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校区的春天是江南之春，桃红柳绿，梅青竹秀，风很柔和，空气清新，太阳温暖；在这复苏的节气里，萌动的心是管制不了的。课堂上讲师的语速明显放缓，有冰雪融化涓涓细流的味道，不再是声嘶力竭地填鸭了。这样的讲课是有惯性的，惯性带来节奏，节奏容易催眠。朝阳的窗子边，一颗颗伏在课桌上的头，一个个春眠不觉晓的身影。下学期新开了些专业课，大都还是照本宣科，把书浓缩成笔记到期末来考学生的。惟有C语言兼带上机的课程，算是有点实践的意味了。在不到十平方米的中央机房里，男生大多选择背朝主控室的电脑，这样玩游戏不会被负责人远远察觉。最可恨的是女生愚笨，编译不通过，也不检查是否语法不对，定义有误，一口咬定是算法问题，就要扯着嗓子叫老师。老师一来游戏男人个个手忙脚乱，ALT+TAB的组合键使用频繁，眼不明手不快来不及切换的，只好强行重启，自检的蜂鸣声响成一片。机房经费短缺，负责人心疼机器，只恨不能说：何必呢，你们玩好了，我权当没看见。事实上真正阻碍男生打游戏的并非老师，而是学校的机器性能。比之于网吧里的配置，高校的机器没有市场竞争力。所谓中央机房的机子，CPU要换，显卡太烂，内存缺短，光驱不转，垃圾过半，系统还常要瘫痪，除了键盘上WASD这几个键比网吧里的要好些，其他一概不敢恭维。这种状况下，顶多玩玩DOS下的《仙剑奇侠传》。那阵子简鸣迷上了网络游戏，非要宽带才肯过瘾，九头鸟迷上了即时战略，早就厌倦了弱智的电脑，也非要上战网不肯罢休。寝室的机器固然先进，可是只有一台，无法建立局域网，因此两个人常去网吧PK Rush乐此不疲。至于思哲，课余的精力全耗费在约李欣婷出去了。那女孩有千万条理由，无奈只有追随她的感受，去散步太累，去溜冰遭罪，去梅园赏景季节不对，看电影太乏味，去购物也许是好主意，可思哲经济实力不佳，小城市的东西太贵。有一种迷信的说法，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心里想些什么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就要倒霉了，思哲运气不错，还不至于猜透女孩的心思，可是每天沉溺在推理推翻再推理的精神困乏中，身心疲惫也怪的。有时候感情崩溃得厉害，隔着电话用失去理智的声音喊："请你拒绝我吧，求你。"那边愣了半晌，会纤弱地答："我现在又不和别的男孩子在一起的，人家已经这样说了，你还要我怎样嘛。"声音楚楚可怜的，有哭泣的韵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思哲一时间背负上鲁莽男人的恶名，连哄带道歉，心疼得柔声柔气，仿佛频率高些声波隔着话筒都能伤了李欣婷稚嫩的小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九头鸟，因为迷上了游戏，对女朋友的态度比起从前真可谓新旧社会两重天，渐渐不如以往了。纪晓蕾每每电话打到寝室，如果是别人接的一律转告说不在，有时误接躲闪不过了，便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声音阴郁得很，仿佛全世界欠了他的钱。拒绝的理由也很合理，逛街腰酸，蹦迪腿软，兜风嫌冷，走夜路怕黑，赏花观草皮肤过敏。那里回绝了，这边就拖简鸣、思哲两人去网吧通宵。思哲揶揄他说你如此娇嫩，出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担当不起。简鸣也假意斥责他负心薄幸，他便嘿嘿地笑，扳着手指头列举要游戏不要女友的缘由。首先男人的本性是寻求刺激，是不断打破旧体系建立新秩序，游戏常换，别人会夸你是达人，女友常换，便会被人骂成花花太岁；其次游戏中可以任意所为，女友要么叫人不好做人，要么叫人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个人。游戏玩厌了可以卸载，女朋友却不是那么好打发了，想和女朋友进一步的发展需要很多精力；游戏想偷懒可以用金手指用补丁；最重要的是游戏可以存档，爱情岁月却留不住。简鸣听罢建议他找女朋友打连线，游戏爱情两不误，两全其美。九头鸟神气活现地说："不要开玩笑了,和她玩'星际'老子还要花半天教她打Show me the money游戏中增加金钱的作弊指令。，否则只好玩泡泡龙之类没有追求的东西。"说到最后惟一惋惜的是纪晓蕾的身材，现在的女孩要么胖得像陈国汗，要么瘦得跟红丸差不多，像纪晓蕾那样凹凸有致的可人儿，真所谓留之麻烦，弃置可惜。还保不准哪时在心底留下一念温柔，觉得对她不住的内疚呢。思哲原本对游戏兴趣不大，可是约李欣婷不顺，心上困惑重重，阴霾得很，游戏就成了解脱。很容易被那两个拖下水，从此进入游戏时代。从互不服气，到手上技艺的长进，渐渐练得眼明手快，预判准确决定果断，由熟能生巧开始渐渐把很多高难度的东西交给了潜意识，也由此悟到了较高的境界。三人常一起星际争霸，一个人裁判两个人对战，各有特点，谁输了谁付消遣费用。写作有作者和作家之分，游戏兴许也有玩者和玩家之分吧。譬如九头鸟就是典型的玩家，有着近十年的游戏历史。无论是FPS、RTS还是RPG，只要是游戏他都去尝试，而且从不怨东怨西，一会儿抱怨自己的机器破，一会儿抱怨网络的连接速度慢。更可贵的是绝不张扬，因为深知强中更有强中手的道理。思哲自从悟到了游戏的妙谛，也逐渐从蛮打开始向玩家过渡了，只有简鸣是典型的玩者，他从不认为充满探索和追求的失败是悲壮的美，而是觉得不择手段的胜利是绝对的实惠，哪怕是在虚拟的游戏上。他的打法是："马拉车兵，帝国至尊；龙骑不出，谁与争锋。"现代人的功利主义往往造就小人得志，而游戏比之于真实生活最大的好处就是绝对的公平，因此虽然简鸣讲实效的打法初占上风，可是欠缺变通，久而久之被思哲看出了破解之道，也就胜面不大了。他又是争强好胜之人，既敌不过思哲富有创意的发挥，又拼不了九头鸟数十载的绝对经验，除了支付上机费用别无作为，因此再拖他打游戏的时候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