是夜,同德殿。
虽然是阴黑的夜晚,满挂的宫灯,珍贵的夜明珠,镏金的墙壁,将整座宫殿映衬得如白昼一般,远望犹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寿筵盛设,其繁华热闹,富丽堂皇,无不奢侈的标榜着,这是一个远离烦忧的太平盛世。
然而在素卿眼中,雕梁画栋得门庭下暗藏着刻骨噬心的怨毒,高大宏伟的宫殿里,无处不是狠辣决绝的算计。
命运像魔鬼一般,远远的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窥探,它在冷笑的看尽世人无穷无尽的欲望。
一切都是多么虚假的繁华。
等待许久,圣上终于在前呼后拥中入宴,素卿放眼望去,几乎都已经认不出来。圣上本来就瘦,如今越发瘦得离谱,仿佛整个人,是一张单薄的皮包裹住一具骨架,面若金纸的脸上,两只眼睛显出混沌的灰色,眼神说不出的无神恍惚。深陷的眼窝底下,两抹青晕极为显眼,就连那干枯的嘴唇,也发出晦暗的紫黑色。此刻他的脚步蹒跚,似乎行走都有些不便,需要有太监随时搀扶。
素卿看到圣上的异常模样,忽然心底一动,面色立变,情不自禁地抬眼更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暗自揣摩不提。
正在此时,韶乐奏起,身着杏子红华丽凤袍,头戴璀璨金冠的宁皇后,款款起身,率领下众人向圣上行礼,再也不似去年以嫔妃的身份代行其职,而是名正言顺的行使着身为后宫之主的责任,那张端凝和善的脸上,显露出掩不住的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一个容姿平平的女子,家世也不甚显赫,几十年来忍辱负重,尝尽难以想象的心酸痛楚,凭一己之力,排除重重艰难阻碍,最终坐上皇后的宝座,她确实有资格得意。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也随着众人的脚步,出现在素卿的视线。只见她身穿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裙袄,周身绣满了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满真珠,高挽得发髻上Сhā满珠翠,整个人恰如一枝迎风招展的桃花,十分娇艳。绯红的脸上双眉弯弯,一双晶亮的眼睛含笑含俏,媚意荡漾,妖娆逼人。正是池冰谷中的故人烟萝。现在却应该称之为乐美人才是。
似乎是察觉到了素卿的目光,她转过头来不易察觉的妩媚一笑,笑容不知怎的,竟有些诡异的邪恶的感觉。
素卿见状只淡淡笑着回应,却觉得她的身上似乎有个地方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正失神间,丹陛大乐奏起。礼毕,乐止。众人各自入座。
素卿这才回过神来,随素轩一起,端正的坐到宴桌后。
高高坐在镏金御龙大宴桌后的圣上撑着虚弱的身体,撕心裂肺般咳嗽了一阵子,这才勉强用低哑的声音按惯例置了一番祝词。有气无力地语声渐渐微弱,远远的根本听不清楚。太监只好将他的话语又照本宣科重复一遍。
圣上才说了这几句话,满头大汗竟涔涔而落。身边的宁皇后见状,连忙亲自将参茶奉上。圣上颤抖着接过来,只喝了一口,忽然剧烈的大咳起来,一半汤水从口中喷出,一半汤水从鼻中喷出,明黄的龙袍前襟上顿时洇湿一大片,狼狈不堪。
宁皇后止住迎上前来的太监宫娥,贤惠的亲自取出锦帕给圣上仔细擦拭,又连连替他揉着后背。
折腾了好一阵子,圣上的气息才略平定了些。
宁皇后这才舒了一口气,眼波一转,投向堂下敛容肃穆的众人。端庄含笑道:“圣上为国为民,日益操劳,导致龙体微有小吉,今晚适逢元日佳节,本宫就与众卿一起,恭祝圣上圣体安泰,万福无疆,乃是我南国之幸也!”
众人连忙呼应着,皆各自跪倒。
宁皇后也下堂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圣上憔悴的脸上只勉强显出轻浅的微笑,略微招手命众人起身。
宁后重新归座,殷勤的为圣上重新安置了金黄的织锦靠垫,这才将头靠过去,附耳低声道:“圣上身体不适,不如就让公公宣读旨意便是。”
圣上面无表情,眼帘一合,咳嗽着微微点了点头。
宁后的脸上顿时现出三分喜色,一对精明的眸子在众人的脸上回转一番,这才朗声道:“借此祥瑞佳节,圣上正有一件喜事要宣布。”说完,含笑向身边的太监点了点头。
素轩素卿对望了一眼,素轩的凤眼如飞,眸光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那传旨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果然圣上一纸诏书,将北长公主许配与三殿下蓝澈,定于三个月后的吉日成亲。
素卿虽然早有准备,闻言却不禁柳眉一皱,心中幽幽长叹一声,到底替蓝凌不值。原来,圣上的心中真的从来不曾有这个儿子,仅仅因为他的母亲贱籍奴隶,就完全无视蓝凌为南国奉献的一切。即使战功累累,即使九死一生,也换不来亲生父亲的一丝怜惜。
想到这里,突地抬头犀利看向宝座上苟延残喘的老者,他的目光是那么空洞,又那么冷漠。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知为什么,却又让人感到他是那样深切的可悲和可怜。
素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瞬间出现在心头,无情最是帝王家。
默然半晌,心中一片酸涩。
耳边传来阵阵谄媚的恭喜声,整个宫殿沉浸在喜气洋洋的祥瑞气氛中。
蓝澈轻浮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笑容,洋洋得意的应酬着人们的祝贺。
这时候素卿才发现,婚事的女主角,北国长公主,并未出现在这元日筵席上。
其实不只是她,筵席上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无人敢问。
宁后是何其精明周到的人,敷衍功夫滴水不漏,泰然放下手中的金盏,双眉舒展,和蔼含笑道:“北长公主尊贵之躯,不惜千里迢迢,嫁到我南国,从此两国结为友邦,化干戈为玉帛。(奇*书*网.整*理*提*供)实在莫大的好事。只是公主初来我国,一时之间水土不服,偶有小恙,是以未能出席今日之筵。”
堂下众人纷纷释然,然而素卿的心中越发起了疑云。今晚的好几个人,似乎都有些异状,只是她一时之间难以理清头绪。 正自顾自沉思着,忽然觉得素轩在她的手上捏了一把,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执了酒杯,共祝宁后,连忙仓促将手中金盏擎起,喝了一钟。
自有宫娥上前斟酒。
素轩柔和的眼眸关切的乜向她,似乎在无声询问为何心不在焉,素卿只是淡淡地望着他因饮过酒,而不似平常那么苍白的笑颜,心中倏然灵光一闪,似乎方才的满腹疑团,揭开了冰山一角。
一双纤手,反复互扭,不愿在理会素轩的微笑,放眼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皇族亲眷望去。
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蓝凌,葳蕤和闵贵人早已经不在,他们的位子也随之撤掉,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消除的干干净净。
葳蓁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满是憔悴之色,只顾漠然低着头,谁也不看,对周边一切都意味阑珊的样子,再也不见去年的挑衅与恶意,随之失去的还有少女的活力与朝气。
温顺的安贵人越发沉默,悄没声息的像是不存在,丽妃倒是一直在笑,却更像是强颜欢笑,浓妆艳抹的脸上,仿佛一下子比去年老了好几岁。前有宁后稳坐后宫,后有年轻的美人们花样姿容,想要不失宠只怕太难。
不觉得摇了摇头,正在暗自纳闷四处都不见蓝漓的身影,若说素卿在这宫中还有什么想念的人,只能是这个小鬼头了。
宁后和煦的声音突然带笑响起:“咦,不过是几个月不见,素卿怎么瘦了这么些?好可怜见的,快些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她和蔼可亲的样子像是最慈爱的长辈,殷殷的目光温和的投在素卿身上。
素卿猛然心中一惊,却也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只好依言款款起身,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来到宁后面前,恭顺的行了大礼。宁后连忙一把拉住,又命宫娥搬来秋香色锦墩,令她做到自己身边。
宁后的眼中满是真挚的关切,细细将她全身打量一遍,这才拉着手,温声道:“素卿这次随你大哥去边境,虽说累得瘦了不少,却越发出挑的标致了呢。”
素卿忙作出娇羞不堪的样子,苍白的娇靥上,倏然飞起两朵红云,娥首低垂,细声回道:“娘娘谬赞。”
宁后缓缓笑了笑,只随意问她些边关的景致,并无实际的话。
素卿不觉满心疑窦,蓝澈过河拆桥,和素轩已然一拍两散,势如水火,宁后身为其母,又怎会不知?为何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如此明显的示好?只怕别有一番图谋。
疑惑重重,这筵席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呢。
宁后絮絮闲话家常,素卿只好处处留心,谨慎回答。许久,宁后才放她退下。
素卿不免长舒了一口气,虽有无限的疑虑却只能熬到宴会结束,去问素轩。她的心里越发烦躁起来。
还没走回自己的桌前,身后忽然闪出一个小太监,趁人不备间,跟上素卿,低低的开口道:“容小姐,五殿下命我来请小姐一叙。”
素卿秋波一转满腔狐疑的打量他几眼,轻声问:“五殿下为何不来参加筵席?此刻又在何处?”
那小太监低头回道:“五殿下近日患了风寒之症,是以不能赴宴。因知道小姐今日会来,特命小的领小姐去见上一面。”
素卿满脸疑容,只沉吟着并不开口。
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小太监上前一步,继续用言语打动对方:“五殿下对小姐想念的紧,整日念叨着素姐姐呢。”
素卿虽然还是半信半疑,却也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故。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终于把心一横,点了点头。
无尽黑暗的夜空中,现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小太监手中提着宫装琉璃攒花灯,引导素卿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汉白玉秘道。
在一所冷僻的侧殿前,终于停住了脚步。
这里像是被热闹的元日佳节遗忘的角落。四处均是一片静寂的漆黑。
素卿的眼波一寒,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果然,这偏殿里面的人绝不会是蓝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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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毒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这才提步推门而入。
硕大的殿内,只燃着一盏精致的紫铜灯,微弱的光影下,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只听得嘎吱一声,素卿连忙回头,却发现门被人从外边关上了,必是刚才那个引路的小太监无疑。
心中猛然一颤。
正在这时,繁复的幔帐被骤然掀来,有人从帐后缓缓走出来。
杏黄而朦胧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影,不出所料,正是蓝澈。
迎着他渐渐走来的步伐,素卿心中有些紧张,秋波一转,面上故意作出惊诧茫然之色,奇道:“竟是三殿下在此,莫非下人传话传错了么?”
蓝澈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晶亮,散发着危险的□的光芒。玩味的将对方周身打量个遍,似乎用目光脱掉了少女的衣衫,这才喃哺道:“容小姐是在失望吗?抑或是根本不想见到本殿下?”
素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说不出的别扭感觉涌上心头。脸上却淡然一笑,尽量的用悠然的口气道:“素卿不敢,只是殿下若要见我,实在不必假托他人。” 说话间,蓝澈已然走的很近了,黝黑的房间中,两人几乎鼻息相闻,素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蓝澈的笑容如鬼魅一般,见她失去了从容,越发变本加厉,步步紧逼!素卿只能节节后退,最后终于被抵到了床前的阑干上。窗外明月的清光投射进来,照在男子的脸上,越发显得阴气森森。
蓝澈的两只手撑在阑干上,轻易的将少女固制在两臂之间, 温热的气息喷上素卿的粉颊,酒气逼人。
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伏下头去,沉声呻吟道:“素卿,我想你很久了。。。”说着,就向那诱人的朱唇吻去。
素卿越发的心惊,却在他的禁锢中逃避不开,只好慌忙偏过头去,他只吻到了她的侧脸。
蓝澈见她不从,顿时目光微凛,脸上有了三分恼意。
素卿只得勉强一笑,低下头去,轻声道:“殿下怕是喝醉了,还请自重一些。”
蓝澈突地脸色一沉,伸手掰住她的下颚,逼她与自己对视。冷冷道:“妄我一直认为容小姐聪慧无双,原来竟如此不识时务。”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加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冷:“今时不同往日,本殿下即将迎娶公主,南朝大局已定。”说到后来,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难掩的得意。
素卿被他捏的生疼,又不能喊叫,只好稳住心神,沉声道:“既然殿下成亲在即,越发要自己尊重。素卿虽然卑贱,却也是朝廷重臣之妹,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这番话夹枪带棒,不卑不亢,蓝澈一时难以驳回,反而更被激怒。只见他狠狠地将素卿向后一推,素卿猝不及防,后背重重砸在阑干上,那紫檀木的阑干竟然被撞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蓝澈怒极反笑,冷冷叉腰望向对方,阴测测得话语一连串的说出了口:“你这是拿容素轩来威胁我么?”他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若是以前,我确实要让他几分。可如今我已稳居太子之位,又何必看一个下臣的脸色!”
话音刚落,一股迫人的气息骤然袭来,蓝澈一双流转的邪魅眸子蓄满暴戾而饥渴之气,步步走向她。
万分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素卿的身子霍然僵硬,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连忙向后退去。
然而身后却是铺满锦缎的雕花大床!
蓝澈的眼神瞪视着他,脸孔逐渐逼近:“素卿,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若是此番从了我,待本殿下登上皇位,或许会考虑放你大哥一条生路。”他的话满含威慑,又带着胸有成竹的自得。
素卿看上去被他吓得全身颤抖,蜷缩着退到大床的内侧,心中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思考着对策。
蓝澈越发的兴奋,转眼已到达床边,大手一扬,碍事的青缎床帐竟撕得一声,被他扯了下来。原本英挺的脸上冷冷的溢出深沉的奸笑。
素卿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抿住下嘴唇,恐惧的望着对方,声音极度颤抖,尖声道:“殿下休要忘记,正是我大哥帮助你排除异己,殿下才能有了今日!”质询的声音有些变了调:“殿下真的忍心恩将仇报,辱其亲妹?”
蓝澈已经向她单薄的身子伏靠过来,闻言只是冷冷一哼,讥诮截口道:“若说恩将仇报,也要首推你的好大哥呢,他何曾对与他有恩的蓝清有过半份手软!”说着说着,突然厉光暴露,冷戾的望着少女:“我这都是跟他学的。”
素卿这才意识到此路不通,反而更加火上浇油。
蓝澈的上半身已经压倒了她的身上,将其扑倒,仰面躺在床上。一阵令人惧怕的窒息,他的手满带侵略,肆意抚摸着她柔滑的脸庞和脖颈。
素卿紧紧掐住手心,不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蓝澈在瑃情涤荡中,忽然看见身下的少女闪过一丝冰凉的微笑。
只听她淡淡一笑,冷冷的乜视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开口道:“殿下真的想和我大哥撕破脸面?您毕竟还没有正式册封,只怕有些操之过急!我大哥如今毕竟威慑尚存,若是真的逼急了他,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蓝澈的动作猛然停顿,被欲望燃烧的面色微变,这句话戳到了他的|茓道。他的心里,毕竟还对素轩的势力和狠辣的作风顾忌几分,女人这种事来日方长,倒不如先踏踏实实的坐稳皇位,想要怎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素卿趁机连忙坐起身来,拼命的向后撤去,一双明眸紧张的盯住蓝澈的表情。
蓝澈转眼间已经下了决心,却难免有些失落,恋恋不舍的看着她妩媚的娇躯,终于剑眉一扬,缓缓起了身。
素卿勉强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放松,只觉得浑身瘫软,几乎不会动弹了。
蓝澈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笑容,站在床下向素卿供了拱手,柔声道:“本殿下酒后失德,冒犯了容小姐,实在是惭愧得很,还请容小姐大人大量,切勿见怪才好,本殿下就在此向小姐赔礼了!”
素卿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勉强挽笑,阖首道:“殿下不过是和臣女开了个玩笑,臣女又怎敢责怪殿下?”
蓝澈笑容变得古怪,紧紧盯住对方装腔作势的脸,眉梢一挑,字字道:“容小姐,休要得意。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你早晚是本殿下的手中玩物。”他发出一连串瑟瑟冷笑,转身拂袖而去!
气焰消失,对峙消失,只留下一种悲伤的感觉没有消散。素卿望着他的背影,胸膛猛烈起伏着,半日才从床上爬起身来,事情越来越紊乱了。
素卿娇慵的斜签在贵妃榻上,窗外是风雪漫天。
素轩手中是擎着盛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一双凤眸追逐着琥珀色的流光。听完素卿的叙述,款款笑了,语调轻微柔和:“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蓝澈只怕要乐极悲生。”幽幽胄叹一声:“一朝得势就这样忘乎所以,却是我往日里高看了他。”
素卿娥首低垂,玩弄着衣服上的刺绣滚边,清冷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得势,得的是南朝的皇位,试问哪一个能保持淡定?”
素轩自顾自品了一口杯中美酒,只是嗤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素卿目光一闪,扫视对方几眼,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圣上还有多少阳寿?”
素轩闻言眼波一转,笑吟吟得看向少女,懒洋洋的说:“你看出来了?”
素卿冷冷哼了一声,自塌上起身,凝注对方的眼睛,柔声笑道:“卿儿虽然学艺不精,也毕竟是池冰谷中出来的人。圣上的脸色唇色,分明是被人下了毒。只是自从上次二殿下谋反之后,宫中对毒物检查的越来越严格,圣上怎么会在如此严密的防备中中毒呢?起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口气有些凄婉起来:“直到我看到了烟萝,她虽然越来越美丽,却总令我觉得有个地方不对。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一入席还未曾沾酒的时候,脸颊就红得异常。又想起曾经在池冰谷中无意中读过的一本介绍异毒的古典,不由得大胆揣测,圣上中的毒不是下在食物和熏香中,而是下在一个枕边人的身上。”她的语音拉长,终于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烟萝就是毒!”她的双眼如电,直直看向素轩的反应。
素轩只是从容的赞许而笑,好像谈论的事情再也轻巧不过,饮尽杯中残酒,这才闲适的开了口:“不错,烟萝体内带有慢性毒药,圣上每次与她交合,便会毒深一分,任是神仙也查不出来。”
素卿虽然早预料到,却还是惊愕了一瞬,不由得问出了口:“那么,烟萝会怎样?”
素轩不觉大摇其头,随手将空杯放到桌上,缓缓起身,坐到素卿身旁,他的右手搭住她的肩头,轻轻一带,就将少女拥入自己怀中。讥诮的笑着说:“池冰谷的人不是向来自顾自么?卿儿还是操心自己罢了。”
素卿顺从的偎依在他的怀中,再次叹了口气。容素轩说的很对,她对自己的命运都把持不住,哪有资格关心别的卒子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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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谋
严冬正月。南国居然反常的降了一场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哪怕是皇宫里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也被苍茫的白色所掩盖住光芒。
尽管天气酷寒,皇后娘娘的储凤鸾中,却温暖如春。
华丽的销金炉青烟渺渺,正飘着稀有名贵的麝脑香。宁后身着杏黄|色撒花袄,只家常披了件石青灰鼠披风,粉黛不施,懒懒倚在铺设着秋香色金线蟒褥子的炕塌上。塌下站着一个粉衣宫娥,手中捧着鎏金添漆茶盘,盘内是一盅燕窝炖品。
随着一声“三殿下驾到!”的禀报,只听一路靴子响,一个华服宝冠的俊俏男子大步掀帘子进来。
嬉笑着请了个安,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娥忙上前伺候他脱了大毛风耄,蓝澈压低声音与她调笑了两句,才自顾自坐到炕塌之上。
宁后见他来了,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喜色,使眼色示意宫娥先将自己那盅炖品与他奉上。
蓝澈连忙接过来,一双桃花眼在宁后脸上飞快的流转了一番,含笑道:“儿臣朝事繁忙,好几日未亲来给母后请安,母后这一向可好?”
宁后闻言脸色一黯,伸手拢了拢鬓角,一副意味阑珊的样子,淡淡道:“却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蓝澈便懒洋洋的倚在银红织锦靠背上,眼波转来转去,在他母亲面上打转。听到如此回答,突然笑道:“儿臣听宫人说,父皇好久没有来储凤鸾了,难怪母后寂寞。”
宁后幽幽瞧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声,恨声说道:“还不是乐美人那小妖精,也不知道施了什么狐媚手段,把你父皇迷得琴荤八素,连着一个月天天留宿在她那里。这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保重自个的身体。”略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如今之际,有人缠绵着圣上也是好事,倒是帮了咱们的忙。是以本宫一直放任她不管,先教她得意这阵子再说!”
蓝澈倒被这话触动了前情,满脸向往的怔了半日,才随手将瓷盅放到梅花洋漆小茶几上,邪邪的笑了:“若说起父皇这位乐美人,还真是个艳冶妖娆的尤物呢,也难怪父皇日夜离不开。”
宁后听了满心不舒服,转头看到他那副如痴如醉的神色,越发不悦。蓦然想起了先前的一幢事由,不由得坐起身来,挥手屏退左右,双眉紧皱,满脸严肃。望向蓝澈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厉色:“澈儿,我且问你,元日那晚,宴席过半时,你和容家那小丫头一同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蓝澈闻言不由噗嗤一笑,依然倦怠的躺在榻上,声音中满是不在意的轻巧:“母后生我养我这么多年,岂会不知道孩儿的脾气,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宁后听了不觉又气又急,银牙紧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在小几上重重拍了一下,震得茶水都溅在蓝澈绯色的绫罗衣服上。指着他恨声说:“你素日里无法无天,和那些臣女宫娥们胡闹,我只说是少年性情,再过几年自然就改了。于是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你。可是如今你连容素轩的妹子都祸害,简直是色迷心窍,不知道天高地厚!”
蓝澈万万想不到会受这样一顿数落,心里十分不服,愕了半晌,一骨碌坐起身来,讷讷回嘴:“今时不同往日,公主都许配给了我,说明儿臣即将登上太子之位,这整个天下都是咱们呣子两人的。想要怎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母后又何必总是顾忌拉拢那姓容的小子,看他的眼色高低行事,好像他真的能翻起什么风浪一样!”
宁后听到他的任性之语,越来越恼怒,索性狠狠戳了戳他的额头,厉声骂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混小子!你一日没有册封,就有一日的风险!依你父皇的心机,我和他二十几年的夫妻,不到最后时分,也揣摩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如今我们依然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半分马虎不得!你倒好,在这紧要关头,得罪谁不好,偏要去得罪容素轩!他这几年在朝中势力庞大,若是一怒之下投奔了那个小孽种,我看你怎么收拾才好!”
蓝澈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为了给自己宽心,口中却依然嘴硬:“那小孽种是奴隶的崽子,父皇怎么会容许他。。。。。”
话未说完,就被冷冷打断,宁后已然怒极反笑:“你只看到他整日不言语,一副不争不抢,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却不知道正是这样的人最为阴险可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准叫你毫无招架之力!俗语说咬人的狗不叫,正是这个道理!”犀利的凝注蓝澈的脸,她得声音越来越尖锐:“你以为这次侵略北国是他吃饱了撑的,这不过是向你父皇展示他的本事罢了!立此大功你父皇心中怎会不喜?自然越来越看重他。你这浑小子却如此不识时务,非要挑这个时机和容素轩翻脸,万一他们两个人勾搭到一起,狼狈为奸,我看就快没有我们娘俩的活路了!”
语音一顿,声音转为阴冷:“只需回想当日蓝清因何而败,还不是太过志得意满!洋洋得意之下竟然疏于防范,被人钻了空子,从后宫下手,以致满盘皆输!这就是前车之鉴!刘后一门,连个活口都没留下!澈儿莫非也想落得如此结果?!让母后陪你一起去死么?”
阴森森的威慑听在蓝澈里时,却有如雷轰电击一般,使得他全身一震,一层冷汗哗哗流下,猛然僵直了身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宁后见他脸色都白了,连话也说不出,不由得心软起来,一腔怒火也渐渐消了些,随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淡淡宽慰道:“事到如今,倒还有一个补救的办法。”
蓝澈这才如释重负,不觉心神一清,满脸是喜悦之色,一把拉住宁后的手,撒娇装痴,连声催问。
宁后耐不住他的左右摇晃,长叹了口气定了神,这才望着他轻声笑道:“我在人前,处处向那容素卿示好,对她百般抬举,莫非澈儿到现在还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蓝澈顿时松开了手,迟疑半晌,忽然眼前一亮!
宁后精明的眸光,仍在凝视着他,缓缓点头道:“我们南朝的殿下娶子妃之前,可以按祖例先纳两房侧妃,你只要把容素卿娶过了门,一则堵住了她的嘴,把元日那晚的事自然而然的化掉,二则把容素轩牢牢控制在我们一方,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老实实的为你所用。三则你以前也曾向你父皇求过她,可惜被蓝凌破坏。如见正好完成夙愿,岂不是两全其美,四角周全?”
她以为此话一出,蓝澈必定极为欢喜,谁知恰恰相反,对方似乎愣了一愣,垂下头去,凝思起来。半天才犹豫的开了口:“当日求亲,不过是因为蓝清得势,需要借容素轩扳倒他,所行的拉拢之计。事到如今,蓝清已除,又得公主,形势对我极其有利!容素卿虽然风姿绝代,我却只想和她玩玩,并不想求亲了。”剑眉轩起,斜眼看了宁后一眼,才接着道:“传言她和蓝凌那小孽种过从甚密,又去边关和他厮混了几个月,只怕是有一腿,我却不愿意戴这绿帽子,白白让人看笑话!”
宁后的脸上带着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自塌上起身,一步步掠到蓝澈身前,骤然,只听啪的一声,她的手掌狠狠的甩在蓝澈脸上!
蓝澈万万没有防备,忽然挨了这一下,竟傻傻的捂着脸惊呆了!
宁后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儿子愕然的脸,只觉得地底突地透出一股寒意,由脚心、腿弯到她心里。失望地叹息了一声,目光也极为沉重,声音说不出来的凄凉萧索:“本后自进宫那日开始,二十多年来遭遇了多少常人想象不到的屈辱折磨,可是为了为了澈儿的前程,全部都咬牙忍受了下来,所以你我二人才有了今日!如今,澈儿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不但不更加振作发奋,稳定大局,反而拘泥计较这样微末不堪的小事!这样无能蠢笨,真不像是我宁后的儿子!”她伸出来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眼中似乎也有晶莹的光芒闪烁。
这番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地钉在蓝澈的心头,蚕食着他的心叶!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居然扑通一声耸身跪在宁后脚下!深深地低下头去,羞愧的沉声道:“母后教育的极是!儿臣一时糊涂才说出那样的话,请母后息怒!这件事就按母后的吩咐去做便是!”
宁后幽幽叹了口气,又用锦帕擦了擦眼角沁出来的泪,沉默半日,深手将他拉起,脸色声音都缓下来:“这便是了,澈儿,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该忍耐的时候一定要忍住!只要等你真正登上大宝,皇权在握,若是实在嫌她碍眼,或杀或贬入冷宫,只凭你的心情!”携了他的手一同坐在榻沿,语音微顿,款款分析道:“蓝凌也曾向你父皇求过容素卿,澈儿又说他们两人的关系被同寻常,须知,这也未必全是坏事,说不定还是好事!”见蓝澈脸色一沉,马上接着道:“若是他们真有私情,正好可以借机刺探蓝凌的反应。日后万一蓝凌生事,这小丫头在你的手中,也多少是个要挟!”
蓝澈听了不禁心悦诚服,遂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觉问道:“上次求亲,父皇权衡之下,并未同意。如今只怕。。。。。”
宁后心疼得抚摸着他脸上的红痕,缓缓点了点头,却又从容笑着说道:“蓝凌如今并不在眼前,正是所谓鞭长莫及,只要先和容素轩谈妥,一切都好办。”
蓝澈依然不放心,接着追追问:“若是容素轩不答应呢?”
宁后目光抬起,清明的眼神依依落到远处的官窑美人槲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字字道:“一切包在母后身上。”
窗外夕阳西坠,白雪苍茫,冷风如刀。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呣子密谋的过渡章,大家勉强看看吧!
条件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夜,淡月的夜。
黑沉沉天空偶而会零落出淅淅朗朗的星光。
素卿莲步款移,推开问心斋的大门,只觉一股桂花酒的浓郁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放眼看去,容素轩身着象牙白衫袍,一头乌发不倌不系,随意散落在背上,闲散风流越发衬得一双凤眼温柔似水。
盘腿席地坐在厚厚的白色地毯上,身前是一张楠木小桌。抬头见素卿来了,脸上的微笑如春光融融,招收命她来桌前坐下。又顺手提起桌上的青瓷莲花盏,将里面的琼浆玉液缓缓斟到两只精致的青瓷杯中。他此刻的举止表情,不由得令素卿想到很久以前,素轩在荷花水榭为自己做生日的情景,即是如斯温暖,如斯深情。
愣怔了一瞬,依言盘膝坐到他的对面,淡淡歪头看着他笑道:“轩今晚是特意邀卿儿喝酒么?”
素轩只长久看着她,并不回答,随着几若不闻的轻轻一叹,笑容逐渐隐去,清逸的脸上掠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阴影。
素卿心中正有些奇怪,却见他伸手擎起了酒杯,柔声道:“尤记得卿儿芳诞那日,你对我说,此朝今时如此,却也不知来日如何,世间变化何等难测。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温柔的看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幽幽叹道:“说得很是,不如今日你我便同醉一场,如何?”
素卿闻言不禁又为之一愣,越发感到惊诧,心中莫名其妙的紊乱难安,隐约间觉得似乎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不对劲的感觉。
容素轩却依然在举杯等待着,素卿只好收敛思绪,勉强挽笑,和他共饮了一杯。
将杯子放回桌上,才将长长的眼睫,轻轻一垂,默默半晌,低声叹道:“卿儿却知道,轩永远都不会喝醉。”
素轩听了,不由得噗哧”一笑,轻轻颔首沉吟道:“不错,世人皆醉我独醒,卿儿果然是我的知音呢。”他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傲慢自得。
素卿秋波微转,缓缓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却又立刻垂下去,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萧索,缓缓道:“轩总是这样清醒,难道就不曾感到一丝一毫的寂寞?”她的心中竟有些怜悯之情。
素轩冷笑一声,似乎对这问题不屑回答,自顾自又饮了一杯。
素卿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中了什么邪,若是往常到了这一步定然会收口不说,而这次却不管不顾的问了出来:“轩,难道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你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吗?”她急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真正的快乐么?素轩心弦顿时一颤,说不出来的苦涩感觉萦绕心头,一股奇妙而危险的力量顷刻席卷了自己的身体,似乎要将自己带到不知名的深渊。只过了一瞬,他立即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秋彼转处,笑容已经陡然变得充满恶意!
仰头饮尽壶中酒,衫袍蹑动,缓缓地掠到对方身边,轻轻将她拥到怀里,淡淡松香中,苍白的唇移到素卿的耳畔,字字道:“卿儿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自量力窥探本尊,难道真的要逼我动手杀了你才安心?”他轻浅的话语中带着冰冷的威慑。
在他寒冰般的怀抱中,素卿只觉得一股刻骨的凉意游遍全身,内心的伤痛和恐惧正默默侵蚀着她,然而苍白的脸上却是那样倔强不服输,强迫自己挺直了身子,冷冷道:“淡月的命本来就是尊主的,尊主想杀便杀就是!”
素轩闻言反而收了厉色,柳眉一展温柔的笑了起来。在素卿还在愣怔的当儿,他的头转眼伏了下来,他的嘴唇吻上了她的唇。
轻柔温和的浅吻逐渐转为情深意重的深吻,他热烈的吻着她,惊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化开,唇齿相戏,缠绵辗转,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素卿的呼吸也一尽吞没。呼吸声是那样的激动而剧烈,深邃阴寒的凤眸中居然流淌着动人的温情,竟好像多年的隐忍在一瞬间爆发。细白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后颈,如珠似宝一般小心翼翼。
素卿只觉得自己被他越抱越紧,昏昏沉沉中,却也觉得这个吻与当日在边关时,那恶意伤害的冰冷之吻截然不同!她的心像被人摘走一般,竟产生了一种被他所爱的错觉!眼前一片白雾,渐渐的不能思想,不能呼吸,不能挣扎。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只紧紧地握住他的一角衣襟,当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素轩是动了情么?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直到容素轩的唇恋恋不舍的移开,才能微微睁开双眼。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男子疏离而冷峭的笑容,热烈和眷恋转眼已经不在,温热的唇低靠在她的耳畔,情话般缓缓低语:“我不用你去死,只要你嫁给蓝澈便是。”
他的声音虽低,听在她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逐渐花容失色,娇躯微颤。一股巨大的悲恸席卷而上,瞬间唤醒所有迷蒙的意识,像有炸药在她身上爆炸一般,素卿脑中只觉得轰的一声,本能的蹿出他的怀抱!惊惶的瞪着两只眼睛,盛满惊讶与错愕,他又一次残忍的玩弄了她!心底在疯狂的呐喊,她早就应该死心,安守卒子的本分,不是么?她恨自己的愚蠢,恨得想杀死自己。
素轩只是含笑紧紧盯着她的失态不说话,他是在利用这段时间,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心硬如铁!
素卿心中巨大的悲哀伤痛在胸口转了几转之后,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死一样的平静,好像灵魂抽离了身体。凝视住素轩的眼睛,仍然能够笑得出来,轻声喃喃道:“为什么?为了逼反蓝凌么?”
素轩的脸色已经淡定的与往常无异,唇角微微一勾,扯起一个似有似无的轻笑,微微颌首道:“与蓝澈联姻,一方面是因为如今时机未到,需要稳住他的心,让他麻痹间完全疏于对我们的防范。另一方面么,却是因为蓝凌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只怕是还未下最后的狠心,需要有人再推他一把!”他的秋波流转,定定锁在女子脸上,伸手拈起酒壶:“卿儿也明白,不争即是死。你不忍心眼看蓝凌死得不明不白罢?”
素卿瘫坐在地上,听了这话,忽然惨笑起来,一双美丽的眸子全然死灰,失去了神采,仿佛自言自语般嗫嗫:“没想到轩竟然如此好心,这么为蓝凌着想呢。”她的笑声越来越高,几乎笑出了眼泪,神态间有些疯癫之状,嘶声道:“你不过是要借他扳倒蓝澈,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蓝澈杀蓝清,再用蓝凌杀蓝澈,设计他们兄弟一个杀一个,最后自己消灭蓝凌,你好阴狠!”
素轩只是淡然地听着,冷冷看着她的失态,唇畔渐渐浮现一抹奇异的温柔而哀伤的笑容,轻轻一叹,曼声点头道:“不错,我不否认。”
然而素卿却没有听见,她仿佛受了些刺激,紧紧抱住自己的腿,蜷缩成一团,不停的瑟瑟颤抖,连绵不断尖锐的凄惨笑着,几近崩溃的状态。
素轩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越发沉凝,略略显出几分忧郁。款款斟了一杯酒,竟猝不及防向素卿脸上泼去。
素卿猛然被凉气所激,这才猛然清醒过来,颓然放开手臂倒在地上,酒水顺着面庞洇湿衣襟,然而她却擦都不擦一下。
素轩轻轻捧起她无措的脸,用自己的衣袖拭去酒渍,像是怕弄坏她似的,动作是那么温柔细致,眼波中充满恬静和平和的柔情,缓慢的字字道:“卿儿好生想想,若是蓝凌放手争夺,消灭蓝澈后还可以和我一搏,到时候是成是败,我们二人各安天命。若是现在放弃,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要不要推他一把,你自己决断罢了。”他浅浅的吻上她光洁的额头,叹息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
素卿心中满是纷乱而深邃的悸痛,木然低下头去,思维终于渐渐清晰,闹中飞快地盘旋着,导致心脏被猛兽的獠牙残忍的撕裂,最终却不得不承认,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抬眼见容素轩几乎走到了门前,不由得猛然冲上前去,太过急切以致被桌几绊倒,狠狠的摔在地上,然而手中却紧紧攥住容素轩的衣角。她吃力的抬起头来,喉咙骤然紧缩,沉吟半日,才截然开口道:“你说的很对!我嫁!但我有一个条件!”
素轩收住脚步,慢慢蹲下身来望着她,讥诮而笑:“卿儿的条件必然是,若是轩最后得手,要放蓝凌一条生路!”
素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咳,知道这是忧虑太甚犯了陈病,然而只是狠狠地咬住嘴唇,遏制住令人窒息的痉挛,紧紧地盯着素轩的脸,死命攥住他的衣襟。
在她的凝视中,素轩的笑容越来越淡,淡若秋之冷月。良久良久,终于幽幽一叹,打横将身下的女子抱起,他的声音是那么落寞,像是世界上最孤独寂寞的人才能发出的:“我答应你。只是卿儿却没有替我想过,若是我事败,蓝凌可会让我活着?”
素轩一路抱着她穿过园子,娇弱的身躯在他的怀中颤抖着,如同一片树叶那样轻。素轩的心里突然传来一丝疼痛,她问他可曾有过真心的快乐,其实他有过,只是对她,对自己,都不敢承认。这几年来,许多个日子,荷花水榭中,一对璧人弹琴聊天,亭外美景亭内人,转眼袅袅已黄昏。。。。
怀中人的眼帘已然颌上,泪珠无声沁湿他的衣衫,像是直接冲刷着他冰冷的心。
心中越痛,脸上越习惯性的挂起轻浅的微笑,好像这样就能骗过自己似的。
把她送给蓝澈,是不是心中就再没有牵绊?
颇为顾忌又不知如何应付的软肋已除,他一定会成功。
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他该高兴才是,可是笑容却为何越来越酸涩?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好纠结!超不会写吻戏~~~~
扭曲的写法很挑战自己的心态,完全是跟着轩的思路写的,只是在我的心底深处他还不能表达的这么明显而已~~~~~~累,需要大家给点意见~~~
花烛
南朝南朝123年三月初八,乃是黄道吉日,易嫁娶。
春寒料峭中,容府上下装点一新,下人忙乱的穿梭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因为,今天是他们大小姐出嫁的日子,而且,还是嫁给南国未来的太子!虽然是侧妃,却前途一片光明,只待三殿下登基,小姐就做了娘娘,只居于北国公主一人之下而已。
珍珠帘内,两个喜娘正在有条不紊的给新娘子装扮着。
素卿身着彩绣辉煌,镶珠叠翠的大红霞披,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异常。喜娘们本来有说有笑的Сhā诨打科,却见这容小姐竟呆坐着一语不发,冰冰冷冷,全然没有为人新妇的喜悦,不觉微有尴尬,没有人敢在说话,室内的气氛说不出来的古怪。
只听得门声一响,有人曼声轻笑道:“各位辛苦,这就下去用些茶点罢,容我和妹子说几句话。”喜娘们一见,原来是容大人,忙含笑搭讪着退下了。
今天是整个容府的大喜之日,容素轩难得的穿了件略带鲜艳的玉色锦袍,然而并没有给他增添半分喜色,给人的印象还是整体的白。他并没有走近,也并不曾开口,只倦怠的依门而立,久久凝望住素卿镜中的影子。
素卿也没有回头,就那么视若未见的坐着,自顾自颌上眼眸。
然而无数说不出的言语仿佛在沉默中哗哗流淌。
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竟谁都没有出声。
两人都如同留恋在这无声的最后时刻中一样。
直到吉时到了,门外得下人催请小姐上轿。
容素轩好像这才从迷茫中醒来,长长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了句:“不要露出破绽。”毅然冷下心肠,头也不回的提步急速的走了出去。
素卿依然面无表情的坐着,心中的麻木和怨怼渐渐消散了一些,鼻子有些酸涩,事到如今,她居然可怜容素轩!因为,他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罢?比她自己和蓝凌都要可怜。
三殿下的子府内灯火辉煌,张灯结彩,到处是鼎沸嬉笑的人声,此刻,这里是一个欢乐的海洋。
皎洁的月色透过雕花窗子渗了进来,撒落在地上一片银白。跳动的红烛散发着火热的光芒,渲染出不怀好意的紧张气氛。行尸走肉般经过繁复无比的仪式,丫鬟们都含笑退下了,只留素卿一个人坐在诺大的紫檀雕花床沿上。脑海中什么都不敢去想,只能狠狠地咬住嘴唇,鲜艳的蔻丹掐进掌心,周身颤抖着强迫自己,坚强的面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个寒凉的夜。
直到午夜时分,门才被人砰的一脚踢开。
带着一身浓厚的酒气,蓝澈摇摇摆摆的走进房门。乜斜着眼向床沿看去,只见披着大红盖头的女子身姿窈窕,粉颈低垂,说不出的袅娜销魂。不觉心中激荡,三步化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下了盖头。
容素卿的身子豁然僵硬,巨大的恐惧感席卷而来。
蓝澈抬眼只见她蜂首深垂,云髻高高盘起,露出后面一段莹白如玉的粉颈,茸毛微微,在灯光的烘染下金黄如梦,朝思暮想的美人近在眼前,越来越心痒难耐,他的醉眼闪着炙热的邪魅光芒,脸孔逐渐逼近,柔声道:“爱妃,你可真美!”
一丝惊慌从素卿眸中闪过,不觉瑟缩了一下香肩,情不自禁的向旁边躲了一下。
蓝澈一对桃花眼见状犀利地邪睨着她,冷冷地逸出深沉的诡笑:“容小姐,本殿下早就说过,你早晚是我的。这不,你的好哥哥就乖乖把你双手奉上了!”
容素卿心中一阵撕痛,紧抿着下唇偏过头去不看他,始终坚忍着沉默,一语不发。
蓝澈邪邪一笑,伸手抚摸上她的玉颈,摸索着去解衣襟上的盘扣:“就凭容素轩送了这样的尤物给我,本殿下今后也会好好对待他的!”
像是被刀在心头戳了一下,素卿竟忘记了隐忍,满脸悲愤,狠命的一把将他推开,慌乱之际,竟不小心把手抡在对方脸上!
蓝澈本就对她的倨傲态度很是不满,此刻竟猛然挨了一巴掌,脸上的表情陡然由惊愕转为残虐!狠狠冷笑两声,出其不意的大力扯住她的头发,狠狠的扇回一个耳光,素卿只眼前金星四溅。身体不由自主向床下摔去,发髻顷刻凌乱不堪,满头珠翠零落一地。
炙热的欲望在体内肆意流窜,蓝澈迫不及待趁机站起身来,掠上前,渴望而恼火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我二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容小姐又何必故作清高!”
素卿惊恐得全身冒起疙瘩,难言的恶心一股脑儿蜂拥上心竟让她欲呕吐。自欺欺人地奋力向前爬去,好像这样做就能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肢体的拒绝让蓝澈越发盛怒。三步化作两步,一把扯起对方的后领,狠狠拖回,下死力扔回床,恨声道:“怎么,那孽种碰得,本殿下就碰不得吗?!”
两手索性粗暴地撕扯开她身上的大红喜服,衣裳应声而裂鲜血般斑斑溅落一床。
目睹这香艳绝伦的一幕,一股贪婪的欲 火从蓝澈眼中一闪而过。素卿不觉发出惊恐的颤抖。
竭尽全力向后退缩,疯狂的闪躲,内心的恐惧促使素卿不由自主地抗拒着。
杀死对方的念头甚至在脑海一闪而过!
然而她却没有,她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
满心的凄绝迫使绝望的泪水顷刻如雨般流下脸庞。。。。。。
她的惊恐无措看在蓝澈眼中反而越发增添了心地熊熊燃烧的欲 火。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强壮的身体如山,猛地压倒对方,狠狠撕掉对方最后的贴身肚兜,一手扼住那纤细的脖颈,一手狠命揉搓着雪白的胸脯。
素卿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发疯般地在他身下拼命的挣扎着。殊不知,这番挣扎看在男人眼中,反而使雪白的酮体越发诱人。
沉重的喘息声中,蓝澈再也克制不住,猛然低下头,吸 啜素卿那因无法呼吸,而微微半张的樱唇。
不断摇头挣扎,拚命摆脱,然而对方的舌已伸入不住撩拨。素卿来不及多想什么,满怀着刻骨怨恨,妄想逃脱,牙齿狠狠用力,竟咬上了对方的舌!
“啊。。。。”蓝澈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嘴角猝然抬起头。
“贱人,你竟敢。。。。。”无尽的仇恨与愤怒,迫使他暴跳如雷,竟爆发出一记重拳,狠击在素卿的小腹上!
“呜。。。。”练武之人的力量何其厉害,即使身强力壮的男子生生挨这一下尚且难忍,何况本就孱弱的素卿?身躯顿时痛苦无助的仰面栽倒,无力的痉挛着,一双赤 祼的大腿,抽搐的一蹬一蹬,疼痛已经使神志模糊不清,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悲鸣,双目失神地软摊在床褥上,雪白的祼 体再也无法反抗挣扎。
蓝澈擦了擦嘴角了血,没有丝毫伶悯的举动,抓住她绵软的双手,将它们拢在一起举过头顶,顺手用腰带捆住,带着残忍的狞笑,手顺着那洁白的颈项游戈而下,经过胸膛和小腹,抓紧住纤细的左右足踝,猛然硬生生扯开她的双腿,野兽般的压了上来。。。。。
“啊——”半昏半迷之间,素卿不可遏止地从喉咙迸发出最后一声刺锐的嘶哑惨呼,不由得杏目圆睁,绝望的抽搐,身体无能为力的扭曲挣扎,随着对方暴虐的律动,死人一般承受着残忍的掠夺。
感觉身体已经被撕碎,他的每次动作都带给她无限的痛苦,如同利刀,钉入肉体。而他残忍的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痛楚好像永无止境。
素卿不知道这场宫变谁最后会胜出,却知道蓝澈一定会死!就在蓝澈猥琐的脸压倒她身上的那一瞬,她发誓要亲眼见到蓝澈死无全尸!好恨!真的好恨!
胸膛中一股深入骨髓的仇恨和浑身难以忍受的屈辱几乎让人失去意识,带着满脸的眼泪和汗水,素卿随着蓝澈毫不怜惜的動作渐渐虚脱。
然而正在几乎要获得暂时解脱的时候,啪一声清脆响亮的重音,一记凶狠的巴掌,就这么落在她的脸上。
素卿顿时被扇得眼冒金星,身子侧仰,头向一旁偏去,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溢了出來。
蓝澈抽离她的身体,紧紧抓住她的长发,揪起那软软垂下的脑袋,发疯似地左右摇晃着。直到对方在痛苦中渐渐苏醒。
“贱人,休要装死!”暴怒而扭曲的脸豁然出现在眼前,像一只疯狂的野兽,透着嗜血的表情:“你果然不是处子!真的和那小孽种作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越说越暴跳如雷,反手一掌,又要打来。
素卿惨白的脸上,居然掠过一丝冷笑,无力的瘫在他的身下,只听她微弱而讥诮的开口道:“殿。。。下。。。。。若要打,最好别在臣妾脸上留下证据,授人以柄不说,三朝回门时候,被我哥哥见了也说不过去。。。。。”
听到她的要挟,满腔屈辱和愤怒登时塞满蓝澈的胸腔,然而迟疑片刻,理智占据了上风,终于化掌为拳,未曾落在她的脸上,反手砸在床沿,厉声道:“本殿下还会害怕你大哥么?”
他的犹豫让她看到了希望,连忙勉强撑起身子向后偎去,冷哼了一声,强烈压住胸口无尽的伤悲和痛楚,凌然截口道:“臣妾和殿下都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联盟和交换,又何必撕破脸面让大家都不好看呢。”
“你。。。。”蓝澈顿时咬牙切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会不知,只是心中的怒火是那样的不可抑制。
素卿失神的眼眸越来越聚焦,终于凝在蓝澈的脸上,冷笑道:“臣妾既然嫁给了殿下,今后自然唯殿下马首是瞻,任凭殿下差遣,只望您能网开一面,略退一步!”
蓝澈此刻渐渐冷静下来,然而眸子却越发的冷戾,阴笑一声捏住她的下颔:“若是我不愿意退呢?”
素卿失血的脸上面无表情,内心汹涌的苦痛深深隐藏,微微一笑,挑衅的看着他:“殿下岂是不识时务的?自然知道当今关头孰轻孰重了!若是把素卿逼急了,不过一死而已!到时候鱼死网破,只怕我大哥也会和您反目相向!”她的语气决绝,冷冷的弹压着。
蓝澈的表情由惊愕慢慢转为暴怒残暴,阴狠地瞪视她,素卿不甘示弱,目寒如刀,死死的回望回去!
两个人眼神交锋很久,素卿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痛恨和厌恶,扭过头去。
蓝澈忽然期身上前,温柔的手肆无忌惮在对方斑斑狼藉的身体上游走, 嗓音温柔如同情人的私语,可是唇角却是抹乖张残忍的假笑:“爱妃又何必说这些气话呢,白白伤了你我的感情。本殿下不过一时妒忌失控下手失了分寸,爱妃贤德,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今后日子还长,我们还需要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夫妻呢!”
他的眸对上了她苍白的脸,显露出一种掺揉恨意的情 欲,勉强挽笑道:“爱妃说得很是,过往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大事未成,依然需要和容素轩势力的支持。这贱人已经是蓝凌的女人,蓝凌必然会更加顾忌!只需要把她牢牢攥在手里,情势便对自己极为有利!
狠狠地咬紧牙关怒哼一声,且让这贱人再逍遥两日,待他登基之时,便是她的死期!
然而,胸中的屈辱闷气如山,迫切的叫嚣着,需要宣泄。。。。
目中突然闪现邪恶狠毒的光,含笑薅起素卿的头发,在对方惶恐的惊呼下,翻过那具瘫软的身子,死命拉住素卿的脚踝向外拖。任凭软弱无力的腰身堕在床下,只把已经崩溃的上半身按在床沿,毫不留情的再次从身后凶狠刺入。。。。。
素卿想尝试爬起身来,可惜,眩晕的感觉更使她陷入无奈和绝望的深渊,因为她连反抗的动作也无能为力。
“你。。。住手!禽兽,放开我。。。。。”一轮新的折磨重新展开,身体因无法忍受撕痛颤栗着,继续着徒劳的挣扎,发出刺耳的哭喊哀鸣。
强烈的痛楚和屈辱遍布全身神经,备受折磨的白皙的身体被迫趴在床沿上,在对方无情的索取下,颤抖开始加剧,转变为强烈的抽搐和痉挛,素卿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绝望的哭喊声更显悲惨而可怜。
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用力将女子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转向自己。蓝澈带着复仇的快感向前俯下身去,整个人伏在对方香汗横流的背上,放肆的亲吻着着对方满脸的泪水和冷汗,残忍的欣赏着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既然你嫁的人是我,那就好好履行妻子的义务罢。今天是你我二人的花烛之夜,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爱妃休将良辰美景辜负。”
这话语如同地狱的诅咒,呜咽悲惨的哀号中,蓝澈尽情地报复着,倾尽全力地向前猛挺,如同不知疲惫的猛兽。
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惨叫声嘎然而止,素卿气若游丝,两眼不由自主的向上翻去,白沫逐渐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她终于在难忍的剧痛中陷入了昏迷中。
然而蓝澈并不罢手,只是冷笑着,狠狠蹂 躏摆弄着那幅失去意识的身体,一次一次,如同玩弄残破不堪的傀儡玩偶。
从昏迷中渐渐醒来的时候,蓝澈已然走了,四周紧张暧昧的空气也归于平静,破败的身子乏力绵软,一 丝 不 挂,犹如残花败絮一般,顺着床沿,溜倒在床榻之下。双手依然紧紧地绑着,沁出淡淡血痕。大腿内侧,鲜血混着各种液体斑斑驳驳,一片狼藉。
悲惨的女子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酥软乏力,胯间锥心的剧痛。
她圆睁着失神的双眼,木然瞪着天花板。神思紊乱中,蓝凌温柔低哑的声音尤在耳畔回响:“素儿,做我娘子。。。。”
“回京之后,我就向圣上求亲,片刻也不能耽误。”
“素儿,你等我。。。。”
此刻,身在边境的他是否已经得知了她的婚讯?是否已经心碎?
蓝凌真的会为了她决绝反击么?
倏地两行冷泪缓缓流下,喉头发出一阵轻浅,凄厉的冷笑。
凌,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不要怪我顺从素轩的计谋逼反你,只因为若是不放手一搏,一线生机也无。。。。
一对喜烛不停的流淌着滚热的红泪,颤抖着默默看尽这场悲剧。
素卿的新婚之夜就在这样无穷的绝望恐怖的渡过。
荷花水榭,宫灯遍挂。几壶酒均已见底,容素轩的凤眼却越来越明亮,素卿说的很对,他是永远都喝不醉的人。。。。。
苍白的脸庞贴在冰冷的石桌上,秋波如水,看向天边的一弯月牙,正是灏空淡月呢。是啊,淡月。。。。。
容素轩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清醒。
冷雾凄迷,夜更深,风更冷。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好惊人的一章~~~~~~~~~
弦断
时当早春,拂面的晨风依然凛冽异常。
容素轩却如同无知无觉一般,身着立蟒白狐腋箭袖袍,自顾自坐在风中的水榭中抚琴,此刻,天地间彷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缠绵悠远的琴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一时间舒缓流转,高亢欲穿云而入,突又一折,袅袅而下,凄然悲切,声韵哀凉,低徊不已。借着荷花湖内水音的润色,冉冉四散。
一曲终了,右手轻轻一挑,这才收了琴音。一双清冷的凤眼乜向身旁垂手侍立多时的日朗,含笑问:“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日朗屏气敛神,忙低声答道:“都办妥当了,请公子放心!”垂着头略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要告诉公子,据边关的影卫回报,四殿下手下那个青艺,自从被放出来就失了踪,至今不知道去向。”
容素轩倒是闻言心中微动,随手剔了剔琴弦,忽然噗哧一笑,望着日朗摇头道:“你倒是越来越糊涂了,这可不是件普通的小事,反而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日朗满心不解,不由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他的主子。
容素轩只是得幽幽一叹,凝注着他轻笑道:“日朗,你这人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脑筋转得太慢了一些。不过,换个角度看,这也正是你的长处。”
边说着,边起身缓缓踱到阑干旁,放眼去看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淡淡道:“青艺此人,我素日里看在眼里,最是个心比天高,极有志向的。这一次因卿儿的事情,将蓝凌彻底得罪,纵使蓝凌念旧,饶他一死,却到底丧失了往上攀升的机会。以他的人品习性,岂会就此甘心?必然会去寻别的高枝,另谋出路,争取出人头地。”
日朗这才明白了些,略一沉吟,犹豫道:“公子的意思,莫非他会投奔三殿下?”
容素轩柳眉颦起,只是摇头而笑,笑了好半天,才终于勉强忍住,转过身来一只手指点住他,无奈道:“说你脑筋慢,你果真要把这话坐实!青艺一介武将,投了蓝澈又有什么发挥的余地?何况蓝澈本是个不容人的,早把蓝凌的人看作眼中钉,青艺心中怎会不知?”
日朗这才猛醒,不觉叫出声来:“原来他要投北!”
容素轩愕了半晌,秋波流转,又自言自语道:“他若投北,不但蓝凌的布防受创,只怕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那允远哲!青艺毕竟知道的太多了呢。”
说完,便沉默着陷入深思。
日朗也不敢再出声打扰。
许久,容素轩才轻声笑了一下,凤眸斜瞥向似懂非懂的日朗,转了话锋,淡淡道:“锡桃别苑那边安顿的如何?”
日朗连忙定神回答:“一切都好,风清一直在那里盯着呢。只是日朗不明白,公子为何样将如此重要的人,安顿在众人皆知的锡桃老家?岂不是太过冒险?”
容素轩目光微抬,去追逐湖面飞来的小鸟,谈兴渐消,有些意味阑珊:“你却不知,置于明处才是最好的隐藏。”
既然锣鼓敲响,戏就要继续演下去。
蓝澈和容素卿两人,虽然对彼此恨之入骨,巴不得杀之后快,却也不得不装作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婚礼的第二日一早,素卿便按品级装饰了,强撑起虚弱的身体,随蓝澈一起,双双进宫向圣上娘娘请安谢恩。
华丽的马车徐徐行进,车上的两个人神色各异,默默相对无语,气氛尴尬无比。
良久,只见蓝澈眼中春水流转,不自然的笑了一声,伸手即要去揽素卿的腰,唇附上她的耳畔,嗫嗫道:“爱妃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我的气么?”
素卿周身静静的散发出一阵冷气,不觉眉尖颦起,略偏了偏身子,向一旁躲避。
蓝澈的笑容越发轻浮而不愉快,干笑了几声,狠狠地将她往自己身旁一带,话语中全是不怀好意的感觉:“你我二人毕竟是圣上钦定的姻缘,素卿何必总是距我于千里之外呢?”声音越来越阴森,箍在对方腰间的手也越来越紧,放低声音狠狠道:“连那个孽种都碰得,难道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夫君竟碰不得?”他的眼神闪着狠辣的戾气。另一只手借机抚摸上她细腻如玉的脖颈。
素卿满心厌恶,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奈却挣扎不得,只好将头偏向一边,淡淡道:“殿下还请自重!”
蓝澈正在瑟瑟摩挲得手忽然强力加压,竟掐住她的脖子,讽刺而残忍的狞笑几声,恨声道:“就凭你这贱人也配和本殿下说自重两字?”
他的手窒住了她的喉,呼吸有些困难,然而素卿不甘心在他面前示弱,脸上强作出云淡风轻的冷漠表情,讥诮一笑,冷冷的凝注着他:“素卿已然落到了如斯地步,死都不怕,被逼急了,什么事也做得出!可是殿下不同,适逢迎娶公主,改变前程的重要关头,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找您的错处呢!殿下必然不希望弄得乌烟瘴气,给圣上娘娘和我大哥白白增加烦恼罢!”
蓝澈闻言冷哼了两声,强压住满腔怒意,猛然松了手。沉吟片刻,阴测测在对方耳边轻声道:“很好,等到你我这场戏收场之时,就是爱妃心心念念的小孽种暴死之日!”
素卿心中猛然一凌,紧紧咬住下唇一语不发。
马车终于在宫门口停下。素卿温柔含笑,在蓝澈体贴如微的搀扶下款款下车。
圣上因龙体不适,并未召见。于是又携手来到储凤鸾。
随着宫娥打开大红猩猩帘,却见宁后正闲坐在炕塌上,与人喝茶谈天。不是别人,竟是容素轩。宁后看到他们二人进来,满是慈祥,不觉微笑道:“本宫正和容大人说起你们,可巧就来了!”
然而素卿却什么都没听见,见了素轩,有如雷轰电击一般,浑身一震,竟愣愣的站在原地。今时今日相见,只觉得无穷说不出的辛酸和哀怨,绵延如同海水,渐渐将人湮没。
容素轩的表情却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没有一丝悲伤,没有一丝爱怜,没有一丝悔意。
笑容依然是那样和煦纯善,如同一张完美的面具,无懈可击。
天地间俱已无声,素卿竟然听见了自己心弦断裂的声音。。。。。。。。
毫无预兆的, 蚀骨的悲伤顷刻消散,整个身心渐渐轻松下来。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已经累得太久了。
真的,可以放下么?
还是蓝澈看出了她的失神,在她的胳膊上毫不怜惜的狠狠捏了一把,素卿这才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有宫娥抱过银红织锦垫铺在地上,两人便双双在跪在塌下,又接过宝蓝色官窑盖碗,向宁后敬献,齐声道:“母后请用茶!”
宁后满脸是笑,连忙接过来,亲自起身一手搀一个,将他们扶起。
容素轩也起身给二人见礼。
宁后的笑容极为慈爱,招手命大家都坐下,复拉着素卿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从此就是一家人了,适才我还正和你哥哥说着,亲戚间要多多走动,亲密些才好!”
素卿忙恭敬称是。
宁后眼中精光流转,瞥了蓝澈一眼,才凝回素卿脸上,亲亲热热地说:“澈儿从小被本宫惯坏了,性子最是顽劣。若是有什么莽撞之处,素卿只来和母后说,本宫必然代你好好教育他!”
蓝澈的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反而素卿满脸爱娇,淅白的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晕,羞涩低下头去,声若蚊嗫:“殿下他待素卿极好的,最是温柔体贴。”
宁后听了越发欢喜,连连颌首道:“你们小两口琴瑟和鸣,本宫和你哥哥也就放心了。”眼光转处,看向容素轩。
容素轩放下手中的盖碗,也含笑点头。
宁后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对素轩道:“妹子都出了阁,容大人这个做兄长的,也是时候考虑成家了。”语音稍顿,接着道:“原本葳蓁公主倒是和容大人品貌性格极相配的,未成想,年前让李大人捷足先登,为他的大公子求了去。倒是可惜了儿的。”
素卿心中不觉冷笑,葳蓁是蓝凌养母安贵人的亲女,宁后又岂会容许她嫁给容素轩?自然会想方设法草草将她打发出去,以免遗留祸患。如今反而在这里卖弄着空口的人情,真是虚伪至极!
这才恍然大悟,那葳蓁公主为何会在元日筵席中失魂落魄,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葳蓁也是个薄命人呢。即便争强好胜,却因为生在地王家,只能随波逐流的作为几派斗争的牺牲品。。。。。。
正胡思乱想间,宁后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本宫向来极欣赏容大人,可惜自己没有女儿可给。不过亲戚间却也有几位出众的闺秀。。。。。”话语中的拉拢之意居然极为明显。
容素轩只是淡淡笑着,打着马虎眼敷衍对方。
宁后果然好涵养,不以为然的扯到别的话题上遮掩过去。
酉时日落,残阳似血。婚后第一天的戏终于落幕。仅仅是第一天而已。
马车缓缓行在回府的途中,车上的夫妻各据一隅,决绝对视。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jj抽了好久啊~~~~~~~~~~~~
痛苦
又是地狱般的一夜,蓝澈似乎在把人前隐匿的暴戾,和对蓝凌容素轩的痛恨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他幻化成深夜狰狞的恶魔,在疯狂而嗜血的无休无止的报复着。
面对噩梦般残虐的暴戾折磨,浑身都在颤搐疼痛,如死一般的痛苦,然而,如今,却只有忍,怀着满身屈辱,死死的忍住!
直到蓝澈带着满脸洋洋得意的狞笑穿衣离去,素卿才从昏迷中醒来,勉强挣扎着翻身下床,原本完美无瑕的身体此时各处都是咬啮和抓挠的痕迹。
飞快地冲到紫铜香炉前,将炉中燃尽的香草灰全部收集在丝帕里,警惕的看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匆忙揣到怀中。
这才曼声吩咐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她无力的坐在梳妆台前,愣怔的看着铜镜中映出惨白的脸,几乎与身上素白的中衣同色。一双瞳眸苍茫无神,如同死灰一样没有光彩。蓝澈果然学了乖,尽管在她身上残忍的肆虐伤害,却不再在脸上留下一丝伤痕。
嘴唇渐渐开始不自觉地抖动,曾经清明的眸子里漾着无尽的哀戚,看着看着,倏地狠狠将手中的木梳摔向镜中人,蓝澈,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加诸在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的还给你!将你打入地狱的深潭永不超生!
善儿满是担忧的捡起梳子,战战兢兢的为她梳理长发。
素卿一双冰凉的眼睛,透过铜镜的反射死死的盯着身后的善儿,冷冷道:“你是在窥探我么?”
善儿心中猛然一颤,忙跪下身去,低声道:“小姐这是何意?善儿不懂!”
素卿伏下身去,冰冷的手托起善儿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笑得讥诮而冷酷,道:“你可要把在这里亲眼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你的公子。”
正在善儿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她的笑容又骤然变得温和,在对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话锋一转:“今天可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快去把衣裳准备好。”
她的变幻异常,令善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骇意,连声答应着去了。
终于强撑着装扮妥当来到大堂,只见蓝澈正大剌剌的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怀中搂着一个清秀的婢女调笑。两人同时抬头见到素卿走来,那婢女顿时脸上飞红,就要挣扎着站起来。谁知蓝澈原本轻浮的笑容反而加深几分,紧紧地箍住她,自顾自在她的脸庞啄了一下,才懒洋洋的挑衅道:“爱妃这是要准备回容府么?”
素卿只好收住脚步,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蓝澈这才放了手让那婢女退下,假笑一声,继续道:“本殿下今日朝中有些要务,实在不能陪爱妃回门,请爱妃向容大人致歉罢。”
素卿面无表情的微一颌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蓝澈那阴森残佞的声音如诅咒般从身后传来:“爱妃还需早些回府,空闺寂寞,莫叫为夫的久等。”
周身涌起刻骨的寒凉,伴随着深切的恶心厌恶,脚下不觉一滞。狠狠咬紧牙关,快步踏出门去。。。。。
晨,容府。
踏进这熟悉的大门,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有冷风掠过,吹起素卿的裙襟,吹乱了满头青丝,却再也不能在她的心里吹起一丝波澜。
心中的阴霾和怨怼竟然渐渐消散,无尽的麻木和疲惫蔓延开来。
自从在宁后的寝宫中相见,望着他完美的笑颜,她居然在一刹那不再怨恨,因为她的爱终于被他残忍的扼杀。
他成功地杀死她的奢望。
这几年来,心被一点一点啮噬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直到今日,她再也爱不起他。。。。
没有爱,何来恨?心已碎,力已竭。
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炙热真情,居然会在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
像是个残忍的讽刺。
心弦已断,情似离箭。
嘴角划过冷峭的弧度,默默地在下人的指点下踏上荷花水榭。
初升的阳光,穿破笼罩凡尘的薄雾,映在湖面上,映得那波光粼粼的每一道水纹,俱都隐隐泛出红光。
素卿的眸子凄然凝注闪烁的水面,往日的恬淡光阴,有如一片朦胧的浮云飘过天际,轻轻自她心底留过,然而浮云不能驻足天际,往事也不能在心底常留。
身后传来急切慌乱急促的脚步声,绝不像是素轩的步伐。还不待素卿回头,就猛然被拥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素卿感到一阵轻飘,耳畔传来男子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附和着自己胸膛中的跳动,仿佛被冻住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
“素儿。。。。。”
蓝凌的声音颤抖着,喃喃的低声唤着对方的名字,声音渐渐哽咽,带动着身体也发出阵阵战栗。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他瘦了,下巴泛出青色的痕迹,满脸带着说不出的憔悴之色。然而这些比起内心的愧疚屈辱与伤痛,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夺走本应属于他的一切,甚至连他深爱的女人也不放过!
即使他们从前再怎样伤害他,也不会比这次来的更深!
为什么,从小到大,连一丝幸福的希望也不给他!
他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恨自己的父皇兄长,也恨自己!这样无能,这样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深深的自我谴责和对南朝的怨恨撕裂了他的心,他疯狂的发誓要向一切给他屈辱的人报复!再也不犹豫!再也不手软!沉寂已久的血液仿佛瞬间沸腾了,在体内疯狂的喧嚣着。
猛然抱紧自己怀中的赢弱身躯,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身体一般。熟悉的幽香依旧,然而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
那种在边境上,刚得到她成婚的消息时,狂乱的愤恨和无边的苦痛再次猛烈袭来,得他的心激烈地急速怦跳,浑身血液全部直往头上冲。
他巍巍颤颤地伸出手,抚上女子的脸庞,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量!猛然间,一股椎心的剧痛,刻骨的凄凉,翻江倒海侵蚀了他,只觉得身体一沉,痛苦的低下头去,紧紧颌上眼眸,无数句对不起被噎在喉头,两行热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素卿的心在痉挛,充满了木麻麻的萧索,随着一阵晕眩,只是无声的用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际,将头贴到他的胸前。
他哭了,她却一滴泪也没有流。
良久良久,蓝凌才抬起头,颤抖着伸出双手抚着素卿的脸。她的脸毫无血色的惨白,眸子中竟是一层绝望的死色。蓝凌心如刀绞,眼泪再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素卿的眼睛终于也忍不住蒙上一层水雾,螓首微仰,凝视着对方,嘶哑的开了口:“凌为何会在容府上?”
蓝凌再次将她拥进怀中,强忍悲恸,在她耳边沉声道:“我一得到素儿成亲的消息,就发疯一样的往回赶,今日凌晨,才到了都城。可是这次回来是私自行事,属于擅离职守,是以不便在人前露面,以免打草惊蛇。幸亏算得今日是素儿的回门之日,所以就私会了容大人,请他安排见面。”
素卿闻言心中微动,一时百感交集,鼻子一酸,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滑落。
“素儿,对不起,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怪我么。。。。。”蓝凌的心被无限愧疚折磨着,他的眼睛氤氲成一片深切的悲伤,满含急切与愧疚对上她的。
不忍心见他折磨自己,素卿咬紧自己的下唇,嘴角绽放出轻浅的惨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蓝凌见状心中反而越发灼痛,伏下身怜惜吻去她脸上滴落的泪珠。随后游弋到唇畔。
一股惨绝人寰的恐惧瞬间袭上来,唤醒昨夜耻辱的记忆,素卿的身体身体陡然一僵,胸膛里泛起迷离的伤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猝然避开他的唇。
不去看蓝凌的脸,将自己的声音逼得尖利。冷冷道:“凌有什么打算?”
她的拒绝让蓝凌愣怔了住了,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和错愕。
良久,哀伤苦痛的脸上竟滑过一抹阴狠而决绝的冷笑,那双深邃的眼睛闪着幽紫鬼魅的怒光,寒凉的声音若尖刀的锋刃:“素儿放心,凌决不会放过他们!”
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人恐惧。素卿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害怕,蓝凌迅速敛去满脸戾气,凝注着她的脸庞,声音放柔,轻声恳求:“再给我些时间。。。。。”他的表情是那样痛苦,饱含着深深的无奈与内疚。
看出了他的屈辱不甘,素卿坚硬如铁的心渐渐融化下来,伸手安慰的抚摸着他消瘦的脸庞,盈然一笑,坚定地点了点头。轻轻的,如自言自语般呢喃着:“素儿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蓝凌将她箍制的越来越紧,声音也越来越激动,温热的唇低附在她的耳边,不断地承诺低语:“素儿,等我,我会用整个下半生补偿你。。。。”
素卿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绽放出惨然的笑容。
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
Сhā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蓝凌的心态,就很傻眼~~生怕戏过了~~~
今天椅子的问题,用电脑的姿势好累~~~ 终于写完了这一章~~~~~~~
很想赶紧把蓝澈解决掉,就不用这么虐了~~~~
落难
深邃的子夜,皓月当空,银霜透过窗子迤逦的铺满一地。
琉璃宫灯下,素卿已经呆呆的枯坐了一个时辰,房间中是死一般的静寂。
良久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的蓝凌,或许此刻,已经不顾一切的带她逃离这地狱般的固栉了罢。
可是现在,他却要她等待,无非是在等待一个置蓝澈于被动的时机,循序渐进寻找漏洞,缓慢吞蚀三殿下一派的势力。
今时今日的蓝凌,变得越发沉稳,越发隐忍。也许会为了她而痛彻心肺,却绝不会为了她莽撞行事,破坏大计。这转变自从他下令西缪屠城的那一刻,就已经形成。而她,也早就预见到了。。。。。
想到此处,素卿惨白的面容上,泛起一阵奇异的神色,盈盈站起身来,来到香炉旁,将一包备好的麝香点燃,两道冰雪般的眼神,追随着冉冉升起的妖异的青烟,眉梢眼角,忽然变得出奇地冷漠与坚毅,如今,可以依靠的,唯有自己罢了。。。。。
沉思之间,突听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伴随着“砰——!!”的一声,蓝澈已走踹门而入。素卿只觉得周身下意识的一抖,却并没有回头,唇边竟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来的很好。
蓝澈转眼间已经来到她的身前,猛地将桌上杯盏扫落一地,怒容满面,恨声道:“你们容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素卿一听这话,便知道必是容素轩在朝堂上与他意见相左,得罪了他。自顾自照镜卸妆,冷冷讥诮道:“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巴巴的与我容家沾上亲戚?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蓝澈越发恼火,抬手欲打,素卿反而迎着他的巴掌仰起脸,唇边还挂着轻蔑和挑衅的微笑。
蓝澈见状反而头脑一清,极力控制住自己。沉默片刻,哼了一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素卿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阴柔的媚意,强忍住内心的厌恶和仇恨,竟赶上前挡在他的面前,徐徐褪下中衣,露出雪白妖娆的身躯,一双眸子含俏含妖,无声的发出诱人的邀请。
蓝澈万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之举,表情极为惊诧意外。错愕半响,忽然伸手紧紧嵌住对方的下颚,冷冷道:“你这是什么居心?”
素卿忍痛仰起脸,对他做出柔媚而温顺的笑容,轻声道:“这几日来,臣妾也想通了,俗话说女子出嫁从夫,总惹夫君不快,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何况夫君身份高贵,是未来的太子,妾身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在夫君一个人身上。素卿以前却总是任性的忤逆您,想在回想,实在是愚蠢不堪呢。”
蓝澈听了,眼波在她脸上死死的盘旋了一刻,像是陷入了深思。许久,却见他蓦然阴沉一笑:“爱妃以为,本殿下会相信你的鬼话么?”眼波中显出欲 望的光芒,猛地抱起对方不盈一握的素腰,狠狠摔在床上,犀利地邪睨着她:“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招!”
炉中熏香在不断的燃烧,缥缈的青烟仿佛魔鬼的舞蹈。
冰冷的寒夜已深,山中鬼魅的迷雾正浓。
前面的道路是那样凌乱湿滑,黑压压一片广博无边的凄迷丛林。
黑暗中隐约传来野兽的吼叫。
腹中又饥又饿,嘴唇已干裂,衣服已破碎成一片一片,胸膛上的伤口已开始化脓发炎。
他在这连一口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逃亡已整整三天。
=奇=然而他只有行尸走肉般向前,没有丝毫的退路。
=书=饥渴,疲倦,恐惧,仇恨,忧伤。。。。。。。就像无数根毒蜂的针,在不停的蛰着心尖,那允远哲感到自己正濒临崩溃发疯的边缘。
=网=然而他还是笑得出来,不过再不是那不羁随意的笑,而是充满了愤恨、悲恸、和屈辱的惨笑。
这么多年来,为了自己的家族,他干过很多违背良心的事,也知道早晚会遭到上天的报应。只是由于平日太过自信和骄纵,竟没料到,报应会来的如此之快!
正当酒醉之时,面对十几名绝顶高手的联手突袭击,浑身都布满了致命的剑伤,却能侥幸逃了出来,已经是个奇迹。
那允远哲盲目而蹒跚的向丛林深处走着,周身的伤口都在火辣辣的疼,思绪却因疼痛而分外的清晰,袭击他的人武功极高,招式套路像是北王手下的鹰侍!
如此说来,他背着北国所干的事情或许已被揭露。北王欲下手将自己除掉!他精心布置的情报网向来严密,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偏颇遗漏?难道是南国方面出卖了自己?背脊猛然然一阵发冷,北王杀他的心如此坚决,此时此刻,只怕整个那允世家。。。。。。
那允远哲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呼吸都已经停滞。撕心裂肺的疼痛顷刻击败了向前逃亡的决心,喉头发出一阵蚀骨的悲号,而这声嚎叫费尽了身上最后一丝残留的力气,颓然一头栽倒在满是枯枝败叶的湿泥当中。。。。。
都城三月,春寒料峭,御花园中,却布满四季不败之花,春夏常绿之树。树梢摇拽,随着微风飓然,空气中充满浓郁的芬芳。
素卿身着华丽繁复的宫装,亲自搀扶着宁皇后,缓缓踱步在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中。
“素卿,你和澈儿成婚也近一月,对子府的生活可习惯?”宁后优雅地挪动着步伐,挥手示意跟从两人身后的宫娥离的远些。她关切的声音极为慈爱。
素卿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嘴角勉强挽笑,细声回道:“素卿在子府一切都好,有劳母后挂怀了。”
宁后的锦绣袍挂长长脱在身后,随着行走的脚步发出瑟簌的声音,伴随着轻淡的叹息声幽幽传来:“澈儿的性情有些偏颇放诞之处,做母后的又岂会不知?素卿若是有什么委屈,勿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只和本宫道来便是。”
她说的这番话诚恳体贴,听在素卿耳中却丝毫没有一丝感觉,反而徒然戒备了几分。
脸上的笑容越发单纯天真,娇羞的低下头去:“素卿和三殿下情投意合,并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母后尽管放心。”
宁后眼中的精光在她脸上流转一番,这才似笑非笑的轻轻点了点头,话声刚歇,复又道:“澈儿与你成婚时间尚短,如今又适逢和北长公主的大婚将近,子府里面的事,全靠素卿上下打点,你的身子向来单弱,真是辛苦了。”
素卿笑得柔顺,才要回话,却只见宁后突然收住了脚步。
顺着宁后的目光望去,一个身穿银红色华服的少女,斜倚在远处游廊的澜台上,正冲跪在脚下的宫娥们大发脾气。
宁后见状不由双眉紧皱,幽幽的叹了口气。略一沉吟,这才扶着素卿的手,走到少女面前。
少女正满脸愤慨,口中喋喋怒骂不休,冷不防见皇后来了,只好勉强起身行了个礼。
宁后对她的敷衍怠慢丝毫不以为然,赶上前亲手拉她起来,笑容和煦:“好好的,北长公主又为何事不悦?”
素卿这才知道她的身份,不由得抬头瞟了她一眼,眸光转处,竟一瞬间闪过诧异之情。
北长公主却丝毫没有留意这些,只是撇着嘴,满腹恼怒,伸出一只手指着地下的宫娥,尖声道:“都是这个死奴才,竟奉了杯冷茶与我吃!莫非是欺负本公主背井离乡,无依无靠么?”她越说越气,竟当着宁后的面将澜台上的茶盏摔在地上,茶水泼了那宫娥一裙子。
看到她如此放诞无礼,不知进退的行径,素卿不觉在心里暗自摇头。
果然,只觉得宁后扶着自己的手臂一僵,便知其心中必然动了怒。然而宁后的脸上半分不露,依然端凝亲热:“奴才不好,只辇下去杖责便是,公主何必动气?又扯上这篇闲话?让下人们听了不像!白白气坏了身子,到底不值得。”略一偏头,招过随身的太监:“将这宫娥拉下去杖责伍拾。”
身后的素卿倒吸一口冷气,杖责伍拾,无疑与赐死无异。宁后果然笑里藏刀,心狠手辣,谈笑间就轻易断送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在那少女的连声惨叫与哀求之中,北长公主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转而指着身后的宫娥们,洋洋得意道:“你们可看好了,若有服侍不当,便是这个下场!”
说完,不理会身后瑟缩的众人,将眼光移到宁后的身上,笑道:“皇后娘娘怎么今日有雅兴来来园子里逛逛?”
宁后微微一笑,淡淡道:“素卿今日进宫,正赶上天气不错,本宫身上也不若前几日那么乏累,是以携她出来四处走走。”
见她不动声色将自己推上台前,素卿只好上前施礼道:“臣妾参见北长公主。”
公主明显愣怔片刻,也不命她起身,只将对方从上到下细细观察了一会,才不自然的笑了两声,道:“原来你就是三殿下才娶的那个侧妃。”
不待素卿答话,身后的宁后已经悠然笑答道:“不错,日后公主过了门,你二人就是姐妹了,定要亲密和睦相处才好。”
素卿忙应了,又恭顺的低头道:“臣妾粗鄙,今后还请公主多多提点教导。”
北长公主不快的脸色已然变了几变,双眼如刀,死死盯着她,沉寂半日,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宁后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微笑着重新搭上素卿的手:“本宫有些累了,这便回去罢。北长公主若是有空,也一并来栖凤鸾陪本宫用膳。”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行进,素卿独自坐在车厢中,柳眉颦起,面沉入水。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这个公主似乎有些难以言表的不妥之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学车第一天,好累~~~~
珠胎
三殿下子府中。
素卿穿着单薄的衣衫,缓缓跨出门槛走上长廊。乌黑的云髻上只Сhā了根金钗,钗头的东珠瑟瑟抖动,如同一滴冰凉的冷泪。廊外正下着雨,是都城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无边丝雨细如愁。
默然伸出手去,一丝丝寒意钻入掌心,伴随着料峭的春风拂过,就像是森冷的刀锋划过她的咽喉。
回头轻声遣散随身的丫鬟,独自走进雨中。
冰冷的雨丝转眼将全身打湿,可是她不在乎,甚至还甘之若贻。
嘴角勾起一丝轻笑,她需要用肉体的痛苦掩盖内心的戚绝。
冷雨无情的纷纷落在身上。
就这样过了许久。
一把油纸伞遮住了雨丝。容素轩温润如玉的脸上没有笑容,冷冷道:“你是故意在报复我么?”
素卿的头发和衣衫均已湿透,冰凉的粘在皮肤上,嘴唇瑟抖,讥诮一笑:“轩太过自以为是了。”
素轩的脸上也起了种奇怪的变化。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各自沉默不语。
良久,还是素卿先笑了笑,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素轩默默脱下自己的风披裹住了她单薄的身躯,淡淡道:“莫非为兄的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妹子?”
素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如今你已然看到了。不如说说真正的来意罢。”
素轩闻言露出种悲伤而淡漠的笑容,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紧紧贴在腮边的湿发。
素卿蓦然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抚慰,柳眉颦起,一双眸子紧紧盯住对方半响,决绝冷笑道:“轩,够了。我已经受够你虚情假意的游戏!”语音一凌,双拳紧紧攥起,字字道:“从此以后,淡月只作为你的属下,却再不会为你心碎!”
素轩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和煦的面色微变,只觉得心中骤然一痛!
转眼间,一双凤眼重又变得明锐起来,嘴角划过冷酷的弧度:“莫非你真的爱上了蓝凌。”
素卿轻移莲步,漫无声音地从他的伞下中走了出去,苍白的衣衫与面容像是迷雨中的一抹魂魄,幽幽的声音从雨雾中传来:“爱这东西何其奢侈,一枚棋子并不配有,如今我总算明白。只盼望,尊主事成之后,兑现自己的承诺罢了。”
语毕,万籁俱寂,只留雨声涔涔。
素轩觉得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像落叶似的冉冉飘落下去,飘落到不知名的深渊。
手撑油纸伞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纤弱的背影,仿佛陷入了深思。
素卿止住了脚步,略偏过头来,轻声道:“轩可有别的吩咐?若没有,卿儿便先回房了。”
素轩这才猛醒,面上虽然习惯性的挂起笑容,却没有直达眼底。望着她的侧影,缓缓开口道:“为兄还需提醒卿儿,莫要自作聪明,擅作主张,忘记卒子的本分。”
见到对方的身型僵了一僵,又进一步道:“三殿下未必如你想象中那样不堪呢。轻敌的后果不过是自己遭殃而已。”
素卿闻言心头大震,又猛然想起蓝澈已经很多时日未曾来她房间过夜,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可是并不应该,她做的天衣无缝啊。。。。。
正在心绪纷乱之际,耳畔传来素轩的叹息声:“该说的也说过了,为兄这便告辞,卿儿好自为之。”
阴森的寒气,激得素卿周身一颤,来不及多想,不禁低呼一声:“你怎么知道我。。。。。”
素轩紧紧地凝视住她的眼睛,凤眸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情愫:“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难道这几年的相处都是无用的么?”说完再次幽幽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素卿心中本已紊乱不堪的思潮越发纠结,许久才冷冷的哼了一声,她确定自己已然心坚如铁,再也不会沉浸在他虚假的柔情中!
提步欲走,胃里却骤然涌起一股铺天盖地的恶心,竟让人欲吐,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周身越来越冷,双眼一翻,不支向后软倒在无边的冷雨中。
尘世偏弄人,泣涕零如雨。
蓝澈满脸严峻,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中,一只手指在不断的敲击着扶手,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
站在堂下的太医低头敛神,大气都不敢出。
蓝澈忽然抬起头来紧紧盯住对方,沉声道:“你确定她是怀胎了?”
太医畏畏缩缩的供了拱手,轻声回道:“子妃确实怀了三个月身孕。”
蓝澈阴戾的脸上划过一丝喜色,侧妃怀了子嗣,皇室有后,对他继承太子之位越发有力!当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抑制不住喜悦之情,不由得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踱了几个圈子。
忽然脚步一瞬间滞住,像是被人猛然掴了一掌似的,整张面孔顷刻间胀得通红!步步逼近太医,那双邪魅的怒眸散发着危险万分的光芒:“你说她怀胎三个月了?”
太医浑身颤抖不停,勉强支撑着点了点头。
蓝澈周身一颤,猛然将太师椅捧得踢倒在地!
怔遏片刻方转过身来,情绪已在脑海中变了几变,通红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医的脸,强压下满腔的愤怒,脸上冷冷地逸出深沉的诡笑:“侧妃怀胎,非同小可,太医可要想仔细了再说话。”语气中带着阴森的弹压!
太医顿时吓得全身僵直,屏息凝神,慌忙改口道:“是两个月,两个月!小臣一时糊涂,竟看错了!小臣该死,该死!”
蓝澈这才冷笑一声,英挺的脸上诡诈异常:“此事关乎我子府声誉,万望大人务要再弄错为好!否则,只怕陪上你的身家性命也担待不得!”
太医听到这番恐吓竟吓得浑身瘫软,烂泥般趴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止!
蓝澈这才收了栗色:“大人识时务,这便最好。下去领赏钱罢!”他的声音变得极为客气,可唇角却是抹狰狞的笑。
月光的银辉透过窗棂照在素卿沉睡着的苍白容颜上。
梦中到处是一片鲜血,看不清的身影互相杀戮着。她想叫,却丝毫也发不出声音。。。。蓦然呻吟一声,睁开眼睛,浑身已是冷汗涔涔。
一股阴森的压力袭来,却发现床边的锦凳上正坐着蓝澈!
见她醒来,他的脸上带着阴鸷邪残笑意,冷冷的开了口:“爱妃好些了么?”
素卿微微的平了平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蓝澈哼了一声,久久的望着她,唇边是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爱妃还不知道罢,你已经怀了本殿下的骨肉呢!”
素卿的眼睛在一瞬间不敢置信得瞪大,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一时间周身全部失去了知觉!喃喃的话语不由自主地流出嘴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蓝澈看着她的失态,阴测测得脸上漾起一丝异样的微笑:“爱妃这么确定不可能怀胎,是因为这个罢!”他缓缓自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在素卿惊恐的眼神中缓缓揭开,一缕香灰粹然出现在眼前!
蓝澈的双手轻柔地覆在她冰凉的手上:“素卿对本殿下恨之入骨,为何会骤然态度逆转,百般迁就迎合?你虽然口说认命从夫,我却并不相信。”
他那双乖觉的眸子精光一转,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单手捏住她的下颔,狠狠的用力:“前段日子我一直装作恍然不觉,与你同房时却时时留意,直到发现了香炉的疑点。搜集了残余的香灰,找人鉴别得知,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闻得时间长了,便会中毒,所出现的症状,竟与外中风邪而致的中风病一模一样!到时候我虽然仍能活着,却比死了都不如,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说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彻骨的后怕袭上心头。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边,悄悄道出,幽幽叹胄:“最毒莫过妇人心。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爱妃就这样痛恨自己的夫君么?真让为夫的肝肠寸断!”
素卿已然从最初混乱中稳住了心神,紧抿着下唇听他说完,强自抬起头来迎视对方,勉强又娇笑一声,缓声说道:“果然是我小看了殿下!既然已经败露,妾身无话可说,你要把我怎样?”
蓝澈只是笑了一声,鸷冷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的心底,锐利如刀锋一般。他的手顺着她的颈向下逐渐游走,来到她的腹部:“就凭你腹中的野种,本殿下不但不会对付爱妃,还会好好的照顾你呢。”
素卿惊恐得全身一阵战栗:“你是说。。。。。”
她的惊恐望进他的眼底,让他产生出报复的快感:“这野种是蓝凌的罢,来得正好!倒是帮了本殿下的大忙!”
他边说着边放开她站起身来,表情慢慢转为诡残暴虐:“五日后就是迎娶公主的日子,看来本殿下真是双喜临门了!”
转身狂笑着走出房门,森然向下人吩咐道:“好生伺候子妃,若是胎儿有半分差池,你们统统要死!将子妃的房门锁起来,她的身子虚弱,不宜随意活动!”
素卿颓然栽倒在塌上,没有事情会比现在的局面更糟糕了!
素轩说的对,她果然是自做聪明!蓝澈能多年忍辱负重,在人前拌作软弱无害,找到时机出其不意整垮蓝清一派,怎么会像她所眼见得这样愚蠢?
怪只怪自己复仇心切,鲁莽行事!如今悔之晚矣!
伸手抚摸着自己柔软的腹部,这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么?来得太不是时候,不过是一场孽债!
被烫了一下似的,双手紧紧地箍住自己的头,仿佛要炸裂般阵阵剧痛。
到底下一步该当如何?
转凤
五日后。
圣上皇后亲自主婚,于宫中行婚配大礼。礼毕,一台八人大轿,将北长公主抬到三殿下府中。
只见府上灯火辉煌,香烟缭绕,处处华彩缤纷,精致异常。
园内香销满地,火树银花,照耀得如白日一般。不知比迎娶素卿之时隆重了多少倍。
蓝澈身着喜服,满面春风的周旋于前来贺喜的朝廷显贵,皇亲国戚之中,转眼就喝得酒酣耳热。
可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醉,因为今天是他生平最快乐的一天。
与北国结成姻盟,这是多么强大的后盾!预示着若是父皇不肯立他为太子,北国都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施加压力。
今天一过,纵使那孽种再不甘心,也回天乏力!
酒气环绕中,蓝澈几乎看到了黄袍加身的自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北长公主圻虞萁,性子似乎过于刁蛮专横了些。不过她毕竟是个女人,蓝澈很知道该如何去哄女人。
正想着,胤王爷擎了酒杯,满脸堆笑的走来。
蓝澈脸上泛起大大的笑容,连忙迎了上去,又干了三杯。
身后的大臣们见了,无不凑趣地上前敬酒。。。。。
伴随着人声鼎沸,鼓乐齐宣,这场豪华的喜筵上,宾主无不尽欢。
夜色渐重,直到凌晨时分,宾客们才散尽。
蓝澈殷勤的将最后的一波朝臣送到大门口,方乜斜着脚向洞房走去。他的心情说不出的畅快,多少年的屈辱隐忍,终于换来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
丫鬟们竟都已经退下,门外一个不见。洞房的远远的透出灯火的柔光。
连忙正了正脸色,轻柔的推开门扉。
一对红烛欢快的跳跃着,将蓝澈的脸廓映印的忽明忽暗。
放眼望去,精致的流苏锦帐里,新娘子居然和衣睡下了。火红的盖头却依然搭在脸上。
蓝澈不觉双眉微微一骤,好心情也飞走了几分,北长公主果然蛮横,自行其是,丝毫不尊守礼节。
只暗自恼火了一瞬,脸上重新堆起笑意,缓缓踱到床前,伏下身子笑道:“公主,还请宽衣再就寝罢。。。。”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硬生生的噎住了!血色瞬间褪去,一张脸苍白如纸!
鲜红的血正在缓缓渗入刺绣辉煌的锦被当中,与丝绸的红色连成一片!
长公主的胸前竟被人用刀刺了一个血窟窿!
蓝澈宛如高楼失足,几乎要瘫软下去。倚着床前阑干镇定了片刻,这才勉强伸出颤抖的双手,揭开盖在脸上的霞披。只见那公主双目圆瞪,嘴角淌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已然死去多时!
蓝澈终于支持不住,一ρi股坐在地上,双眼呆滞,嘴唇嗫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锡桃别苑。
月色渐消,群星已沉落。
周围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这沉寂令人意兴黯然萧索。
一个深眼高鼻,神态高贵的北国少女,单手支头,坐在紫檀云石桌前沉思着什么。琉璃灯的光影将她整个人的轮廓,镶上一层闪亮的金边。
有人在在门扉上轻轻的琢了两下,听到“进来”的声音,这才恭顺的推门而入。
借着灯光的微影可以看出,原来进来的人竟是风清。
先行了个半跪之礼,这才敛神向那桌旁的少女轻声道:“启秉公主,都城传来消息,北长公主于洞房之夜被人刺死在三殿下府中。”
少女如同被电了一下,猛地掉过头来看着他,那冷傲的姿容不是圻虞萁又是哪个?她的脸色苍白,话音也在微微颤抖着,哀叹道:“果然应了轩哥所言,当真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默然半晌,起身看向窗外的夜色,冷冷笑道:“若不是轩哥在护送途中偷龙转凤,用我最贴身的婢女替换,此刻本公主已莫名其妙的做了枉死之鬼!南国的殿下们当真狠毒!”她紧紧攥起的双拳泄露着心底无边的恨意。
风清抬起头迅速瞟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嘴唇附上对方的耳畔,悄声说了一篇话。
圻虞萁闻言面色微变,心念转动。冷冷的沉默半响,眉头才渐渐开展,喃喃道:“轩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本公主也会尽全力配合他的行动。所以我们二人并没有谁欠谁的,是公平的合作而已。只望他成全大业之时,恪守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罢了。”
她的波光流转,紧紧凝注对方的眼睛,沉声道:“你需将本公主这番话一字不漏的转达轩哥,我这便修书一封,交给你发往北国!”
御书房内。
蓝澈颓然跪在堂下,身旁到处是一片狼藉。
圣上原本蜡黄的脸色转为铁青,眼睛血红,挥手又将书桌上的檀木笔架扫落。几只毛笔崩到蓝澈身上,可是他却不敢有半分躲避。
圣上猛烈的咳嗽一阵,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着蓝澈,狂吼道:“真是蠢才!你堂堂子府有多少侍卫,都是吃闲饭的吗?还是你被大婚冲昏了头脑,晕头转向的连防备都顾不上了?”
这话正戳中了蓝澈的痛处,颤抖着深低头颅,一句话也不敢答。
圣上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反而越发气恼,嘶吼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难道满府的奴才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也追查不到?”
蓝澈偷瞄了圣上一眼,这次低声解释道:“公主向来不要外人服侍,只有身边的几个北国婢女在门外随侍。可是她们均被刺客悄没声的杀死,又将尸体藏在公主房间后的花园中。可能是事发突然,刺客动作又快,竟没有婢女死前来的及叫喊。”声音渐微:“这刺客定是顶尖的高手,准备充足而来,丝毫没漏出破绽,实在难以追查。。。。。。”
圣上闻言面色变了变,接着怒极反笑:“荒唐!真是荒唐!刺客出入子府如入无人之境!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轻易杀死公主!”
边说着,边瞧也不瞧他,随手狠狠一掷,将一本奏章扔到地下,叱道:“北国的消息极快,如今已然知道了这件事,北王暴怒,定要朕给一个说法,还其公道!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蓝澈已然思绪紊乱,往常的心机一时间不知道飞向何方,一听这话,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垂头丧气跪在原地,满脸哭丧,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圣上怔了半晌,只觉得心中被怒火堵住,憋闷不堪,一时间脸红气喘,咳嗽不止。再也无力和他多说,摆摆手,仰天长叹了一声,一双灰白的眼睛,冷冷瞧着他:“素日里已有不少大臣对你不满,暗地里参劾你集结朋党,排除异己,质疑你继承太子之位的资格,都被朕强压下来!谁知你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竟大意如此,以致好好的北长公主也被暗杀在府上!真是太不争气!”
御书房中陷入无边的静寂。许久,圣上才又低声道:“事到如今,刑部未查出凶手之前,你先禁足在府上!也好暂堵北国之口!以后的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这便退下罢!”
蓝澈只觉被一桶冰水从头泼下,顿时浑身凉透。面色惨变,再也说不出话。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磕了头领命。
正欲起身,却见圣上脸色稍平,抿了一口太监趁空送上来的汤药,沉声转了话题:“容侧妃身体可好?她肚子里可怀着我南国的皇长孙,半分差池也出不得!你要好生照料!”
蓝澈听了,骤然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称是。
圣上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他半响,这才招手命他退下。
刚走到门口,方听圣上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来人,拟一封圣旨,宣四殿下回都城议事!”
蓝澈身形僵硬,脚下的步伐顷刻凌乱。
如同失去知觉的行尸走肉一般,木然走在宫中。路过的宫娥太监见了纷纷下跪,然而他却全然看不见了。惨白的一张脸,绝无丝毫表情,空气也像是突然凝结住,狂乱的信步瞎走着,思绪终于渐渐明朗起来。
北国公主指给了他,明显是天大的利端。可是这样一来,却对蓝凌极为不利!几乎将其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如今发生这戏剧化的转折,公主离奇被刺死在自己府上,北王必然暴怒,多半会在冲动之间挑起战端!蓝凌这个精通御北之术的将军,自然会成为被圣上倚重的人!而自己却要担负起保护不周的罪名!甚至失宠于圣上!太子的人选,只怕要重新洗牌!
想着想着,蓝澈的眼睛突然一瞪,寒光暴射,他几乎确定,这次暗杀,必是蓝凌的策划无疑!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一刹那间,就将局势逆转!
他的身上冷汗直冒,眼神却阴沉鸷狠,教人见了胆寒:蓝凌,果然是我素日里看低了你!大意间被你钻了空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而脸上却渐渐泛起狰狞的笑意:“谁输谁赢,还未可知!休要得意!你的野种可还攥在我手里。。。。。。”
抽薪
昨夜的子府上下一片慌乱,直到清早,被囚禁在房内的素卿才从送饭的下人口中得知,北长公主遭人刺杀的消息。
阳光通过雕刻繁复的窗棂照进来,照在她平淡无波的脸上。
她算定了他们会在婚礼上做文章,却没算到竟作得如此大胆。
御花园中北长公主那张骄纵蛮横的脸尤存脑海,一夜之间却变成枉死之鬼。
她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余力去同情她。
可是,这桩阴毒又绝妙的刺杀究竟出自谁手?是他,还是他?事到今日,已然难以分辨。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一切都难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蓝澈顷刻已陷入了尴尬的被动。这被动预示着,蓝凌终于可以借机反身得势。
窗外没有声音。只有微风吹着树叶簌簌的声响。
素卿缓缓地底下头去,一双春葱般的素手正轻轻放在小腹上。平静的眸子中渐渐掠过凄凉痛苦的神色。只觉一阵阵凉意传上来,凉入身体,凉入背脊,凉入心头,片刻指尖都已冰冷。
她绝望的意识到,自己腹中的骨肉变得对蓝澈何等重要,这个未来的皇室长孙,便是他重新登山再起的助力!反之,也可作为要挟蓝凌的砝码!
这孩子还未降生就已经成为被利用的工具,若是来到世上,必然是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棋子!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
一滴冷泪无声的落在手背上,如果不借此难得良机一举击垮蓝澈,便会后患无穷!她不能让蓝凌有这么巨大的把柄抓在蓝澈手中。。。。。。。
此时此刻,局势何其严峻,唯有釜底抽薪一条路可走。。。。。。
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思及此处,周身凌然一颤,缓缓收紧双手,攥住腹部的衣褶,并非我狠心,怪只怪,造化弄人,天降孽债,我并不配做你的母亲。。。。。。
素卿的嘴角渐渐浮起轻浅的笑,笑容却使得神情看来更悲伤惨凄。咬紧牙关,猝然站起身来,泪痕已干了,她已下了决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攥双拳,整个身体像一只飘摇的蝴蝶,嗖得一下狠命撞向坚硬的桌角。。。。。。。
凄厉的惨叫声隐忍在喉头,素卿周身绵软,如同被抽去筋骨。
难忍的剧痛中,身体慢慢顺着桌子滑落下来,软软瘫倒在地板上,止不住的血随着暗泉般的噗噗直冒,漫过两腿之间流之不尽。触目惊心的不断蔓延开来,染红了月白衣裙。
转眼间,素卿整个身体完全浸没在血泊之中。
蓝澈怀着阴郁恼怒的心情下了马车,踏进府门,却有不开眼的下人慌慌张张的奔跑着迎上来,几乎撞倒他的身上。
蓝澈越发火冒三丈,刚要发怒,只见那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失声道:“启禀殿下,侧妃她。。。。她小产了。。。。。”
蓝澈只觉得脑袋里砰的一声爆炸,愣愣的看着下人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以后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良久良久,身子才开始发抖,再看他的脸,竟已沁出了冷汗。一把提起下人的衣领,嘎声道:“为何会小产?”嗓音有着无法压抑的怒火。
下人面色苍白,战栗回道:“多半是侧妃不小心撞上了桌角。。。。”
蓝澈楞了半晌,面容有些扭曲,眼眸中散发出阴冷的光:好狠好毒的女人!为了将他蓝澈彻底打入谷底,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胎儿,甚至以命相搏!狠狠地在背后戳了他一刀!倒是他看轻了她!
手握成拳,越握越紧,当愤怒达到顶端,猛然狠狠将下人向后一推,一股深切的仇恨涌上心头。他恨容素卿,就像恨蓝凌一样!剧烈的喘着气,乜向趴在地上的下人,冷冷道:“侧妃如今怎样了?”这一刹那,心中难以抑制的,迫切希望听到容素卿已死的消息!
下人连忙跪起来,连连道:“启禀殿下,太医已经来瞧过了,侧妃虽然失血过多,加之身体虚弱,导致昏迷未醒,幸而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蓝澈紧紧咬住下唇,不免极为失望,胎儿已失,他的处境越发不利,都是拜这个贱人所赐!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她豁得出一条命,也要拉自己垫背呢。他们已然不共戴天!
狂厉暴怒的狠命咬紧牙关,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贱人如今握在自己手中,毫无反击之力,若是趁这个机会送她一程。。。。。。
一阵轻风吹过,思绪渐渐清晰,脸色却越发沉凝,终究不妥,越是处境艰难,就更不能得罪容素轩。而且,即使胎儿没了,或许蓝凌仍对这贱人有三分情意。。。。。。 霍然飞起一脚,竟将跪着的下人踢得老远! 鸷冷的眼眸直真的看向卧房的方向,般邪魅的脸庞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时机未到,只有隐忍,不能冲动!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杀了这个贱人。
神色渐渐转为平和,即使最坏的情形也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来人,去请胤王爷和兵部张大人来府上议事!”他的声音平静下来,然而嘴角,却留有决绝的狠残。
珍珠帘内,容素轩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窗外是绿茵如盖。
洁白的手指握着一纸信筏,几乎每一步的局势都按照事先的设计行进着,唇边终于绽起轻柔的笑意。
凤眸流转,无意间看向雕花梳妆台上,素卿的胭脂水粉仍随意摆放在原处,他的笑容一滞,只一瞬,转而笑得讽刺。
人生最可悲的,莫若是连自己的真心都不屑面对罢。
正在此刻,日朗无波无澜的声音自帘外传来:“禀告公子,三殿下遣人来回报,咱们小姐意外小产,此刻病情沉重,望公子前去探视。”
素轩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手中的信筏被渐渐捏皱。
腹中是无法形容的绞痛,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洇湿了枕头。素卿木偶般躺卧于床中,感觉生命似乎在随着止不住地鲜血一点一点地流尽。
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黑暗,身子渐渐发软,两条腿渐渐地放松。。。。。。。。
身边似乎有纷乱的下人进进出出,轻声而紧张的交谈着什么,还有人在用力按压自己的人中。然而她却连张开眼睛的力量也没有。
渐渐的,这些烦躁的喧嚣声散去,屋内归于静寂。
“卿儿。。。。。”
有人在耳边低声呼唤他,温柔的声音好熟悉。
“卿儿。。醒醒。。。”
她不想醒来,现在的感觉很好,什么都不用去想。
伴随着声声“卿儿”的呼唤,似乎有只手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无奈而被动的转动僵硬的思维。。。。。。这个世上,似乎只有一个人称呼她卿儿。
“卿儿。。。。。”他的声音低微而悲伤,不气不馁,执拗的在耳边蔓延,伴随着淡淡松香味道将她笼罩。。。。。
轻浅的呻吟一声,伴随着小腹撕心裂肺的剧痛,睫毛微弱而艰难的蹑动,迟缓的张开眼帘。乍现的光亮让她眼里的影象模糊一片。
许久,容素轩苍白的脸庞在定格在她的瞳子中,素卿干涸的嘴唇嗫嗫抖动,用尽力气突出微乎其微的两个字:“孩子。。。。。”
于此同时,她失神的眼眸闪过无边的悲哀绝望。是啊,事已至此,又何必多问?
见她终于醒了,素轩的凤眸中迅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听到询问,转而轻轻地一声微叹,端坐在床前静默许久,方低声道:“卿儿,这又何苦?”
素卿死灰的脸上勉强泛起讥诮的笑纹,勉力哑声道:“轩何必惺惺作态?消除掉蓝澈的优势,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么?”
素轩闻言微微一楞,瞬间扯开一抹轻轻浅浅苦笑:“原来轩在卿儿的眼中如此不堪呢。”他的神色颇有些萧索落寞。
可是素卿已经无力揣测他的心思,也无力再与他在真真假假的情愫中周旋。
嘴唇嗫动,强撑着提起一口气,开门见山的问出:“公主。。。。是你做的吗。。。。。”
素轩心中一痛,随即以浅浅的微笑掩饰:“难道你就一丝一毫不怀疑蓝凌么?”
边说着,边轻柔的执起她的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一股为他所不熟悉的丝丝缕缕的抽痛在心底喧嚣着。他吻上了她的手背。
他的声音低沉,低的不像是他的声音:“卿儿,若是事成,我会补偿。”这句话猝不及防,冲口而出,说出的一刹那,令自己都不由得怔住了。
素卿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顷刻睁大,倏地,忽然发出一阵凄厉讥讽的笑声,伴随着笑音,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尊主若是要对每一颗卒子和被利用的人做补偿,只怕今生来世,都补偿不完罢!”
素轩沉默不语,柳眉颦起,只是无声的攥着她的手。面色之中似乎有了几分不悦。
素卿任由眼泪没入枕头,渐渐洇湿。悠悠叹了口气,这才望着他低声道:“属下不求尊主补偿,只求最终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若淡月仍有命在,放我离去。”她的声音含着哀求之意。
素轩顿时周身一僵,像是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喟然一叹,慢慢将她的手搁回被中。伏下身子,轻柔而仔细的吻干她脸上的泪痕。
骤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好生将养,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形式白热化,孩子还是不能留啊~~~~
素轩番外--霜霜
贰拾余年前,一个严冬的清晨。
我的父亲,年轻的南国上卿乔之衡,从产婆手中接过襁褓中的男孩,温润含笑,轻声吟诵:“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
于是,我有了名字。乔敬之,字素轩。
三岁时,我已然能诵。世人皆称神童也。然而人们却并不因此意外。毕竟我的父亲,乃是南朝第一才子,最年轻的一品文臣。
他不但文采风流,学识卓绝,更是一个清逸挺拔的美男子。多少傲慢尊贵的皇族小姐将他视为心仪的良人,然而他却早早娶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少女为妻。一对伉俪琴瑟和鸣,恩爱异常,羡煞旁人。
在外人眼中,父亲是何其幸运,何其荣耀。年纪轻轻,就坐拥高官厚禄,贤妻娇子。还有许许多多平常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然而在幼小的我的眼中,他却是世间最不快乐的人。经常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阴冷的书房,一坐就是半天,似乎总是在颦眉思考着什么。
年幼的我又怎么会明白他的愁绪?只是在无意间,听到娘亲嗔他太过执拗迂腐,以致于在朝堂上得罪当权的大臣,甚至屡屡直言惹得圣上不快。
母亲是个敏感而柔顺的女人,劝了几次,见他非但听不进去,反而越发增添了烦恼,渐渐的就不再劝。只是在背人处默默叹息。
果然,父亲越来越失意下去,整日郁郁寡欢。只有在将我抱在膝盖上的时候,脸上才会显出温和而舒心的浅笑。他的声音轻柔,缓缓吟诵出诗经或论语的段落,一句一句细心教导与我。为了他的微笑,我总是很用心的背诵学习着。于是他脸上的笑纹更深,素白的手轻轻拈起身旁小几上的桂花糕,喂到我的嘴里,最后,再细心擦去唇角的糖屑。。。。。。
即使今天,我也忘不了他那时忧郁而满含宠溺的笑容。。。。。
父亲在朝中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圣上的亲弟弟,翟亲王殿下。翟王爷是个风雅之人,平日最爱做的事就是吟诗作对,品画抚琴。府中更是夜夜笙歌,召集许多文人雅士,不断举行诗会筵席。
他一心羡慕父亲的文才,有意结交,父亲起先婉拒了,认为与王爷过从太密,易招惹朋党之嫌。然而翟王爷心意极为诚恳,一再不懈的邀约。父亲实在推辞不过,就前往应酬了两次,谁知,却发现自己和这位王爷在许多方面见识相仿,言语投契,品味兴趣也极为接近。竟是茫茫人海中的知音!
父亲脸上的笑容又逐渐多了起来。开始频繁出入翟王府,留在家里的时间变得少了,娘亲的叹息声越来越多。
可是我却并不寂寞。因为,我的身边有霜霜。
十四岁的霜霜是我的贴身婢女,从出生的那天起,就随侍在我的身边。
她有一张瓜子脸,肤色白腻,极为秀丽。然而最奇妙的,却是那双朦胧的眸子。每时每刻,似乎都在若有所思,每时每刻,却总是含着淡淡的微笑。
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从不离开我的身边。我喜欢她纤细的手指触动我脸庞时的微凉感觉,也喜欢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娘亲的忧郁敏感,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推开。唯有霜霜,总是和我在一起,我喜欢在她的臂弯中熟睡,是那样踏实安心。也喜欢她轻轻握着我的手,温柔微笑的样子。
记得那个七月,夕阳如火,烈日的余威仍在,我和霜霜坐在荷花池畔的树阴底下,将鞋袜脱掉,四只腿沁入清凉的水中,相顾而笑。我伸出手去摸她光滑白腻的脸,疑惑的问:“霜霜,你为什么总是在笑?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不笑的样子呢。”
霜霜的小腿,像一截雪白的莲藕,不断地在水中画着波澜。她的笑容依然淡淡的,无波的目光定格在遥远的地方,轻声叹道:“小公子又怎么会明白呢?霜霜是奴隶出身,和我一起的孩子们,很多都被活活打死了。唯有我,不但活着,还辗转进了乔府,虽然是做丫鬟,却比一般小家子的小姐们还要过的好些。霜霜能有今天,全是靠了这笑容啊。”她的秋波流转,歪头将眼光凝在我的脸上,自笑道:“笑容可以掩饰真实的感情,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呢。”
这话我听不懂,只能呆呆的望着他。她看着我的傻相,忽然“噗哧”一笑,一把将我抱入怀中,嘻笑道:“人人都说小公子是个神童,怎么这回子变成呆鹅了?”
我有些不高兴,气鼓鼓的崛起嘴来。霜霜见到这副样子,似乎极为得趣,一双明眸流波,竟啪的一声,恶作剧般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的脸上顷刻飞起两朵红云。。。。。。。
从那天以后,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就存了一个呆念头,此生此世,都要和霜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四岁那年,娘亲为我添了一个小妹妹,父亲为她起名乔淇猗,表字素卿。她被包得像粽子一样,傻乎乎的躺在母亲身边,像是一团粉红的肉球。趁大人不备,伸手去捏她的脸,她不但不恼,反而用口水吹着泡泡,傻傻的对着我笑。就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做别人的哥哥,其实满不错!
不由得对着她笑出声来,然而当时并不知道,这却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真心的笑。
同年九月,金秋,夕阳西下,秋风起矣,我和霜霜并肩坐在园子里的一棵大树下,看一片微带枯黄的树叶,飘飘地落了下来。我们都没有想过,命运的噩梦正伴随着这苍茫的秋意缓缓而来,即将把我们彻底吞噬撕裂。
前堂传来阵阵肆无忌惮的呵斥与喧嚣声,伴随着东西被摔碎推倒的噪音,我和霜霜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前走去。这才发现,府中竟站满了手持兵刃的禁卫军!他们不由分说,到处掀翻着东西,甚至把前来阻止的老管家推倒在地,狠狠的踢踹着。
我感到霜霜牵着我的手微微颤抖,转而紧紧将我搂在怀中。终于躲躲闪闪的来到堂上,只见父亲脸色苍白,曾经清润的眼神已然变得死灰。娘亲怀中抱着淇猗,面无表情,呆滞的站在父亲身后。禁卫军像是当他们不存在一般,疯狂的进行着抄家。。。。。。
原来,有人参奏圣上,翟王爷暗地里集结党羽,意图篡位!圣上震怒,马上派人搜查了翟王府,可是并没有发现谋反的证据。
虽然如此,圣上却坚信无风不起浪之说,遂找了个借口,将翟王爷和与他来往频繁的几个大臣贬斥发配到北荒之地。我的父亲,上卿乔之衡自然首当其冲,受到牵连。
绚丽的晚霞,映着官道边长成的麦子,显出一片难以描摹的灿烂颜色,木叶将落未落,大地显得越发苍凉。我们一家上上下下拾柒口,挤在两辆破旧简陋的马车中,开始了荒芜的旅程。
母亲已然换下了华丽的丝绸衣裳,换上青色的粗布袍褂,然而她的微笑却比以前还要温柔,轻轻握住父亲的手:“子衡,你不是本来就厌倦朝堂中的尔虞我诈?这样一来反而好,我们一家可以远离是是非非,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父亲憔悴不堪的脸上猛然抽搐一下,划过一丝难言的痛苦,紧紧回握住娘亲的手,好半天,才喃喃低语道:“樱儿,你不怪我吗?”
母亲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嫣然而笑:“只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即使没有锦衣玉食,只能吃糠咽菜,樱儿心中也欢喜的很。”
父亲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越发灰黯起来,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含哽咽之意:“这些年来,我也多少知道圣上的为人,谋反篡位,是他心中最大的忌讳。眼下虽然没有证据,无法将我等依法查办,却只怕他并不甘心。。。。”说到这里,他骤然缩住了口,周身猛然打了个寒颤,一丝冷汗自额上流下。。。。。。
娘亲的面色顷刻变了,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一般。凄然的目光滑过怀中的淇猗,又转向坐在对面依偎在霜霜怀中的敬之。
四岁的敬之到底还小,似乎被娘亲眼神中的凄绝吓住了,不由自主越发靠向霜霜。
汗珠,已沿着霜霜那挺秀的鼻子流到嘴角,但她的嘴唇却干得发裂,舐了舐嘴唇,脸上却依然留着浅笑。
以后的那段恐怖记忆,或许是潜意识的抗阻,渐渐变成粗略的框架。。。。。
逃亡路上,在全家临时寄居的破屋内,杀手持刀砍向每一个人。
趁人不备,霜霜挺身而上,奋力转移杀手的视线,又拼命的暗示我躲进灶台里。
杀手通红的眼睛里流淌着嗜血的快感,锋利的刀锋不断穿刺着她柔软的身体,一刀,两刀,三刀。。。。。
霜霜终于躺倒在无边的血河中,用自己的尸体掩藏住灶台的封口。。。。。
一片血腥殷红中,杀手扬长而去。
我惊恐万分的扑向每一个人,父亲,老管家。。。。。还有霜霜!我的霜霜!甚至连襁褓中的小妹都不放过!家人们全部大睁着眼睛,满带着愤怒和不甘,面目狰狞扭曲,死不瞑目。
浑身是血的我正在惊慌失措间,却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路过的人,她的白衣若雪,步履轻盈,悠然看着四周地狱一般的凄惨景象,却丝毫不以为然。她不理会地上苟延残喘的女子,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我,这个虽然满心恐惧,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小孩。
母亲望向来人的眼睛里含着卑微的哀求,对生存的渴望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然而白衣女子只是远远看着,甚至发出一声轻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白衣女子只是潇潇笑着静候她死。
母亲的眼里渐渐绝望,随着呻吟声的减弱,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走向我:“现在你是孤儿了,愿意跟我走么?”
我看向他,脸上居然面无表情,默默点了点头。
她笑笑的牵起我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夕阳中似乎看到那日荷花池畔霜霜的笑脸,悄声胄叹:““笑容可以掩饰真实的感情,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呢。”
霜霜,我一定会记得你的话。靠这笑容努力活下去。靠这笑容去报无边的血海深仇。
而我真心的笑容再也不会给任何的人。。。。。。
霜霜,敬之发誓,你是我四岁时的爱人,也会是这一生唯一的爱人。。。。。。
十八年后,监令容府,荷花水榭。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素轩嗤的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身后的女子约摸十四五岁年纪, 肤色白腻,极为秀丽。虽然恭顺的垂着头,眸子中却藏着一丝狡黠的微光。面含微笑,躬身跪倒在地。
素轩如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几乎失去了从容,掩饰的伸手掂起一颗葡萄把玩,敷衍着说了一篇话。
转头转头望望雨荷,温声道:“卿本佳人,以后你就叫容素卿,休提淡月二字。”
直到她得令离去,素轩才眼波凄迷,望向湖面落雨。
容府的荷花水榭,不是十八年前乔府的荷花池。
她是素卿,不是霜霜。。。。。。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特别版~~~~
不好意思,没写成激|情四射,甜甜蜜蜜的番外~~~唉~~~~
下一篇文的名字想好了《弹剑为歌》完全是lg的注意,我觉得很不羁,很潇洒,所以借来用用~~~
战书
春日晚风,暮色渐浓,宫墙外的秘道上,突然骑来一匹全黑色的健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马蹄疾速的敲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种非常迫切的铮铮之声。
一队禁卫军手握红缨枪笔直的站在宫门外,眼见这一人一马飞速驶来,直到看清马上的骑士的英姿,连忙低头行礼道:“参见四殿下!”
然而马背上的蓝凌,似乎若有所待,面上的神色,阴沉得很。竟猛然用力催动马鞭,丝毫未作停顿,一阵风般驶进宫门,只留下一阵急遽的蹄声。。。。。。
正是这一天,圣上连夜召见蓝凌,屏退左右,在御书房中秉烛夜谈,谈话内容旁人无法知晓,只听见有东西摔碎的刺耳声响。。。
直到东方发白,四殿下蓝凌才缓步踏出书房,英俊而阴郁的脸上显出冷冷的笑意。
隔日,彻夜未眠的圣上便急召满朝文武百官宝殿议事。连被禁足在府上多日的三殿下蓝澈也奉命到场。
高高坐在宝座上的圣上,脸色越发灰败,双目赤红,冷冷环视着脚下的众人,表情一派莫测高深。
众人似乎都预感到,这次的召见不必平常,心怀畏惧,惶恐的低下头去,阴冷的殿堂内,静寂的连呼吸声都几乎不闻,空气像是凝结了。
许久许久,圣上毫无生机的声音终于响彻于空旷的宝殿,几乎引起沉闷的回声,只听他冷然说道:“陈大人,令你刑部责查谋害北长公主的凶手,你可查到了?”
陈大人一瞬间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嘴唇抖动着,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见到这幅情景,圣上只是冷笑数声,又道:“既如此,就免去你刑部尚书之职,贬为庶人罢。”
那陈大人听了这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回落了些,偷偷舒了一口气,怦怦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谢圣上不杀之恩!”
圣上的脸上寒气侵人,自他身上收回目光,转向其他人。半日才发话道:“前来和亲的北长公主殒命我国,北王震怒之余,丝毫不理会我国的解释。已然潜人送来战书,不日即将调集大路人马,向边境发起进攻。众位爱卿有何良策?”
此话一出,众大臣一阵哗然,各自惴惴不安,张皇失措!一时之间,竟无人回话。
圣上灰白的眼珠一转,瞬间便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重重哼了一声,将下巴指向蓝澈。森然问道:“澈儿,公主殒命在你的府邸,依你看该当如何是好?”话音未落,眼睛倏然射出凶光。
蓝澈只觉心中一寒,倏然脸上神情猛变,心头也在砰然打鼓。连忙站出列队,心中暗忖了半刻,终于咬紧牙关,沉声道:“孩儿愿亲自领兵挂帅,拒被人于边境之外。争取将功赎罪!即时以身殉国,也在所不惜! ”
圣上猛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笑得殿上的所有人都懵然愣住了。忽然,笑声又是那么突然地顿住了,换了一种毫无笑意的声音,冷然望着蓝澈说道:“你这半生,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虽说不怕死,朕却不敢将堂堂南国社稷,交给你冒险陪葬!”
蓝澈听了,如同被人当众掴了一掌,面容顿时由白转红,变了几变,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宁后之兄,司空大人宁舒凡见状,连忙躬身出列,沉声圆场道:“圣上所言极是,北国与我朝已签署了免战协议,本应和平共处。这次公主意外遭受不幸,北王深受打击之下,难免做出冲动之举。只怕,并非是他的本心。不如请圣上派出使者,前去安抚,许北国些好处,待北王平静下来,化解掉一场战乱,也是两国百姓之福,也可显示圣上的宽仁恩德。”说完,偷偷从眼角瞄向圣上的表情。
却见圣上的脸上阴晴不定,实在难以捉摸他的心思。不觉心中越发焦虑,只好默默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圣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对这番话不置品评,转而问向容素轩:“容大人,你认为呢?”
容素轩难得的满面严肃,踌躇片刻,秀眉颦起,出列揖道:“只怕事情并非表面这样简单。”尾音一拖,继续道:“北国若是有心求和,即使公主不幸遭遇意外,也会反复度量,查明真相再作打算。怎会这样冲动的提出宣战?怕只怕,公主和亲,不过是将我朝稳住的拖延之计,以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一旦缓和兵力,再做反噬!只需回想北国的一贯行径,最是蛮横好战,又怎会这么轻易的臣服我国?其中必有蹊跷。”
圣上暗自点头,目光如刀,凝在素轩脸上,沉吟道:“依你的意思,公主意外身亡,不过是北国宣战的借口罢了?”
素轩纯净的眼神迎向对方,轻轻点头:“即使没有公主这桩意外,只怕北国也会用别的借口挑起战端。”
此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众人皆叹服,各自点头不迭,尤其是蓝澈,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暗自疑惑,容素轩为何会替自己说话。
圣上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堂下,眉毛微微一皱,面上的神色,阴沉得很。猛然发出一阵嘶咳,太监连忙上前为他揉了一阵背心。咳嗽略止,这才冷冷开口:“战书已下,此战必无可避! 如今战争迫在眉睫,众卿认为,该派哪位挂帅迎战?”
他这话明显是明知故问,众人不觉有些疑惑。过了片刻,自有善揣摸圣意的大臣出来举荐蓝凌:“四殿下历经百战,所向披靡,自然堪当此大任!”
“正是,真武将军英武不凡,又最擅长布阵之术,当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四殿下和北国交战多次,屡战屡胜,西缪之战更是彻底将北国击垮,这一次自然能再立奇功!”
。。。。。。。。
待七八位大臣出列举荐完蓝凌,圣上才咳嗽着朝下摆了摆手。暗暗叹息了一声,冷冽的目光首次次对准直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蓝凌。微微一笑,道:“凌儿,你可愿挂帅抗北?”
蓝凌这才潇然出列,半跪着拱手行礼道:“孩儿谨遵父皇差遣!”英挺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变化。
圣上深深呼吸了几次,久久凝望着他,神色间的忧郁一闪而过。目光流转,又滑向堂下众人。高声道:“此次南北之战,不若往常的边境扰民纷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仗!若是蓝凌一举击破北敌,即为我南朝立下保疆护国的汗马功劳!功在千秋社稷!因此,朕便在此宣布,若是蓝凌此次能够凯旋归来,朕便将太子之位赠之!堂下各位,都是见证!”
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下顷刻响起一片纷乱的议论。圣上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众人才不敢言语了。
圣上干枯的脸上,闪出几分不耐烦地痕迹,微微冷笑着,带着深切的弹压气势:“哪位对朕的意思有异议么?抑或是还有更好的挂帅人选?”
众位大臣这才哑口无言,纷纷赶紧低下头去,不知是谁带头喊出:“圣上英明!”
蓝凌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蓝澈却像是站都站不稳了,周身绵软,几乎要摊倒在地。。。。。
容素轩如同置身事外一般,越发的气定神闲。。。。。
堂上人等,各形各色,各自算计。难以一一言表。。。。。
制约
圣上已然退朝,众位大臣也在议论纷纷中各自散去。只有蓝澈仍停留在原地,一双晦暗失神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脚下的琉璃砖。
容素轩的嘴角习惯性的挑起,连眼睛都荡漾着愉快的神情,徐徐的迎着他走去。
这时蓝澈的目光也正好抬起,两人眼神相遇,容素轩依然笑微微的,流转的凤眼中似乎有话要说。
蓝澈如同被烫了一下,立即将目光移开。脸上的表情转眼间已变了几变。沉默半日,突然低声开了口:“适才,多谢容大人为我解围。”说到最后,话音翕然而滞。
容素轩只是淡淡的:“臣只是将实情说出罢了,殿下无需感谢。”
蓝澈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转而长长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两人遂并肩向宫门外走去。
春光无限好,轻柔的暖风温温的拂在两人身上。
“殿下是后悔了么?后悔不该在宁州埋伏杀手杀我?”春风中突然传来容素轩带着温和笑音的话语。
他在这个关头把话搁到桌面上说破,倒令蓝澈吓了一跳,大出意料之外。实在猜不出对方究竟是何居心。
正嗫嗫不知如何回答,只听素轩噗嗤一笑,又道:“殿下若不是后悔这个,就是后悔不该早早和我撕破脸了?”他竟突然一笔一笔算起了前帐,却又实在不像是预备落井下石的态度。
蓝澈也非等闲之人,愕然半刻迅速恢复了神色,目光中也发出了异样的神情。强自一笑,歪头看着对方道:“容大人这是何意?本殿下并不明白!”笑纹俞深:“你我不但素来交好,如今更结为亲戚,只有越发的亲密罢了。往日种种,只怕是素轩的误会。”
听他轻巧的推得一干二净,倒在容素轩意料当中,只笑了笑,将目光移向蔚蓝的天空,远方有一片游云在流动,素轩的声音也如游云般从口中流出:“说的很是呢,这便是应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
一阵凤吹过,将那整片的浮云各自吹散。
容素轩那永远挂在嘴角的微笑却没有消失:“殿下与臣好久未曾深谈,不如过容府一叙如何?”
蓝凌睁大了眼睛,冷然看着对方,他没有笑。骤然停住脚步,截口问:“你会帮我?”
容素轩凤眼流光,秋波越发明亮,却又轻笑一声,缓声反问道:“臣哪次没为殿下分忧?”
蓝澈的目光顿时森冷如刀。
生命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种空虚而苍凉的灰色。
就像她的人一样。
安贵人的手中紧紧攥着尚未绣完的万福万寿图,而那双空虚而秀丽的眼睛,已然转向窗外的屡屡春光。
只是这一切美好早就不再属于她,就像是被春天遗忘的人。
冰冷的手指扶上眼角,岁月的风霜,多多少少的留在脸上罢,曾经的红颜如玉,正随着无情的光阴消除怠尽,在阴冷的宫殿中渐渐的,无声的萎缩下去。。。。。
一滴泪也同样无声的落下来,滑过那曾经芳华绝代的脸庞。苦涩的滋味渗进嘴角,而安贵人的神色却出奇的平静。
男子矫健的脚步声响起,安贵人连忙将眼泪拭去,嘴角边挂起温柔的笑意。
英姿飒爽的蓝凌撩帘而入,深深地行了个半跪之礼,朗声道:“参见母妃。”
安贵人忙起身将他拉起,两人遂一同在榻上坐下。
蓝凌仔细一看,见她虽强作欢笑,却掩不住憔悴之色,似有泪痕未干。不觉皱眉道:“母妃这是怎么了,又因何事不快?”
安贵人笑了笑,仿佛笑得很勉强,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一样。 良久方抚摸着他的手,轻声回答道:“母妃这是喜极而泣,凌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如今终于的到你父皇的重视,亲口许下太子之位,母妃真是替你高兴。。。。。” 蓝凌的目光仔细的在她脸上打量着,终于也笑了,笑着笑着长长叹了口气:“凌儿无能,这么多年来一直未让母妃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每每受到别人的欺负。。。。。”他的脸上逐渐漏出凄惶的神色。
安贵人连忙摇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口,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连声道:“凌儿休要这样说!其实是我连累了凌儿才是!凌儿自幼失去生母,圣上将你托付我抚育,可是我生性懦弱,出身又低微,从来就不敢为凌儿做一丝一毫的争取!以致于让凌儿受尽百般欺辱。。。。若是当年收养凌儿的是别的后妃,凌儿定不会受这么多苦。。。。。”她说着说着,声调渐渐哽咽起来,泪水也随着夺眶而出。
蓝凌见状,心内一紧,连忙掏出丝帕为她拭泪。强笑着宽慰道:“母妃别伤心了,您是这皇宫中唯一对凌儿好的人,这些年来的抚育之恩,凌儿感激都来不及,又谈何连累二字?”话音一顿,继续道:“好在现在苦尽甘来,父皇答应了我,三日后就拟诏将您晋升为安妃。您说,这不是好事么?从今以后,我们呣子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他的目光殷切,热烈的注视着对方。
安贵人不愿令他失望,果然含泪而笑,依然紧紧拉住蓝凌的手,点头道:“我托凌儿的福,有生之年能晋升为妃,心里着实欢喜的很。。。。”说完,忽然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幽幽胄叹:“母妃对不起凌儿,以前从来未为凌儿做过一件事,反而还让凌儿每每为我打算。”
她如雾的眸子,凝注蓝凌的双眼,字字道:“今后,母妃再也不会拖累凌儿,凌儿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去做便是,切勿以我为念!只要凌儿做成自己心中想要事业,就是母妃最大的欣慰。”
此时,这个懦弱一生的女人,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决绝的态度令她的周身散发着晶亮的光彩。那张美丽的脸庞也好像年轻了许多。。。。。。
这转变出乎蓝凌的意料,百般摸不着头脑,却也让他发自内心的安慰。。。。。。
呣子二人相视而笑,夕阳的金光温暖的透过窗棂,将他们包裹在一起。生像是两尊闪耀着金光的神像。。。。。
安贵人三日后晋升为妃,五日后自缢在寝宫之中。
明月上弦,斜挂在天边。
月色如水,映在蓝澈的脸上,使他的脸色看上去越发苍白,宛如从寒冬中走来。
他在容府饮过酒,是上等的竹叶青。然而他的神思却越来越清明,没有半分醉意,或许,这是因为内心深处刻骨的恐惧。。。。
月光也越来越凄迷,打发了马车,独自一人缓缓走在月下的白石秘道上。
接近黎明时的夜风最为阴冷,然而他却麻木的好像没有知觉一般。
子府终于近在眼前,蓝澈的脚步骤然止住。
大门对面的古树下,居然还立着一个人。月光凛冽的银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显得分外的寂寞孤独。
蓝澈不觉剑眉微轩,目光如电,走近几步。
借着月色,依稀可看清对方修眉俊目,英俊挺逸,惟有眉宇之间弥漫一层深切的忧思。心头猛然一动,正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死对头,蓝凌。
只见蓝凌目如朗星,一双幽深的眸子痴痴着盯着子府的大门,仿佛正在透过这富丽堂皇的建筑,看向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挺拔的身子如同被钉在原地,双拳握紧,嘴角紧紧地抿住,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心头深切的痛苦。
蓝澈的面色不禁亦为之大变,本来秀逸的面目,顷刻幻出一种狰狞的青灰之色。略一调息,故意将脚步加重,迎着他走上去。
听到响动,蓝凌像是从梦中乍醒,掉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霎眼间相对,就宛如流星相击,各自眼睛里都似已迸出了火花。
良久良久,还是蓝澈假笑一声,率先开了口:“四弟深夜在我府外徘徊,莫非是来探望为兄的么?”他的目光闪动,紧紧咬住蓝凌的脸。
蓝凌并不回答,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冰冰冷冷,面无表情。
蓝澈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露出一股邪恶之气,冷笑道:“若不是来探望兄长,莫非是探望本殿下的爱妃容氏?”拉长的语调颇有深意。
这爱妃两个字如同一根刺扎进了蓝凌的心中,目光一抬,冷冽的对上蓝澈的眼睛。双拳攥得越来越紧,似乎周身都在微微颤抖。
蓝澈见状,突地仰天大笑了起来,越发逼近几步,森然道:“四弟与容侧妃本就是旧识,难得回都城,特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容妃刚刚小产,身体虚弱,近日来缠绵于病榻之上,你们身为叔嫂,只怕暂时不方便见面。”
蓝凌本就在宫中听说了素卿小产的消息,此刻却仍觉得胸肋间刹那涌上一阵剧痛,面色骤变。
蓝澈的笑容中满是毫不遮掩的恶意,双眼一眨不眨,玩味的看着他的失色,放缓了语速,却提高了声调,字字道:“好在我与容妃均年纪轻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胎儿没了,依然可以再有。四弟说,是也不是?”他的声音渐小,推心置腹一般低语:“若说起这容妃,端得是个销魂夺魄的尤物,虽然在床上冰冰冷冷,不情不愿,却别有一番滋味,令人享用不够,流连忘返呢。”他故意用猥琐的眼光瞟着蓝凌。
蓝凌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方话语刚落,他的身形便倏然向前掠去,猛地提起蓝澈的衣领,低沉的声音含着愤怒和凄惶,却只能发出一个你字,其他的话孑然哽在喉头。
蓝澈虽被他钳制,却丝毫不以为然,不怒反笑,笑声中的那种讥讽而又有侍无恐的意味。使得蓝凌心中不禁一凛,半晌说不出话来,竟似已愕住了。
蓝澈这才略一顿,又自冷笑道:“四弟这便气恼了,若是看到了容侧妃日日在我身下,生不如死,哭泣求饶的凄惨样子,岂不是要。。。。。。”他故意将尾音拖后,语气意味深长的阴森。
蓝凌忽听此话,只觉得心胸之间,仿佛堵塞了一块极大的石头,压得心跳骤停!心痛,悲愤、怨恨、气忿,屈辱。。。。。情急之下,骤然挥拳一击,带一丝风声,生生打在蓝澈的脸上。
蓝澈并没打算防备,竟被这一拳的力量打倒在地,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丝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出。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凄森的冷笑。
这一拳挨的好,恰恰证明,他自己手中,正握着可以制约对方的好东西呢。。。。。。。
容素卿,你时时刻刻处心积虑坏我好事,我倒要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情死
蓝澈并没打算防备,竟被这一拳的力量打倒在地,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丝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出。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凄森的冷笑。
这一拳挨的好,恰恰证明,他自己手中,正握着可以制约对方的好东西。。。。。。。
星星全落尽了,只剩一弯斜斜的淡月,浅浅地挂在天边,月也即将落了。
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边阴侧侧一笑,哑声道:“四弟竟为了一个贱人,不分长幼尊卑,肆意殴打兄长,果然长了本事。”
蓝凌心头一片激愤,面寒如水,双眉紧皱,冷冷的凝视对方。怆然沉声道:“你若是敢难为素儿,我绝绕不了你!”他的声音狠戾决绝,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形成威慑之势。
蓝澈不以为然地用手背胡乱抹去嘴角的血丝,不但没有一丝怯意,反而仰天狂笑道:“容素卿是本殿下明媒正娶的侧妃,怎样对待她都是本殿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四弟过问?岂是你说不许就不许的?”
蓝凌的脸色顿时转作煞白。
蓝澈笑声突地一顿,目光笔直望向对方的脸上,恨声转了话锋:“你们俩做过的那些不知廉耻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么?”
蓝凌清澈的目光,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光采,又忽然燃烧起火一般的愤怒,一声怒喝,双臂齐出,闪电般握住了蓝澈的肩头,颤声厉喝道:“不知廉耻的是你!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横刀夺爱,此刻,素儿已然是我的妻子!”话音中掩藏着浓重的痛苦之情。
而他的痛苦看在蓝澈眼中却分外解恨,似笑非笑横扫对方一眼,缓缓道:“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四弟何必如此?白白伤害了咱们兄弟情谊,到底不值。”他目光恶意而寒冷,嘴角却渐渐扬起一丝轻巧的微笑:“若是四弟对容侧妃不能忘情,为兄可将她送给你,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好?”
蓝凌心头猝然狂跳几下,渐渐松开了手,但心念流转,却又沉声冷笑道:“三哥必然是以此为条件。” 凝目看向对方的眼睛,讥诮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蓝澈懒懒整理着被他拉皱的衣衫,微笑道:“那就要看四弟对容侧妃究竟有几分情谊了。”
蓝凌骤然变色。
黑夜寂寥,冷了月光。死一般的静寂中,只有两人呼吸相闻。
良久良久。
蓝凌抬头仰视着穹苍,心内万念奔涌,英挺的脸庞因强忍的苦痛而几近扭曲,终于幽幽长叹一声,苦笑道:“若是我答应了,到头来你也未必会放过我和素儿。既如此,又何必多说?”话声一了,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进夜云凄迷中。
他悲伤的面容,被悲哀凄凉的夜色一染,变得苍白。不经意间,竟有泪水沾湿了面庞。
抄手游廊外,雕花栏前,素卿倚靠阑柱,迎风而立,美丽的眸子凝睇着远处的几竿修竹,眉心颦起,全然是化不开的心事。
一阵急遽的脚步声响起,蓝澈顷刻间来到身后,素卿只是微微咬了咬嘴唇,身形凌然不动,连头都不回。
蓝澈双掌互抚,沙沙作响,等了半响,仍不见她有所反应,终于忍不住含笑开了口:“爱妃身子虚弱,不在房中休息,却在这风口里站着做什么?若是着了凉,为夫是会心痛的。”
素卿冰冷的脸上泛起一丝讥诮,回眸飞了他一眼,嫣然笑道:“这里并没有旁人,三殿下又何必假惺惺的做戏?没的教人恶心。”
蓝澈闻言面上隐有怒容,但却极力隐藏,沉声道:“爱妃在想些什么?”尾音一顿,转而带有几分戾气:“莫非是在想那个小孽种么?”
素卿只是冷笑一声,依然将眼光投向远方,似乎根本不屑回应。
这种轻蔑的态度向来最是伤人,蓝澈顿时变了面色,沉吟半刻,硬是发出一阵冷酷而恶毒的笑音:“爱妃为了那小孽种命都可以不要,竟然冒死除掉自己腹中胎儿。可惜啊。。。。。”他故意哀叹一声,伸手捏住素卿的双肩,将她强行掉过身来,不怀好意的双眼死死盯住对方的表情,字字道:“可惜爱妃一腔痴情所托非人,蓝凌丝毫未将你放在心上。”
素卿闻言,面上的神色反而越发轻松,微微一笑,道:“待要如何行事,只凭我自己的心罢了,谈不上为了蓝凌如何。同理,蓝凌也亦然。你这招挑拨之计,用在臣妾身上,却并不合用。”
蓝澈顿时愣怔住了,虚伪的表情渐渐散去,面上阵青阵白,亦不知是惊是怒,过了半晌,竟换了种奇特的眼光,像是不认识一般,将素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只见她一双明眸冷冽而清澈的望着自己,嘴角挂着一丝轻浅的微笑,略有嘲讽之态。一缕朝露,在其身后散开,像是从云中走来的仙子。
她嫣然一笑,伏上蓝澈的耳畔,轻声呢喃道:“你们男人呐,就算活着一天也要争个你死我活。却不知道,即使最后争胜了,心却早就死了,高高在上的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她的声音中含着澈骨的悲悯,语声顿处,忽又长叹一声。
蓝澈的面色转而森寒。一时之间,懵懂得忘记了回话。沉默半响,突地将她向后一推,厉叱一声,大喝道:“你这贱人,休在此妖言蛊惑!本殿下若不争,难道拱手将大好山河让给那孽种吗?”
容素卿背靠在阑台上,眼微合,轻轻摇了摇头,裙角瑟瑟,自顾自抽身而去。
蓝澈歇斯底里的声音尤从身后传来:“本殿下绝不会输!你们只死了这条心罢!”
卧房内外部充满了药香。虽然是一个艳阳天,素卿的手中却抚弄着一只紫铜手炉。浅浅的脚步声推门而入,她的头也不回一下,淡淡道:“来得好快。”
容素轩身上朝袍未换,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随意坐到对面的凳子上,仔细端详着她的气色:“身子好些了么?”
素卿眼波流动,缓缓点头道:“你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声音是冷冰冰的,却如出谷黄莺一样清脆。
容素轩对这种冷待丝毫不以为意,眼神轻润,扑哧一笑,柔和的凝着她:“卿儿急着找我来,不只是为了使性子罢。”
素卿这才款款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讥诮,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淡月怎敢跟尊主使性子?尊主折杀属下了。”
素轩依然凝注着她,带着温暖的微笑,只是眼神在不经意间,黯淡了些许。柳眉轩起,似有不悦:“多年前就曾说过,勿以尊主相称,卿儿这是怎么了?”
素卿妩媚的笑容越发刺眼,言语也越发尖刻:“尊主也多次提醒,莫忘记自己的身份,不是么?”
素轩春水般的目光,由黯淡转为明亮,由明亮转为黯淡,顷刻之间,转变了许多种情绪。
幽幽叹息一声,语气中有些无奈:“卿儿。。。。。。”
素卿抛开手炉站起来,缓缓踱到窗前,回眸一笑:“蓝澈呢?”
素轩不在意的轻浅一笑,随口道:“你放心,他下朝时被人绊住,一时半回不会回来。”
素卿的眼神只顾去追逐窗外的花影,阳光如此灿烂,她的脸色却苍白如冷月。沉吟半日,方咬着嘴唇道:“蓝凌这次。。。。。。”
素轩虽然还在笑,但笑容看来已带着种细微的萧索失落之意,望着对方的背影淡淡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越来越不能忍受素卿对蓝凌的关切。
素卿只是默默地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沉默代表默认。
向来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素轩,凤眼里终于划过一丝薄怒。起身走上前去,眼眸光转而幽深,渐渐有了些矛盾挣扎的苦痛。
手指掠过如云般的秀发,他的嘴角习惯性的勾起,蓦然从身后把素卿带入怀中,一手紧扣腰间,一手缠绕玩弄着青丝,将下巴轻轻扣在她的肩膀上,良久,方用微哑的声音呢喃轻语道:“卿儿,等一切过去以后。。。。。”
这么简单的半句话,乍一听根本表述不出什么意思,然而说出口却如此费力。然而出口的同时,心上却猛然一松,这么多年难得的轻松。长叹一声,颌上眼帘,解脱的感觉像是潺潺的溪流,温润的抚慰着荒芜的心灵。
素卿脸上的表情顷刻凝住。如同石雕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一百年,她的嘴角勾起美丽的弧度,满脸均是惨绝的笑意,默默地架开对方的双臂,退出那蛊惑的怀抱,眼帘微合,再次张开时,迷蒙的水雾业已不在。
噙起戏谑的笑,脸上竟涌起残酷却愉快的恶意,纤纤玉指温柔的地轻抚上素轩阴白脸侧,朱唇轻启,字字道:“无论轩是真心还是算计,我心却已死,再也期待不起将来。”
越发俯身向前,两人嘴唇几乎相碰,对方的气息尽在咫尺之间,一股淡悠的兰香迷惑了素轩的神志,素卿的唇缓缓在脸庞划过,轻声在耳旁低语:“对于心死的人,没有什么能再伤害她。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容素轩炙热而矛盾的凤眼几乎在一瞬间凝结成霜。久违的阴疠之色豁然涌出。。。。。。
烽烟
明净的几乎透明的天空,刚被一场春雨洗刷过。
茂密繁复的密林,也失去了夜晚的狰狞恐怖,连成漫漫一片碧绿。偶尔有动物窜过,蓄在树叶上的水珠再次散落,又像是一场小雨。雨未落尽,立即升腾起浓烈的白雾,渐渐弥漫开来,把一切遮盖。
就在这古老浓密的丛林深处,却有一片高高低低的建筑仿佛隐在云端,只有走进去的人才会知道,通过宽广的石道,竟通向精致的竹楼。这里,像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竹楼的上层极为宽阔,地上铺设着细腻的织锦塌垫。北国少年盘膝坐在上面,上身未着丝缕,露出来古铜色结实健壮的胸膛,只是爬满了狰狞的刀疤剑伤。
清脆的脚铃声涔涔响起,纤美的赤足轻盈的来到面前,脚腕金色的铃铛仿佛折射着太阳的光彩。
那允远哲头也没抬,继续用手中的银碗去舀大瓮内的米酒喝。
异族少女象牙般的肌肤,范着金灿灿的流光。她的双臂如柳丝般柔软,转眼间缠上了那允远哲的腰。
软玉温香抱满怀,那允却像是没有知觉的石头人。随便喝干了碗中酒,沉声开了口:“我该走了。”声音竟异常嘶哑难听。
少女那双璀璨的眼睛中春水流淌,贴在少年怀中,娇声道:“这就是你醒来三天说的第一句话么?”
那允远哲习惯性的挑挑嘴角,只是这笑容凄惨绝伦,和往日判若两人。冷峭道:“那我应当说什么?感谢圣母的救命之恩吗?”
那少女柔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男子赤 祼的胸膛,忽然用尖锐的指甲在未痊愈的伤疤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得意的看着对方因疼痛而抽搐的脸,妩媚的眼睛在笑,笑得就像是条狐狸:“你用不着感谢我,要谢,只谢我家公子便罢。”
那允远哲像是一点也不意外,眼神死人一般冷漠:“你家公子就是容素轩。”他淡淡的平铺直叙着。
丹珠轻笑一声,竟温柔的亲吻对方的颈子,带着种娇柔的倦怠,懒懒呻吟着:“怪道公子说你是个聪明人呢。”
那允远哲勉强一笑,轻浮的用一只手抚摸着她蛇一样的身体,目光却穿过竹窗遥望着树林:“容素轩若是要我承他的情,却是打错了算盘。”他的声音陡然一寒,竟转为凄恻悲厉:“他既然能安排你救我,自然早晓得北王要对付那允世家的打算。若是真的有心相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把消息传送出来,就可避我全家灭门之祸!”手猛然一紧,狠狠抓住丹珠的腰肢。
丹珠吃痛,脸上却依然笑得更甜润了。像她这样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懂得怜悯为何物。随手接过对方的银碗,自己也噙了一口,话音带着嘲弄:“公子早知道你不会感激。更何况,救你的族人也不是他的义务。”她无情的话像是萃了剧毒的冷箭。
那允远哲的脸色果然越来越惨白,心中的剧痛如同海啸般蜂拥。勉强克制着语音的颤抖,深吸了口气,才苦笑道:“正是,这件事只能怪我自己,怨不得他人!”话音未落,已然推开少女,猛地站了起来。随手提起不离身的长剑,大步就向楼外走去。
丹珠被他推得歪倒在锦垫上,轻薄的裙衫下,露出笔直修长的玉腿,眼睛里满是勾魂的媚意,悠悠问道:“那允公子就这么走了么?”
她的声音足以让世间男子心神恍惚,然而那允远哲坚毅的脚步一顿也没有顿。
南朝南朝123年六月十四。边关烽烟起,南北之间前所未有的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南国边境营账,天光乍亮。
“将军!”侍卫快步撩帘进入,面色严峻,却夹着一丝即将大战的兴奋,“漠上有北军前锋出现,目前据我军阵地一百里。”
身披银色铠甲的蓝凌闻言从地图上抬起头,冷然看向帐外的荒野寂寂。
“来得好,萧将军,你调集先头部队,随我一起,立即出发。”
萧佩瑜响亮地答了一声是,匆匆退下。即使稳重如他,心情也难以抑制的喜忧参半,这是四殿下一派扭转局面的生死之战,今后的前程命运均系此战,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手心沁出粘湿的冷汗。
蓝凌的手仔细抚摩着地图上的标注,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手指微微颤动,指尖传来一种炙热的的感觉。
缓缓颌上眼帘,帐外是千军万马,战鼓喧天,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原来,就在今朝!打过无数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唯有这一次,是完完全全为自己的命运而战!
一张苍白如月的脸庞,带着轻浅的微笑,骤然现于眼前,痛苦像毒针,蛰在心间最柔软的位置。长长的叹息一声:素儿,一定要等我。若能凯旋而归,从此相守一生,不离不弃。。。这一天,不远了。。。。。
为了你我的将来,我一定要赢!
沉稳的双手将白樱银枪从兵器架上提起,期许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陪伴多年生死与共的老友。
狼烟起,刀剑流光,战鼓如雷,雷腾号角齐催。
狂嘶咆哮声震耳欲聋地袭来,蓝凌挺拔的身躯像是一根针,凛然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向敌军乌压压的阵仗,剑眉轩起,目光如刀。这,必是一场硬仗。持枪的右手猛然举起。。。。。。。
寂寥的大漠渐渐硝烟弥漫,一片血色中俨然沦为人间地狱!
南国春光,旖旎如画。三殿下子府,卧房中。
容素轩炙热而矛盾的凤眼几乎在一瞬间凝结成霜。久违的阴疠之色豁然涌出。鬼魅般的笑容瞬间袭来,嘲弄的成分居多:“卿儿变了,是因蓝凌而变么?”
素卿退后几步,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是一种奇特的怜悯表情,苦笑一声,默默地摇头道:“在轩的内心深处,认为天下人都对你不起,即使自己错了,也从不在自身找原因,只一味把怨毒发泄在别人身上。”她的声音放低了些,笑容轻浅的地消失下去,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水气弥漫,望着对方的凤眼,字字缓声道:“你好自私,也好可怜。”
就这么浅浅的几句话,竟使容素轩如同被雷电击中,思绪渐渐空荡,如同被击中了软肋,一股难言的忿怒腾的一下子从心头窜起。倏地颌上眼帘。
死一样的沉寂之后,他的嘴边终于重新勾起一丝讥诮的笑,伸手轻抚上素卿如玉的脸侧,声音复则温润,幽然道:“说得好,既这样,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逼近几分,苍白的嘴唇轻轻嗫动,几乎不闻,推心置腹的,字字道:“无论蓝凌这次是胜是败,都无法活着回到都城了。”
他的语意冰冷,听入素卿耳中顿时凉遍全身,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那种寒到内心的冷冽,几乎让她支持不住。情不自禁的失声喊出:“可是,你答应过我。。。。”
她对蓝凌的关心像是一只无情的手,狠狠的揉搡着容素轩的心。
只是嗤笑一声,脸上柔情不变,却渐渐融入了邪魅:“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怎样。”一双凤眸中全是恶意的挑衅,冷冷的凝注对方。
素卿猛然隔开他的手,直退到窗前。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死死望着对方。这眼神让素轩越发的烦恼。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忧郁的眼波也忽然变得利如刀锋:“轩是定要淡月恨你。”
容素轩的脸色变了,嘴唇也越发没有血色。愣怔一瞬,凤眼角高高的飞起,带着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爱也好,恨也罢,只凭你去。”
她退后他越发上前,温柔的将素卿散落到颊旁的青丝掬到耳后,顺手拔下对方斜Сhā在髻边的冰玉簪,笑容淡如春天的湖水,又淡如残冬的寒冰。轻轻握起素卿的手,将簪子放入掌心,柔情款款,认真地凝注她的眼睛:“卿儿若是恨,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边说着,边攥紧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眼神深处一片悲凉平静,柔声轻语:“你此刻若刺下去,我决不反抗。”清润的声音含着无边的虔诚萧索。
素卿只觉浑身骤然僵住,渐渐的开始颤抖。秋眸转处,却忽然莞尔笑了,娇美的笑靥,像是在荡漾着春日的湖水,水中飘满了繁花的涟漪。蓦地将手中玉簪刺入半寸,一点殷红迅速染上精白的锦袍,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般灿烂!女子紧咬牙关,凄然娇笑:“你笃定我不会么?”
素轩并不回答,脸上是那样安祥和不在意,嘴角挑起,从容自若的颌上双眸。
空气和时间都像是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玉簪钲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素卿的手忽然垂下,杀气忽然消失,眼泪已流下面颊。
素轩这才睁开眼睛,脸上全是如云般温柔的表情,他的唇点上她的额头,带着淡淡的情愫,轻声呢喃道:“机会过了,就不会再有了呢。”语毕,袍袖拂动,缓缓转身离去。
素卿愣愣的留在原地,一双悲伤的秋波中,渐渐满含着愤恨之色。忽然抄起桌上的紫铜手炉,向他离去的门扉砸去。。。。。
以前她确实怨他,却从这一刻开始恨他。。。。。
爱与恨本来就如同月圆月缺,相辅相成,如影随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冷文,业已经慢慢习惯~~~
首战
地角寒初敛,天歌云乍飞。大旗危欲折,孤将定何依?
大漠上传来冲天的火光,喊杀声,冲锋声,战鼓声不绝入耳。箭头如同漫天的蝗虫,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远处的笙旗更是连接天边!战车交错如麻,刀剑光影如电!旗帜渐渐将太阳遮蔽,然而北军像乌云一样蔓延不尽!肉体仿佛在这霎那失去了所有人类的痛楚,那喷涌的鲜血和牵连的伤痕引不起心灵丝毫的波动,身着皮甲的士卒们奋勇而麻木的拼杀着。
战况空前的激烈,南北两国的士兵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每一寸寂寥的土地,似乎都都染上了一抹奇异的殷红。
突然!一阵退兵的号角吹起,本是互相纠缠的两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不计其数失去灵魂的残躯。
这是交战的第五天,南北两军首次有默契的退回各自的阵地。
当然,这只是真正决战来临的前奏,双反均想通过调整后继续发起一番大规模的进攻!
连续五天五夜的战斗后,说话都成了一种吃力的行为,帐内的气氛忧伤而凝重。对面的敌人在调整休息,即使主帅蓝凌也难掩浑身的憔悴之色,脸上表情阴沉莫测,皱起眉,抄起软布,珍惜的擦拭着染血的银枪。边擦边低声开了口:“你们都看见了么?”
众将互相交望着,气氛越来越尴尬沉默,死一般沉静。
还是邬将军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将剑鞘一挥,不在乎牵连到右臂伤口猛然崩出的鲜血,嘶声吼道:“邬某定要把那小子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