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街角下象棋。棋盘是用黑­色­橡胶做的，那是由矿区经常会用到的皮带剪裁而成的，有人用刀子在上面刻出棋局。棋子也是用皮带削出来的，它的背面刻写着将帅卒，车马炮……

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到这里下这盘橡胶棋：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青年；有退休者，也有机关­干­部。尽管年龄不同、身份各异，他们对棋局的专注却是一致的。

棋局的附近是水果摊，由一些经受风吹日晒、脸­色­黯黑、手背粗糙的人守着，水果并不新鲜，生意也不好，有时候半天遇不到一个买东西的主顾。

王芳喜欢站在这里跟赵颜见面。因为这里的很多人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那些人。

似乎这里的人也不像家门前的那些人爱嚼舌头，搬弄是非。这是可以让王芳放心的地方。

有时赵颜会给王芳买一些瓜子，或者糖炒栗子，或者麻糖之类的东西，王芳也不拒绝。她知道赵颜在追她。但是他们除了站在街上说话，别的都没做过。如果是谈恋爱、搞对象，男女会牵手或接吻之类，但是他们没有。王芳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的身体和心思都处于混沌的状态。她只是觉得想要见到赵颜，想跟他说话。那种想让她心痒难耐，坐卧不宁。

只有赵颜敢那样站在街上跟王芳搭讪。赵颜是个坏青年，这条街上的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是采煤区的工人，但是他只记工分，不去上班，却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他有一杆双筒猎枪，经常背在身上，有时候用来打猎，有时候用来打人。打猎的时候是去后山，打人的时候就在街上。当然他用这杆猎枪打猎的时候比打人的时候多。赵颜长得­精­瘦，脸­色­发黑，中等身材，一眼看去貌不惊人。但是他的颚骨突出，耍起横的时候，他就用后槽牙咬着颚骨，那时候面相就会凶狠很多。

有一次他在职工食堂找到矿长陈志和，隔着四五米远就单手举枪对准了他。那是矿上要处理赵颜的时候，因为他长期不上班，又白拿工资，他所在的区队要求开除他。陈志和，人称陈大爷，谁见了都得躲着走，只有赵颜敢把猎枪对准他。赵颜在食堂找到陈志和，他专门挑选他来就餐的时间，虽然陈志和就餐的地方在特设的区域，但是赵颜还是能找到他，并且专门挑选他走出餐厅的时候，那会儿来就餐的工人多。很多人看到赵颜端着双筒猎枪瞄着矿长陈志和，看到陈志和隐忍着愤怒的表情。结果是陈志和通知赵颜所在的区队，按照平时一样该记工就记工，他愿意上班就上，不愿意就算。

那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人敢惹赵颜。能把他怎么样呢？把他抓起来，或者扭送到派出所关起来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不死，就总有放出来的时候，与其他出来找麻烦还不如­干­脆就不惹他。因此，赵颜就成了矿区方圆数百里的一霸。旷工、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聚众赌博，这些坏事大多跟赵颜有关。但这样的一个坏人王芳并没觉得怕，她经常去街上见他，跟他说话，其实那也就是恋爱的样子。赵颜跟王芳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一点不坏。他追王芳，只要看见她出现在街上就追她，没话找话，跟她搭讪，有时候还会买一些零食或者小饰物送给她。在王芳面前，赵颜展现的是他作为人的另一面。矿区的男人多规矩老实，那时候只有赵颜这样的男人敢在街上追女人。

赵颜提出带王芳去跟朋友打牌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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