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困守在家乡。
我决定再出发一次。我觉得我是在赌和博。以自己的命赌,与未来的命搏。
这种意识在我带着行李走下火车的时候就一直存在。火车进入北京市区,我看着车窗外的街道、高楼、高楼之间的人流和潮水般涌动的车流,这是一个国家的首都。来到首都漂流,在漂流中生活,这是我当时还没有想清楚的事情。然而没有想清楚我就出发上路了。带着行李被涌动的人裹挟着走出车站。不停留,不跟前来问话的人搭讪。车站里到处是为旅馆拉客的人,这些人是不能被信任的,这是我在当时的想法。在进入到一个陌生城市时,我们是需要警惕的,哪怕它是首都。人群不可信,在这样的时刻,能被信任和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这是我开始漂流时刻的内心和精神的境况。
除了简单的行李,我们一无所有。要在这座他人的城市里生活下来,生存下去,这是严峻的考验。但那时我并没有想太多。我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被抛掷到河岸的沙粒,对于未来等待自己的命运,无从想象,也难以判定。我那时在阅读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书,经常把它带在身边。有一页被我折起来一个斜角,在那一页,纪伯伦以他先知般的头脑思考和书写着:
我永远在沙岸上行走,
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间。
Gao潮会抹去我的脚印,
风也会把泡沫吹走。
但是海洋和沙岸
却将永远存在。
纪伯伦有一句话被我深刻在内心里,他说:“你和你所居住的世界,只不过是无边海洋的无边沙岸上的一粒沙子。”这句话被我看成是某种境况的真实书写。在初来首都的时候,我就有身为沙粒被命运之风吹到海岸之边的感觉。我让自己缓慢地运行,试图找到可以停留和依靠的所在。
18岁,我就有过到北京旅行的经验。那时候我刚刚做了矿工,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96元钱。我的朋友L考取了一所会计学校,他利用假期去铁路做工,赚到78元钱。那时候从大同到北京的火车票是27元钱,我们就计划利用赚到的这笔钱去北京旅行。
那是我们第一次远行。当时我们拍下了出门的照片。L穿着一身带白色条纹的酱红色运动衣,我穿着一身深黑色的牛仔服,我们的头发都很长,我们面对着镜头的神情有些迷惘,但更多的是青春期的叛逆。我们就那样上了路。坐在火车上,为了节省口袋里有限的钱,我们决定逃票。只买一张票,当然应该是我来买。L决定由他来逃票。他是个有才华的青年,机智、灵敏、见多识广。我们用一张票来回交替着使用。有验票的乘务员来,我们其中一个就装作上厕所的样子躲到厕所去。等验票的乘务员离开我们再返回到座位。我们知道出站会有严格的检查,就在火车即将到达北京的时候买一张只有一站的票,拿着这张票出站台。这个办法还挺管用,我们居然就逃过了检查。
那是第一次到北京。正是夏天,下火车的时候,我们最先感受到的是北京的酷热。太阳如同火炉烘烤着我们,感觉呼吸都很困难。但是我们那时候年少,对北京充满新奇感,完全不觉得苦累。我们两个孩子,在火车站买了一张地图,就那样按照指示,找感兴趣的地方闲逛。天安门城楼、人民英雄纪念碑、王府井大街、西单商场,这些都是我们好奇的地方。我们就依靠双脚走路,寻遍了北京主要的景观,那时候很有精神式美餐的感觉。但是因为我没有经验,出门的时候忘记带身份证,登记住宿的时候就出现了麻烦。没有身份证哪家旅馆都不给登记,不允许入住。这让我们有些傻眼。L还是比较有办法,他说旅馆不让住,我们可以住到澡堂去,正好可以顺便洗澡。 txt小说上传分享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