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动脚步，像一个障碍物堵住我去处，他身体两旁，市嚣光影流灿，好像这里的一切正在倒退。我听到自己游丝似的声音回复他，嗨。

这个面对面太突然，他颀长的脸上，线条刚硬，好像刚遇到了什么挫折还没解决，杏形的眼睛笑起来，拖出几条笑纹，使他的线条柔和下来，变得亲切。我的记­性­不会错，他说他要回去工作。

他似乎读到我的疑问，拉开笑容说：“专门为了送你一程，只好编个说法，尤其看见你把录音机盖起来，我就不能不好奇地等在这里。”

他要我等他，他回到大楼开车。几分钟后车子来了，我坐在他的驾驶座旁，他开的是部小货车。他的黑­色­棉衫和卡其裤包覆他修长灵活的身型，样子和气质不像个送货员或搬家公司司机，倒像个沙漠或旷野中的旅行者或探险家。我告诉他这点想法，他说人该做什么就像个什么吗“情报员常常都不像情报员呢！”他说。

“比如你对录音机那么谨慎，我绝不会误会你是个情报员。”

“情报员不会做得这么拙劣，让你一眼识破。”

“那么那部录音机是为了什么？”

“替你们家记录老太太的声音。你们自己家人想过这么做吗？”

他沉默，忙着打手排文件，然后记忆的河流一下翻涌过来，他说他的母亲曾记录他的声音，那是他四五岁童言童语时，他与母亲的对话，那卷带子里母亲的声音清脆甜美，还是个年轻的­妇­人。他最后一次听带子可能是十几年前，如今他想不起带子放在哪里。

“为什么要记录她的声音？”

“不打算告诉你，这不在我谈话的范围。”

他侧过头来看我嘟起嘴来打定主意的模样。

“告诉我没有坏处，还可能有丰富的收获。”

我仍然紧闭着嘴，像生怕走漏口风。我想我嘟嘴的模样大概让他想到女人翘起臀部的样子，因为他笑出声来，那笑声轻狎，令我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