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翻身起来,望了望炕上熟睡的青枣,心中转了一圈,不能因为自己影响青枣将来和敬修的事。那只能委屈自己,做个桑中之游的夜渡女了。
她打了盆清水,光着身子上下各各擦洗了一遍,光着身子穿上那条的确良裤子和一件大襟月白儿布衫,在脚地走了几步,觉得很舒服,像谁贴肉轻轻地用手在全身抪挲一样。扭腰摆胯地又走了几步,左右照量,自我感觉很美。但不能就这么穿着去大哥那里,现在天不太热,不要让大哥说我疯了。她这样想着不由暗自窃笑了,换上厚厚的夹裤夹襖才出动了。
她一出房门,把街门关紧,飞身过墙,飘然而去。这上玄的月儿,已经偏西。周围群峰剪影贴在蓝亮亮的天幕上。群星闪闪地挤眉弄眼,嘲笑着这个勇敢的寡妇。春夜风过,乍暖还寒,虫声唧唧。谢玉心想,师父说得对呀!人间老生病死离相思不也快乐有趣吗?
来到元丰家街门口,以手推门,门关着,她知道元丰肯定在家。ww便足尖点地,一跃而入。端直朝她最熟悉元丰住的那间东堂屋窗下走去,轻咳一声,以手叩窗。元丰在屋内明知故问:“谁呀?”她答:“我!谢玉,还有谁能不叫开街门就进来呢!”元丰又问:“啥事?”她答:“紧事!”元丰忙忙蹬上裤子,披衣开门。
谢玉进来,元丰赶紧擦火点灯。谢玉已就势坐在炕沿上了。元丰装了一袋旱烟,就着灯火点着,圪蹴在炕脚底。一边抽着一边问:“妹子,啥事,恁急的,等不到明天说。”谢玉爽朗地笑着说:“睡不着,想跟大哥说说闲话罢!”元丰说:“我当啥急事,叫你失机了忙地跑来,吓了我一跳。是说闲话,都乏乏的,说啥闲话,没事回去睡吧!”谢玉哧哧一笑说:“谁能睡着,还来找大哥谝啥呢?”元丰不是蠢人,从谢玉的行举动中也能略摸出一二。但内心告诫自己:不能顺着她的意思走,咱做事要对得起长风兄弟,要做坦荡君子,她也有她的难场,不能太失薄义地赶她走。就一边吧嗒着旱烟,思量着对策。见谢玉两只杏核儿眼轱辘轱辘地,嘴儿似张开要说话了。就自己先开口:“没想到元贞还是个种烟精,人只知道他抗美援朝打仗当兵,后来当农民,当村干部,谁知道他在自家后院种了一坨旱烟,长得跟疯了一样,年时个冬给我了一把,抽着顺口,有劲,种旱烟讲究个上的……”谢玉一听急了,打断了他那大讲特讲旱烟经的话:“说这些做啥呢?我又不抽旱烟,又不种旱烟。”元丰咧着大嘴笑笑:“那说啥?前日个听说,县城西小石河上修了个桥,三四丈宽,并排能走两掛大车……”谢玉皱了皱眉毛说:“对咧,听我说!妹子是个直人,不会拐弯抹角,刚才我梦见长风和大姐,都叫我好好伺候你呢!”元丰说:“你每天给我做饭,又缝缝补补操持也够辛苦了,伺候地好着呢!”谢玉说:“做两碗饭,缝缝补补算个啥?还有……”又斜着媚眼剜了他一下:“大哥是真不明白妹子的心,还是装不知道?半夜三更,我一个年轻寡妇,睡不着,跑来寻你还能有啥事,村里的光身汉子不少,我咋偏偏寻你?”她已把话挑得这么明,元丰再不能装糊涂了。
“我早劝你寻个人好好过日子,给你琢磨了几个对象,你都借口青枣不能有个后爸,回绝了。现在你想通了,也行,你先回去,大哥再给你踏摸个好象,咋样?”谢玉站起来,坚决地说:“到哪里去踏摸?好象就在跟前。”说着一把拔掉了他嘴里噙的烟袋,撇在了坌栏子下,钻到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这是第三次见谢玉伤心地哭,前两回是老爷子、汉婉死了,那倒正常。这回元丰的心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撞击了。
他心疼地抚着她肩头说:“这使不得,使不得!”谢玉仰起泪眼问:“咋使不得?”元丰严肃地说:“这还不叫乡党们指烂脊背,或是让唾沫星子把咱淹死了。乡党会吃杂碎的。再说也对不住我那苦命的长风兄弟呀,咱咋在这川子沟活人呢?”谢玉又回坐在炕沿上说:“就这么咱俩都苦下去,或者逼得我带走青枣,寻个我不爱的男人,你找个你不喜欢的婆娘,叫青枣落个拖油瓶儿,让哪个婆娘把修儿一……”说到此处竟然哽咽地泣不成声,元丰痛苦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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